2013年度PS大戏-后宫宜修传


  

  甄嬛饮下那杯酒后回到房中,只觉得腹中翻江倒海般的疼痛,心道不好。程妈妈定是在酒里掺了别的东西,自己一时大意竟然忘了提防。

  “来人!来人啊!”甄嬛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像有一只手在她体内搅动,哀声呼救。

  房门被推开,桃夭和能红见她满脸虚汗,面色惨白,忙赶去向程妈妈报信,后者听了无动于衷,笃定道,“别大惊小怪的,教坊司的女人都要过这一关。她已经算晚的了。”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不明白程妈妈的意思,也不敢多问,遂诺诺退出屋子到外头。

  无人再管的甄嬛跌下床铺,疼得满地打滚,不小心撞上了床脚,顿时昏厥过去。

  程妈妈心中默算到了时辰,放下手里夹菜的筷子,叫道,“能红,桃夭。”

  屋外等候差遣的两个姑娘闻声立刻推门进去,程妈妈道,“一个把桌上收拾干净,另一个随我去会芳院。”桃夭留下,能红尾随。

  见到甄嬛额头撞出个大包,昏迷不醒的模样,程妈妈不屑道,“还以为多能耐,原来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指挥着能红把甄嬛架起来扔到床上,同时将她的下裙掀起,见裙子上一大滩血迹,低声道,“这就成了。”转头对能红吩咐,“给她换套干净的衣裳,要一模一样的。再给她抹些药,咱们这行就指着脸蛋吃饭。”

  “是。”能红不晓得程妈妈用意何为,但这里轮不到她开口,只管低头做事即可。

  
  “王爷万福。”程妈妈给玄清作礼。

  “嬛儿在吗?”玄清问道,说话的语气提到甄嬛格外柔和。

  程妈妈露出一个殷勤的笑脸,道,“在,甄姑娘正在休息呐,我着人带王爷去。”

  “不必了,我认识路,免得惊动她。”玄清拒绝了程妈妈的提议,只带着阿晋上楼。

  甄嬛缓缓苏醒,见到坐在床头的玄清,惊喜道,“六王,你何时来的?”

  “有一会儿了,见你睡得沉就没吵你。”玄清笑道,伸出手轻抚甄嬛额头的淡淡紫青,道,“怎么弄成这样?底下伺候的人也太太粗心了。”

  甄嬛道,“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我有些口渴,你替我倒杯水好不好?”

  玄凌自然应允,转身去替她倒水。甄嬛趁机粗略检查了一下身体各处,发觉衣衫仍是完好,小腹也不再疼痛,之前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心中疑窦却未表露出来。

  “有劳六王。”甄嬛见玄清端着茶回来,换上一副小鸟依人的神情。

  

  玄清见她乌黑发丝垂泻至肩,不施脂粉,也无钗环坠饰,衣衫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眉梢眼角还留存着刚睡醒的红痕,尤胜西子三分,不免有些绮念生出。

  甄嬛害羞道,“六王为何这样看着奴家?”

  玄清揽住她,笑道,“只有你我二人在时不用这么生分,你上次叫我时可不是这样的……”

  甄嬛的双颊添了两朵红云,更显风情,低声轻喃道,“清……”

  两人半推半就,做成好事。

  朱宜修在颐宁宫与太后说了尤静娴的事情,太后的眉头微微拧起,道,“老六真的这般糊涂?”

  “儿臣不敢欺瞒母后。实在是先前六王妃哭得伤心,儿臣甚是同情她。加之这件事关乎到六王的名声,儿臣不敢擅专,还请母后做主。”朱宜修谦卑道。

  太后叹了口气,摇头道,“清儿怎么会对一个烟花女子着迷至此?简直有失亲王身份,传出去叫哀家如何对得起先帝呢?”

  “太后,那种地方的女子定然会狐媚之术,六王成亲后除了王妃再无新人,一时被迷惑也是难免的。”竹息姑姑劝道。

  “孙姑姑说的极是。母后,依您看我们是否成全六王妃的心思呢?”朱宜修对竹息相当客气,几乎是用晚辈的身份来与她说话。

  太后颔首道,“嗯,这件事不能纵着清儿。静娴那样好的女子不珍惜,偏偏对着下三滥的东西上心,哀家绝不能任由他胡来。左右选秀就在眼前,你和皇帝好好挑一挑,务必选几个端庄知礼的好姑娘给他。”

  有了太后的赞同,朱宜修做起事情来也少了许多制肘,道,“儿臣谨遵母后之命。”

  当晚,玄凌驾临昭阳殿,听朱宜修这么一说不由得笑道,“男人逢场作戏乃是常事,六弟有个红粉知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母后也太大惊小怪了。”

  朱宜修道,“皇上,这件事情母后可发了话要您和臣妾看着办的。”

  玄凌不以为意道,“你到时候只管挑几个给六弟就是了。那女子再好,看久了也会腻的,何况又是那种出身,六弟糊涂不了多久就会自己清醒。”

  朱宜修明白玄凌是希望玄清的名声越败坏越好,这样他才能安心。玄清是先帝最看重的皇子,若非因舒贵太妃的摆夷血统,群臣反对立其为太子,今日的天下究竟归谁尚不可知。

  她道,“皇上想要六王自己清醒怕是难呢,人家可想着要纳为侧妃,或许等两日就会有请封的折子递上来。到时候皇上是批还是不批呢?”

  玄凌被这话问住。若真批了,只怕亲贵女眷们全要拿绳子上吊了,一个妓子竟然能和她们平起平坐,于他的朝廷稳定也不利。马上一改之前的玩笑口吻,正色道,“母后所言极是,绝不能放任他胡闹。否则皇家的脸面何存?小宜,你到时候得用心选,你可是六王夫妇的媒人呢。”

  “臣妾遵旨。”朱宜修含笑应道。

  春宵一度,甄嬛睁开眼后却没见到玄清的软语温存,后者穿戴整齐的坐在桌旁,正冷冰冰打量着她,她撑起半边身子道,“清,怎么了?”

  “你之前和本王说你不曾接客,一直是清白完璧,可有此事?”玄清和昨日判若两人,王爷架子端得十足。

  甄嬛迷茫道,“那是自然,我岂会骗你。”

  “那为何不见你落红?”玄清愤怒道,“你把本王当傻子愚弄么?”

  甄嬛大吃一惊,忙掀开被子查看,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她心下一沉,明白是昨天那杯酒搞的鬼,将她变成已破身的人了。可这种事情一旦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她望向玄清,一副委屈的模样道,“你怎能如此怀疑我,我除你之外,何曾有过其他人?”

  “那得要问你了。”玄清看也不看她的装腔作势,唤道,“阿晋!”

  “王爷,有事儿吗?”门外的阿晋应声而入。

  “去将管事的找来。”

  程妈妈随阿晋进来,福身道,“王爷,找老身有何吩咐?”

  玄清指着甄嬛,道,“本王问你,她除了本王,可还有其他的恩客?”

  程妈妈脸色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这……王爷,老身不敢隐瞒,来找甄姑娘的客人确实不少……但她的眼界高,并不算太多……”

  “你胡说!我卖艺不卖身,何时有过别的客人!”甄嬛怒道,“清,你别听她的一面之词,我是全心全意对你的。”

  玄清看向泪眼朦胧的甄嬛冷笑道,“放肆!还敢直呼本王名讳。先前还和本王充贞洁烈女,原来也不过是个随人亵玩的货色。是本王看走眼了,还当你是严蕊第二。”

  甄嬛百口莫辩,急中生智道,“奴家是否初次承幸,王爷大可请大夫来验证。奴家心中只有王爷,怎肯委身他人。王爷万万不要听信旁人的信口雌黄,坏了你我的一番情谊。”

  “好,那本王就再信你一回。”玄清道,“阿晋,去找文太医来。”

  过了一盏茶,人就虽阿晋到了,甄嬛一见,不由欣喜。来人正是她的老相识,曾经也向她求过亲的文实初。

  
  文实初自从被调往館林行宫后心中一直不大乐意,无奈皇命难为,他又是个孝子,也就慢慢的在行宫里坚持了下来。与玄清相识纯属机缘巧合,玄清与尤静娴刚成婚的那段日子里,两人出去游山玩水。尤静娴平时甚少出门,难免有水土不服,正巧当时在行宫就请了文实初医治。玄清见他医道高明,为人厚道,一来二去,两人便熟悉了,尤静娴生产后的调养都请了文实初帮忙。

  此番他轮休回京,其父文世清正打算为他定一门婚事。但文实初心中还念念不忘甄嬛,所以采用一个拖字,等着重新返回任地就可以逃开父亲的催促。不想却被阿晋带来了教坊司,他从未踏足过风流地面,不免心中惴惴。待看清房中的女子正是他惦记的甄嬛,更是呆立当场。

  “文太医,你替她看看可有不适?”玄清没漏掉文实初反常的神情,但也未联想到他与甄嬛有旧,只当他是被甄嬛的美色所迷,心中对甄嬛更添了一分不满。

  “……是。”文实初做梦也想不到会看到甄嬛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模样,而且还是在这种环境下,好久才回过神。

  甄嬛趁他诊脉时,轻轻叫了声,“实初哥哥……”眼神里多了一丝恳求。

  文实初按在丝帕覆腕的指头隐隐有些颤抖,沧海桑田,今日的甄嬛再不是昔时的嬛妹妹了。他起身道,“回王爷,这位姑娘想来是经过了一场严重的血崩。昨天又经过一番劳累,所以脉象十分虚弱,”

  “血崩?!”玄清惊道,“怎会导致血崩?”

  “依下官推断,这位姑娘之前服食过极阴寒的汤药导致体内受损,气血逆行。”文实初据实说道,“而会服食此类汤药的原因只能是堕胎。”

  甄嬛没想到从小对她百依百顺的实初哥哥居然也诬陷她,抓住他的袖子撕扯道,“你胡说!我何时有过身孕!”

  “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玄清看向甄嬛的眼神视若敝履,欢场女子惯会装模作样,一想到甄嬛在其他人身下婉转的模样,顿时觉得生吞了苍蝇般的恶心。

  “清,我是冤枉的,你要相信我!”甄嬛看向文实初的眼神恨不得扎死对方,道,“你说!你受了谁的好处要来诬陷我?”

  “在下没有理由陷害姑娘,今日是初次与姑娘见面,若是王爷不信在下的诊断,大可另请名医研判。”文实初挣开甄嬛的纠缠,逃走道,“下官先告退了。”

  玄清让阿晋送文实初出去,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丢在甄嬛面前,道,“本王与你人财两清,互不相欠。”

  “王爷!”甄嬛想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跌倒在地上。

  “好了,姑娘。该了结的事情也了结了,以后你也不是清倌儿,定下心好好做营生吧。”程妈妈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院里对尤家派来的人赔笑道,“烦请回去转告贵人,事儿都办妥当了。”

  “辛苦妈妈了。”一张轻飘飘的银票被放在程妈妈的面前。




  第九十三集完




  为了找个实出GG的古装照片, 蹲点贴吧一个月。 LZ我容易嘛

  




  屋子里静悄悄的,甄嬛僵坐在地上不知有多久,久到她觉得地砖的寒气都渗进了骨子里,令她止不住的颤抖。

  眼窝已经接近干涸,残余的泪水肆无忌惮的顺着面颊滴下,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最后的筹码。

  在教坊中失去完璧的女人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答案不言自明。

  她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就像程妈妈曾经说的,学会认命。不管你曾经是金枝玉叶还是大家闺秀,只要踏进了教坊司统统是人尽可夫的妓子。

  教坊司是不会给姑娘太多的时间来哀悼的,它照样要开门接客做生意。

  门板被从外头用力踢开——

  “你们要作甚么?”甄嬛擦掉脸色的泪滴,仰起下巴道。就算一败涂地,她也不会将最狼狈的一面示人。

  一个陌生的仆妇轻蔑道,“姑娘,你该换个地儿住了。”

  “为什么?我的身价还是最高的,你别忘了多少王孙公子排队等着看我跳舞!”甄嬛冷傲道。

  那仆妇嗤道,“姑娘说的不错。但那是从前的事儿了,今日不同往日。破了身的和清倌儿的价码差得远呢!姑娘有主的消息传出去后那身价缩水缩得厉害。程妈妈吩咐了,要姑娘挪到二院,这里换人住了。”

  “谁!谁要住到这里来?”甄嬛在会芳院里享受的是最好的待遇。突然要她换地方,再去过最初冷床硬铺的日子,她是绝对不愿意的。

  “这不干姑娘的事情,我劝姑娘别犟性子。如今你也不是人人捧的‘舞倾城’了,乖乖的搬走,免得吃苦头。”仆妇不耐烦道。

  甄嬛若肯乖乖就范才是怪事,心中大恨这些平日对自己阿谀奉承的奴才,现在却敢当面侮辱她。真真是落毛凤凰不如鸡,她道,“你叫程妈妈来,我要当面问问她。就是人走茶凉也没有这么急的!”

  仆妇啐道,“呸!小娼.妇,还当自己是花魁啊?敬酒不吃吃罚酒!姐儿几个,把她拖出去!别耽误了后头的姑娘进来。”

  门外应声而入的两个粗壮妇人,一个抓着甄嬛的头发将她摁倒在地,另一个囫囵将房中的细软收拾了个包袱。甄嬛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她们把她拖出会芳院,毫不怜惜的将她如同扔垃圾般的扔进往二院的其中一间屋子。

  
  甄嬛狼狈不堪的倒在地上,她的身体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已是虚到极致,迷迷糊糊爬到床上,顾不得又冷又饿,阖眼睡着了。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养尊处优的侍郎嫡长女,和沈眉庄,还有另一个柔弱的少女一起选秀入宫。她得到了皇帝的无限宠爱,甚至打垮了最得宠的妃子,扳倒了皇后,文实初处处为她保驾护航,六王对她也是呵护备至。但他们后来一个接一个的消失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坐在宽敞华丽的宫殿里,穿着凤袍端坐在宝座上,矜持的望着一个又一个皇帝对她请安下跪。兄长和妹妹们也都有了各自的归宿,甄家煊赫一时……

  甄嬛猝然惊醒。她是皇帝的宠妃,最后成为了皇太后,成为大周朝最尊贵的女人!甄嬛瞬间从床上翻身坐起,坐到梳妆台前,镜中人面色苍白,看着就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完全没有梦中的光彩照人。

  她反复回想着梦中的每一个细节,为什么前半段相同,而结局却截然相反呢?

  忽然胳膊被狠狠掐了一下,刚才打她的仆妇粗声道,“做美梦呢?还不快些出去招呼客人!”

  甄嬛脱口而出道,“放肆!”

  幸亏语气虚弱,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那仆妇也未听清楚,只催促着她快些上妆换衣裳,外头有客要点她的惊鸿舞。

  楼里到处是莺声浪语,甄嬛不再有程妈妈管教,她被丢给了下档次的张妈妈。张妈妈妖冶捏着嗓子,挥着手中的帕子道,“这模样还可以,就是太干瘪了。刚破了身的嫩雏儿,得多接几趟生意。”

  “行了,还真以为这楼能有人专门来看你跳舞啊。”张妈妈见甄嬛换了一身流水云袖的舞衣,哼道,“我听程姐说了,你身上臭毛病不少,到了我这里容不得你娇惯!快过去陪客人喝酒!”

  甄嬛看着桌上喝得满嘴酒气,形容猥琐的男人,想吐的心都有了,更别提走上前靠近。摇摇头道,“不!”

  “不?”张妈妈翻了翻涂得血红的嘴唇,眼睛里顿时有了一道寒光,“我可没程姐那么好的性子,跟你水磨功夫!再乖乖不听话伺候客人,别怪我不客气!”

  “你敢怎么样?”甄嬛梦到自己贵为太后之尊,底气也足了。想着美梦成真,自己一定可以离开这里的,又拿出了当初官家大小姐的架子。

  张妈妈冷笑,画着浓妆的脸庞扭曲在一起,“你敢不从?我不收拾你不知道厉害!来人啦,把她给我带下去,我要亲自教训她!”

  “你们想干什么?!”甄嬛势单力孤,被几个壮妇抓住带到一间暗房。

  张妈妈跟进来,道,“把她的衣裳给我全都剥掉!”

  

  “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甄嬛咬牙切齿的怒视张妈妈。

  “管你是谁!到了我这里就算你是金枝玉叶也得老老实实的接客!像你这样的贱骨头我看得多了!”张妈妈喝道,“拿猫来!”

  一只灰色的秃斑猫被抱了出来。瞎了的左眼空洞洞的瞪着甄嬛,令她不寒而栗。生着倒勾的利爪藏在厚实的皮毛之下,爪尖儿上似乎还挂着几条粉红色的肉丝。那猫打了个哈欠,从肮脏的爪子挠了挠耳后,仅剩的右眼发出绿莹莹的暗光。

  甄嬛几乎能感觉到它不怀好意的视线,一股从未有过的战栗从尾椎自下而上爬到脖子,哆嗦着嘴唇看向张妈妈,道,“你……”

  “别着急,等下你就知道了。”张妈妈咯咯笑道,“扔进去再把她的裙子扎紧。”

  甄嬛拼命的晃动双腿,不让人按住她的两只脚。拿绳子的妇人烦了,直接操起一根竹板击打在她的膝盖处,将她的裙子掀开,把猫往裆里一扔,用绳子迅速裙子底部捆紧,那只灰猫被蒙在有限的空间里。

  “不!啊……”猫急于出去,爪子一动,甄嬛就感觉千万条鞭子在身下抽.动。

  “你听话了吗?”张妈妈尖笑道。

  甄嬛白着脸,死死咬着嘴唇,恨声道,“……你不得好死!”

  “你嘴硬,我看你有多硬!”张妈妈被激怒了,拿起一根藤条狠狠打在猫身上,猫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疯狂的在甄嬛的裙子里扑腾起来,爪子深深嵌进她的皮肤,剜下她的肉来。

  甄嬛用力咬着牙,脸上的皮肤在抽搐跳动,汗水在额头滚滚而出,鲜血从裙子里晕开,滴答滴答不停的流淌到地上。

  “你听不听话?乖乖的给我接客就饶了你!”张妈妈大声的笑着,边笑边使劲儿抽打着那只猫,猫在嗷嗷的叫,接着有粉状条状的肉末不停混合着鲜血落下。

  甄嬛的嘴唇被自己咬破了,她费了最后一丝起头抬起头看清楚那个面目可憎的女人,感觉她手中的鞭子在摇晃,下半.身已经彻底麻木了。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摇了摇头,轻轻说了一声“休想”,头歪到了一边。

  张妈妈又抽了一鞭,扔掉了藤条,拍拍手,哼声道,“真没用!这才刚开始呢,以前那些女人比你能忍多了。还没完,等你醒了咱们接着来。”

  “张姐,瞧她嘴唇都发紫了,别是中了猫毒啊!”站在张妈妈身后的仆妇道。

  张妈妈掰过甄嬛的脸蛋仔细瞧过,“呸”了一声,道,“还真是。不禁打的货!把她解下来,再去找个大夫。她可是棵摇钱树,不能白白就死了,一两银子还没给老娘赚呢!”

  身边的一个仆妇解开绳子,一团血肉模糊的毛团儿从裙子里头“扑通”一声掉下发出闷响。那猫身上一道道鞭痕,皮肉外翻,暗红色的鲜血浸湿了全身,跟刚捞出来似的。

  请来的大夫见到床上躺着个只露出一张惨白脸的姑娘,身上的被子捂得牢牢的,见怪不怪的把手搭上对方的腕子。院子里的妈妈们各种各样的手段层出不穷,弄死个把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搭上去,大夫心里惊了一大跳。看着外头没什么损伤,实际整个太阴内府已经彻底毁烂,仅靠着最后一口元气吊着不死,张妈妈的调-教姑娘的手段愈发毒辣了。看了围在床边的嬷嬷们一眼。屋子里所有人都在等他的一句话,还有没有救。

  大夫叹了声说,“这位姑娘身上的猫毒已经蔓延到五脏六腑,本来有生命危险。不过我给她开几副药,只要她好好调养,不再遇到她心里认为最毒的东西就没事了。”

  张妈妈一听,冷哼道,“什么最毒的东西,在这里待一天,天天身上都沾着毒呢。你只管把她给我弄醒,能见人就成!”

  最毒的东西?其他人窃窃私语,不就是猫吗?那独眼灰猫把甄嬛整个人快挠烂了,最毒的玩意儿也就它了!

  张妈妈到底还是听了大夫的话,把院子所有的猫都暂时关起来,别接近甄嬛住的屋子。

  

  甄嬛三下五除二被剥得一.丝.不.挂,又被粗鲁的套上一件齐脚跟的长裙,之后将她的双手反剪,掉在半空中,无法脚踏实地的恐惧感迅速笼罩了她。
  十五日后,甄嬛痊愈。她坐在窗口,看着楼下迎来送往的年轻姑娘,想起以前在程妈妈那里的日子称得上是享福了。咳嗽了两声,觉得自己的心肺隐隐作痛。正扶着桌子站起来走动,却见到那日拖她来的仆妇又领着一个姑娘来,那个姑娘怯生生的,被仆妇紧紧抓着手,不知所措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又是一个可怜人!甄嬛在心里叹息。

  “我告诉你,进了这里只要乖乖听话,穿金戴银,吃喝不愁。别耍花样,不然咱们这儿有的是厉害给你。”仆妇生硬道。

  那个姑娘懦弱的应道,“是……明白了。”

  “瞧你这副没骨头的样子,天生就是该这行的。”仆妇斜眼看她道。

  “对不起……”那个姑娘低下头,甄嬛只能看见她的脖颈,白得像一段鲜藕。

  仆妇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姑娘说话的声音极轻,仆妇皱了皱眉头,骂道,“大点声,怕我吃了你啊!”

  姑娘吓得一激灵,大声道,“阿素!我叫阿素!”

  阿嫊?甄嬛的双眸立刻睁大,口中喷血,倒地气绝。

  甄嬛究竟怕的是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张妈妈说了声“晦气”,便叫人用席子一卷将甄嬛扔到城外的乱葬岗。

  教坊司永远不缺年轻美貌的女人。

  乾元十六年的选秀,结果与前世大不相同。郴州太守傅越成之女,十五岁的傅如吟,因她酷似柔则容貌,直接被玄凌判了死刑。以殿前失仪为由,革去选秀资格遣返本家,永世不许入宫。到最后仅挑选了六名秀女充入后宫,分别为:穆氏良媛,金氏良娣、管氏艳贵人、周氏庆贵人、韦氏才人、季氏常在。

  与后宫新人比往年少的反常相比,玄凌则一口气连续指了好几桩宗室亲贵的婚事:

  利州都督洛欧明之女,洛临真,年十七,指婚于瑞安郡王为正妃,以县君之礼送嫁至青海。

  骁骑营副都统黎朗之妹,黎萦,年十六,指婚于九王玄汾为正妃。

  大理寺少卿杨稷之女,杨梦笙,年十六,指婚于清河王玄清为侧妃。

  苏州知府徐茂山之女,徐燕宜,年十五,指婚于清河王玄清为侧妃。




  第九十四集完





  @aiyongyuan 1601楼 2013-04-29 12:02:51
  这就结束了吗?
  -----------------------------
  还没 不过快了 还有6集, 4月播完哈

  



  乾元十二年和亲赫赫的平成公主出嫁仅五年即因病去世,死讯由赫赫派遣的使者带回大周,同时带来的是一封要求大周再择宗室女遣嫁。玄凌再三斟酌后决定封晋康翁主之女,胡蕴蓉为“和兴公主”,嫁于赫赫大汗为西帐阏氏。

  胡蕴蓉的出身极好,但因其父与前朝博陵侯谋反一事有牵连,被先帝革去官职,此后一蹶不振,家道中落,全靠其母晋康翁主的情分作为闲散宗室由朝堂供养。

  她一心想入宫封妃封后。无奈早年丧失了“卧玉而生”的资本,又被玄凌看破母女二人处心积虑的骗局,心中十分厌恶这类心机深重的女子,其他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和亲任务便落到了她的头上,其中朱宜修也起了一定推波助澜的作用。

  不管胡蕴蓉愿意与否,还是坐上了出嫁的马车,终其一生未再回转故土。

  然仅仅过了两年,乾元十九年秋天,赫赫的新任可汗摩格被发现中毒死于大周境内,这爆发了两国之间最惨烈的一场战争,最终因群龙无首,内部贵族互相争夺汗位以赫赫的覆灭划下休止。

  大周也从此结束了一百多年的和亲之策,将赫赫划归版图,打通了与南诏国的通商往返之路。

  南诏是一个小国,曾长期为赫赫所扰。今见大周得胜,遂来朝贺贡,以求通商永结邻邦之好。见南诏使臣带来了大批珠宝与皮毛香料,玄凌也乐意与该国约定互市通商。

  引人注意的是,南诏太子也亲自前来大周,此举引起了玄凌和朱宜修的注意,只怕不单单是为了缔结盟约这么简单了。

  果然,南诏提出想求娶一位大周帝姬为太子妃。

  淑和、温仪尚未成年,永泰虽满了十七,但因之前两国的战争玄凌无暇为她的婚事分神,所以一拖再拖,直到今日也没有出嫁。

  若真要帝姬下嫁,那永泰是唯一的人选。

  玄凌有意答应这门婚事。与赫赫近三年的战争使得大周元气亦大伤,掏空了大半的国库充作军饷,南诏富庶,以盛产珍奇宝石与各种香料闻名,单从求亲的聘礼可见一斑。且不是以和亲的名义,而是求娶,太子妃日后就是南诏国后,面子里子都光彩。

  朱宜修听他话里话外流露出的意思,总要先探探永泰的口风。

  
  永泰的身体多年来时好时坏,面上总带着一丝苍白,见到朱宜修来了,她起身相迎,“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福。”

  “你身子弱,不用行这些虚礼,坐吧。”

  “谢母后。”永泰在侍女倩儿的扶持下坐到朱宜修手边的位子。

  朱宜修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道,“本宫有体己话要和帝姬说,你们未得召唤不需进来伺候。”

  待屋中只剩下她母女二人,朱宜修细细端详永泰,正当妙龄的少女因为长久卧病身材纤瘦,幼时的婴儿肥蜕变成了瓜子脸,容貌也有了变化,渐渐与记忆里稀薄淡去的赵氏重合。

  “母后为何这样看着儿臣?”永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迷惑。

  朱宜修撤回视线,轻笑道,“很久没这样看你了,俗话说女大十八变,你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永泰一怔,别开脸道,“儿臣久病,脸色憔悴,自然不如淑和,温仪她们漂亮。”

  “她们还小,活泼爱动。你是你父皇的长女,文静大方就很好。”朱宜修的声音亲切中带着疏离,她和永泰从后者八岁那年起就再不是亲密无间的母女了。

  “母后今天来看儿臣是为了南诏求亲一事吗?”永泰挑开话头,清水澄澈的眸子凝视着朱宜修。

  
  朱宜修微微讶异,旋即明了。永泰打小就玲珑剔透,能猜出她的来意也不足为奇,回视她道,“你已经听说了?”

  永泰的唇角漾出一丝浅笑,道,“儿臣虽然病着,但并非不知外间事。南诏太子亲自前来,怎能只是为了区区纳贡呢?”

  朱宜修点头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母后也不想瞒你,你父皇有意许这门婚事。但最终要看你,你的身子不好,母后也不想强迫你长途跋涉……”

  “多谢母后关心儿臣的心意,还请母后代儿臣转告父皇,就说儿臣答应嫁给南诏太子。”永泰的语气里满是坚决。

  朱宜修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母后不希望你是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南诏虽安逸,但终究不比京城,且又为异族。你嫁过去,那边的人虽然不敢小看你,却未必会信你……”

  永泰眼中浮出吃惊之色,大约是没想过朱宜修会如此坦白的说明,望着桌上袅袅烟雾的玉石香炉道,“儿臣是父皇的女儿,大周的公主,该做的事情绝不推诿。”

  “母后不想听你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元安,你的心里真的没有怨恨过父皇母后吗?”朱宜修直视着她,正色道。

  永泰的脸色刹那变得雪白,沉默的低下头去,良久才道,“母后,您从八岁起就再没喊过女儿的名字了……”

  朱宜修心中一惊,过了片刻,轻轻道,“你是责怪母后对你这些年的忽视吗?”

  永泰露出浅浅的苦笑,道,“我三岁那年知道您不是我的生母,后来又听悫妃说您只是拿我当讨好父皇的筹码。那时候我年幼无知做错了一些事,辜负了您,让您伤心。这是我咎由自取,怎敢责怪您呢?”她的手交握在膝上,团成一个结,道,“蒙您的爱护我才能活到今天,否则早就去陪我去世的生母了。”

  “你当年对予沣,予涛做的事情的确让母后很生气,甚至是愤怒。因为母后不敢相信疼爱的女儿竟然会被外人蛊惑,所以母后这些年一直冷着你,就是怕再伤心。如果不是拿你当亲生女儿,我又何妨继续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来呢?那样不过是骗人骗己,徒增伪装罢了……”朱宜修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余音潺潺。

  永泰沉默的聆听,双肩微微颤抖,忽的一声跪下道,“儿臣糊涂!儿臣一直以为自己不是母后的亲生女儿,所以母后才会对儿臣的态度冷淡。儿臣不能明白母后的苦心,还请母后恕罪。”

  朱宜修朝她伸出手,永泰犹豫了几下握住,神情中还带着明显的紧张。她的肌肤冷滑,唯有掌心灼热。朱宜修感觉后,温和道,“坐到母后的身边来。”

  永泰咬着嘴唇,眼中的晶莹泪珠流下,落入衣襟隐没一块块成圆形的斑点。靠在朱宜修身上,牢牢抓紧她的手,呜咽道,“母后……”

  朱宜修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好了,别伤心了。你告诉母后,你刚才说要嫁到南诏的话是一时的气话还是……”

  永泰抹去眼中的泪水,郑重对朱宜修道,“母后,儿臣心甘情愿嫁去南诏。妹妹们都还年幼,儿臣身为父皇的长女,义不容辞。另外儿臣也有自己的私心,皇兄是公认的太子,儿臣和他一块长大。他待儿臣与亲兄妹无异,儿臣没什么可回报母后的,愿意凭一己之力,让南诏永远臣服于大周,臣服于皇兄!”

  “你……”朱宜修震惊道,她第一次发现体弱多病的永泰有这样的认知。

  “母后,儿臣知道自己要嫁的是南诏太子,儿臣愿意效仿真宁姑姑,为大周尽一份绵薄之力。”永泰的双眸熠熠生辉,灿若明珠。

  玄凌知道永泰自愿出嫁,甚是欣慰。南诏国在收到玄凌的答复后开始筹备婚事,玄凌在内务府为永泰按制添置的陪嫁中又添了两层,朱宜修也从私库里拿了不少好东西给她。



  
  出嫁前的最后一晚,朱宜修到了永泰待嫁的凤台正殿,挥退了宫娥。永泰正在试穿嫁衣,红底缎绣金凤凰纹样,宽袖长裙,镶边处还有金线缕出的莲花纹。

  “母后,好看么?”永泰笑着转了一个圈,衣袂飘飘,光彩夺目。

  “要出嫁的人了,还这样孩子气。”朱宜修噙着笑,抬手抚摸永泰的脸蛋,感觉眼眶泛出一阵潮湿,“真漂亮,元安是母后看过的最漂亮的新娘子。”

  永泰眼里闪烁着不舍的情绪,道,“母后,您不要伤心,儿臣将来会带您的外孙回来看您,儿臣永远是母后的女儿。”

  朱宜修被她的话逗笑了,道,“还没嫁人就满嘴胡说。那好,母后就等着外孙,到时候你可别舍不得带来给母后瞧。”

  “母后……”永泰红了脸撒娇道。

  朱宜修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元安,答应母后,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亏待自己,大周的公主永远不需要委屈求全。”

  乾元二十二年,永泰帝姬下嫁南诏国太子,帝后于紫奥城凤台相送,十里红妆,送亲队伍绵延无尽。

  这一天,永泰自始至终高高扬起脸庞,姿态优雅,气度雍容,南诏太子看她的目光难以掩饰欣赏与尊重,扶她上车时格外谨慎小心。

  永泰最后望了一眼巍峨辉煌的紫奥城,矜持的将手扶在南诏太子的腕上,没有半分怯意,俯身进入马车。待她坐定后,车子两旁的红纱帷被放下,无人再看到她眼底的隐隐泪光。




  第九十五集完





  



  永泰的出嫁令朱宜修深刻的感觉到自己老了。的确,连予沣都有了儿子,二十岁的予沣挺拔俊秀,再不是那个青涩的孩童了。

  朱宜修不到四十岁就成了祖母,将小小的婴孩抱在怀中伸手摩挲着他娇嫩的脸庞,嘴角化开一抹慈和的笑容,对予沣道,“这是你第一个孩子,虽不是嫡出,却也该郑重的取个名字。和你父皇提过了吗?”

  明亮的昭阳殿上,予沣躬身答道,“父皇说,母后取名总能给皇子帝姬带来福气,所以也叫儿子来沾沾母后的光。”

  朱宜修轻笑道,“人越大越发油嘴了……你父皇打的好算盘,母后我也不能推辞了。”

  “母后即是不看儿子的薄面,也请看在您孙儿的面子上,只管随意取一个吧。”予沣笑道。

  朱宜修的眼眸扫过站在予沣身边的侧妃殷镜月,她是殷太师的幼女,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美称,纤柔恭顺的站在予沣的身后,垂首敛容。

  前世的殷氏是予润的堇妃,处心积虑想坐上皇后之位却不能如愿,予润没有亲生的子嗣她功不可没。朱宜修原本不想把她给予沣,无奈玄凌坚持要收服殷太师的势力,朱宜修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她做个侧妃,但对殷氏的态度始终是淡淡的。

  殷氏似乎也感觉到朱宜修并不喜欢她,因而来昭阳殿请安时总是格外安静,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镜妃……”朱宜修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年纪,和蔼笑道,“你的学问高,想给你的儿子取什么名字呢?”

  殷氏的身子一晃,骤然跪倒,含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恐惧道,“皇后娘娘,妾身惶恐,万万不敢在您面前卖弄,还请您垂怜给孩子取个长命百岁的名儿。”

  “长命百岁……”朱宜修微微颔首,“说得好,当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命百岁,就取名叫奕灏……如何?”

  “多谢母后/皇后娘娘赐名。”予沣与殷氏齐声拜谢。

  朱宜修抬手示意他们免礼,道,“都坐下,动不动施礼本宫光看着眼睛都累了。”

  这时,绘春进来禀道,“娘娘,四殿下从平阳王府回来了。”

  “快叫他进来!”予沣自从十五岁被立为太子便搬出昭阳殿住进了东宫,宜修身边只剩下予涛。次子的个性不像予沣的谦和内敛,更多的是外向果敢。太后时常说予涛的个性像极了先帝,但对此种说法帝后皆置之一笑。

  玄凌年少时不得先帝钟爱,彼此亲近的机会很少,因此对父亲的印象早已模糊在岁月中了。而宜修则不希望太后的话引起兄弟俩的芥蒂,毕竟太子之位是予沣的。

  


  “儿臣给母后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十二岁的予涛像个小大人一丝不苟的给朱宜修和予沣行礼,予沣忙道,“母后这里没有外人,不用行虚礼。”

  予涛的礼数从来不会缺少,道,“镜妃小嫂也在,有礼了。”

  殷氏立刻起身还礼,道,“四殿下客气。”

  “涛儿,到母后身边来看看你的小侄子。”朱宜修唤次子到身边,予涛看了几眼笑道,“前几日住在九叔家里,见到淳妃婶婶刚生的汐玦妹妹,看起来倒和侄儿是一个模样。”

  朱宜修笑道,“又胡说了!男孩和女孩怎么一样呢?你和你九叔又去哪里疯了,弄得三四天不回宫,好让母后担心。”

  玄汾加冠后玄凌便封他为平阳王。比起诗书见长的玄清,予沣和予涛更爱亲近个性刚强的玄汾。尤其是予涛,他的箭术还是由玄汾启蒙的,后者时常带他去打猎,在王府留宿更是家常便饭。

  予涛笑嘻嘻的腻在朱宜修身边道,“九叔带儿臣去山上猎了几只鹿和獐子,已经交代小厨房去做了。还请母后和太子殿下尝个鲜。”

  予沣听了,道,“四弟的骑射越发精进了。”

  “不比太子哥哥厉害,听九叔说,太子哥哥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百发百中了,涛还要多向太子哥哥讨教。”予涛谦虚道。

  “予沣,既然是你弟弟一番心意,咱们母子可别辜负了。”朱宜修望向长子道。

  予沣应下,“听母后便是。”

  一行人移到璇玑楼,剪秋已经提前传话来布置妥当,她跟在朱宜修身边有近三十年,予沣和予涛对她也很是尊重,从不以等闲下人视之。

  菜肴上齐后,朱宜修先动筷子,而后才是予沣和予涛。予沣身边的殷氏亲自动手替他夹了一片新鲜的鹿肉放在碟上,予涛见了道,“镜妃小嫂果然对太子哥哥体贴备至,这样的小事都要亲力亲为啊。”

  殷氏不免有些赧然,朱宜修笑斥道,“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混话。镜妃是你哥哥的侧妃,自然要服侍你哥哥。等你将来大了,你父皇为你指婚也有人伺候你。”

  “母后饶了儿臣,儿臣宁愿每日和逐风为伴。”逐风是予涛的坐骑,从西域进贡来的汗血良驹,予涛十岁时玄凌送给他作为生辰礼物,极受他的珍爱。

  “说的尽是些孩子话。”朱宜修疼爱的看着次子,

  “镜妃,本宫听说你父亲前些日子过五十大寿,你差人送回去的寿礼是一尊仙翁贺寿的玉雕,可有此事?”朱宜修看向坐在予沣身边的殷氏。

  “……是。”殷氏惴惴答道。

  “你可知道那尊玉雕乃是太祖的心爱之物?”朱宜修语调一转,带出一阵寒气。

  殷氏屈膝跪地,道,“回娘娘,妾身实在不知,否则绝不敢送回娘家。”

  整个席面滞顿无声,连予涛也收敛了笑容正襟危坐。

  
  “母后,那是儿臣做主让镜妃送回去的。”予沣替殷氏打圆场道。

  朱宜修挑了挑眉,对长子道,“镜妃是最早跟在你身边的人,你偏爱些是常事。但母后要提醒你,你父皇近年来身体不好,你有事要多帮衬着,但不可擅自做主。凡事还要和你父皇报备过,得了他的旨意才能去做,知道吗?”

  玄凌最忌讳大权旁落,朱宜修不得不时常敲予沣的警钟,以免他失了分寸。东宫的人马近来有些不安份,就像予沣私自让殷氏把太祖的藏品拿回娘家孝敬的事情,虽然不大却已经引起玄凌的警觉了。

  予沣眼中划过一丝怔忪,忙郑重应道,“儿臣谨记。”随后对殷氏道,“镜妃,想来灏儿醒了要找你,你先回去吧。”

  殷氏也暗自后悔不该一时忘形求太子恩赐,这下可招了朱宜修的忌,不敢多言悄然退下。

  ”沣儿,母后看得出你很中意镜妃。”没有外人,朱宜修也换回对长子亲昵的称呼。

  “母后说笑了,镜月她陪伴儿臣的时间最久,所以格外留意身边一切。”予沣替殷氏打圆场道,朱宜修平静的眸光令他的脸上不自觉微微发热,叫了一声,“母后……”

  无声的笑了笑,朱宜修道,“你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事事需要母后操心,母后也不想再对你管头管脚。但你是太子,凡事不可太过偏向哪一方,母后的意思你明白吗?”

  “是,儿臣谨记母后的教诲。”予沣恭恭敬敬地聆听,神色极为孝顺。

  “菜都凉了,快吃吧。”朱宜修打住话题,母子三人依然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

  殷氏先于太子妃诞下男孩,若不将她的气焰打下去,难保将来不会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太子妃林如寄是朱宜修和玄凌千挑万选才定下的。她的祖上是大周的开国文臣之首,辅佐太祖打下了大周的江山。父亲又是先帝的肱骨,曾任太傅教导诸皇子,后来急流勇退,成为少数没有被卷入摄政王与太后争斗的清醒人物。

  像这样不会为眼前权利迷惑的家族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也不差,林氏成为太子妃后无人不赞她贤德淑惠,待人接物的分寸拿捏极好。只是嫁入东宫两年多了也未曾有孕,不得不说是美中不足的遗憾。

  吃完饭,予沣回转东宫,他走时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但知子莫若母,朱宜修知道他绝对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玄凌对权利的掌控欲极强,就算是太子,只要一日不曾坐上龙椅就不能放送。否则像前朝太子被废的例子比比皆是。

  和予涛回到内室,予涛道,“母后,儿臣觉得太子哥哥走的时候心里不高兴。”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予涛眼珠转了转,道,“感觉,儿臣和太子哥哥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嘛。”

  朱宜修笑道,“你能这样想就很好,你哥哥成日被太子府里那帮人围着,天长日久,难保不会有人给他出馊点子。万一行差踏错,你父皇的脾气你也知道。”

  予涛道,“儿臣知道母后是为了太子哥哥好,相信太子哥哥也会明白。”

  朱宜修拍拍次子的脸颊道,“你们都大了,往后该嫌母后唠叨了。”

  予涛腻着她道,“不会,不会。儿子永远不会嫌母后唠叨。”

  “你这小滑头嘴巴抹蜜了,你姐姐托人给你捎回来几张弓箭,都是南诏手艺最好的师傅做的,你不去看看?”朱宜修宠爱道。

  “儿臣去去就来。”予涛一听到有礼物,撒腿就不见人影了。

  “剪秋。”朱宜修轻唤心腹。

  “娘娘,奴婢在。”

  “本宫有几日没见到皇上了?”

  剪秋默算了一下,道,“有十来日了。”

  朱宜修摇头叹道,“皇上近来多去谁那儿?”

  剪秋道,“皇上近来总去管婕妤那里,连着七八日都在翠微宫,连华妃好几次去求见都被挡回去了。”

  管文鸳,朱宜修在心里默念道,随即对剪秋道,“本宫记得皇上之前对她不是已经淡了许多吗?怎么又复宠了?”

  “奴婢也不清楚,彷佛是一下子皇上就离不开她了。”剪秋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里头或许有文章,你让染冬悄悄去打探一下,别打草惊蛇。”朱宜修吩咐道。

  前世的专宠神话是傅如吟,她靠着安陵容给的五石散几乎霸住了玄凌。难不成管文鸳这次变成了第二个她?




  第九十六集完






  




  “这是什么?”朱宜修见染冬拿来一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白瓷方盒,盒子里倒出一粒如米粒般大小的东西,颜色淡红,隐隐有香气飘出。朱宜修凑近闻了一闻,那香气若有若无,撩人心弦,单单这么一闻,心旌便有些摇荡起来。

  朱宜修精通医理与香料,闻了以后对这东西的用处也明白了六七分,对染冬道,“这就是从管婕妤那里找到的?”

  “是,奴婢打听过,管婕妤的嫂子进宫时曾送了些东西进来,与管婕妤忽然复宠的时间刚好吻合。奴婢就让在翠微宫服侍的宝鹃想办法偷拿了一颗来。”染冬道。

  “宝鹃?”朱宜修暗叹熟人还真是多,没有安陵容,宝鹃被分去伺候了管文鸳,道,“这个丫头可靠吗?”

  “娘娘放心,她是奴婢叔伯家的堂妹。”染冬肯定道。

  “去找文太医来。”朱宜修沉声吩咐道。

  文世清被传来后拿了此物闻了闻,脸色顿时一变,跪地道,“娘娘,这……”

  “文大人不必惊慌,只管如实说给本宫听。”

  文世清得了朱宜修的保证后,方敢低声作答,道,“娘娘恕罪,此物名叫慎恤胶,乃是汉代的一种媚药。昔年赵合汉成帝殒命,就是因为赵合德喂食了数十颗此药,以致药力太重……”

  “不必往下说了。”朱宜修出声阻止。昔日汉成帝一夜风流,耗损过度,把命也给搭上了,最后死于赵合德的“温柔乡”。想不到管文鸳居然堂而皇之的让玄凌服食媚药,前世的安陵容也只敢偷偷掺在熏香里用呢。

  “娘娘恕罪。”文世清作揖道。

  “不干你的事。今天你说的话,出自你口,止于本宫耳中,万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朱宜修警告道。

  “微臣明白。”文世清连连应道。

  “娘娘,咱们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太后么?”剪秋在文世清走后道。

  朱宜修把玩着瓷瓶,笑道,“为什么要告诉太后?皇上乐意,本宫要是多嘴,岂不是自找麻烦?”

  “可这东西吃多了,只怕会让皇上的龙体……”剪秋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但大家心知肚明。

  朱宜修摇头道,“皇上自己不保重身子,本宫这么久没见到他了想劝也插不上嘴,自求多福吧……”

  管文鸳自掘坟墓,朱宜修才懒得多管。而玄凌越老越多了猜疑,为了予沣的地位稳固,玄凌若真的就此去了不失为一个好结果。一旦事发,太后自然会料理伤害她儿子的女人,如前世的傅如吟,要朱宜修操哪门子的闲心。

  
  皇后的寿辰称为“千秋节”,今年不是整寿,加之最近太后又犯了病痛,所以朱宜修也不欲张扬,吩咐内务府一切从简。

  说是从简,但内务府还是依制操办了小规模的庆贺节目,同时安排后妃们及内外四品以上命妇到交泰殿祝贺贡礼。

  五月初三一大早朱宜修就起身开始梳妆,剪秋展开一件衣裳比划道,“娘娘,穿这件杏红的可好?上面还有些丝锦牡丹,也不算奢靡。”

  朱宜修伸手抚摸,除了袖口、腰间有密匝匝的花卉排列,其余处只绣了简单的流云纹,整体庄重典雅,遂点头道,“就穿这件。”
  绣夏替她梳拢发髻,戴上金玉凤钗,朱宜修任由她侍候,轻笑道,“说是过寿,事情都交给下头的人张罗。可本宫自己也不得闲,还不如民间的妇人没这些劳什子的规矩。”

  “娘娘说笑了,您的福气一般人想还想不来呢。”绣夏道。

  亲贵女眷,各家诰命全都入宫朝贺,琳琅满目的贺礼令人目不暇接。朱宜修赐戏赏宴,从午前巳时直到午后酉时,一顿饭吃了近三个多时辰才落幕,外命妇磕头辞出,剩下的嫡系女眷跟随朱宜修回昭阳殿。

  绘春带人送上解油腻的香茶,朱宜修坐在上首含笑道,“前头人多,乱糟糟的。本宫也顾不上和你们好好说话,这会子总算清静了。”

  “今天是皇后娘娘的好日子,臣妾们哪里敢越矩呢?”清河王正妃尤静娴恭敬道。

  “六弟妹最懂礼数,若是放在平常人家,咱们是妯娌。这里是本宫的殿宇,大家只管随意,规矩不离大谱就成。”朱宜修亲和道,

  妇人们聚在一起,说得最多的话题就是子嗣,朱宜修道,“弟妹教子有方,本宫常听书房的师傅们说皇上这些侄子中予澈的书读得最好,连老四也比不上他。”

  “娘娘谬赞,四殿下天资聪颖,臣妾的予澈哪里及得上。”尤静娴听到儿子受夸赞,心中也很是骄傲。她如今和玄清的关系用“相敬如宾”来形容再恰当不过,王府上下大小事物由她一人掌管,陪着玄清赋诗颂词的闲暇时光少了许多,两人的感情也沉淀下来。因此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独子予澈身上。

  “六弟从前读书也是出类拔萃,有其父必有其子,予澈错不了的。”朱宜修笑道,转而看向坐在尤静娴下首的侧妃杨梦笙道,“久不见杨妃了,韫欢可好吗?”

  杨梦笙受宠若惊道,“多谢娘娘牵挂,郡主很好。”

  “有空带进宫来去给太后看看,太后总跟本宫念叨说韫欢机灵。”朱宜修对杨梦笙的感觉就是乖巧听话,温柔到极点的女子。又道,“怎么不见燕妃呢?”

  尤静娴忙解释道,“予沛前日着了凉,燕妃忙着照顾他,所以今日就不能和臣妾一同来给皇后娘娘贺寿,求臣妾代她向娘娘告罪。”

  “小孩子体弱,燕妃留下看护是应该的,本宫不会怪罪她。”朱宜修颔首道。

  比起前世长年坐冷板凳,这一世的徐燕宜很受玄清的宠爱。她虽不及杨氏的秀丽,但很有才情,性子也和玄清对路,每月中较多是宿在她处。一年前生了个儿子,取名予沛。杨梦笙则生了个女儿,取名韫欢。虽说多了庶子庶女,但徐杨两人都不是爱生事的人,所以尤静娴也以礼相待,大家相安无事。

  天意变化多端。前世的二皇子予沛不受玄凌重视,这一世因为母亲的关系很得玄清疼爱。而原本由甄嬛所出的韫欢,所谓的灵犀帝姬变成玄清名正言顺的女儿,相信不会再因为同父异母的兄长予澈弄得终身不嫁了。

  
  “皇后娘娘的茶好香啊,臣妾刚才吃了宴席上的菜觉得油腻腻的,正好压一压。”九王侧妃方淳意说话还是带着些稚气。

  朱宜修取笑道,“淳妃自己都是做娘的人了,竟还这样孩子气。可见九弟和弟妹平日里待她太好,把她惯得和个小女孩儿似的。”

  平阳王正妃黎萦姿色并不算出众,但胜在气韵平和,令人一见就有亲近之感,饱满的圆脸显得很有福相,九王的两个儿子予漳、予瀚皆是她所出,声音柔和道,“淳妃妹妹的性子天真烂漫,臣妾和她在一起久了,觉得自己也年轻许多呢。”

  “本宫听老四说你家新得了个女儿,淳妃也算是功德圆满。九弟妹可要留心看着,别把郡主养得和淳妃一般珠圆玉润,日后可不好说婆家了。”

  此话一出,扬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俗话说,能吃是福。臣妾的女儿将来有皇后娘娘和王妃姐姐操心,就算和臣妾一样也不怕找不到夫家。”方淳意嗓音清脆道。

  众人欢声笑语不断。

  这时候,外头进来人禀告说李长来了。

  场面立刻静下来,朱宜修心道今天她的寿宴上玄凌没有出席,说是前夜里着了风寒,起不来床。只派了李长来代为传达赏赐和恩典,眼下李长忽然到昭阳殿,只怕是玄凌出了大事。

  遂和颜悦色对众人道,“时候不早了,再耽搁怕宫门下钥不好出去。改日本宫再找各位说话。”

  待人都离开,朱宜修宣了李长进殿,沉声道,“李总管,出了什么事?”

  李长见朱宜修的态度郑重,晓得皇后怕是早有预感今日皇上不是简单的风寒,不敢怠慢,躬身禀道,“回娘娘,皇上半个时辰前忽然晕厥过去了。”

  “可召了太医去?”朱宜修皱眉道。

  “回娘娘,已经召了文太医去,可看架势皇上仿佛病得不轻。奴才不敢去叨扰太后养病,只能来求娘娘做主了。”李长答道。

  “本宫明白。”朱宜修点头道,“太后上了年纪,能不惊动就不惊动,省得她老人家受不了。你先回去照看,本宫立刻过来。”

  “多谢娘娘。”李长得了话,忙赶着走了。

  
  坐上凤辇,朱宜修也很快到了仪元殿。见到玄凌躺在床上,双眸紧闭,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情况似乎真的很严重。

  朱宜修瞥了眼诊脉的文世清,后者的脸上闪过一丝忐忑之色,起身随她到了后殿。朱宜修紧盯着他道,“是什么病?”

  “回皇后,皇上精力虚耗过多,元气大伤……”文世清隐晦道。

  朱宜修淡淡道,“是因为慎恤胶?”

  文世清一惊,然后微微点头。

  “对皇上身体伤害有多大?”

  文世清思虑片刻,答道,“皇上理应安心静养,不宜再操劳,慢慢调养或许还能恢复。”

  朱宜修听了点头,叫了声,“李总管。”

  “娘娘有何吩咐?”

  “这两天是谁伺候皇上?”朱宜修抬了抬眼角,明知故问道。

  “回娘娘,是,是管婕妤。”李长停顿了一下答道。

  “你的差事当得越发好了,也不劝着皇上多保重龙体,任由皇上和妃嫔厮混。”朱宜修故意发怒道,“若非今日出事你还要遮掩到何时?”

  李长立刻跪地求道,“娘娘恕罪,奴才劝过,可皇上不听,还命令奴才不能乱说。奴才也是没办法啊……”

  朱宜修叹了口气,道,“算了,现在也不是追究你的时候,等皇上恢复后再说。从现在起你当差给本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再有纰漏,本宫绝不宽贷。”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李长起身退至一边,

  “剪秋,你去知会孙姑姑一声,请她看着办。”朱宜修吩咐心腹道,再对文世清交代,“你先去开方子,太后若问起你照实回奏。”

  两人各自去办事,朱宜修对李长道,“你去传本宫的旨意,传婕妤以上的妃嫔轮流侍疾,另外管氏不用来了,叫她先在自己宫里闭门思过,回头等皇上好了再发落。”

  “奴才遵旨。”李长忙不迭的出去宣旨,跨出仪元殿的宫门,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管婕妤怕是活到头了。

  太后得知玄凌发病的原因后,震怒不已。当即下达懿旨:婕妤管氏狐媚惑主,秽乱宫廷,着立刻赐死。管氏兄嫂以大不敬之罪流放西疆,其余亲眷一律贬为庶民。六宫事宜一切皆有皇后打理,不得有违。




  第九十七集完




  


  天气渐热,溽暑蒸人。玄凌贪凉吹了半宿的风轮,原本就因虚耗过度的身体又受了风寒,咳嗽大作,几乎通宵不得安枕。任何润肺的方子都不管用,气得玄凌直骂太医尽是白食俸禄的“庸医”。

  玄凌之前长时间耽于枕席,白白泄了好些精气肾水,如今又受了凉。只觉病得额上涔涔冷汗,双颊潮热,常常烧出一种不知何处可以着力的虚浮之感。但他的神志仍然是清醒的,他明显的感觉到身体里的力量一点一滴的流逝。这令他的脾气反覆无常,动辄打骂奴婢,仪元殿内拖出去挨板子的人接二连三。连侍奉最久的李长也小心翼翼,唯恐触怒了他。

  不仅如此,除了华妃和皇后,他动辄将来侍疾的妃嫔个个骂得狗血喷头,连最早伺候他的德妃齐月宾也未能幸免。其中沈眉庄最是受到玄凌的责难,后者骂她态度冷淡,一心盼着他死,偏偏沈眉庄又自恃无错未加辩解,玄凌一怒之下将她连贬三级。沈氏瞬间从从三品婕妤降为从六品的才人,羞愤不已,回去之后就病倒了。

  整个后宫笼罩在一片紧张凝重的气氛里。

  

  太后亦是身子不爽,年轻时积攒下的病根在年老体弱时一鼓作气统统爆发了出来,偌大的宫殿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挥之不去。她对前来看望的朱宜修提醒道,“皇帝病着,脾气难免暴躁。你要多劝他静心养病,别闹得人心惶惶。”

  “母后放心,儿臣明白。”朱宜修恭顺应道。

  “哀家的身子骨也不中用,如今宫里的大事小事都得看你的了。”太后咳嗽道,身边的竹息姑姑忙递上痰盂,又端来茶碗。

  朱宜修亲自侍奉太后漱过口,温言道,“母后只管安心养病就是。前朝有太子监国,后宫臣妾会打理好后宫的。”

  太后闻言一笑,气息有些不稳的看向她道,“是啊,你现在是重任在肩,大权在握。千万别辜负了哀家的期望……”

  “那是自然。”朱宜修脸上表情并没有因为太后似是而非的话动摇半分。

  
  到了仪元殿,李长见到朱宜修如同见到了救星,立刻赶上前躬身道,“皇后娘娘,您可来了。皇上又动怒了,奴才们正六神无主,不晓得该怎么办呐?”

  “辛苦李总管了,你先下去。由本宫陪着皇上便是。”朱宜修打发了李长,踏进寝室。玄凌正在拼命的咳嗽,听动静只差没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了。见到她走近,伸出手道,“你来了……”

  朱宜修握住他的手,只觉得掌心冰凉,心中暗暗吃惊,他的身体竟已亏损到这个地步了。坐在龙床的边缘道,“皇上,臣妾来时李长已经把药熬好了,皇上喝了再躺下休息吧。”

  剪秋举着托盘进来,朱宜修拿起汤匙喂给玄凌,他只吃了两口就不愿意再食,推开碗道,“这些天喝了不少汤药,却是半点效用也无,只喝得朕嘴都苦了。”

  朱宜修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道,“太医告诉臣妾说皇上的龙体只要多加调养就能痊愈,皇上权当看臣妾的薄面,把药喝干净。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

  “好!好!朕就看在你的面子上再多喝一回。”玄凌又喝了小半碗,停下后咳嗽得更厉害,朱宜修把碗搁在一旁,慢慢替他一下一下轻抚着背部,道,“药苦,臣妾叫人备了些蜜饯,皇上想吃一块要甜甜嘴儿吗?”

  玄凌笑起来,喘息道,“你哄老四哄多了,怎么把朕也当小孩一样处理?”

  “以前听长辈说,人生病的时候,不管多大年纪都有些小孩儿脾气,现在看起来皇上也一样啊……”朱宜修实话说道。

  玄凌听了她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也只有你会和朕说实话,不像其他人净挑好听的讲……”

  “臣妾对皇上永远只说真话,不说假话。”朱宜修倚在他的身边道。

  玄凌紧握住她的手,道,“朕知道,你是不会欺骗朕的……”

  他回想起即位之初,身体极甚康健,哪会想到有今日这样的衰颓?玄凌恨不得将已死的管氏碎尸万段,竟然害得堂堂天子如此孱弱。

  “皇上,您休息一会儿吧。”朱宜修见他神色凝滞,不知再想些什么,劝道。

  “朕睡不着,你陪朕说说话吧。”玄凌强迫自己从过去的回忆中抽离,他越来越虚弱得厉害,连多说几句话也觉得累。但是,他总觉得有着说不尽的话,要告诉朱宜修。他自己也明白,这时不多说几句,便再无机会可说了。

  “臣妾洗耳恭听。”朱宜修见玄凌的脸上泛红,精神也突然好了。心知是回光返照,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专注。

  玄凌朝外头叫道,“李长!去把太子给朕叫来。”

  李长立刻进来应了声去找予沣,不消一刻,予沣就从东宫赶到,见了玄凌病入膏肓的模样,跪倒在地,哽咽道,“父皇……”

  “起来!你是储君,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玄凌喝道,“到朕身边来。”

  予沣起身,跪到玄凌床前,玄凌按着他的肩头道,“以后你要担负起大周的担子,治理好大周,切勿听信小人之言,不要让百姓受苦,更不要辜负了列祖列宗的心血……”

  予沣泣道,“儿臣遵命。”

  “殷太师党羽甚多,朕让你娶她的女儿是为了牵制他的动作。你日后一定要将殷氏一族铲除,切不可养虎为患,贻害社稷!”玄凌说到这里语气严厉,道,“镜妃不是个安分的女人,她有孩子就会生出不该有的念头。你一定要记住!”

  予沣迟疑不语,良久才沉声道,“儿臣明白父皇的意思了。”

  “不是要你明白,而是要你做到!为君者切忌心慈手软,你一旦登上龙椅,就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你宠爱的女人。她们可以宠,却绝对不能真的爱!林氏会成为一个称职的皇后,她会帮助你的,你唯一能相信的女人只有她!”玄凌看向朱宜修,目光中蕴含着深刻的情愫,道,“她很像你的母后……”

  朱宜修浑身一震,玄凌的话令她百感交集。忍不住开口劝慰他道,“太子毕竟年轻,很多事情还不成熟。正是要皇上多教导他。皇上别再多说话耗费精神了,等痊愈之后再教导也不迟啊……”

  玄凌报以苦笑,低声道,“现在不说清楚,只怕没机会了……”又挥了挥手道,“太子你先出去,想想朕的话。朕要单独和你母后坐一会儿。”

  予沣看了眼朱宜修,缓缓起身退出。

  “小宜,朕没有多少时间了。”

  朱宜修忙捂住他的嘴道,“皇上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有件事,你要答应。”玄凌无力的拉开她的手,道,“世兰她……她的性子要强,这些年来得罪不少人,唉……说来也是朕的过错……”

  “皇上您别这样说……”朱宜修没想到这个时候玄凌还念着华妃,心中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玄凌越过她望着虚无的前方。失神的眼睛中,忽然有了异样复杂的光泽,他的声音似乎哑了,“朕希望你好好待她,别叫她日后受委屈……”人非要到最后关头,才会想到对过去的事情进行弥补。

  “臣妾答应您。”朱宜修郑重许诺道。

  玄凌听到她的回答,欣慰道,“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皇上,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太后那边要请人过来吗?”朱宜修问道。玄凌弥留之际,太后就算是让人把她抬着床过来也会想要见儿子最后一面的。

  玄凌愣了愣,随即缓缓摇头,声音低微道,“朕没什么可跟她说……”他的时间不多了,就让他带着对母后的那些怨恨与依恋统统埋入地下,化为尘土。

  朱宜修被他的话怔住,这对母子之间的裂痕再也没有机会去消释弥补了。

  玄凌骤然浑身抽搐,猩红的血不停从嘴角涌出,渐渐的,抽搐减小,只剩下一缕血丝从嘴角蔓延开来……

  朱宜修用帕子轻轻将他嘴角的血沫揩去,默然注视他死去的模样很久。没有前世那般刻骨的痛楚,但依然觉得像是有什么猛地从身体里被抽走,许久才撑起身去拉开寝殿的大门,高声道,“皇上驾崩!”

  玄凌驾崩的消息飞速传遍皇宫,哭声接连在六宫响起。一时间哀嚎响彻紫奥城的上空——

  
  听到玄凌的死讯令还坐在宫里等候传召的华妃呆立当场,无法回过神来,身边的颂芝见她如此,忙劝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您难过就哭出来,千万别憋着……”

  华妃入宫近十五载,深受皇宠。她爱玄凌至深,从她入宫的那天起这个男人就占据了她整个生命。听到他去了顿时也心灰意冷。又想到自己没有子嗣,无依无靠,活着也不过做个徒有尊荣的太妃,苟延残喘。当下心中便存了死志,生无可恋,要随玄凌而去。只期待来生他会与她一人恩爱白头,不再有旁人插足。

  于是她正色对颂芝道,“你出去,本宫要一个人静一静。皇上驾崩,你代本宫先去料理宓秀宫内诸事,千万不可疏忽,免得叫人耻笑本宫。”

  颂芝对华妃之命向来无不遵从,也明白主子对大行皇帝的情谊和刚强脾性,绝对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哭泣落泪,做出示弱的举动叫人怜悯,点头道,“奴婢明白,那奴婢晚些再来请娘娘。”

  颂芝走后,华妃不言不语地坐在窗前,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远处渐隐的残月,听见鸡鸣破晓,又是新的一天了。

  待颂芝指挥底下人将宓秀宫内各处刮起白灯笼,扎上白幡,查看布置一切妥当后返回寝殿请华妃前往显阳殿。久久未等到屋内应答,颂芝生怕耽误了服丧大事使华妃落人口实,遂大着胆子推开门,侧着身子小心走进去。待看清华妃倒在床边,手腕处的血迹滴答滴答早已染红了枕巾,顿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等赵全海请了太医匆忙赶来一探脉息,华妃已然薨了。

  


  朱宜修听了颂芝哭奏的华妃殉节情状,知道她对玄凌的痴情,摇头轻叹,心中也为华妃感慨。她到死也不知道害她多年不育的罪魁祸首正是她生死相随之人,心里只装着玄凌满满的好,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当即下令追赠华妃为贵妃并着礼部官员上其谥号“荣烈贵妃”。

  国有大丧,好比“天崩地坼”,所以举哀不用顾忌,那哭的样子,讲究是如丧考妣的“躄踊”,或者跳脚、或者瘫在地上不起来,双眼闭着,好久都透不过气来,然后鼓足了劲,把哭声喷薄而出!越是惊天动地,越显出忠爱至性。这样一路哭过去,里到后妃寝宫,外到宫门朝房,惊得池底游鱼乱窜,枝头宿鸟高飞。

  乾元二十三年七月十一玄凌崩于显阳殿,年三十六,谥曰圣神章武孝皇帝,庙号宪宗。皇太子予沣于灵前继位,予沣更名为纾沣,尊生母朱宜修为太后,祖母朱成璧为太皇太后,立太子妃林如寄为皇后,并加封诸位先帝妃嫔。

  景熹二年五月二十七太皇太后朱成璧崩于颐宁宫西殿,谥号“昭成”,全号“昭成孝肃和睿徽仁裕圣皇后”,景熹帝辍朝一月以示哀悼。

  太后朱宜修由寿康宫正式迁入颐宁宫,景熹帝再为朱宜修上徽号“崇德”,时称“崇德皇太后”。




  第九十八集完




  明天还有2章番外, LZ挥舞着小手绢等着大家平
  第99章

  番外一 人世


  景熹元年,纾沣登基后发布的第一道圣旨即大赦天下,百官皆赞新帝仁厚。

  乾元十二年被流放的甄衍经过长途跋涉重返京城。他在岭南一待就是十多年,才三十二岁的人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苍老得多,眼角也添上了几道深刻的皱纹。

  京城依旧繁华如锦,但人事全非。

  曾经的官家公子早已成了普通的平头小民,甄衍穿着粗布衣衫,浆洗得倒还清爽,只是遮盖不住上头的补丁。路过一家家店铺,站在“荣福记”的招牌前,抬头凝望。

  “荣福记”是京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子。从前家中还兴旺时,他时常到这里买最出名的桂花松子糖带回去给甄嬛。如今店铺犹在,客人依旧络绎不绝,嬛儿却不知飘落何方了。

  接近黄昏,甄衍还没有找到地方落脚,身上的银钱不多,只能找最便宜的客店投宿。秋风吹在身上冷得很,很有些严冬的刺骨。

  忽听到背后有女声娇喝道,“快些让开!你挡着我家夫人的道儿了!”

  甄衍回身看去,确有一辆精致的马车跟在他后头。车上悬挂着与红正对的浓青色绣折枝花堆花帘子,那帘子的料子是京中显贵最爱用的零霓缎,沾雨不湿。更妙的是在阳光底下仿若霓虹光彩,十分稀罕。且它辕马华贵,连驾车的侍从也一应的整齐衣衫穿着。

  甄衍流放多年,看惯了人情冷暖。对方明显是豪门之家的奴仆伴随主人外出,也不多做计较,侧身让开道路,轻声道了句“请”。

  那个出声的丫鬟见他识相,也不再多言,只管让车夫径直驾车过去。马蹄掀起的尘烟中,甄衍似乎看到帘子的一角被掀起,一张清丽绝伦的年轻面庞飞快闪过,竟与母亲云氏有七八分相似。未等他反应叫唤,马车已然走远了。

  身边的路人中有好事者见甄衍愣了许久的神,大笑道,“外地来的乡巴佬,可别把眼珠子看掉下来了!”

  甄衍不以为意,微微笑道,“还望请教这位兄台,刚才过去的女子是何人?”

  好事者道,“那是顺天府尹新纳的二夫人,名唤‘玉无暇’。”

  “‘玉无暇’?”甄衍道,“名字倒是别致,想来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那人道,“算你还有些见识,这‘玉无暇’是艺名,她原是京里叫教坊司的花魁,一个月前才被府尹大人赎身……”

  甄衍听得“教坊”,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他很早就打听过罪官家的女眷并非全都被充入掖庭,很多容貌美丽的年轻姑娘会被送到教坊司作为官伎。此次回京的主要目的也是为寻找三个妹妹的下落,想办法救她们脱离苦海。

  刚才惊鸿一瞥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他心中咯噔一下,追问道,“不知这位玉姑娘原来叫什么?”

  那人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只听说似乎是姓‘郑’还是别的类似音儿。玉无暇原本出身也是官家,得罪了上头才进去的。这不皇上初登基大赦,又是府尹出面,谁还有心情再去计较陈年老账。原先追捧她的王孙公子就不计其数,为见她一面打起来的也不少……”

  甄衍无心再听他兴致勃勃的介绍,独感悲凉。按年纪算应当是玉娆了,没想到她沦落风尘,又作人妾侍。纵然有心相救,无奈木已成舟,怕她亦是早不记得自己这个长兄了。

  一阵风起,天色渐暗,甄衍浑浑噩噩的离开街道,强打精神到京郊找了一间便宜的客店,租了间靠近柴房的小屋子。屋中除了必备的桌椅板凳,其他的物什摆件一概全无。

  屋中油灯如豆,甄衍静静的一个人坐着,坐久了起身走到窗前,屋外月疏星稀,夜风呼啸,店家悬挂的一盏昏黄灯笼被刮得歪歪斜斜。

  回到桌边,拿起让小二送来的酒仰头喝了一杯,自制的酒味呛人,力道却很足。一醉解千愁,虽说当不得真,但总能让甄衍暂时解脱。

  福永巷是旧日甄府的所在,自从被先帝查抄便日渐荒废,周围的邻居也纷纷搬迁。年久失修,院落里野草丛生齐人高,匾额上也挂着厚厚的蛛网,只有附近的孩童玩耍时才会靠近。

  甄衍站在门口,门上的封条上的字迹已模糊不清,纸张也破烂不堪。想到父亲客死异乡,魂魄无依,母亲与妹妹们也四散飘零,不禁悲从中来,生怕被人看见引来是非,又急忙擦去眼中的泪水。

  “少爷……您是少爷吗?”

  甄衍听有人喊他从前的称呼,也觉诧异。甄氏一族被流放后,京中的故交唯恐避之不及,纷纷与甄远道划清界限,世态炎凉,各人自扫门前雪。谁还会这样叫他?

  只见唤他的人荆钗布裙,甄衍见到对方一双漆黑灵活的大眼,觉得似曾相识,问道,“这位姑娘认识在下?”

  “少爷,我是流朱啊,您不认得我啦?”流朱笑起来,嘴角凹出小小的涡儿。

  “流朱?!”甄衍细细端详她,果然是嬛儿曾经的贴身侍女,心中喜道,“我还当你被卖去外省了,想不到竟然能再见到你。这些年过得可好么?”

  “劳少爷念着,奴婢过得还好。也就是头两年稍稍吃了点苦,后来被卖到南宁的薛大人家,他家的小姐前年嫁到京城,奴婢作为陪嫁也就跟着一道回来了。想着从前大小姐,还有老爷夫人对奴婢的照顾就悄悄过来看看,算是尽一点心意。”流朱说到最后透出浓浓的怀念,甄嬛待她如同姐妹,从来不曾打骂过半句,她总记着小姐的好处。

  “你有心了,甄家落到如今的地步,也只有你不忘本还回来看一眼。”甄衍叹息道。

  流朱道,“奴婢听说二小姐现在是宫里头的姑姑,她从前还救过晋王殿下的命。等闲的贵人也不敢小瞧她,少爷大可放心。”

  甄衍轻轻点头,总算有一个妹妹勉强称得上圆满。只是‘自古一入侯门深似海’,更遑论宫门,玉姚能有今日背后也不知尝了多少辛酸,终归家门败落连累了她,为人奴仆,终身也不得出嫁。

  “你这样私自过来,薛家的人可会责怪?”甄衍也清楚官宦家的门禁森严,不想让流朱平白受责难。

  “少爷放心,奴婢现在也不忙着事,趁着这会子替小姐出来买东西的空儿顺道过来一趟,没人会注意的。”流朱道。

  远处听到有人在叫,流朱忙道,“是和我一道出来的人在找我了。少爷,奴婢得回去了。”

  “可她叫的是‘瑞红’?”甄衍不明白道。

  流朱听了笑道,“‘瑞红’是薛家小姐给奴婢改的名字,她说‘流朱’听着不吉利。少爷,您若是日后有什么难处,不妨去找找实初少爷。”咂了下舌头,道,“说错了,现在该叫‘文大人’才对。当初落难时只有他家不曾避讳去探望过老爷。奴婢不能再多久留了,少爷,您要多多保重啊……”说罢,匆匆离去。

  甄衍望着流朱逐渐隐没于人群,消失无踪。于是转身返回客栈,文实初那里他是不打算去的,故人相见徒增伤感,还是各自珍重为上。

  京中已无让他逗留的理由,姊妹们各有去处,他也是时候找个地方落户了。岭南算是他的第二故乡,不妨就去那里重新开始。

  大周史书记载,自景熹初年,历来被成为不毛之地的岭南开始与频繁于外界通商,其中的郑家作为最初的发起人兴盛时间长达百年……
  第100章 番外二

  帝后


  明亮的宫灯,将整个大殿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林如寄摘下沉重的凤冠,身边站着的贴身侍女冰凝,满脸欢喜的替她换上轻便的简服。

  “太子妃殿下。”冰凝笑着对林如寄福了一礼,道:“奴婢伺候更衣完毕,您可还满意?”

  “冰凝。”林如寄淡然一笑,道:“需人如其名,不得举止轻浮。”

  “是!”冰凝恭声应道,但眼中尽是替自家小姐激动的喜悦。

  林如寄的一双美目缓慢的扫过大殿中的一切物事,她的心脏忽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这里从今日起就是她的家了?感觉太不真实,仿佛梦境一般。

  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天家。当圣旨宣布刚过及笄礼的她成为太子妃后,长辈们对她的要求立刻严格起来。她再也不能如从前那样和兄弟姊妹们随意说笑,玩耍出游。各种礼仪训练与宫廷教导接踵而来令她忙于应付,曾经无拘无束的欢乐时光一去不复返。

  父亲告诉她,身为太子妃,就必须做到温柔贤惠,将来更要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做太子的贤内助。

  母亲告诉她,身为太子妃,必须要耐得住寂寞,心胸必须要放开。朝政大事,女儿家不要过多涉足。

  说实话,她并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但既然命运注定了她必须是天子家的人,不习惯也必须习惯。否则,那不仅仅将给她带来灾难,还将给她的家族带来灾难。

  “冰凝……”林如寄幽幽问道:“你说。太子殿下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奴婢如何晓得?”冰凝年纪与她相仿,虽然生得并不漂亮,但也算清秀。且自幼服侍林如寄,忠诚机敏,堪称心腹,所以林夫人才会选择她作为林如寄的陪嫁,只听她道:“太子妃殿下,那是只有您才能知道的事情啊。”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呢?是我糊涂了……”林如寄轻轻的叹了一声,“不知太子的为人如何?”现在再来想这些事情是徒劳的,只是对于未来夫君的希冀,天下所有的少女大约都是怀揣着自己最美好的幻想。

  又想起方才在大殿中与太子携手共拜天地之时的情况,她偷偷看了眼身边的俊秀少年,林如寄回忆到太子的侧脸顿时有些脸红。

  “皇后娘娘驾到!”东宫外殿传来内侍的声音。

  当今太子生母,大周的皇后朱宜修带着得体的笑容,慢慢的走进内殿。

  “儿臣给母后请安!”既已与太子拜过天地,林如寄自是明白该怎么称呼这位她的婆婆。

  “太子妃快快起来!”朱宜修微笑着扶起儿媳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太子妃品貌双全,太子有福了!”

  “谢母后夸奖!”林如寄听得婆婆的称赞,心中自然喜滋滋的。出嫁新妇想要站稳脚跟,能否搏得公婆的欢心是很关键的一步。尤其她的公婆不是寻常人,乃是天下最尊贵的帝后。

  “你们先下去罢,本宫与太子妃说些交心话。”朱宜修挥手将奴婢们赶了出去,然后才拉着林如寄,两人一并坐到榻上。先在后者耳边说了些闺房之中应注意的话。听得林如寄颇为不好意思,但也暗暗记下,朱宜修所说的比教导的嬷嬷明白多了。

  婆媳两人谈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朱宜修才笑呵呵地站起身来。对林如寄道:“本宫便不打扰你了。太子恐怕已经在埋怨我这个母亲不厚道了!”

  “母后说得哪里话,儿臣羞愧。”林如寄随朱宜修起身,盈盈拜倒道:“恭送母后!”

  须臾,太子一身吉服走进来,林如寄的心也随着他的脚步砰砰直跳。

  予沣走到林如寄面前,一楫手道:“孤这厢有礼了!”

  “妾身拜见太子殿下。”林如寄亦是垂着晕红的脸庞,对予沣还施一礼。

  ——


  “娘娘,娘娘,时辰不早了……”冰凝的声音在床幔外低低响起。迟迟没听到动静,忍不住唤出在家时的称呼,“小姐,该起床了……”

  林如寄睁开迷蒙的双眼,原来是做梦么?平复了心绪,她挑起一边的帷帐,“进来吧。”

  “臣妾给皇后请安。”

  林如寄端坐在昭阳殿的宝座上,俯视着底下花红柳绿的妃嫔们,含笑道,“免礼,诸位妹妹都坐下吧。”

  “镜妃又迟到了。”容嫔孙氏见怪不怪道。

  静嫔苏氏道,“又不是头一回,没见连皇后娘娘也不和她计较么?”

  “哼,还在妃位就总是迟到早退的,要真当了贵妃大约连请安都懒得来了。”何容华阴阳怪气道。

  “皇后娘娘,皇上执意要晋镜妃为贵妃,臣妾斗胆请皇后出面劝阻。就算镜妃生的是皇子,可皇上登基才刚满两年,往后还怕没有皇子成群么?一下子封了她贵妃,臣妾只怕她会恃宠而骄啊……”说话的是尚婕妤,她为予沣生下了皇长女乐嘉帝姬。作为仅有的两个生育过的妃嫔,说起话来自然有底气。且她向来与殷氏不睦,看不惯后者只会在皇上面前讨好卖乖,转身就在暗处放冷箭。

  予沣登基后一心革除积弊,预备将乾元朝遗留的问题逐个解决。为此提拔了不少青年才俊,这番人事调整的大动作很快受到守旧老臣派系的阻扰。他们做惯了高高在上的老爷,怎容许被底下平民出身的年轻人轻易取代。尤其是殷太师,仗着女儿生下了皇长孙,虽不至在明面上的反对,可暗中也知会门生使绊子,给予沣平添了不少麻烦。

  予沣咬牙切齿,只恨不能活剐了他。碍于殷太师党羽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只得拼命忍耐。对镜妃宠爱更甚从前,近日更是提出晋镜妃为贵妃,理由也很简单,母凭子贵。果然此举让殷太师等人更加肆无忌惮,直接认定外孙稳坐下一任皇帝的宝座了。

  “这件事是皇上做主,皇上执意如此,纵然本宫去劝也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林如寄摇头叹道。她心里清楚皇帝的做法是为了麻痹“殷党”。所谓预先取之必先予之,此乃帝王之术,她虽知晓却不能公之于众。没想到才刚过了一天,沉不住气的就纷纷来挑拨了。

  “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当贵妃?先帝在世时也从未封过贵妃啊,即便像荣烈贵妃也是追封的……”尚氏见皇后不松口,只当她是害怕触怒皇帝,明哲保身,语气中也带了一分不以为然,道,“皇后娘娘大度,只是臣妾怕镜妃不能领会娘娘的苦心。”

  林如寄微微拧眉。难怪尚氏自从生下女儿后再不得皇帝的宠爱,如此不知分寸的蠢货能生下孩子已是祖上积德了。语气也随之一沉,道,“婕妤慎言!皇上做事自有皇上的道理,婕妤若是不满,大可亲自去向皇上言说。相信皇上也会愿意听婕妤的忠心进言。”

  尚氏这才讪讪住嘴,其他煽风点火的妃嫔也安静下来。

  外头响起内侍的高声唱名,“镜妃到!”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殷镜月身边的侍女,弦歌俯身行礼道。

  “免,镜妃出了何事?”林如寄淡淡道。

  “回皇后,镜妃娘娘今日早起有些不适,已传了太医往翠微宫请脉。特命奴婢代她向皇后告罪。”弦歌的语气不是请求,更多的只像是来知会一声。反正无论林如寄准不准,殷氏都不会过来了。

  “既然如此,那你回去告诉镜妃不用来了。好好养着身体,皇上正为她的事情张罗呢。”此话一出,在座的妃嫔看向弦歌的视线更加尖锐。

  再嫉妒也没用,只要有皇上的宠爱,连皇后也不敢轻易责怪娘娘失礼,更遑论旁的小主了。弦歌得意的回道,“是,奴婢会将皇后的意思告知娘娘。奴婢告退。”

  弦歌走后,林如寄不耐烦继续听其他人酸味冲天的抱怨,道,“今日就到这里,大家都散了吧。”

  “娘娘,其实尚婕妤说得也没错,镜妃确实太嚣张了。您看连她的奴婢都敢如此张狂!”冰凝替林如寄按着肩膀道。

  林如寄闭眸一边享受,一边道,“镜妃深受恩宠,本宫若是这时候出言责罚她,皇上定要求情。与其自讨没趣,还不如先放一放。老话说,花无百日红……”

  “娘娘,说到恩宠。皇上对您一直淡淡的,您自从上次……”冰凝顿了顿,“请恕奴婢多嘴,在宫里还是得要有个亲生的子嗣还行啊。”

  林如寄拍拍和她一块儿长大的心腹手背,道,“本宫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只是……”苦笑一声,道,“皇上对本宫的态度你也看在眼里……”她和予沣的状态只能用‘相敬如冰’来形容。”

  “娘娘……”冰凝安慰道,“皇上总有一天会明白您的好处的……”

  林如寄看着洒满金色阳光的窗棂,心里想着这一天或许永远也不会来了——

  “殿下昨夜又去了镜妃处歇了吧?”林如寄对着镜子梳妆,明知故问道。

  “是,太子爷宠爱镜妃,现在她又生了儿子。可不是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冰凝气不过,愤愤道。

  林如寄淡笑道,“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嫁过来就知道是这样,她比我进门早,殿下又是个长情的人,偏爱些也在情理之中。”

  “可您才是太子正妃呢!”冰凝抱不平道,“放到百姓家里镜妃就是个妾,哪有小妾把主母盖过去的?”

  林如寄道,“皇室不比百姓,这话别再说了。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是我容不下镜妃,拈酸吃醋呢。”

  “小姐……”冰凝叫出在家时的称呼,“您长得又不比镜妃差,只是不像她那样会撒娇弄痴罢了。”

  “人说‘贤妻美妾’,我只能贤,那美自然就指着镜妃了。你也别多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可以了。若在外头遇到她身边的人,你可别红眉毛绿眼睛的对人家。”林如寄提醒道。

  “奴婢知道。”冰凝觉得主子太好性了,由着镜妃得意。若换了是她,早搬出家法打得镜妃哭爹喊娘。

  镜妃之父殷太师的五十大寿,玄凌亲自赐了“亮辅良弼”的匾额给他,镜妃也求了予沣赏赐一件东西回娘家更添光彩。予沣不在意这些小事,就答应让镜妃自己去挑选,并不多过问。

  林如寄在得知镜妃选了太祖的玉雕藏品送给娘家后,心知是个把柄。若让父皇知道,一旦处理不当父子间就会生出嫌隙龌龊。出嫁前曾任太傅教导过隆庆帝诸皇子的父亲提醒过她,玄凌的个性喜怒不定。说句不知尊卑的话,小心眼爱记仇。在处理太子与皇帝的关系上,她这位太子妃要多多劝诫。

  林如寄立刻赶到东宫勤益殿,对予沣道,“妾身有话想对太子说。”

  予沣看了眼贴身侍从戴明,道,“你先出去。”

  屋中只剩下这对年轻的夫妻,林如寄道,“妾身听说太子做主让镜妃去库房挑选礼物以作贺太师寿辰之礼,所以想来问问殿下可有此事?”

  “不错。”予沣承认道,“有何不妥?”

  “那敢问太子是否知道镜妃挑了何物?”林如寄见予沣神情笃定,觉得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她挑了什么?左不过是些金银珠宝,随她去就是了。”予沣觉得林氏太过刻板,小事也要斤斤计较。

  林如寄道,“恕妾身斗胆,镜妃选的乃是太祖的珍藏玉器。妾身觉得太过引人侧目,只怕会引起非议。”

  “爱妃过虑了。连父皇都亲自提了牌匾送去殷府,何况区区一件玉器,父皇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予沣不以为然,“爱妃不觉得小题大做了吗?”

  “殿下此话差矣。父皇对臣子赏赐乃是恩典,殿下不可效仿。”林如寄觉得予沣当太子当久了,已失去原本的慎重,真以为太子之位牢不可破。太子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说穿了,一日未登基始终是臣子,不能随意做主拿祖宗的东西赏给小妾的娘家。

  予沣眼中闪过一丝撼动,道,“东西已经送出去了,也没有再讨回来的道理。”

  “那妾身恳请太子去向父皇说明缘由,以期恩准。”林如寄屈膝道。

  “孤知道爱妃的苦心,明日即去。”予沣觉得妻子贤德不假,但过于完美,毫无一丝瑕疵,简直比东宫的主事还会谏言。

  予沣次日带着满月后的儿子携镜妃一道入宫去向帝后请安,玄凌听过他的请罪并未生气,只让他今后做事考虑更周详些。予沣出了仪元殿再转去看望朱宜修,谁料朱宜修给了镜妃一个下马威。

  母后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情,除了林氏之外,予沣不作他想。镜妃回去后也伤心委屈的很,她是予沣的第一个女人。诗书娴熟,精通音律,温柔顺从,很懂得制造情调,所以予沣对她格外宠爱。因此对林氏也生出了不满,认为她做事太过分,竟然搬出母后来压制镜妃,对林氏的态度也愈发冷淡,仅维持表象的和睦。

  林如寄冰雪聪明,很快就感觉到丈夫的疏远,心中也有些后悔自己说话太直接,怕是伤了予沣的面子。但她亦是名门世家的嫡女,轻易不肯服软,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直到当月十五,京城发生地动,予沣才踏进林如寄居住的凌波殿。

  “妾身给殿下请安。”林如寄主动铺台阶希望彼此都能走下来。她连日来一个人待着的时候都想清楚了,她和予沣是夫妻,要过一辈子的,难不成真要永远这么僵着。

  予沣抬眼瞥向她,笑了一声,道,“安,孤和你都安。”

  “殿下近来忙于处理国事,清减了些,还请保重身子为上。”林如寄道。

  予沣的眼神里划过一丝意外,道,“劳你记挂。地动时没惊着吧?”

  “妾身还好,就是感觉晃了几下。殿下呢?诸位妹妹也没事吗?”林如寄语气很随意,就像唠家常一样。

  予沣勾起嘴角,道,“大家都好,你是不是有点失望?”他忽然有点好奇林氏的表情是不是永远能波澜不惊,端庄大方。

  “殿下这话叫妾身惶恐。”林如寄觉得予沣找茬,没理他。

  “你能不能别老是端着。我想和自己的妻子好好的说话,不想回到自己的地方还跟大臣们论政。”予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她端着?他嫌她端着架子,那她又是为了谁才端着?林如寄苦笑了一下,然后坐到予沣对面,低头又重新抬起,定定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殷镜月?”

  “是。”予沣答得干脆利落。

  “喜欢她什么?”

  “漂亮,温柔,会讨人喜欢。简单的说,她有你少的那些东西。”予沣刺激她道,实际林氏的容貌不输殷氏,但总是一副风吹不动的神情,没有男人会愿意抱着一尊泥像睡觉。

  “那你怎么不让她当太子妃?”林如寄真的听到他这么说,一下子火了。年轻的妇人,新婚还不到三年,总残留着未出嫁时的小姐脾气。

  “明知故问,你是父皇母后定的。”予沣也不客气道。

  “那我去和父皇母后说,自请下堂。你满意了?”

  “你故意想气我是不是?”予沣“嗖的”站起来,恶狠狠的看向林氏。

  “我没敢这样想。”第一次见到丈夫发怒的样子,林如寄有点怕,但还是仰起头朝他看过去。

  “没敢想,可你敢做。把我气死,你不是要当寡妇了!对你有什么好?”予沣瞪着她。

  “你别乱扣罪名,我承担不起。”林如寄静静道。

  “你……”予沣一把拉住她拖到身前,道,“你知道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你觉得有母后给你撑腰是不是?”

  林如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没人给我撑腰。你不是不要我端着么?说出来你又不爱听了?”

  予沣松开手,头也不回的走了。林如寄跌跌撞撞的站稳,突如其来难以言喻的小腹疼痛,让她一下子瘫到了地上。外头的冰凝听到动静,急忙进来,道,“奴婢刚才见太子殿下气冲冲的走了……小姐你怎么了?来人!快传太医!”

  靠在冰凝身上,林如寄昏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冰凝哽着声告诉她,不知何时到来的孩子,只在她的肚子里待了一个月,又没了。



  “娘娘,娘娘……”

  冰凝的声音把林如寄从回忆里又拉了出来,她看向前者责备道,“吵什么,吓了本宫一跳。”

  冰凝委屈的扁扁嘴,“娘娘,您又走神了。刚才戴总管来过,说皇上召见。”

  林如寄眨了眨眼,道,“轿撵备下了吗?省得去迟了皇上不高兴。”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后免礼。”

  帝后的语气充满着公式化的疏远。

  “不知皇上召臣妾来有何事?”林如寄一如既往的平静。

  年轻的皇帝消瘦了许多,整个国家的担子压在他的肩上。政令不顺,朝中暗流涌动,桩桩件件都让予沣食不安心,夜不安枕。挥挥手让戴明等一干侍从女婢退下去,对林氏道,“皇后,朕刚才听太医说镜妃又有了身孕,但胎象不稳。所以未生产之前她的晨昏定省先免了。”

  林如寄心中隐隐作痛。她的孩子没有了,但她的丈夫还有别的女人怀孕生子,世上最剜心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了。面色仍是淡然,道,“臣妾遵旨。”

  “朕听说后宫对镜妃晋位一事议论纷纷?”予沣注视着林氏的脸,问道。

  “现在镜妃有了身孕,晋位贵妃想来也不会再有闲话,皇上不必理会。”林如寄道。

  “皇后果然是贤惠大度,既如此你先回吧,朕改天找你说话。”予沣不再看她,低头翻开奏折道。

  林如寄面无表情的行礼告退,转身走了几步听到予沣的声音,“朕国事繁忙,你没事的时候多去颐宁宫代朕尽孝。”

  “是,臣妾明白。”林如寄答道,然后跨出门槛。

  成为太后的朱宜修早将权利放给了皇后,自己和太妃们在颐宁宫内安享太平。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帝后近两年的冷淡关系,她早有察觉。

  所以当林如寄来陪她说笑时,朱宜修发现了她掩饰不住漏出的一丝哀伤,说道,“哀家知道你和皇帝过得不好,从先帝在世的最后一年算起,快有三年没正经在你那里歇过了。”

  林如寄愣了一下,她对自己的婆婆带着深深敬畏,此刻更是感觉到朱宜修的厉害,眼睛太毒辣了。在外人眼里,皇帝总是给她面子,她也做好一个皇后应尽的职责。连她自己的亲娘,林夫人入宫看她时,她都会装出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瞒天过海,所以林夫人也以为她过得很好。

  林如寄承认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但她做不到再一次放下架子去乞求丈夫回头可怜自己,所以再苦再痛她宁可受着。她装作吃惊笑道,“母后,这话您打哪儿听来的,皇上对儿臣很好……”

  “皇家的女人总有面具伪装自己,但不可能永远戴着不拿下。过得不好就说不好,没必要在哀家面前隐瞒。再说,皇帝十次有八次去的都是镜妃那里,每月十五在你宫里坐坐就走。夜夜独守空房的滋味,你当着底下人的面不愿意露出来,又何必再对着哀家伪装?你是先帝和哀家挑的,难道会不知你的脾性?”

  林如寄听了,眼泪瞬间抑制不住,伏在朱宜修面前哭泣起来。

  哭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住,林如寄抽噎着道,“儿臣在母后面前失礼了……”

  “无妨,这里只有剪秋,她也是看着皇帝长大的。”朱宜修道,“做人和做事一样,你做事懂得分寸,做人也该如此。他坐上了那张龙椅,身边的人无一不看他脸色,没人敢和他说真话。之所以让你做皇后就为你正直的人品,能劝他亲贤远佞。可是予沣的性子温和,他不喜欢性子硬的女人。他虽然是皇帝,也是个凡人,更是个男人。你要懂得让他知道你需要他。俗话说,柔能克刚,你该哭时候就要哭,该笑的时候就得笑。说句有失身份的话,只有你们两人在的时候,你撒娇耍赖都可以。镜妃得宠就是因为她明白这一点。但你呢,爱面子不肯低头,两个人硬碰硬,他当然不爱见你了。”

  林如寄听得沉默无语,她朱宜修继续道,“哀家早就看出苗头。当时想着你们还年轻,难免气盛性子急躁,所以也没有多嘴。如今过了两年多了,你也失掉了一个孩子,还打算继续这样下去吗?帝后不和,社稷不稳。皇帝登基时日尚短,内外还未完全诚服。你作为他的妻子,莫非也不肯助他一臂之力,为他减少一些麻烦吗?”

  “儿臣……儿臣不敢。”林如寄轻声道。

  “哀家没有自己的女儿,唯一养在身边的永泰帝姬也远嫁南诏,即便是省亲的次数亦屈指可数。你是哀家的媳妇,当婆婆的就拿你当作女儿来看,今日的话是哀家的肺腑之言,你看着办吧。”朱宜修吩咐道,“剪秋,去打水来给皇后净面梳洗。”

  待林如寄恢复容妆,脸色也柔和释然了许多。朱宜修方才满意笑道,“这才像个皇后样子。”

  “儿臣叩谢母后教诲。”林如寄诚心诚意的给朱宜修施礼道。

  “嗯……”朱宜修颔首道,“有件事你回去后可细想想。为何自你失了孩子起,后宫中就再无妃嫔所出呢?”

  见林如寄眼睛里掠过的一抹惊诧,朱宜修道,“好了,哀家累了,你跪安吧。”

  镜妃有喜的消息刚刚过了两个月,就发生她饮食不慎小产的事情。予沣杖毙了四个负责伺候镜妃的贴身侍女,照样晋了她为镜贵妃以示补偿。

  接着太后又吩咐让绘春姑姑去照顾镜妃的身子。绘春是跟在太后身边多年的老人了,镜贵妃好大的脸面。这道谕令让后宫刚刚还为镜贵妃落胎幸灾乐祸的妃嫔们转眼又恨得牙龈出血,孩子没了居然还能使唤皇上见了都要客气三分的姑姑。

  对这一切林如寄恍若未闻,她脑海里始终回想着太后所说的最后那句话,皇帝对她果真是有情吗?林如寄不敢抱太大希望。

  殷氏经过调养后身子瘦弱了许多,看来这次小产令她的身体大损元气,一时半刻是补不回来的。妃嫔们暗暗拍手称快,叫你有命怀没命生,当了贵妃又如何,最好一病不起直接去见阎王。

  殷太师得知女儿落胎也派人送来了许多奇珍补药,其中很多连皇宫大内都难得一见。朝堂上予沣一面不断给笼络殷太师的党羽,加官进爵;一面明降暗调的把自己的人手安插到掌握实权却不显眼的位置。

  殷太师仗着国丈和皇长子外公的身份愈发跋扈。眼看殷氏一族的权势滔天。尤其是两朝元老的殷太师,巴结奉承的门人无数。人处在云端久了,成日飘飘然,不免警惕性减弱,忠于皇帝的臣子们暗暗扎下钉子。

  然而殷太师毕竟是两朝元老,予沣的动作最终还是引起了他麻痹多时的戒备,他开始暗中联络倾向他的将领。

  朝堂就在帝王与臣子之间心照不宣的压力中迎来了景熹三年。

  殷氏的身体自开春后逐渐恢复,予沣又宣召了她,只看到她眼角晕开的胭脂也盖不住大病一场的憔悴,无心再同她做那云雨之事,两人只是平躺在床上。

  殷氏不敢造次,试探道,“皇上今日可是心情不好?”

  “你知道什么了?”予沣侧过头,看向陪了自己八年多的女人。

  “皇上可是为了朝政烦心?近来屡屡有人上奏说家父的不是,臣妾也略有耳闻。”殷氏也风闻朝廷里弹劾殷太师骄狂无礼的折子如雪花片一般飞向御案,但全被予沣留中不发。她心中也是惴惴不安,唯恐父亲有个闪失,若没了母家的扶持,她的弈灏如何能顺利坐上太子之位。

  “都是些腐儒在生事,朕心里有数,不必理会。”予沣沉声道。

  殷氏听他的话意像是回护父亲的意思,心中一喜道,“皇上圣明,家父对皇上一向忠心耿耿。绝不会如那群小人说的辜负圣恩。”

  “朕知道爱妃的孝心……”予沣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道,“你父亲近来常和镇国将军频繁往来,你也该劝他收敛些,否则落人口实,朕也不好一再维护他。”

  “皇上,镇国将军是家父的老友,臣妾小时候他也时常到家中做客。父亲与他只是君子之交,断断不会掺杂他意。”殷氏替父辩解道。

  “哦,原来如此,朕也觉得太师不像是会私交将领图谋不轨之人。”

  殷氏见予沣信了,再接再励道,“臣妾的父亲是先帝老臣,臣妾又身居贵妃,他是灏儿的外公。于公于私,都不会做出格之事的。”

  “灏儿才四岁能有他什么事?”予沣轻笑道。

  “人家不是说,三岁看老么,灏儿虽然年幼却很聪颖,何况依臣妾看皇后姐姐怕是子嗣艰难,臣妾的灏儿既然叫她一声‘母后’,也算是她的孩子了。”殷氏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当太子,提到这个就全然不顾利害计较了。

  忽然帷帐中的气息一冷,皇帝极为严酷地看了身旁的女人一眼,没有说话。

  殷氏被这记眼神盯着心头一颤,只听予沣平淡道,“朕想起还有折子要批,你先睡吧。”说完,起身披上袍子回书房,留下殷氏懊恼不已。

  回到仪元殿,予沣的心头浮出林氏沉静的面容。他不是不喜欢林氏,那一次的争吵失去了两人的孩子,他也不是不后悔。但之后她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叫他生生按下了那份歉疚,两人渐行渐远。

  对于皇后,年轻的皇帝开始迷茫了,他发现自己看不清这个和自己一起站在帝国之巅上的女人。或者说,他认识作为太子妃,作为皇后的林氏,却从来未真正认识作为妻子的她。

  当探子将截获的书信递交到皇帝的案上,予沣看过后龙颜大怒,直接将信纸撕得粉碎。该死的老匹夫!居然想扶持无知小儿登基,妄图逼朕退位!天下姓周不姓殷!

  予沣当即吩咐戴明道,“你速去宣步兵校尉孟启安觐见!”

  朱宜修在予沣被立为太子时,便将自己与孟家的关系告诉了他。这些年,孟启泰一路从县令做到刑部尚书,政绩卓著。扎扎实实是靠他自己干出来的,完全不沾裙带关系。而孟启安是朱宜修最小的表弟,也在乾元十八年通过武举进入朝堂。

  朱老爷已经过世,韩氏所生的朱扬无心功名,倒对做生意情有独钟,所以只萌了承恩公的虚衔一头扎进铜钱眼里。孟家就成为了予沣看重的助力。

  孟启安在听了皇帝所说的事情后,怒不可遏,道,“该死的贼子,居然胆敢做此谋逆之举!微臣请皇上下令,愿意即可带人将乱党一举歼灭!”

  “表舅。”予沣在私底下对孟家人的称呼与百姓无二,孟启安忙拱手道,“皇上折煞微臣了,还请直呼微臣名讳即可。”

  “这种小节不必在意。只是请校尉暂且忍耐。”予沣不想浪费时间争这种小事,从善如流的更改道,“他是老臣,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想要铲除需得一击即中,否则后患无穷。还请校尉布置好京中的一切防护,朕会另外再暗中调兵配合。”

  “皇上英明,微臣这就去办。”

  孟启安离开后,予沣对戴明吩咐道,“摆驾去颐宁宫。”


  次日,太后因夜梦先帝提出要去护国寺内暂住为大周祈福,将宫内诸事尽交由皇后打理。仪驾在离开宫门前,朱宜修对林如寄道,“哀家不在,皇后可要尽心帮助皇帝料理好后宫,千万不可出纰漏。”

  “母后放心,儿臣谨记。”林如寄答道,身边站着的予沣对朱宜修道,“母后安心去便是,不过是住几日就会回来了。皇后才德兼备,必不负母后的期望。”

  朱宜修笑看他一眼道,“你明白就好,空下来多去皇后那里坐坐。”

  当夜,皇帝宿在转昭阳殿。

  两人相对坐着,林如寄看着烛光映衬得予沣脸似乎瘦了一圈,看得出他很累,成日劳心劳力的处理国事。后者被她盯得脸上发痒,出声道,“干嘛总看着朕?”

  “皇上瘦了,臣妾不能看看?”林如寄想起朱宜修的话,语气放软,隐隐还带着关心的踪迹。

  予沣笑了下,道,“随你,没准你多看两眼就胖了。”

  少有的亲昵言语让林如寄睁大了眼睛,意识到自己失态,她低下头道,“臣妾又不是神仙,哪有那个本事……”

  “阿如。”

  林如寄不敢置信道,“皇上,您叫臣妾什么?”‘阿如’是林如寄的小名,也就在两人新婚的那段时间里予沣才叫过。如今再听到恍如隔世。

  “在东宫那会儿朕不就这么叫你嘛,许久不曾叫有些生疏了。”予沣一副司空平常的口吻,道,“阿如,今夜里大周要变天了。”

  “皇上指的是……”林如寄手指蘸了少许茶水在桌上写了个“殷”字。

  予沣与她对视,半晌后道,“你总是这样聪明。”

  “皇上不喜欢臣妾聪明?”

  予沣凝视了她一眼,道,“不,你这样就很好……”拉起林氏的手,轻轻地在在唇上碰了碰,道,“你喜欢桃花吗?”

  “臣妾自觉不似桃花更似梅花……”林如寄胸口涌动着情愫,低声道。

  “这才像你说的话。不过你不会像梅花那般孤寂,朕希望你像小时候看母后庭院里盛开的牡丹,雍容典雅,是唯一能配得上帝王的。”予沣低沉道。

  林如寄的泪水默默地流落腮畔,予沣将她的泪珠拭去,把她拉进怀里。林如寄靠上久违的胸膛,忍不住伸手用力捶了两下,低声道,“浑蛋……”

  予沣低低笑了,将她抱着更紧。两人之间什么也不用说了,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两人正温存之际,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予沣皱了皱眉头,披上外衣道,“朕去看看,你留在屋里不要出来。”

  林如寄也随即唤来冰凝,穿戴好后走到凤仪宫外殿,听得外头有交谈声,忙躲到墙后,只听道一个男声对予沣道,“微臣那天回去后无意中听说侍卫中有传言,负责守宫门的一些将领士兵行踪有异,好似混入了些陌生的面孔。微臣为防有变,来不及请旨扇子将这些人抓了起来。目前京中的情势尚不明朗,还请陛下择断。”

  “朕派了慕容世柏夜调郊外大营的精兵三千,也不知他赶不赶得及。”慕容家自从出了荣烈贵妃后,备沐皇恩,算是死忠的帝党。予沣来回重重地踱了几步,当机立断道,“时间紧迫,朕不能等了。你立刻去封锁整个京城,严禁出入。若遇到来路不明的兵甲。”予沣顿了顿,戾气闪过眼眸道,“格杀勿论!”

  “是!”

  “朕要去审问那些被你抓住的人!”

  孟启安急忙阻止道,“皇上万金之躯,岂能轻易涉险,还是坐镇宫中主持大局为好。”

  予沣挥手道,“不必多说,这样一来一去,又要多少的时间?趁早审问清楚,才好知道京城的情况到底如何,也好早作决断,走吧。”说着让戴明去把他的佩剑拿过来。

  “皇上!”林如寄走出来,神情严肃。

  “阿如,你怎么来了?”予沣道,“夜里寒受了冷可怎么好?”

  “事态严重,臣妾怎能安心歇息。”林如寄走上前,为予沣系上披风道,“皇上请一定要保重,臣妾会为您稳住后宫。”

  予沣握住她的手,心底震动。这便是他的妻子啊!

  “本宫把皇上交给将军,还望将军保护圣驾安然无恙。”林如寄郑重道。

  “皇后放心,微臣万死不辞。”

  看到君臣二人匆匆离去,林如寄拿出后令,沉声命令道,“冰凝,即刻去传本宫的旨意,关闭所有宫门。妃嫔一律待在各自宫室,不得擅出。若有违反者,无论是谁,当廷杖毙!”

  一盏茶后冰凝回来了,道,“都按娘娘的意思办好了,只是翠微宫那位闹着不服气,奴婢自作主张先把她软禁起来了,还请娘娘责罚。”

  “是她不懂事,本宫不会怪你。”林如寄咳嗽了一声,冰凝道,“娘娘,这里冷,还是快进内殿休息会儿吧。”

  “皇上今晚有大事要做,本宫哪里坐得住?你去拿件厚些的外套来给本宫披着就是。”林如寄摇头道。

  白昼来临之际,林如寄看到予沣平安回来的身影,一夜的担忧与无眠让她高兴之余昏倒过去,骤然发起高热,整个人昏睡不醒。

  醒来时见到予沣熬得通红的眼睛,林如寄声音哑涩地唤道,“皇上……”

  “阿如,你终于醒了。你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予沣惊喜道。

  林如寄试图坐起来,一旁的冰凝忙拿来靠枕,喜道,“娘娘,皇上半步也没离开过您呢。”

  “让皇上受累了……”林如寄吃力的说道。

  予沣看了眼冰凝,佯怒道,“多嘴,还不去把皇后的药端来。”

  冰凝受了斥责并不在意,轻快的跑出去,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予沣坐到床上,让林如寄的头靠在他的颈窝,后者轻声道,“皇上,京中诸事皆平定了吗?”

  予沣轻描淡写道,“放心,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那就好,臣妾做主暂时软禁了镜贵妃,以防她一时糊涂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必管她,她父亲敢举兵作乱,她这个当女儿的也跑不了干系。等着你好起来朕再处置,没得为她烦心。谅她也没法再兴风作浪。”予沣的口吻冷酷,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蝼蚁。

  景熹三年四月初九,太师殷华谋反,帝命三司会审,事皆明验。当年六月提交审判结果,开列三十余款大罪,请求立正典刑。帝念先皇旧恩,不忍刑诛,赐其狱中自裁。族中任官者俱革职,抄没家产。三族之内近支男丁一律斩首,其余者流放西疆,妻女尽数没入官奴,殷氏一族彻底销声匿迹。

  同年六月,废镜贵妃殷氏为庶民,并恩赐自尽。其所出皇长子奕灏于七年后意外坠马身亡,年十一。

  “皇上,臣妾的病已经痊愈,不用再喝药了。”林如寄最怕吃苦药,躲开脸道。

  “快点喝,朕都亲自喂你了。”予沣把勺子放到她嘴边,“皇后要听话。”

  “你拿我当小孩儿哄啊?”林如寄闭上眼,一仰头尽数喝了,乍舌道,“真苦!”

  “良药苦口。”予沣道。

  “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有新词儿没?”林如寄的本性逐渐暴露,爽朗快语道。

  “都是俗话。”予沣笑道。

  “本就是俗人一个。”林如寄马上接道。

  予沣捏捏她的脸蛋道,“俗人倒有一张利嘴。”把手放下,道,“太瘦了,你得养胖些,不然怎么给朕生孩子!”

  林如寄白他一眼,道,“有的是其他人愿意给你生。”

  “朕不要。”予沣朝她招手,林如寄靠上前,前者在她的耳边道,“你早点为朕生个嫡子吧。”

  林如寄笑得灿如春花,令人移不开眼。

  前朝后宫一片太平,再没有人可以阻碍年轻皇帝的政令。大周在历经了战争的萧条后,重新焕发出了蓬勃生机。

  “今日听戴明说喜鹊叽喳,原来是母后这里有佳客到啊。”予沣偕林如寄一道前往颐宁宫给朱宜修请安,见到朱宜修身边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秀美少女。

  “臣女孟皎见过皇上、皇后。愿皇上皇后安康万福。”少女很有规矩的行礼。

  “你姓孟?”予沣道,“刑部尚书孟启泰是你何人?”

  “回皇上,正是家父。”孟皎一双眼睛顾盼飞扬,恰如星子。

  “论起来,该是皇帝你的表妹了。”朱宜修见帝后和谐,感情融洽,笑道,“别站着说话,快都坐下。”

  “太后,晋王来请安了。”江福海进来禀告道。

  “赶巧儿了,人来得倒齐全,快传!”朱宜修忙道。


  “儿臣给母后请安,给皇兄请安,见过皇后。”今年十七岁的予涛正是英气焕发的俊俏少年郎。他受封晋王,又是皇上亲弟,眼看到了该张罗婚事的年纪,京中各家公侯府第无一不使劲解数想攀上这门婚事。

  “四弟还漏了一个人。”予沣指指孟皎,道,“这是孟尚书的千金。”

  予涛也知道孟家的关系,“哦”了一声,举手道,“孟小姐。”

  “臣女见过晋王,晋王万福。”孟皎的动作丝毫没有扭捏,很是大方。

  予沣见朱宜修看弟弟和孟氏的眼神,心中了然,推波助澜道,“错了,按辈分你该管人家叫表妹。”

  予涛看向朱宜修,朱宜修含笑不语,孟皎见冷场了,不禁有些局促,道,“臣女不敢当。”

  “表妹!”予涛从善如流做了个揖,逗得朱宜修和予沣夫妇笑起来,孟皎脸蛋通红,还礼道,“表兄……”

  “好了好了,别互相施礼了。哀家眼睛都花了,快坐下。”朱宜修道。

  帝后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太后这是想做媒了,孟氏和予涛看着的确是一对璧人,真能成就好事也算佳话。

  “近些天又去了哪里?哀家可听说你现在是到处跑,不务正业。”朱宜修嗔道,“眼瞅着你大姐姐在南诏生了一儿一女,淑和、温仪也相继出嫁,只剩下庆善过两年也到了指婚的年纪。皇子中就你还是一个人,依哀家看该给你找个媳妇管管了……”

  “母后,儿臣还小呢。再说一旦成亲也不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儿臣不想这么早就被人管。还请母后再容儿臣自在两年吧。”予涛求饶道,顺便看向了兄长求助,后者装作没看到挪开脸。

  “给你找个会武的姑娘,和你一道游山玩水岂不更好,还有人照顾你呢。”朱宜修对次子笑道。

  “京中的名门闺秀个个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多走几步路就累着要歇息。儿臣不想要这样的累赘。”予涛不屑道,“要是真有这样的女子,儿臣倒想见见。”

  “阿皎,你听听。”朱宜修看向孟皎,转头对予涛,道,“你是井底之蛙,不晓得天下的女子并非都是一个样子的。阿皎的剑法是左都尉亲授,你未必是她的对手哩。”

  予涛一听立刻来了兴致,道,“看孟表妹芊芊弱质,还会剑术?”

  “回晋王,臣女随叔父学了些皮毛而已,太后过奖了。”孟皎莞尔一笑。

  “哀家年纪大了,精神头也短。老四你就代哀家陪阿皎逛逛,太液池的莲花这几日全都开了,带她去瞧瞧。”朱宜修哪里看不出次子对孟皎提起了兴趣,为他二人制造机会道。

  予涛和孟皎离去后,朱宜修对予沣夫妇道,“看到你们夫妻和美,哀家就放心了。往后可要举案齐眉,再不可闹别扭了。”

  “劳母后操心,实在是儿臣的错。”帝后起身齐齐施礼道。

  景熹四年太后寿辰, 指婚刑部尚书孟启泰之女,孟皎为晋王妃。

  史书记载,景熹帝在位四十五年,共有七子五女。其中三子一女为皇后林氏所出,嫡长子奕涵即大周第六位君主,启昌帝。



  番外完



  谢谢观赏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