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如水,父爱如山,我们的人生环绕在苍山绿水间。
对于葛红花来说,她的人生虽然没有如水的母爱,却有两座厚重的大山庇护。
34年前,葛红花被一对光棍兄弟收养,34年后,葛红花带着两位爸爸上班。
葛红花
1988年初春,葛红花出生了,相较于其他家庭迎接新成员时的欢天喜地,葛红花的父母并不开心。
葛红花的爸爸是蒙城县岳坊镇的一位普通农民,人称阿四叔。阿四叔看见女儿有圆嘟嘟的脸蛋儿、亮晶晶的眼睛,不过这样可爱的长相并不能让他心中的苦涩减少一分。
阿四叔难过倒不是因为重男轻女,而是因为葛红花已经是他第6个孩子了,家里的生活条件原本就不好,全家只有阿四叔一个人挣钱,如今又多了一张嘴,阿四叔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阿四叔夫妻几经商量,决定把葛红花送人,送给谁呢?他们思前想后,决定把小女儿送给葛保田兄弟俩,葛家条件也不好,但都是男的,以后孩子不容易被欺负。
同镇的冯庙村有一户姓葛的人家,这家人只有三个大老爷们:47岁的哥哥葛保尧、44岁的弟弟葛保田,以及他们卧病在床的老父亲。
葛家过得也不好,只有两间破旧的平房,爷儿仨一贫如洗,因为太穷,葛保尧兄弟俩一直没能娶到媳妇儿,成了镇子上有名的老“光棍儿”。
葛保尧兄弟虽然穷,但为人忠厚老实,主要是特别喜欢孩子。
无论哪家太忙,都很放心地把孩子交给这兄弟二人照顾,几乎所有冯庙村的孩子都喜欢他们。阿四叔家的孩子以前到冯庙村玩,在葛保尧家还吃过几次饭。
在阿四叔把孩子抱到葛家之前,先托人到葛家商量。葛保尧兄弟听到这个消息后很纠结,他们特别想要这个女儿,又担心家里条件不好,不能给小女孩儿幸福的生活。
思考再三,葛保尧两兄弟答应了阿四叔的请求。
葛保尧、葛保田欢天喜地地把家里的房子收拾干净,到了约定的日子,他们一大早就来到村口等着,可等了一天都没见阿四叔的身影。
兄弟俩失望而归,葛保田说:“谁会愿意把亲生孩子送人呢,何况咱还是穷光棍儿。”
嘴上这么说,但他们心里并不愿意相信,从那天之后,他们每天都会到村口东瞅瞅、西看看,有村民看到他们,开口劝道:“光等有啥用?直接上他家问问不了吗?”
葛保尧说:“那不成,这种事得自愿,人家八成是后悔嘞。”
葛家两兄弟还真没白等,一周以后,阿四叔亲自把婴儿送到了他们家,说是这几天有事耽搁了。葛保田这会儿哪有心思计较这些,他乐呵呵地接过孩子,笑眯眯地摇头说:“不碍事!不碍事!”
“孩子是三月出生的,好好照顾她。”阿四叔留下这句话就回家了。孩子哭得哇哇叫,葛保田小心翼翼地哄着。
从这天开始,女孩就姓葛了,阿四叔夫妻没有给孩子起名字,碰巧,葛保田抱着孩子抬头看到了窗外的一朵小红花,满地的野草中只有这一朵小花,孤零零的,但分外鲜艳。
葛保田说:“就叫红花吧,长大后跟花一样好看。”
1988年,生机勃勃的春天,小花有了名字、有了新家,葛家兄弟有了念想、有了牵挂。
两个爸爸
欢喜过后,有一个兄弟俩必须要面对的问题:怎么把孩子养大?
没有母乳吃,领养的前几天,葛保田尝试喂葛红花吃放了白糖的稀粥,可稀粥没营养,红花饿得嗷嗷哭。
好心的邻居阿姨听见红花的哭声,来到葛保田家,看见两兄弟正手忙脚乱,赶紧接过孩子,埋怨道:“你们就让孩子吃这个?孩子吃不饱怎么会不哭?”阿姨回家拿了一包奶粉,给葛保田示范了一下怎么冲、怎么喂。
葛家兄弟这才知道葛红花还没到断奶的时候,她现在必须要喝奶粉。当时一袋奶粉大约需要5元钱,可以吃三天左右。
在1988年的蒙城县,普通家庭的月收入在50元到150元之间,葛家家境贫寒,父子三人的收入远低于这个标准,每月至少50元的奶粉钱对他们来说是一笔巨款。
在此之前,葛家父子三人靠着种地卖粮挣来的微薄收入,勉强可以糊口。现在这点钱显然不够用了,他们当然不忍心葛红花挨饿,所以商量出去工作。
老父亲久病卧床,不能劳动;哥哥葛保尧小时候生病,没有及时治疗,导致现在智力有些问题,没有人愿意顾他工作;所以出门挣钱的任务就交给了葛保田。
葛家兄弟有了明确分工:哥哥葛保尧在家种地、照顾父亲和孩子,弟弟葛保田外出打工。
葛保尧一有空就背着葛红花上街溜达,逢人就炫耀:“这是我闺女!”,葛保尧智力有缺陷,爱忘事,不过他从来没忘记过葛红花,每次有人打趣着问他:“红花是谁呀?”葛保尧都会神气地回答:“我闺女!”
葛保田在农忙时留在村里和哥哥一起务农,农闲时就去城里打工,他没什么文化,只能干些体力活。
葛保田说:“那会儿最挣钱的活儿是给拖拉机装土,装一车可以挣3块钱,我一天能装10车。”
有人问他累不累,葛保田回答:“不累!我一想到装一车的钱可以买一包奶粉,浑身都是劲儿!”
问他的人开玩笑说:“保田呀,早这么干,媳妇儿早就娶回家了。”
葛保田只是重复回答:“不一样,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并不是他嘴笨,而是因为大多数中国父亲的爱,都是润物细无声的爱。
葛红花说:“我得到的爱,一点不比别人少。”
时间过得很快,在一家子的忙忙碌碌中,转眼间,一年就过去了。
第二年夏天,葛保田某天打完工回家,他刚回到家门前,听到动静的葛红花就抢先一步用胖乎乎的小手推开门,抬头看着葛保田,喊了声:“爸爸。”
葛保田愣了愣神儿,无声地哭了起来,原本他以为这辈子都没有当父亲的机会了,那天,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这声“爸爸”是葛保尧教的,除了爸爸,葛红花还会叫爷爷,为了区分,葛保尧让葛红花叫自己“大伯”。
随着年龄的增长,小红花的心里在上小学的时候有了一个大疑问:为什么别人有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而我是两个爸爸呢?
某次晚饭时,葛红花把这个疑问问了出来,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了。葛保田不愿意骗孩子,说出了实情,葛家三个男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葛红花听了并不介意,她说:“没关系,我现在有爸爸、大伯和爷爷就很好了!”
葛保田在回答女儿前就想好了,如果她要找亲生父母,他们绝不能拦。还好葛红花及时开口,如果她说得慢些,葛保尧兄弟怕是要晕过去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葛红花从小就懂事。
葛红花上小学时,葛保尧、葛保田都已经年过半百,看着两位爸爸为了自己,日夜操劳,迅速衰老,葛红花屡屡对着星星许愿:“让我快点长大。”
葛红花有次在放学的路上捡了20元钱,她觉得有了这20元钱,两位爸爸就可以少干好几天活儿,于是迫不及待地把钱拿回家给爸爸。
可谁知,一向温柔的葛保田罕有地发了火,他带着葛红花找到失主,把钱还了回去。葛保田告诉葛红花,我们很穷,但我们不能要来路不正的钱。
葛红花是人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她还没上小学就能帮着做家务:洗衣做饭种地无所不能,上学以后学习努力,成绩优秀,获得的奖状贴满了家里的墙。
葛红花12岁那年,她还没来得及履行“长大以后买蛋糕给爷爷吃”的承诺,这些年省吃俭用买蛋糕给她吃的爷爷就去世了,葛红花哭得很伤心,葛保田安慰她:“你能健康长大,爷爷就很高兴了。”
葛红花精神上的富足源自两位爸爸不求回报地付出。
葛红花上初三时,某个周一的早上,天还没亮,她像往常一样第一个来到教室,有位老师来叫她:“葛红花,你爸爸在门口等你很久了。”
见到葛红花,葛保田从怀里掏出一个文具盒递给她。
原来,葛保田昨天晚上看到女儿的文具盒没拿,他担心影响孩子学习,带着文具盒,又拿了个馒头,骑上自行车就往学校赶,在葛红花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学校门口等了好几个小时。
葛红花上的初中离家有快20公里,为了节省路费,她每周只有周末才回家,这次把文具盒落在家里了,原本她还在发愁这一周该怎么办,这下不用担心了。
那天,葛红花哭了一上午,她抱着文具盒,心中满是对爸爸的疼惜,她知道,爸爸一定是日夜兼程赶来的,因为从家到学校有很多山路,骑车需要至少三个小时。
葛红花高三的时候,葛保田救助过一位妇女,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人暗生情愫,但葛保田担心女儿想多,给了那位女人20元路费,让她另寻出路。
这些事只是葛保尧、葛保田对女儿诸多关心的缩影。
反哺
厄运总找苦命人,在葛红花初三,距离中招考试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大伯葛保尧突发脑血栓,爸爸葛保田害怕影响葛红花,以路上浪费时间为借口,让葛红花在考试前都不要回家。
纸包不住火,葛保田没能瞒住心思细腻的葛红花。葛红花回家看到卧床不起的大伯,看到为了照顾大伯和挣钱而疲惫不堪的爸爸,她心如刀割。
葛红花不顾爸爸的反对,决定休学一年,在家照顾大伯。这一年她除了像从前那样洗衣做饭,还要喂饭、端屎端尿。大伯没法活动,身体僵硬,葛红花就自学了按摩。
得益于葛红花的悉心照料,葛保尧很快恢复了健康,葛红花也重返校园。在休学这段时间,葛红花并没有荒废学业,她一有空就看书学习,所以回学校依然名列前茅,考进了重点高中。
高中三年,葛红花学习努力,高考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亳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大学三年,葛红花一如既往地节俭,她心里是这么想的:我少花一分钱,爸爸就少辛苦一分,省下的钱可以让爸爸伯伯过得稍微好点。
她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发传单、做服务员……葛红花自己都记不清她做过哪些兼职。葛红花从大一下学期开始就没问家里要过钱,还隔三差五寄钱回去,她还用奖学金给l两位爸爸买了一台电视,让他们在家没那么无聊。
葛红花学习刻苦,每个学期都能获得奖学金,葛保田知道女儿拿奖,都会笑得合不拢嘴。葛红花每次拿到奖学金,只给自己留下必要的生活费,其余的都会寄给爸爸。
可是,命运并没有因为这家人的努力而手下留情。
大二秋天,葛红花从多次电话中听到爸爸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她每次都会问爸爸身体是不是不舒服,葛保田每次都回答不是。
几次过后,葛红花觉得不正常,反复向葛保尧询问。禁不住葛红花的软磨硬泡,葛保尧说:“你爸爸得了脑血栓。”
葛红花听闻此事焦急万分,马上买了车票赶回家。到了家才知道,两位长辈一个行动不便,一个有病在身,但是他们害怕花钱,不肯去医院,在家也没人照顾,每天只能吃馒头和白开水。
葛红花强行把爸爸送到医院,在病床前寸步不离地照顾了四天,在医生通知可以出院以后,她才把爸爸和大伯一起送到养老院。
2012年7月,葛红花大学毕业,由于在校期间表现优异,所以有很多学校邀请葛红花任职,其中不乏一些待遇丰厚的学校,但葛红花的选择让老师、同学和朋友们感到意外。
葛红花接受了马集镇薛湖小学的邀请,这所小学位置偏僻,工资不高,她选择这个学校,只因为他们承诺,给葛红花和两位爸爸免费提供三个房间。
在葛红花心里,陪着两位爸爸比什么都重要。
工作以后,日子过得依然不富裕,葛红花每个月两千元的工资,除去吃穿,基本不剩什么了。在薛湖小学工作的这两年,葛红花没买过一件新衣服,但葛红花觉得特别幸福,因为她下了课就能看到两位爸爸。
倒霉的人似乎一直在倒霉。
2018年,葛保田肺部感染,重病住院,还好抢救及时没有丧命,但抢救过来需要在重症监护室住一周,这一周每天打针需要1500元,加上其它费用,差不多每天需要2000元。
葛红花这些年没有多少积蓄,她四处跟人借钱,有人劝他:“救活了也不一定认识你了,不然算了吧。”在这些人看来,葛红花已经尽了做养女的义务,不要为了养父耽误下半生。
葛红花说:“爸在,家就在,不记得我没关系,只要一家人能生活在一起就好。”
学校得知消息,开展了募捐活动,给葛红花筹到了3000元,社会各界也纷纷送来慰问金。
葛红花的孝心没有白费,一个月以后,葛保田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34岁的葛红花至今未婚,全心全意地照顾两位爸爸。
葛家家庭贫困,但父子三人愿意把最好的都留给女孩儿,向我们展示了真实、朴素的爱。
葛红花不辞辛苦照顾大伯,不顾一切救爸爸,向世界诠释了中国人的“孝”。
葛红花一家被评为“安徽省最美家庭”;2019年,葛红花荣登“中国好人榜”。
葛红花说:“两位爸爸的爱,我要用一生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