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傅璐璐说：“李洁茹啊李洁茹，我看你真的是无可救药了。你以为你是普度众生的菩萨哦？遑论袁亮是否也像你爱他那般爱你；如果他只是想玩弄你而不想离婚娶你你怎么办？”
她说：“没有发生的事谁能料得到啊？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他只是想玩弄我，我也认命了。谁让我那么喜欢他呢？很多人不是都在说不去想天长地久，只要能曾经拥有吗？再说了，我都二十岁了，还没有正经谈过一次恋爱呢。不像你，走到哪里屁股后面都有一大群人排着队追你。”
“你这是羡慕还是揶揄哦？”傅璐璐说完便不做声了。也是的，自己发育得早，读初中时身材就凹凸有致。再加上白皙的皮肤、漂亮的脸蛋，从那时起便成了许多男同学的梦中情人。岂料“福兮祸之所伏”？至今谈过三个男朋友，回想起来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第一个考上重点高中后移情别恋，第二个发现她不是处女在说了声“二手货啊？”四个字后果断地与她拜拜。现在的第三任男友在提出要和她处朋友时她干脆直接挑明：我不是二手货。他急忙说那太好了。她接着说：但我是三手货。他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不在乎。多一手和少一手有什么区别吗？她听罢感激涕零，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爱。之后他虽然看起来没有嫌弃，但做那事时总要问她以前的事，拿别人和他做比较。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四手货她只能将就隐忍。而李洁茹不同。李洁茹发育迟缓，加之相貌平平，寡言少语，自卑又内向，喜欢独处，很少有男生的眼光在她身上停留。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高一时有个男生想和她处朋友，但李洁茹知道有个女生在追他，便对他说：你不是有女朋友吗？想脚踏两只船啊？他也直言不讳：那个哦？二手货。如果你是处，我便立马与她断绝关系，全心全意做你的男朋友。李洁茹一听便来气：滚！如果再纠缠，我就告你骚扰我。二十年来，这是她仅有的一次被男生追求。因为傅璐璐是李洁茹的最好朋友，这些事在她俩之间并不是秘密。
14：
这次相约旅游，是袁亮先提出来的。其初衷是想利用这次旅游为他们的感情画上一个句号，因为他听她说过她父母为她张罗的对象就要来她家送节礼了。
一个星期前，他以送书给她为名突然造访她家。推开她家院子的门，见她母亲正在磨镰刀，穿着蓝方格子褂子，褂子的上半截已经被汗水湿透。听见母亲在院子里与他说话，她从堂屋一下子“飞”到了院子当中。只见她穿着蓝色的裤子和白色带花边的褂子，惊喜得手足无措，于是连忙抱起正在院子里玩的侄儿末末。她招呼他进堂屋坐靠山墙的小方桌的下方，自己坐小方桌的上方。刚坐下，忽然想起没有泡茶，于是放下末末去了厨房。他听不见，但凭直觉知道她与她母亲正在商量什么。不一会，她端来刚泡好的茶，双手递到他手中，又抱起正在地上玩耍的末末。他听她母亲说她爸爸和她三姐都下地劳动去了，她放牛刚回，便问她洁梓（她妹妹，正在读初三）在不在家。她说洁梓在午睡。他说不如把她喊起来一起聊聊天吧。然后从包中拿出几颗软糖往末末手中塞。末末不接，她替他收下了。又从包里掏出几本书来，只见洁梓睡眼惺忪地从卧室中挨了出来，一副极不情愿的慵懒样子。这时他又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特别好笑：她睡得正香，或许正在做着什么好梦呢！你为什么要让洁茹把她喊起来呢？何况你来要看的又不是洁梓。但他确实不能否认有这样的考虑，洁梓在她家中是最敏感、最清醒的，从她对他的态度便可感知。他自知在她家是不太受欢迎的，至少洁梓是如此！那时他还不知道其实洁梓早就清楚他们的隐情。
15.
记得去年腊月三十早上，他在街上意外碰见她们姐妹俩。由于在武汉卖荸荠的父亲还没回来，她们家当时还没吃年饭。洁梓见到袁亮便悄悄地溜到一边去了。于是他得以与她并肩穿行在街上的人流中。她为他挑选了她最爱的年画春桃、夏荷、秋菊、腊梅，自己又买了香烟、白酒、食盐等年货，满满的一大篮子。他们找到一处偏僻的地方，说起来悄悄话。过了好一会，估计他们的私房话快说完了，洁梓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故作惊讶地用夸张的语气说：“然来在这里呀，让我好找！”她与他会心地相视而笑，立马转移了话题。要分手时，袁亮见李洁茹提着满满一篮子东西蛮吃亏的，便动手将篮子里的东西分作两起，把五斤食盐让洁梓提着。洁梓提起盐来头也不抬地在前面急忙忙地走了，并且一直没有回头。因为她不想让旁边依依不舍的两个人觉得难堪。她笑着对他说：“看她那个样子，就不必看小时候的我了。”后来洁茹对袁亮说：“那天回家时走到半路，洁梓还嗔怪她：‘四姐，这个老师好坏嗬！你把东西都提着蛮好，他却要把盐拿出来让我提，怕累着了你而不怕累着我。’”
今天袁亮来到她们家，不知是午觉没睡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袁亮明显觉察到洁梓不像以前见到他时那么热情，一副不冷不热、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走时洁梓也没有送他。
她母亲打了五个糖鸡蛋。他不吃，她执意要他吃。他说他不爱吃糖鸡蛋，她说您曾对我说过有一次下乡送高中录取通知书，您一天吃了二十多个糖鸡蛋。他理屈词穷，只要遵命。他留下几个要给末末吃，她说小孩吃了不好，同时用几乎哀求的目光望着他。直到看着他吃完了，她的脸上才露出欣喜的笑容。
16.
他从包里拿出一本三毛的名著《雨季不再来》交给洁梓，说：“你四姐说你想看这本书，总算帮你找到了，看完后记得还我哦！”洁梓赶忙说“谢谢！”又拿起一本《青年生活向导》对洁茹说：“这本书你一定要在三天内看完，看完后马上送给我，因为这是我从别人手中抢来的。还有高考预考试卷，你做完后也一起拿给我看看。”洁茹会心地一笑，说：“三天时间恐怕完不成，这几天要忙着锄草。”他说：“那就下星期一送来怎么样？”“行。”她爽快地回答。
他走时，她抱着末末与母亲一起送他。在从村子南头到大塘的那段路上，她母亲讲了她与嫂嫂拌嘴、闹矛盾的事，她神色黯然。他一个外人也不好评论，只有劝她忍着点，不要把过了的事老放在心上，弄得自己不开心。为了家庭和睦，要求大同存小异。她默默地听着。但他看得出，她是怕他难受才强忍着泪水，故意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她母亲转去后，她扔抱着末末，继续送他。他们从湾门前的水塘尽头向南拐，经过他俩以前一起坐过的田埂，准备从前头村子的南头过去。为了能在一起多走一会，他俩走到了前头村子后面大塘的南头又折转向北，打算让他从北头的大路上回去。他掉转头与她说话，她看了看附近有人，叫他别停在一个地方，慢慢地边走边说。他说：“你下午还要锄草，为什么不让洁梓中午去放牛？”她说：“洁梓体质差，站久了就腿酸。”他说：“你的心也太好了。”她苦笑了一下。他对她说：“你周一来时记得把裙子也带来。我六点半在粮站边的院墙下等你。我用自行车带你。”她说：“我知道你要我带上裙子是什么意思，就像你刚才要我把书快点看完了送给你一样。你不说我也明白，因为我的心情其实也和你是一样的。”
17.
他说：“你明白就好。”她说：“不是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吗？但我不用你带我，到那天我自己会骑着自行车来。”他说：“骑那么远的路你会吃不消的。”她说：“你太小看我了。只要你行我就行。”后来他才知道，她执意要骑车子与他一起去县城而不要他带，除了怕累着他，还有就是可以节省一元二毛钱的车费。
要分手了。她拿起末末的小手，叫末末说“叔叔再见！”末末不说，她于是放下末末的手，凝望着他，眼中噙满忧郁的泪水。她不断挥着举起的手向他致意，久久不肯放
下，无语凝咽。
他说：“转去吧。周一见。”她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答。转过前面村子的北头时，他回头望了望，犹见她仍立在原地；不过刚才末末是被她抱着的，现在却坐在了她的肩头。他走远了虽然看得不太清楚，但他感觉得到。她此时一定握着末末的小手仍在不停地挥着，希望能通过末末的手把她的万般不舍与无奈传递给他。
他当时还不知道，这竟是她生前最后一次送他，也是她生前他最后一次到她家去看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