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节草》寻出版

  田忠名是一家之长,但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家长。一年有大半年在黑龙潭蹲点,五十多块钱的工资,大多也花在低产田的改造上。妻子兰天云承担着精力和经济上的双重责任。上班她背着田耕耘烤饼干,下班她背着田耕耘上街买菜,无论走到哪里,她都背着田耕耘,田耕耘成了她肉体的一部分,她的脊背成了田耕耘的摇篮。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小辣椒,你狠劲到哪里去了?”
  “小辣椒,你汉子再不回来,你就跟他离婚。”
  食品厂的几个小姐妹替兰天云打抱不平,他们要兰天云给田忠名发出最后通谍,再不从老高山上回来就和他离婚。
  “田忠名干他的正事,不是在外胡来。谁教我命苦,嫁给搞农业的男人。”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黑龙山上的女人们一直信奉祖祖辈辈留下的格言。这是黑龙山上女人的美德,为了丈夫的事业,她们愿意用瘦弱的躯体做丈夫成功的铺路石。
  七月的盛夏是黑龙山最热的季节,太阳就象一个火炉悬挂在空中,烤得人喘不过气来。滿地的苞谷叶蔫了,几只知了仿佛耐受不了烈日的煎熬,在大楸树上发出烦躁的哀鸣。
  “太阳愈大,气温愈高,愈有利于秧苗的分孽,看来今年丰收在望,亩产肯定能达到六百…”
  田忠名戴着那顶发黄的草帽,穿着那双沾满泥巴的胶鞋,汗水淋湿了他的背心,满脸淌满了黄油。他一边弯腰观察秧苖,一边和老队长聊天,“斤”字还未脱口,田忠名一下栽到在秧田里。
  @祁健 2021-11-23 18:08:15
  田忠名戴着那顶发黄的草帽,穿着那双沾满泥巴的胶鞋,汗水淋湿了他的背心,满脸淌满了黄油。他一边弯腰观察秧苖,一边和老队长聊天,“斤”字还未脱口,田忠名一下栽到在秧田里。
  这是劳累过度、精疲力竭导致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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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温、疲劳引起的中暑。
  田忠名中署了,他发着高烧,说着胡话,整整在病床上躺了三天。第四天的早上田忠名终于睁开眼睛醒来。然而兰天云发现,田忠名眼皮不眨,嘴不讲话,手脚不动,身子也不翻一下,就象睁着眼睛在睡觉。田忠名不吃不喝,成了一个植物人。
  矿务局总医院的医生,县医院的大夫,满城的祖传中医,包括专程从岭西赶来的王世华的父亲和哥哥,人人束手无策,谁也没有见过这个怪病。帮兰天云瞧屋的母亲认为田忠名在黑龙潭遇到了恶鬼,她偷偷从高山公社请来大仙,为宝贝女婿驱鬼捉妖。画符、烧纸、跳脚、舞剑,口中念念有词,跳了一个上午,鬼倒“捉”了不少,然而宝贝女婿还是不吃不喝不动,不能说话。
  张瘸子局长从心眼里喜欢田忠名,他不惜恳求县委书记,用县里唯一一部上海轿从兴平、昆明、贵阳、遵义几个医学院接来专家为田忠名会诊。然而专家们也没有回天之力,田忠名高烧烧坏了大脑,他成了一名植物人。
  “忠名,你醒醒,你不要开玩笑了。”
  兰天云握住田忠名的双手,轻轻看着病人的额头、眼眼和双颊。
  “田忠名,给你脸你就要上天。”
  兰天云突然打了田忠名两个耳光,她仍然记得当年王世华的话,田忠名痰迷心窍,打他两个耳光就好了。仍而两个耳光打后,田忠名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他仍然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似乎在思考秧苗发黄的原因。
  “忠名,你不能走,我不能失去丈夫,耕耘不能没有父亲,肚子里的娃娃更不能成为孤儿。”
  兰天云突然捶打着田忠名号淘大哭,她哭得如此伤心,她哭得如此凄惨,连老队长都流下了眼泪。
  “小兰,你不要难过,田忠名是为高山公社的老百姓得病的,高山公社的老百姓永远记得他,高山公社的老百姓会养活你们全家。”
  “小兰,你放心,田忠名是公伤,农业局负责到底,不但派人照顾田忠名,也负责你们全家生活,直到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
  张局长、李副局长都在医院里表态,农业局做孤儿寡母的坚强后盾。
  “不,我不要钱,我要忠名,我要丈夫,我要亲人。”兰天云一下昏厥了过去。
  县医院的一间病房里人流不息,周光春、赵庆芳、王世华、黄宗英、还有专程从高山公社赶来的大牛夫妇、小荷仙、小月芬…,轮流在病房服侍田忠名。然而不管哪一个人服侍,兰天云都在病房。她为田忠名洗脸,她为田忠名擦身,她为田忠名揑肩,她为田忠名捶腿。一日三餐在医院食堂吃饭,困了就伏在田忠名的床前打个盹。病房成了她和田忠名的家,家就安在了田忠名的病房。
  “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每天放学,田耕耘就到医院报到,在爸爸的床前他不是唱歌就是背一首唐诗。
  @祁健 2021-11-25 20:01:50
  写得真好,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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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祁健文友鼓励,祝晚安!
  每天兰天云一边握着田忠名的手,一边念着田忠名发黄的日记。
  “五日十五日,晴。今天来到黑龙潭,要落谷了,秧田是关键。”
  “七月八日,阴。秧苗发黄,要老队长组织人洒一点尿素。”
  听王世华讲,每天多和病人交流,能夠唤醒病人的记忆。兰天云始终坚持,田忠名不是植物人,他只是大脑暂时失去了记忆。
  一天过去了,奇迹没有发生。两天过去了,田忠名还是不吃不喝不会说话。一个星期过去了,王世华、周光春、赵庆芳、黄宗英、还有高山公社派来的几位姑娘都回去了,病房里只剩下兰天云。然而田耕耘的歌声一天没有中断,兰天云依然每天给田忠名朗读日记。
  一个月后兰天云突然发现,田忠名眼皮动了一下,一天后田忠名的手指似乎弯了一次。四十天以后奇迹终于出现了,田忠名终于眨起了眼睛。望着又黑又瘦的妻子,田忠名眼眶里含满了泪水。望着田忠名的眼睛,兰天云再次哭了,她的脸上再次挂满了泪水。不过她的哭声带着幽怨,她的泪水饱含着喜悦。
  一九八0年秋天,黑龙潭低产田亩产达到五百斤,他的二儿子也呱呱坠地,为了纪念这一成绩,他给老二取名丰收。
  王世华又下山领工资了,他又跑到田忠名家里喝酒,土城公社斗批改工作队的几个臭老九又一次聚会。田忠名正在家里整理黑龙潭低产田改造的资料,王世华再一次劝田忠名见好就收。
  @小玉桐花 2021-11-26 20:25:26
  一个月后兰天云突然发现,田忠名眼皮动了一下,一天后田忠名的手指似乎弯了一次。四十天以后奇迹终于出现了,田忠名终于眨起了眼睛。望着又黑又瘦的妻子,田忠名眼眶里含满了泪水。望着田忠名的眼睛,兰天云再次哭了,她的脸上再次挂满了泪水。不过她的哭声带着幽怨,她的泪水饱含着喜悦。
  夫妻之间,有这样的人生伴侣知足了,没有大难临头各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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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的人淳朴,社会风气也好。这可是真实的故事,一对福建分来的小夫妻,男的得的就是这种怪病,女的天天以泪洗面。后来男的病还是治好了。
  “田忠名,我们都是农字号的,农业生产不象工业生产,每年都以一个百分之几的速度递增,几年后产量就可以翻番。农业产量是有极限的,老高山上水稻亩产五百斤已经创造了奇迹,你也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党,对得起高山公社的贫下中农,对得起五十多块钱的工资。兰天云整天背着孩子烤饼干,你也要承担丈夫和父亲的双重责任。”
  “王世华,我的事业在黑龙潭,就象你的事业在坡上牧场,我们两个都是一样。学农的离开了黑土地就变成了无根之草,无源之水。谁叫我们学农呢,学农的人就是命苦。也谁叫兰天云嫁给我呢,找一个农字号的丈夫就要准备受苦。我的目标是一千斤,五百斤只是我事业的开头。”
  代荣英和张朝松今晚没有参加聚会,他们已调回家乡。在石城蹲了八年,就象抗战伊始,上海人撤退到重庆,经过了八年抗战,他们又回到了上海。四人帮倒台后代荣英的父亲落实了政策,担任江东省革委会副主任,重新走上领导岗位。今天春天江东省组织部一纸调令,把代荣英和张朝松调回了江东。据赵庆芳讲,代荣英在信中告诉她,他们没有在省城安家,而是安排到离省城一百多里的固城地区。她父亲很有眼光,故意让他们到基层锻练,张朝松分在固城计委工作,代荣英负责筹建地区科协。固城是代荣英父亲的老根据地,五八年任固城地委书记,现任的地委书记是代荣英父亲的老部下。
  “你们农推站那么多人,大家应该轮流下去,特别是你们那个大站长,他更应该以身作则,带头下去,不要把一张嘴整天搁在别人身上。”
  周光春也替田忠名打抱不平,农字头的臭老九们只有周光春在局里的时间多,他们种子站的吴站长为人厚道,对待部下就象对待兄弟一样。
  “张局长也找我谈过多回,要我回农推站工作,或者到农业局办公室上班。”
  田忠名端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拈了一块牛肉干塞进嘴里。好了伤疤忘了痛,田忠名又开始喝起了小酒。
  “我不喜欢蹲办公室,五六个人挤在一个鸽子窝内,大眼看小眼地吹牛聊天。一杯茶,一包烟,一张报纸看一天,那是慢性自杀。来,王世华,周光春,我们再喝一杯。”
  “田忠名你少喝点,你不要命我和两个儿子还要命。”
  兰天云一把夺下田忠名手中的酒杯,然后递给他一杯热茶。
  田忠名不愿和他的顶头上司、农推站的站长蹲一个办公室,虽然杨思秦早已离开石城,田忠名也早已结婚,可这家伙还经常重提此事,勾起田忠名的伤心回顾。即是署假寒假他带着儿子田耕耘,也要蹲在黑龙潭的田埂地头。
  黑龙潭上的映山红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伴随田忠名迎来一个又一个的春天。大白岩上的那棵大神树叶子长了又落,落了又长,伴随田忠名送走一个又一个的秋天。田忠名在黑龙潭已经度过了十二个春秋。十二年来,一到金黄的稻穗象美丽的少女低下羞怯的笑脸,田忠名就整天在黑龙潭的稻田里转悠,在一株株穗大粒满的稻秸上扎上一根根红布条。
  农业生产确实不比工业生产,工业生产不但可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生产,而且根据产品销售的市场行情,还可随时增加机器设备和生产人员,不断扩大生产能力。
  可水稻的生长期只有一百四五十天,贻误了农时就要等待下一个年度光临。黑龙潭的低产田也只有巴掌大的地方,四周都是陡峭的高山,根本不能扩大种植面积。尽管田忠名精心指导,老队长和大牛指挥社员精心呵护,可单产一直在五百斤上下徘徊。
  想要让黑龙潭提高粮食产量,引进优良品种是提高产量的唯一途径。为此田忠名两次到湖南,向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取经;三次到岭南农学院,向当年的恩师请教:四次到省农科院,向分到那里的老同学郭德成求援。记得第一次黑龙潭试种杂交水稻,田忠名专门划出二十亩一块的试验田,单独施肥,单独灌水,单独治虫,就象招待远方的贵客。可引进的杂交水稻看似长势喜人,可光开花不结果,让田忠名和高山人空喜欢一场。杂交水稻不行,第二年他们改种“丰收一号”,“丰收一号”失败,他们又改种“岭南二号”。可这些高产稳产的优质品种一到高山就“不服水土”,产量还不如山沟里的“土包子”。
  田忠名从小就有一股不服输的犟劲,不行重来,失败了再干,进行一次次的重复循环。读了十七年的书,田忠名不再是儿时的田忠名,每次失败,他都要找出失败的原因,每次失败,他都要总结出失败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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