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大书记釜底抽薪 周光春走投无路
田忠名升官了，周光春却陷入了困境，田忠名当年的忠告不幸变成了现实。
中国人天生有一种红眼病，看到人家吃肉自己喝汤，心里比猫抓还要难受，似乎人家吃的是他身上的肉，喝的是他身上的血。
听说龙川酒厂租用光春种子有限公司的厂房，酒厂新增的利润一半流进了私人的腰包，龙川市一片哗然。
“区区二十万元就买下龙川杨梅加工厂，这是国有资产严重的流失。”
市政协王任山副 一直对周光春耿耿于怀，在市政协会议上公开发言，並要求市纪委彻查此事。
“利用回扣腐蚀干部队伍，大肆挖国营企业的墙角。”
孙正山也不甘落后，将一封封匿名信寄到中央。
市轻工局一帮领导对王大个子的做法更为不满，他们多次找市委秦书记，要求罢免王大个子厂长的职务。
“秦书记，轻工局多次要求酒厂异地搬迁，可他就是不听，说是职工不愿意。现在居然租用私人的厂房，将企业新增利润的一半拱手让给私人，这里面肯定有见不得人的猫腻。”
“什么国有资产的流失，国有资产流失到美国还是上海北京？这个厂不还是在龙川吗？王任山呀王任山，贾风奎办杨梅加工厂给龙川财政造成几百万元的损失，还丢下一个烂摊子，你怎么不喊国有资产的流失？”
“放着现成的厂房不用，去花几百万重新建厂房，既花钱又耽搁商机，你们轻工局局长们是不是脑袋瓜进了水。王大个子不用国家一分钱，租用杨梅厂现成的厂房生产龙川大曲，一年新增利税上百万，你们轻工局不但不表扬他，反而怀疑人家，这是什么道理？”
秦书记把轻工局的领导骂的狗血淋头。
暑假张梦玉又回到了龙川，今年她研究的课题是“国企厂长和国有资产的流失”。
农业局种子公司办杨梅加工厂，《龙川日报》上的一条新闻引起张梦玉的极大兴趣。捧着铁饭碗，吃着皇粮，贾风奎为什么还要办杨梅加工厂？是好大喜功望上爬？此路不通。对于一个非科班出身的农业干部，当上市种子公司经理已是到了仕途的尽头。升不了官就是想发财，无利不起早，只有傻瓜才干吃力不讨好的事。
张梦玉调查发现一个怪事，企业普遍亏损，职工工资难以维计，厂长们却一个个富的流油，“穷庙富方丈”成了普遍现象。她进一步调查还发现，这些厂长们不多吃多沾，也不贪污挪用集体资产，好多都是两袖清风的好干部，他们因何发财？
不久张梦玉就揭开了其中的奥秘，这些厂长们的财气来源于供货方的回扣。
为了推销企业的商品，经销单位都要给买方的领导和经办人一定的回扣，回扣通常都在销售额的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五之间。国营企业如此，私营个体工商户更是如此，这己成了社会的公共秘密。
生产企业原材料通常占生产成本的百分之六十，一个年产值一千万元的企业，按百分之二的回扣计算，厂长一年的隐性收入就超过十万元。难怪一些企业，便宜的不买买贵的，近处的不买买远的。致使社会上流行一种说法，“一任穷厂长，十万雪花银”。为什么一些企业吃上顿愁下顿，生产难以维计，企业亏损严重，工厂度日如年，可厂长们依然眷恋他们的宝座。
贾风奎从事商业流通，几乎天天和回扣打交道，他当然知道其中的奥秘。办杨梅加工厂为农业局创收是幌子，实际上是为自已捞钱。
杨梅加工厂一筹建，建筑施工单位，兴平罐头厂，玻璃制品厂，还有龙川的几家小煤厂就纷纷找上门来，承诺高比例的回扣，推销自家的商品。厂房还未建好，贾风奎就捞到了十多万元的好处。
张梦玉十分赞成山东诸城巿长“陈卖光”的做法，把国有企业卖掉，让国有企业的厂长们去吃空气。企业私有化了，回扣就变成供应商们的价格大战。
“周哥、赵姐，你们怎么签订这样一份租赁合同？”
张梦玉看到龙川酒厂租用光春种子有限公司厂房设备的合同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
“梦玉，这份合同有什么不妥？王大个子是我铁板兄弟，他还弄苦给我吃？”
“古话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知道王大个子是你铁板的兄弟，他绝计不会害你。可万一酒厂因为停产，或者经营不景气，没有利润或者亏损，你们岂不是就一分钱得不到。”
“再者，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兵，王大个子不会一辈子当厂长，万一換换了一个人当厂长，明明厂里盈利，他说亏埙损，或者他把盈利的龙川大曲移到老厂生产，把不赚钱的白酒移到租用的厂房生产，你们又怎么办？”
“哎呀，大妹子，我怎没有想到这一点，幸亏你提醒我，我聘请你当公司的法律顾问。”
周光春用拳头连连拍打自己的脑袋，並要人赶快请王大个子到厂修改厂房租赁合同。
“大妹子，你说怎么修改？”
“很筒单，只须把利润对半分成改成龙川酒厂每年支付光春种子有限公司厂房和设备租金八十万元和固定资产折旧费二十万元，直至合同期满。並到公证处进行公证。”
“周哥，赵姐，这一年多我到处跑，听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说什么搞股份制是国有资产的流失，发展个私经济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龙川不是世外桃源，你们一定要有心理准备。不过这只是逆流，他阻挡不了历史前进的步伐，很快就会迎来民营企业发展的又一个春天。”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两年后秦书记调回了北京，重大崽子潘学义又调到金州地区当地委书记，周光春的两座靠山倒了，省煤炭厅张厅长出任龙川市委书记。
张书记原来是龙川矿务局局长，他对国有企业有着天然的感情。新官上任三把火，张书记一上任就制订了三项措施，似乎条条都是针对光春种子有限公司的。条条都给光春种子有限公司致命的打击。
第一条银行的资金向国有企业倾斜；第二条优先销售本地产品，特别是国营企业的产品；第三条大力扶持国有工业企业发展。
优惠利率取消了，银行的利率从百分之四提高到百分之八。幸亏赵庆芳有远见，每年的收入她都用于归还银行的贷款，但此一条每年还是增加十二万元的利息支出。
优先销售国营企业的商品，光春种子公司的种子销售下降了百分之五十。
不过对光春公司打击最大的是第三项政策。
龙川酒厂是龙川市第一利税大户，张书记亲自到酒厂蹲点。他最大的办法就是搬人头。张大书记一进厂就拿掉了王大个子的厂长，调到龙川市科协当副 。任命俯首贴耳的市轻工局马局长兼任酒厂厂长。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马大局长也效仿张大书记，烧起了三把火。第一把火调整工厂布局，把赚钱的龙川大曲生产线移到老厂，把普通白酒移到租用厂房生产。马大局长还以为龙川酒厂和光春公司还是实行利润对半分成，可一看修改后的合同，他傻眼了。
第二把火异地改造，贷款五百万、征地五十亩在郊区建立新厂。争取尽早搬出杨梅加工厂。
第三把火是一把无名火，完全针对王大个子来的。原来国家取消了酒的专营，允许私人生产销售白酒，这马大局长害怕王大个子下海，租用光春种子公司的厂房办一个酒厂，和龙川酒厂对垒，他宁愿让租用的厂房闲着，一年白白交八十万元租金和二十万元折旧费，也不肯终止和光春公司的合同。
不过这张大书记和马大局长太低估了王大个子的能量。是金子到处能发光，王大个子是高级酿酒师，省内白酒行业的权威。一听说王大个子被免去厂长职务，省内的几家知名品牌酒厂都争相高薪聘请他。还是金州地区的潘学义书记捷足先登，以年薪十万元聘请他担任金州地区酒厂厂长。
这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庙不在大，有佛则名。听说王大个子到了金州酒厂，金州大曲一下挤进了省名酒的行列，每瓶从三元卖到五元。
局长御驾亲征，到酒厂当厂长，马大局长认为小菜一碟，马到成功。看人挑担不吃力，当了一个月的厂长，马大局长才知道小锅儿是铁浇的，悔不该向市委市政府毛遂自荐，到酒厂兼任厂长。
龙川酒厂的王大个子走了，酒厂的质量也跟着王大个子走了。原来龙江大曲是用不同批次的曲酒勾兑而成，这种勾兑没有一定的比例，全凭勾兑师的口感。虽然酒厂的勾兑师不少，但真正掌握要领的只有王大个子。现在王大个子走了，笼罩在龙川酒厂上空的光环也消失了。还没等新厂上马，龙川大曲由于质量下降，每瓶从八元降到五元。
福不双至，禍不单行。更要命的是酒厂的销路牢牢控制在王大个子的手上，昆明、贵阳、成都、重庆、兴平的大客户们只认王大个子，不认龙川酒厂。龙川大曲销售一落千丈，龙川酒厂也从利税大户沦落为亏损大户，马大局长也被老羞成怒的张大书记一锅端，免去了厂长和局长。
第五十二章
王大个指点迷津 周光春一夜暴富
龙川酒厂亏损了，酒厂撤出了杨梅加工厂。政府嘴大，百姓嘴小，租用光春种子有限公司的合同也成了一张废纸，每年一百万元的租金和折旧费也随酒厂的撤离泡了汤。可银行贷款的利息到期就要还，急的周光春赵庆芳天天在街上转。虽然光春种子有限公司账面上有两百多万的资金，他们依然是龙川地区最大的百万富翁，可五百亩土地，两大跨厂房，还有锈迹斑斑的两条流水线是一堆死资产，即便低价抵押给银行，想跟银行贷点款，工行、农行、建行、交行，赵庆芳跑遍了所有银行，可一家银行都不贷。
万分无奈的周光春只好卖掉市区的两处房子，一家四口人搬到半山腰的厂房里居住。可两处房子只是解决燃眉之间，用于支付一年的贷款利息，三百万贷款依然象三座大山压的周光春夫妇气都喘不过来。
“周光春，下个月又要支付银行利息了，是不是找找田忠名请他帮忙。”
“赵庆芳，要去你去，我都不好意思见人家了。姑且不说人家当初劝我们不要下海，更不要买这个杨梅加工厂。现在光春公司拖欠省科院货款就多达三十多万。小小农科院有多少钱？还不是田忠名看在我们俩的情份上在暗中帮我们。”
“跟王世华协商一下，他是畜牧局大局长，跟他先借个二十万救急。”
“我说你赵春芳，全出馊主意，畜牧局只有一点事业费和人头经费，把钱借给你，叫人家畜牧局关门，个个喝西北风？再说我们还差兽医站五万元，兽医站看在局长王世华的份上，人家才没有啰唆。你是供销社出来的，怎么不到供销社想想办法？”
“供销社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了，那么多下岗职工天天到单位上访，围着主任要饭吃。都是你当日不听我的话，把五百亩荒地买下来，如果不买这五百荒地，我们就要少背一百五十万元的债，日子也好过多了。你看那五百亩石头山荒在那里，草都不长一根，叫人满肚子来气。”
杨梅加工厂座落在龙川对门山半山腰的石头堆上，这里原是乱石嶙峋，寸草不生的乱石岗子。修铁路，城里人砌房，都到山上采石头，现在石头采完了，只剩下一个个大石坑。雨天一个个大汪塘，刮大风飞沙走石，吹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当初杨梅加工厂建厂只需要五十亩地，可对门山大队支部书记拿俏，五十亩不给，要征用五百亩一起拿走。开始谈的价格是好坏搭配，每亩平均两千元，后来贾风奎和大队支书合谋，将地价提高到三千元。共产党的钱不拿白不拿，这一千元贾风奎和对门山支部书记平分秋色，每人捞了二十五万。结果东窗事发，两人分别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