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资治通鉴》汉纪 孝献皇帝 建安二十四年 公元219年
孙权攻合肥。时诸州兵戍淮南。扬州刺史温恢谓兖州刺史裴潜曰:“此间虽有贼,然不足忧。今水潦方生,而子孝县军,无有远备,关羽骁猾,正恐征南有变耳。”
已而关羽果使南郡太守糜芳守江陵,将军傅士仁守公安,羽自率众攻曹仁于樊。仁使左将军于禁、立义将军庞德等屯樊北。
八月,大霖雨,汉水溢,平地数丈,于禁等七军皆没。禁与诸将登高避水,羽乘大船就攻之,禁等穷迫,遂降。
庞德在堤上,被甲持弓,箭不虚发,自平旦力战,至日过中,羽攻益急;矢尽,短兵接,德战益怒,气愈壮,而水浸盛,吏士尽降。
德乘小船欲还仁营,水盛船覆,失弓矢,独抱船覆水中,为羽所得,立而不跪。
羽谓曰:“卿兄在汉中,我欲以卿为将,不早降何为!”德骂羽曰:“竖子,何谓降也!魏王带甲百万,威振天下。汝刘备庸才耳,岂能敌邪!我宁为国家鬼,不为贼将也!”羽杀之。
魏王操闻之曰:“吾知于禁三十年,何意临危处难,反不及庞德邪!”封德二子为列侯。
【译文】孙权攻合肥,当时各州援兵驻军淮南,扬州刺史温恢对兖州刺史裴潜说:“这里虽有贼,但不必担心。
正值雨季,而曹仁将军却孤军深入,各方面准备也不充分,关羽强悍狡猾,恐怕征南将军曹仁那里会遇到很大的困难。”
不久,关羽果令南郡太守糜芳守江陵,将军士仁守公安,关羽亲率大军攻打樊城的曹仁。
曹仁派左将军于禁、立义将军庞德等驻守于樊城外的北边。八月,连日大雨,汉水泛滥,平地水深数丈,于禁等七路兵马被大水所没。于禁与众将登高避水,关羽则乘大船进攻于禁,于禁无处可逃,只好投降。
庞德站在堤上,身披铠甲,手挽弓箭,箭不虚发,从清晨战至午后,关羽攻势愈烈;庞德箭尽,又与关羽短兵相接,越打越怒,胆气愈壮,而水势越来越大,所部官兵尽降。
庞德企图乘小船逃回曹仁大营,小船为浪所覆,弓箭坠水,庞德只得独抱翻船于水中,为关羽所擒,又宁死不跪。
关羽对他说:“你哥庞柔在汉中,我想以你为将,何不早降!”
庞德大骂道:“小子,凭什么投降你!魏王带甲百万,威振天下。你家刘备不过一庸才,岂能对抗魏王!我宁为国家鬼,也不作贼将!”关羽杀之。
魏王曹操闻知此事,说道:“我与于禁相知三十年,为什么在危难之处,于禁反而不如庞德呢!”于是封庞德两个儿子为列侯。
【解析】一、材料背景
汉中之战刚打完,曹操口里喊着鸡肋无功而返,曹操才回到长安,汉中之战胜利的消息传到长江下游,南郡的关羽不用准备支持汉中了,开始在襄阳搞事情,,而孙权也开始在老地方合肥放烟花。
别问为啥刘备没派人支援关羽,问就是刚打完汉中之战,没力气了,毕竟汉中之战益州方面已经到了几乎动员的极限,所以这场大戏,刘备只能在益州收战报了。
咱们这一节讲襄樊之战的第一阶段,看小图:
当时关羽在南郡,趁着雨季就水陆并进,把守襄阳的吕常堵在襄阳不敢出来,准备用水军登陆汉江北岸弄掉曹仁。
别问关羽为啥不先打吕常,问就是襄阳城太硬了,关羽觉得先打下樊城更容易些,毕竟孙坚就是折在了襄阳,关羽的选择是正确的。
襄阳的吕常战斗力不行,根本不敢跑出城来野战,只要搞掉曹仁,把吕常的后路一断,襄阳就成了孤城,到时候饿都饿死襄阳城里的守军,自然就不战而降了。
襄樊之战,其实就是一锅夹生饭,如果顺利打下樊城,襄阳能够快速投降就好办,丢掉樊城依托襄阳侍机向北推进就好了。
如果短时间拿不下樊城,或拿下樊城后卡在襄阳,曹操率领北方援军又陆续赶到,而刘备有没有能力驰援关羽,这个时候如果没有东吴方面的全力配合,关羽就被动了。
这样关羽至少要在南阳地区和曹操源源不断支援过来的大军周旋至少两年,益州方向才能腾出手来支援关羽。
被动其实也没关系,关羽大不了就退回南郡,就当没来过,事实上曹操后期已经被关羽打到不得不放弃合肥的防守,全明星阵容全力抵御关羽。
万万没想到,孙权不仅不配合,还要捅刀子,真是小刀划屁股,开了大眼了,孙权这王八蛋格局太小了,唯恐蜀汉做大。
如果说大家能有基本的政治互信,孙权拿下合肥,不断向黄河推进,那曹操就被动了,打孙权吧,关羽在荆州方向要搞事,打关羽吧,那样孙权很快就在黄河流域站稳脚跟了。
尼玛的,你孙权吕蒙拿下荆州,你两还能有关羽推塔牛?战五渣,就知道抢资源。
扯远了,说回襄樊之战的前期,前期老天爷是站在关羽这边的,关羽的水军刚北上不久,正值雨季,山洪爆发,汉水发生罕见的大溢出,水位极速上涨,直接就把曹仁放在樊城外打策应的于禁部给淹了。
曹仁敢于把于禁放在野外策应,必然就有信心于禁可以扛住关羽的输出,于禁等七军一灭,其实此时曹仁的主力就没了,樊城里守军不过数千,当时的樊城都快被大水给灌了,露出水面的城墙不过几尺高。
城中人马才数千人,城不没者数板。羽乘船临城,立围数重,外内断绝。
二、关于于禁
184年于禁就开始跟着曹操的好基友鲍信征讨黄巾了,从189年董卓乱政,鲍信派于禁跑回老家募兵看,这个时候的于禁至少是25了,没有二十出头胜任不了这个工作。
到219年,于禁已经是55岁高龄的老人了,古人不比现代人,没几年活头,55岁已经是老龄,事实上于禁两年以后就死了,于禁被关羽俘虏的时候,实际年龄可能比55更大。
我说这些的意思,是想表示就算不投降,于禁也没几年活头了,多则十年少则几年,意料之中的事,毕竟曹操也就只活了65岁。
另一方面,于禁南征北战三十余年,论战绩未尝一败,论德行也是清清白白,从没变换过阵营。
正是因为于禁又红又专,资历无敌,所以深受曹操信任,做到了左将军的高位,而且还是曹魏外姓大将里唯一可以假节钺的人。
什么叫假节钺?假节钺的意思就是对于不听命令的部下可以不经汇报直接斩杀,连军事法庭都不用上,这个权力是很大的,你想想你的领导有假节钺的权力,你怕不怕,还敢摸鱼吗,还敢不听话吗?
这一项权力,张辽张郃乐进徐晃等其他将领是没有的,当于禁下达任何命令的时候,没人敢质疑,质疑就是死,而张辽等人没这个权力,部下再抗命,你张辽也只能将他控制起来,送交有关部门论证处理。
说白了假节钺会加强将士之间的人身依附关系,导致层级之间的断层,士兵只知道有将军,不知道有皇帝,但同时也可以促进将军更好的执行意志,不是十分信任的人,曹操不会给于禁这项权力,可见于禁的受信任程度。
当然了,这也是于禁应得的,三十余年的兢兢业业,能力出众,经历过了兖州叛乱和官渡之战的双重洗礼,可称之为忠勇。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在晚年一战而降,曹操听说于禁兵败后,认为于禁必死,都打算为于禁大办追思会了,没想到传来的确是于禁投降的战报。
别说曹操没想到,于禁之事,任谁也想不到,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但更离谱的是,于禁的一生以军法严明著称,多次得到曹操嘉奖,可到了自己身上,竟然就执法变形了,可见于禁的军法,是双标的,不能由人及己,让人唏嘘。
再加上刚刚加入曹魏阵营的庞德表现亮眼,和于禁一番比较之下,曹操眼珠子都掉下来了,为组织奋斗三十年的核心层高官,竟然不如刚刚投诚过来的新员工,所以曹操忍不住感慨:“吾知于禁三十年,何意临危处难,反不及庞德邪!”
这不光是曹操的感慨,更是所有人的感慨,于禁的选择其实挺不值得的,兵败诚天意,但于禁由于无力抵抗关羽,率领或默认部队成建制投降关羽这很不可取。
羽得于禁等人马数万,粮食乏绝,擅取权湘关米;权闻之,遂发兵袭羽。
退一万步讲,即使于禁这个时候无力阻止部曲投降,于禁自己也绝不能落到关羽手上,投降而不能死节,这是于禁最大的败笔。
于禁为什么敢投降?无非是觉得自己不得已而投降,认为曹操不会清算后方的家属,事实也是这样,曹操并没有清算于禁,毕竟三十年的老员工,真把家属拖出来杀了,冷了人心。
但从公家层面来说,于禁的投降有损国体,一个国家高官被敌人俘虏,不能死节,被人当成宠物一样关在囚车里到处游街示众,任意辱骂,卑躬屈膝,对国家和于禁而言,都是颜面尽失。
对于于禁个人而言,从名誉上讲身败名裂,从利益上来讲从此家族被弃用,换来的不过是不知道是两年还是十年的囚徒生活,独在异乡为楚囚,时时刻刻遭受良心谴责,实在是划不来。
若于禁能效庞德之举,抵抗到最后,以死殉节,不亦壮乎?这样无论对于国家还是对于于禁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纵观于禁的一生,其表现可谓是美轮美奂,本来是上乘之作,可晚年失节,最后一笔被于禁自己给搞成了败笔,以至于整幅画都急转直下,沦为下乘俗气之作,岂不可惜!
我很喜欢颜真卿的字,不仅是喜欢颜体的盛唐气象,更喜欢的是颜真卿面对安史叛军时的凛然正气,是颜真卿视死忽如归的忠烈气节。
若于禁者,为数年苟活,他背弃了组织,背弃了亲人,也背弃了自己。
可见于禁其实是一个外强中干、懦弱、没有羞耻心、没有使命感、没有责任感、没有荣誉感的人。
要是他稍微有点荣誉感,也不会两千年后还被人耻笑了。
三、关于庞德
相比耻笑,我更是可惜,于禁本可以立德、立功、立名,为世人所敬仰,却因为一念之差,谬以千里,甚至被曹操批得连庞德都不如。
庞德是什么东西?命贱如纸,只不过找准机会把自己的脑袋卖个好价钱罢了。
他本是马腾部将,马超在关西反水他不能制,还跟着马超反,马腾因此而死;马超投奔刘备他不能死节,反而屈从于张鲁;汉中之战结束,张鲁投降曹操,庞德也打包投降。
加入曹操阵营还不满一年,连曹操面都没见过,曹操又不是共产党,有何恩义可言?就哭着喊着要为曹操死节。
他干嘛不为马腾死节?干嘛不为马超死节?无非是觉得曹操有前途,马腾马超没前途出不起价格罢了。
这跟第一眼见到个富二代,就踹掉出不起价的男朋友,哭着喊着要为和富二代之间的爱情殉葬的婊子没啥区别。
此等鼠辈,看似忠烈,其实如同土鸡瓦狗,插标卖首之辈罢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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