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资治通鉴》汉纪 孝宣皇帝 元康元年 前65年
奉世遂西至大宛。大宛闻其斩莎车王,敬之异于它使,得其名马象龙而还。上甚说,议封奉世。
丞相、将军皆以为可,独少府萧望之以为:“奉世奉使有指,而擅矫制违命,发诸国兵,虽有功效,不可以为后法。即封奉世,开后奉使者利以奉世为比,争逐发兵,要功万里之外,为国家生事于夷狄,渐不可长。奉世不宜受封。”上善望之议,以奉世为光禄大夫。
【译文】冯奉世西至大宛。大宛王听说他杀死了莎车王,所以对他特别恭敬,大大超过别的使臣,大宛国向皇帝进献了一匹名叫象龙的宝马,冯奉世将其带回长安。皇上很高兴,与朝臣商议,打算封冯奉世为侯。
丞相、将军等都认为应该,只有少府萧望之表示反对,他认为:“冯奉世作为朝廷的使臣,其使命只是护送各国客人,而他却擅自用皇上的名义征调各国军队,虽然建立功勋,却不可鼓励后人效法冯奉世。如封冯奉世为侯,以后奉命出使的人必然以他为榜样,争相征调各国军队,以图遥功于万里之外,使国家在外族地区多生事端,此风断不可长。因此,冯奉世不宜加封。“
皇上认为萧望之的建议很有道理,于是任命冯奉世为光禄大夫,打消了封侯的念头。
西域形势图
【解析】一、背景材料
汉武帝元封六年,公元前105年,汉武帝将楚王刘戊的女儿刘解忧,嫁给乌孙昆弥军须靡和亲,军须靡死,弟翁归靡继昆弥大位,复娶解忧公主,后“狂王”继位,再娶解忧公主,狂王是军须靡与匈奴女生的儿子。
宣帝初年,匈奴大举进攻乌孙,要求翁归靡交出汉朝公主,和汉朝断绝关系,翁归靡反抗,向宣帝求救,宣帝以十五万骑兵远征漠北,同时乌孙在西面向匈奴发起侧击,最终匈奴大败,由盛转衰,此后无力染指西域。
乌孙由于有汉朝的支持,在匈奴势力退出西域后,快速成为西域最强大的国家。后翁归靡彻底倒向汉朝,向皇帝请求立解忧公主之子元贵靡为储君。
后,翁归靡死,元贵靡上位不顺利,军须靡的儿子泥靡立,历称“狂王”。元贵靡无法上位,接朝没有达到目的,于是刺杀“狂王”,狂王受伤逃走,被翁归靡的另一个儿子乌就屠发动政变所杀。
后乌就屠和汉朝和解,于是乌孙开始分裂成大小昆弥,大昆弥元贵靡具有汉朝血统,小昆弥乌就屠具有匈奴血统。当然这是公元前53年的事,今天的材料还在公元前65年。
解忧公主的大儿子是元贵靡,二儿子叫万年,兄弟两都是翁归靡所生,恰逢西域另一个国家莎车国国王死了,没有继承人,万年具有乌孙、汉朝双重皇族血统,莎车国的贵族们想要抱大腿,于是商议之后主张立万年为莎车国王。
结果莎车王万年上位以后,无法调和国内矛盾,不得人心。继位没多久又被莎车国贵族搞下台并杀害了。原来的莎车王的弟弟上位,恰逢当时匈奴在围攻车师国,不克而退。
莎车国声称北疆诸国全被匈奴所灭,西域震恐,莎车国趁机攻略南疆,不停的滚雪球,势力越来越大,鄯善以西的国家全部脱离了汉朝的控制,道路不通。
冯奉世是冯唐的孙子,当时正护送大宛等国出使汉朝的使者回国,刚好途经西域诸国,就被他碰到了莎车国造反这个事,恰好又持有皇帝赐予的符节,冯奉世认为莎车国的势力越滚越大,将会有越来越多的国家脱离汉朝,搞乱西域的形势,将来难以控制。
此时西域不通,皇帝又远在万里之外,汇报肯定是来不及的,于是冯奉世当机立断,以符节传令西域诸国,借到了一万五千胡军,进攻莎车国,莎车国不敌,莎车王自杀,西域被冯奉世平定,然后继续护送各国客人回国,带回了大宛王献给皇帝的宝马,立下了奇功。
但这里存在一个原则问题,冯奉世是假传圣旨,自作主张调兵平定的西域。于是在议论怎么封侯的时候,遭到了萧望之的反对,认为虽然有功,但不值得提倡。
如果这样都能封侯,那就是明摆着鼓励其他人以后自作主张,邀功于万里之外,最终就会导致将领们为求功名,在异域惹是生非,造成以下克上,枪指挥党的后果。最终汉宣帝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没有封冯奉世为侯,而是封他为光禄大夫。
二、人事任命必须独断专行
汉宣帝到底想不想封冯奉世为侯?其实是不想的。看一个人的意图,不应该只看他这次是怎么做的,而要看他平时是怎么做的。汉宣帝之前封大臣为侯,从来就没有拿出来议论过要不要封,都是直接自己下命令的。
人事任命,勋爵奖赏,是人主的专属权力,恩出于上,岂有拿出来讨论的道理,一讨论,这个施恩就是大家的主张了,而不是领导专门的支持,受封者自然也就认为自己封侯理所应当,是凭本事封侯,而不是皇帝的恩泽,进而对皇帝的感激就减少了。所以,从恩出于上的角度看,人事任命是必须独断专行的。
三、组织领导者不受恶名
既然汉宣帝不想封冯奉世为侯,为什么又要拿出来讨论?这是因为汉宣帝不想受有功无赏的恶名。虽然说冯奉世是假传圣旨,但毕竟解决了问题,立下了功劳,如果不表达想要奖赏功臣的态度,以后碰到这种事,就没人愿意站出来应急了。所以这个时候,作为组织领导者,要表现出恩赏的态度。
但领导者一旦表现出这种倾向,一旦失控将会生米煮成熟饭,如果一致同意,那就是不封也得封了。所以这个时候就得有个下属配合,保证形势能够得到控制,这就是萧望之的作用了,丞相、将军们一致同意封侯,只有萧望之一个人提出异议。
既然是讨论,那就是以大多数人的意见为准,可皇帝偏偏听萧萧望之的,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组织领导者不受恶名,皇帝只是借着萧望之的嘴,说出这些比较难听的话,却装成自己之前没有考虑到这方面因素而已。
指使萧望之主张不封的同时,降低大臣们的期望,紧接着又意外的封冯奉世为光禄大夫,光禄大夫是比两千石的官,俸禄略低于两千石的省部级官员,光禄大夫的职责是掌顾问应对,这是个虚职,地位高低全看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如果皇帝中意,威压公卿;可如果皇帝不中意,那就是个吉祥物。
如果冯奉世有功而不封,则太过迂腐了;如果有功而加封,则是在自毁权威,以后属下个个自作主张,千里邀功,队伍就没法带了。
通过封虚职这种折中手段,一方面算是对冯奉世功劳的回应,免得冷了人心;另一方面则避免的了封冯奉世为侯,防止功劳过盛,导致激励其他属下以后擅自邀功,以下克上。这不失为务实者根据实际情况,避免生搬硬套,做出的明智选择。
最近好忙,先写到这里,全文完。点击阅读原文访问通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