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赤壁之战前,荆州十万将士不战而降?


【材料】《资治通鉴》汉纪 孝献皇帝 建安十三年 公元208年
章陵太守蒯越及东曹掾傅巽等劝刘琮降操,曰:“逆顺有大体,强弱有定势。
以人臣而拒人主,逆道也;以新造之楚而御中国,必危也;以刘备而敌曹公,不当也。
三者皆短,将何以待敌?且将军自料何如刘备?若备不足御曹公,则虽全楚不能以自存也;若足御曹公,则备不为将军下也。”琮从之。
【译文】章陵郡太守蒯越及东曹掾傅巽等人劝刘琮投曹,说:“逆顺有大体,强弱有形势。
以人臣而抗拒天子,这是造反;以刚接手的荆州去抵御朝廷大军,必会陷入危险;依靠刘备去对抗曹操,一定不敌。
这三方面我们都不行,拿什么去阻挡曹操大军?
况且将军您自己考虑一下,您比得上刘备吗?如果刘备抵挡不住曹操,则即使投入荆州全部力量,也难以自保;如果刘备能够抵挡曹操,则他就不会在屈居于将军之下了。”刘琮听从了他们的建议。
【解析】一、退路问题
逆顺有大体,强弱有定势。以人臣而拒人主,逆道也。
看似是蒯越及傅巽在劝刘琮投降,但蔡家才是当时荆州的大佬,枪杆子掌握在蔡瑁手上,没有蔡瑁的同意,任凭蒯越、傅巽口吐莲花,率众投曹也不可能。
蔡蒯两家是刘表当初鹊起荆州的原始股东,又是荆州本地大族的代表人物,为什么拥兵十余万,面对曹操的南下,第一反应是投降而不是对抗呢?
第一个原因就是退路问题,当时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果起兵抗曹,一旦失败,那就是造反了,当荆州被拿下,蔡蒯两家在荆州的利益必然被清盘,反贼没有退路可言。
蒯越表面上是说替刘琮考虑退路,其实这也是荆州大族的退路,其实从理论上说,和荆州大族的退路是不一致的。
鲁肃说得好啊:
今肃迎操,操当以肃还付乡党,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将军迎操,欲安所归?
荆州大族投降曹操,最多是利益受损,吃多吃少的问题,但仍不失封侯之位;
而刘琮作为台面上的荆州之主,投曹是很危险的,天下未定的时候倒是肯定可以荣华富贵,而一旦天下平定,刘琮失去了马骨的作用,那就生死未仆了。
刘琮其实是想打的:
琮曰:“今与诸君据全楚之地,守先君之业,以观天下,何为不可乎?
但刘琮不是孙权,对荆州的掌控明显弱很多,这个后表,刘琮是被荆州大族裹挟着投降曹操了,如果刘琮不同意,恐怕会原地去世。
还有一点,刘琮是蔡家的女婿,曹操可能会看在蔡家的面子上放过自己,刘琮抱有这种想法,所以就右倾投降了。
刘琮投降以后被封为青州刺史,实权肯定是没有的,曹操这是让他远离了荆州,之后就不再见诸史册,后世没有刘琮遇害的记载,应该是善终了。
因为曹魏统治的时间并不长,而西晋又是篡位,同时也是曹魏政治的见证者,如果曹家卸磨杀驴谋害了刘琮,西晋为了证明曹魏的不行以及自己取而代之的合理性,肯定会大书特书的。
二、存量问题
以新造之楚而御中国,必危也。
这一句讲的是存量问题了,说白了,曹操打过来,如果要抵抗,出人出钱出粮的肯定是荆州豪强为主。
而他们抱着谁来我都是县长夫人的心态,县长夫人都是谁赢面大帮谁,如果据守襄阳,刘琮也不是没有赢面,至少会打成持久战。
但曹操占据黄淮海平原,荆州只有两湖平原,无论拼人口还是拼资源荆州都不占优势,打下去会被拖穷拖死,荆州大族是不可能在没有赢面的情况下忍受长期放血抵抗曹操的。
这一点说到底还是刘琮的权力不足,像赤壁之战时的孙权,鼎立时期蜀中的诸葛亮,他们权力足够,就都可以压住国内的反对声音抗曹。
豪族虽有怨言,但也只能忍气吞声,毕竟我孙权治不了曹操还办不了你们这些豪强吗?
也就是说,刘琮之所以投降,是因为眼下连蔡瑁蒯越这些荆州本土豪强他都治不了,所以就只能随波逐流被裹挟着走了。
荆州拥兵十万却卸甲投降,这是第二个原因,大族们担心打碎了自己的坛坛罐罐被打碎,同时又有了极高的自主权。
三、变量问题
以刘备而敌曹公,不当也。
再有就是变量上的问题了。荆州这个地方,土富民安,没打过什么仗,从将领士兵都没啥战斗经验。
北边靠的是客将张绣刘备,东边靠的是黄祖,现在黄祖也挂了。要抵抗曹操,蔡瑁张允这些人肯定是不行的。
最后这个艰巨的任务还是得落到刘备身上。毕竟只有刘备的战斗经验最丰富的,手下的士兵战斗力最强,刘琮蔡瑁都得为刘备提供支持。
当时的荆州兵力布局是个什么形势?我们来复盘一下:
首先是刘备,刘备在曹操南下之前,水陆军共计两万,之后一万步兵长坂坡几乎全军覆没,一万水军被关羽带到夏口。
亮曰:“豫州军虽败于长坂,今战士还者及关羽水军精甲万人,刘琦合江夏战士亦不下万人。
其次是刘琦,刘琦战士万人
其三是文聘,文聘应该是在守荆北桐柏山和大别山之间的武胜关,南阳的刘备才两万人,文聘守关隘应该只有几千人
《三国志》:文聘字仲业,南阳宛人也,为刘表大将,使御北方。

最后是刘琮,刘琮和豪族在荆州地区能动员起来的部队除去文聘部在七万左右。
周瑜赤壁之战前说:彼所将中国人不过十五六万,且已久疲;所得表众亦极七八万耳,尚怀狐疑。
那么好了,荆州的形势,就是刘备率两万人在南阳,文聘有几千人在武胜关,刘琦有万人在江夏,此外襄阳本部还能快速动员起来七万部队。
刘琦文聘都不能动,如果让刘备率军进入襄阳,以九万大军据守坚城死磕曹操的十五六万中原部队,另一方面再向孙权求救,这仗还是可以打的。
荆州失则江东危,而且这个时候鲁肃听说刘表死了,正在快马加鞭往襄阳赶:
肃请得奉命吊表二子,并慰劳其军中用事者,及说备使抚表众,同心一意,共治曹操,备必喜而从命。如其克谐,天下可定也。今不速往,恐为操所先。
问题的关键在于,蔡瑁张允裹挟着刘琮投降得太快了,鲁肃赶了个寂寞:
权即遣肃行。到夏口,闻操已向荆州,晨夜兼道,比至南郡,而琮已降,备南走,肃径迎之,与备会于当阳长坂。
为啥荆州大族投降如此之快,连干仗试一试的心思都没有?
其核心原因并不是真的无力抵抗,而是襄阳本部能够动员起来的部队,肯定也不全部是他们的,其中也有刘表的旧部,也有荆州豪族的族兵。
最多就是平半分,各占三万多,如果刘表没这个实力,也不敢长期囚禁二五仔公开要求投曹的韩嵩了,韩嵩从200年被长期囚禁到208年荆州投降。
曹操进军江陵,以刘琮为青州刺史,封列侯,并蒯越等,侯者凡十五人。
释韩嵩之囚,待以交友之礼,使条品州人优劣,皆擢而用之。以嵩为大鸿胪,蒯越为光禄勋,刘先为尚书,邓羲为侍中。
这是刘表在襄阳本部实力和荆州大族差不多的体现,刘表要杀韩嵩,蔡夫人出面阻止,但刘表也没有放了韩嵩,而是长期囚禁。
只是蔡瑁等人趁着刘表新死,而刘琮又刚刚接手位置,对军务还不熟悉,同时能力也不行,自己又是蔡家女婿,不得不依靠蔡瑁,这才能够裹挟着刘琮投降。
也就是说,襄阳的七万人,一半是荆州豪族的,还有一半是刘琮的,但是因为刘琮新上位,蔡家又是外戚,于是襄阳本部大军尽数被蔡瑁张允掌握。
但蔡瑁张允也是刚刚掌握,襄阳军中也不乏主战派,比如说刘琮的将领王威就曾经劝过刘琮进攻曹操:
刘琮将王威说琮曰:“曹操闻将军既降,刘备已走,必懈弛无备,轻先单进。
若给威奇兵数千,徼之于险,操可获也。获操,即威震四海,非徒保守今日而已。”琮不纳。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和曹军一接触打了败仗,那就和曹操撕破了脸,再想投降就不好办了,还不如不打。
如果一接触打了胜仗,那刘琮部的主战派抬头,中间派重新站队,蔡瑁张允这些主和派就会变成弱势,随之而来的就是蔡瑁对刘琮部失控,刘琮自己也会重拾信心。
而一旦开战,襄阳兵虽多但长期没打过打仗,士卒不练,在这方面刘备更在行,所以就不得不重用刘备。
这对于蔡瑁和刘琮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如果刘备打赢了曹操,巨大的威望加持下,荆州势力纷纷投效,那刘备将取代蔡瑁。
对于刘琮来讲,蔡瑁是更得刘琮信任的,毕竟自己是蔡家女婿,而刘备只不过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刘姓宗亲,与其让蔡瑁专权也不愿意让刘备得势。
随着刘表的撒手人寰,刘琮的新上位,刘表所编织的制衡局也就内部崩塌了,不打仗是蔡瑁掌权,一打仗刘备就要上位,这是蔡瑁无法接受的。
混乱是向上的阶梯,无论是刘琮还是蔡瑁,都不能容忍刘备趁着战争取代自己,而是宁肯投降曹操,卖个好价钱,也不能便宜了刘备。
这就是荆州拥兵十余万,手握襄阳坚城却不战而降的三个原因。
荆州看似实力不错,可是政治是军事的延续,荆州内部政治上各自为战,互相怀疑揣测,这样的队伍,面对强敌曹操,在军事上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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