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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 潘迎紫饰
01
长寿二年(693)一月,一个肃杀的冬日,武周王朝的长安城内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相王李旦一家子又被人告发谋反。
武则天便派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酷吏来俊臣审理此案。
来俊臣接到命令,立即将李旦身边所有的人统统抓起来,准备用酷刑逼供。
这个发明了诸多酷刑、千载之后还凭着《罗织经》臭名昭著的酷吏已经让皇嗣身边之人心生绝望,他们生怕自己熬不过酷刑,都已经准备招供皇嗣李旦欲反。
然而,唯有一个身份卑微、人们看不起的乐工,不肯招认。
来俊臣不相信在自己创制的酷刑之下,还有人能够熬得住。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来俊臣!我说皇嗣不反,你不相信,那么就让我剖开心来,为皇嗣证明冤诬!”
此人一边说,一边突然抢过旁边人身上的佩刀,对准自己的腹部猛力刺划,顿时鲜血喷涌,肠子流到地上,随即仆倒僵卧在血泊之中,不省人事。
来俊臣也乱了方寸,急忙命人救治。
武则天在宫中听说这件事,马上下令立刻将安金藏用舆轿抬到宫里,让太医全力抢救!
一时间,朝野为之震动。
02
其实武则天对小儿子李旦的猜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从永淳二年(683)李治死后到载初元年(690)武则天称帝,这中间有七年时间,武则天一直为了称帝在做准备。
垂拱二年(686),武后大开告密之门,任用酷吏。
根据林语堂在《武则天正传》里的统计,她一共诛杀了九十三人,所株连的亲属还不算在内。其中娘家武家的亲人就有二十三位,婆家李家的人有三十四位。
等到武则天称帝的时候,李唐宗室已经没有能力再反抗了。
但武则天还有一块很大的心病,那就是名义上有继承皇位权力的李治的儿子们。
唐高宗李治(右)-95版武则天
李治共有八个儿子。
1、
长子李忠是“刘宫人”所生,因为王皇后无子,所以被立为太子。
武则天扳倒王皇后成为了皇后之后,她的儿子李弘成了李治的嫡子,李忠随即被废。
但武则天还是不放心他。
664年,武则天让心腹许敬宗诬陷李忠和丞相上官仪、宦官王伏胜密谋造反,导致李忠被李治处死。
2、
同年,李治的第二个儿子许王李孝突然暴毙而亡,死因不明,有人猜测可能与武则天有关。
3、
天授元年(690),李治第三子李上金被周兴指控联合第四子许王李素节一同谋反,他自知难逃一死,所以选择了自杀,他的七个儿子有六个死于流放地。
4、
同年,李素节,儿子李瑛等人也一同被杀。
李素节是李治的宠妃萧淑妃所生,这成了他的催命符。
5、
即便是武则天亲生的儿子也一样命运堪忧。
李弘是李治第五子,武则天生的大儿子,本来被立为太子,但因为政见与武则天不同,两人关系越来越差,李弘本就体弱多病,于675年突然病逝。
6、
第六子李贤为人聪颖,于李弘之后继任太子,他勤于政务,爱护百姓,得到了朝野的一致称赞。
但武则天对此十分不满,她指使人告发李贤谋反,最终导致李贤被废。
文明元年(684),武则天派酷吏丘神绩逼死李贤。
7、
第七子李显和第八子李旦先后当了皇帝,又先后被废黜。
李唐宗室和哥哥们的下场让他们俩也惶惶不可终日。
李显被废之后封庐陵王,被贬至湖北房县,一听到宫中派人来就吓得想要自杀。
而李旦的处境则更加凶险。
唐中宗李显-大明宫词剧照
03
嗣圣元年(684),李显被废。
同年,英国公徐敬业在扬州起兵反叛,声称要恢复庐陵王李显的帝位。
宰相裴炎趁机请求武则天还政于李旦,结果武则天以谋反罪名将其斩首,派兵三十万镇压叛乱,徐敬业兵败被杀。
垂拱二年(686),武则天下诏,宣称要还政于李旦。
李旦情知这是母后在试探他,数次上表反复推辞,武则天于是顺水推舟,继续临朝称制。
李旦当了皇帝不但不能参与政事,甚至在皇宫中都不能自由行动。
李旦生性谨慎,安心做傀儡,以此换取自保。
但明枪暗箭还是一波又一波袭来:
载初元年(690),侍御史傅游艺率领百姓900人上表请武则天称帝,天下纷纷劝进,李旦迫于形势也上表请求母后称帝,并求赐武姓。
于是武则天正式称帝,改元天授元年,李旦被降为“皇嗣”,开始在武氏诸王和酷吏的攻击下艰难求生。
天授二年(691),武则天的侄子、魏王武承嗣指使王庆之纠结数百民众,请求武则天废黜李旦的皇嗣身份,改立武承嗣为皇太子。
宰相岑长倩、格辅元反对变易皇嗣,被武承嗣诬以谋反,下狱被杀。
幸亏凤阁侍郎李昭德出手,杖毙王庆之,还借机劝谏武则天,才保住了李旦的皇嗣之位。
但厄运还远没有结束。
长寿二年(693),武则天的宠婢韦团儿因引诱李旦被拒,怀恨报复,诬告皇嗣妃刘氏(唐玄宗李隆基的生母)、德妃窦氏用巫蛊之术诅咒武则天。
武则天将刘氏、窦氏秘密处死,尸首秘密处理掉,以至于后来无人知晓被埋在何处。
李旦对于两个妃子的失踪,丝毫不敢提及,在武则天面前表现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过这些劫难还不算完,最终的大劫终于袭来,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的出现,竟然让整个局面奇迹般的扭转了过来。
便有了开头发生的一幕。
04
这个小人物,名叫安金藏。
安金藏原本是中亚的安国胡人,粟特族。
他的父亲安菩是安国首领,英勇善战,归附了唐朝,受封为五品定远将军。
1981年出土于龙门东山安菩墓的天王俑
安金藏是他最小的第三子。
安金藏出生后不久,父亲即去世,因此他与母亲相依为命。
家道中落,安金藏只能进入宫廷,当了祭祀乐舞的太常寺乐工。
当时武则天已经剥夺了李旦接见公卿百官的权力。
连同七岁的李隆基和其他李姓兄弟五人“皆幽闭宫中,不出门庭者十余年”。
留在李旦身边的只有几个乐工和优伶,安金藏便是其一。
05
得到武则天全力救治的命令之后,御医先是小心地将安金藏的肠子归附于原位,然后以桑根白皮做线,精心为安金藏缝合了伤口,敷上了药物。
熬过了一宿,安金藏居然苏醒了过来。
武则天亲临探视,感叹说:“太子有冤,自己却不能辩白,反而让你为他洗脱罪名,太子不如你忠诚呀!”
随即下诏终止案件审理,太子的左右侍者一律释放。
李旦终于逃过了一劫,终武周一朝再也没有被为难过。
消息传出,朝廷的士大夫纷纷称颂安金藏,“自以为弗及也”。
安金藏不但以忠闻名,还非常孝敬。
709年,他母亲去世之后,他将父亲安菩的棺木从长安迁到洛阳,与母亲合葬。
安金藏在母亲墓旁盖了草房,亲自造石坟、石塔,昼夜不息。
史载因为孝心感应,忽然平地“涌泉出水,墓侧李树也在寒冬开花”。
朝廷为此特地赐匾额表彰他的孝行。
06
李旦幸免于难,从某种程度上改写了大唐的历史,因为之后的唐玄宗李隆基正是李旦的第三子。
如果李旦被除掉,单看他那些哥哥们后代的悲惨际遇,李隆基大概率也当不上皇帝。
李隆基画像-明皇见果老图
所以等到李旦第二次即位之后,他非常感激安金藏的舍身相救,擢升他为右武卫中郎将,太常寺直。
唐玄宗李隆基更是对安金藏舍命剖腹为自己家族辩白的恩情久久不忘。
在他即位之后,擢升安金藏为右骁卫将军,院外太常卿,册封为代国公。
开元二十年(732),在《追封安金藏代国公制》里称赞安金藏 :
“忠义奉国,精诚事君,当疑惧之际,激忠烈之诚,突刃剖心,保明先圣。”
于是将安金藏的名字刻在泰山、华山的石碑之上,他的事迹也记入了国史馆,在《旧唐书》《新唐书》的《忠义传》中都有安金藏之事的记载。
07
好人好报,安金藏虽然经历了剖腹的生死劫,但得享高寿。
许多年之后,来俊臣死了,武则天死了,李旦也死了,后来甚至唐玄宗李隆基也死了,安金藏才于大历元年(766)去世。
死后“配飨睿宗庙廷”,又被追赠为兵部尚书,谥号为“忠”。
安金藏这个小人物,在唐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是不知道,他在亲眼目睹安史之乱时(755年12月16日至763年2月17日),在想什么?有没有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