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祯曦】无水版(重发)

(七十九)

西北的锦绣风光更美过一碧千里的草原景色,我终于达成了姐姐的心愿,让她和所爱之人可以死而同穴。或许是这件事也了了我这一世的阿玛的心愿,我来之后他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好。巧慧陪我同来,但因二娘的缘故不愿留下,更说从此而后我便是她唯一的主子,唯一的亲人,说到动情处,我也不免伤感,便决定将她留在身边。

本想再陪阿玛多住几日,但到家的第六天胤祯派来的人便到了。虽然他命领头的侍卫佛保柱带话来说并无催促之意,只是为沿途护卫我的安全。但在旁人看来,他的意思再明确不过,我见阿玛并无意思再多做挽留便告别了他直接奔赴甘州。

又在马车上颠簸了几天,终于进入了甘州地界。“不望祁连山顶雪,错将甘州当江南”,甘州无愧于“塞上江南”之美誉,土地广袤沃野千里,草原,碧水,与远望的祁连山上的皑皑白雪相应成趣。早上得知傍晚时便要到军营,想到即刻要见到胤祯,我已难以按捺即将与胤祯重逢的喜悦,却突然冒出念头想要戏弄他一下。胤祯迎我迎的很远,晌午时分便有人来报说他已经在五里外等我,我忙换装扮成了侍卫的模样,骑了马与大家混在一处,让巧慧和坠儿继续留在了我的马车里。

我远远见到胤祯带着一队人,见我们来了便撇下身后的人策马赶了过来。待他勒住马,我也随着众人一起翻身下马向他行了礼。他只挥挥手示意让我们起身,我站在马车旁打量着他,他穿着一身银白色的骑装,眉目间有了几分沧桑之感,却更显得风采卓然,举止间也较之从前更为得体有度。面色淡然难察喜怒,原来他竟也可以如此轻易的便将自己的情绪遁于无形间。我只能从他的急促的脚步中看出他心中对我到来的期盼。

他见我不在车上时的表现倒与我想象的一般无二,虽然看来仍是镇定自若,眼里却露出了几许焦急与不解,也不顾车上的巧慧坠儿向他请安,蹙着眉问道:“福晋人呢?”

巧慧坠儿低头支吾不语,我行到他身后冷不防的伸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还未等用力他便迅即做出了反应,一手紧抓住我的手腕,脚下又是一扫,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摔的满脸花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揽住了我的腰,将我扶了起来。我一脸的惊恐正对上他一脸的笑意。“你是这么给我惊喜的吗?我还以为有人要来谋害我。”

他喜是不喜我不知道,我着实是惊到了。我长出口气,站直了身子挣开了他。“那你怎么又手下留情?”我甩了甩手,刚刚被他握紧处仍生生的疼。

“眼前这么多人,若真有人冲着我来他们又岂会袖手旁观一声不吭,再者说我一抓便知道那是个女人的手,不是你这里还会有别人如此妄为吗?他说着便拉住的手,“疼吗?”他问。

“你说呢,你再用些力就要被你握断了。”我嗔怪他。

他没再多言语,顺势将我拉入怀里,在我耳边轻声说:“你知道这两年多我有多想你吗?”

我搂着他腰,头抵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觉自己又再被熟悉的气息所包围,心中原本的思念之情已化作满满的喜悦。我用比他更低的声音说道:“我知道,正如我有多么想你一般。”

我听他浅声笑道:“如今你来了就好,随我一同回营吧。”

“好。”
我与胤祯共乘一骑,甩开了其他人走在了最前面。我握着缰绳,他则握着我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略有些粗糙。两年多军旅生涯更加磨砺出了他铮铮铁骨的男儿气息,他虽比从前更显得沉稳练达,但却依旧风趣健谈,他向我讲起了此地的历史文化自然风光,我则与他说起沿途的所见所闻。在这片留下无数传奇故事与英雄足迹的土地上,不知他是否也想如当年的霍去病,李元昊那般留下千秋的功名。

到了大营将马交给底下人之后,胤祯仍一路牵着我的手,并不避嫌,眼见要到了他的营帐我笑言道:“这一路行来你的将士们不知我的身份,见到你与一男子如此亲近不知会怎样想?只怕这营中的俊俏少年们知道你竟有这嗜好从此要人人自危,见了你便要远远躲开了。”

他斜睨着我,突然环住我腰一用力使我与他贴的更近忿忿的说:“还笑,还不是因为你,如今我这形象便要毁于一旦了。”看到四下里不时结队走过的兵勇,如此姿态倒换我有些不自在了。他见我显出窘态,脸上流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在我耳边说道:“我嗜好什么你还不知道?可是要我这就与你一同想想。”

我挣开他快走了两步直奔他的营帐,他在后面朗声说道:“怎么竟比我还心急?”

他话一出口,更惹得人侧目偷望,我只觉得羞臊不已,又不好发作便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已笑的很是开怀。走上前又拉住我的手与我一起进了营帐。

胤祯的随身侍卫为了上了茶,又与胤祯耳语了几句便都退了出去,我随口问他:“日常都是周乾与他们一同服侍你吗?”

“不然呢?”他对着我笑了笑,说话间拿出一只药匣取出些不知什么药膏坐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低下头看着我的手腕说:“都怪我下手重了些,还好并无大碍。”

我望着他为我涂药时专注的模样一时有些痴,恍若在梦中一样,我问:“这两年多你当真没受过什么伤?”

“傻瓜,早与你说了,军中这么多将士兵勇,哪轮得到我上阵逞英雄。我若真伤了倒好,正好可以叫你过来照顾我。”

“又胡说。”我虽知道此次他绝无性命之虞,但也不想他受到任何伤害。“哪有人盼着自己受伤的。我只是怕你不想我担心,瞒着我。”

他将药膏放到一旁,含笑望着我说:“你不信,我这就脱了衣服叫你看看如何?”说着还真作势要解衣扣。

“你又要干嘛?”我嗔怪他,握住他的手,脸上已觉得有些发热。

他深情注视着我,另一只手已搭在了我的身上,我心中一紧,也同样回望着他,恰在此时,外面又有响动,我忙起身站到一旁。还是先前的那个侍卫。

胤祯直直了身子,对他说:“常明,从今而后不管何时有何事告诉他们都要先在帐外通禀之后再进来。”

“是奴才鲁莽了,还望王爷恕罪。”

“他们都到了?”

“是。”

“你先出去,本王随后就到。”

等常明退了出去,胤祯这才又走到我身边,对我说:“眼下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沐浴更衣休息一下,我去去就回。”

我对着他莞尔一笑,走上前在他唇边轻吻了一下,柔声说道:“我等着你。”他又一把搂住我的腰,我推了推他,蹙眉言道:“还不快去,都等着你呢。”

他无奈放开我,一笑,便转身出了帐篷。
(八十)

我洗漱完换了件衣服将头发绾了个简单的发髻便在床上半卧着小憩,迷迷糊糊间一个绵长的深吻突然袭来让我几乎憋过气去,待我睁开眼,看到胤祯正俯身与我头抵着头看着我浅笑。

我顿时睡意全无,轻轻搂住他,他柔声问道:“累了?”

我将头枕在他的肩上,细语道:“已经不累了,你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恩,没什么事了。”他顺势将我抱起坐直,伸手拨弄着此刻正糊在我脸颊上仍有些潮湿的几缕头发说道:“你收拾一下,待会有个篝火晚宴,我们一起过去。”

我笑道:“你不早些说,我这就装扮一下,随你过去。”自打踏上这片土地,我心中便有难以抑制的兴奋,咋一听马上又有热闹可看,更是高兴。

我正欲起身,他却按住了我,还未等我再做反应,一阵眩晕,我已被他压在身下。他的吻深情而火热,一只手已摸索着去解我的衣扣,压抑不住的欲望就要趁势而出。我此刻也已是意乱情迷,勾着他的脖颈回吻着他,缱绻缠绵……

等我与胤祯到时,篝火早已点起,大家都已落座,看样子只在等我们两个。我低声嗔怪他道:“都怪你,害我们来的迟了。”

他却不以为意,语气暧昧的对我说:“还不是因为我与你有更要紧的事要办,再说让他们等等又有何妨。

他话音刚落,已有人高声喊道:王爷,福晋到。

在场的人听了纷纷起身施礼,胤祯也已一脸肃然,走到座位前,这才说道:“都坐吧。”

果然是今时不同于往日,可坐在正位为人所瞩目的感觉却并不好。不时有好奇的目光投向我,或许他们也想看看声名显赫的大将军王身边的女人是怎样的不同。在场的几个蒙古人,想来就是刚刚胤祯提到的和硕特、杜尔伯特、土尔扈特部落的贵族代表。

我又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场景了,美酒,佳肴,篝火,烤羊。我将注意力全投在篝火旁的表演上。胤祯用蒙古语不时的与一旁的蒙古人交谈,偶尔则与我耳语几句。

“罗卜藏丹津王爷素知王爷不喜好美女财帛,此次特嘱臣选了四匹骏马献于王爷。”其中一个蒙古人起身拱手说道。

“察罕丹津贝勒也有礼物让臣代为呈献。”另一个也站起身,挥了挥手,后面一个蒙古兵端上一只托盘,周乾接过放到了胤祯桌上。是三把匕首,上镶嵌着各色宝石,做工精致,看来便是价值不菲。

“替我谢过你们家主子,我也正有东西要赠与他们,回头让奴才装点好便可送到青海。”胤祯神态自若,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谢王爷。”两人说完,又退到原位坐下。

“我们主子知道福晋来此,特备了薄礼送给福晋。”他后面两个蒙古女子呈上了两套蒙古服饰和头饰。这礼物虽轻,讨好之意却不言自明。“再有,这两位奴婢若是福晋还看得上眼,便请留她们照顾福晋的日常起居。”

我这才打量起她俩,明眸善睐、桃腮含笑。真正是两个美貌女子,做奴婢倒显得可惜了。我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并不是送我的奴婢。我看了看胤祯,他察觉到我的异样目光,也转过头对着我浅笑微颦。之后又对那人说道:“你们主子有心了,竟比本王想的还要周到。”

“如此若曦在此仅干了这杯酒以表谢意。”我说完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听闻福晋自小长在西北,果然有我们这里女子的意气豪爽。却又不失高贵典雅。”

他话刚说完,顿时一片赞誉之声四起,这样恭维让我觉得十分尴尬,一旁胤祯听了也已是大笑了起来。“说来我见过的好女子不少,但喜欢的只有这个。”说着看了我一眼。我不知是喜是羞,赶忙底下了头。“好,我再敬大家一杯。”胤祯又端起酒杯,与他们畅饮起来。
(八十一)

回去的路上看着整晚从容自若,如今走在我身边步履稳健,意气自如的胤祯,我暗自感慨传言总是有些夸大。于是便说:“在京中听人说你常与将士们同饮共醉,我还在想你醉了会是什么模样。”

“我平时醉便醉了,今日你来了,我若醉了,岂不是太不知情识趣了。”我瞪了他一眼,眼光一扫看到身后跟着的周乾,四名随身的侍卫还有那两位蒙古人送我的侍婢。胤祯随着我的目光望去,突然说:“你若不愿她们在你身边伺候,过几天我便让周乾将她们打发了。”

“那你岂不是太不知情识趣了。”我挖苦他道。

他在我身上假意嗅了嗅,戏谑的对我说:“你晚间喝的是酒,这会怎变得一身的醋味。”说着又一把搂住了我。

我扭头再看身后跟着的人,那头都已经低下的不能再低,便小声嗔怪他:“别闹了,还有人呢。”

他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手上的力气小了许多,没等我再反应,他却将我打横抱了起来,对着有些惊愣的我笑言道:“你喜欢背人,我也不愿叫人看。还是快些回帐吧。”

我看着他恣意妄为的模样,并未再多挣扎,让我也随同他偶尔纵容自己一次吧,我伸手搂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感受那一份柔情蜜意在彼此心中流淌。

第二天天已大亮,我方才在胤祯的怀抱中醒来。他却还睡着,从来在京城他可是从来不曾如此贪睡,我看着他不觉间嘴角已有了一丝笑意。“醒了?”他睁开眼,轻声问我。

“是,你早醒了?”我这才意识到以我俩此刻的姿态来看,他并是不贪睡,是不愿弄醒我。

“恩。”他眼光流转,神情柔和。“这些年我总想着何时能像此刻这般抱着你,一时竟舍不得起来了。”

我心中柔情百转,伸手抚摸着他的脸,温柔的吻了吻他。阳光从帐外映入,帐内一片旖旎。
(八十二)

“你穿上蒙古衣服真好看,别有一番韵味。”胤祯见我从帐中走出,迎着阳光看着我双眼微阖脸上挂着笑容。

我原地转了个圈,没了那沉甸甸的旗头,绊脚的花盆底,我觉得整个人都不同了,心情也跟着爽朗了,“难得如此贴身,这样穿着去哪不是都轻便了许多。”

他走上前替我整整衣服,叹息道:“怎么我觉得你不是为我来的,是为了游玩来的?”

我见四下无人注意,极快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对他笑了笑,“我自然是为了你来的,为了陪你一同欣赏风景来的。”

他听了会心一笑,又仔细打量了我一下,拉着我进了帐篷,从一个大的红木箱子里选了把精致古朴的短剑系在了我的腰间。“这样更有蒙古女儿家的风采了。”

“这才多久,你便收刮了这么多民脂民膏,有一日你若不做王爷将军,倒可以开个兵器行做个老板。”我看着满箱子的各类匕首,短剑,长剑,腰刀感慨道。

胤祯在我脸上掐了一下,听出了我的揶揄之意,蹙眉道:“我若没些喜好让人来投,岂不是显得我太难亲近,何况我也总变着法的再赏还些东西给他们。”

“可这些东西件件价值不菲,你不想想凭他们的俸禄如何承担的起。”

“我自然懂你的意思,可放眼大清,肯一心为民甘守清贫的官员又有几个?若不让他们得些私利,他们出仕为官求的又是什么?尽忠报国?光宗耀祖?为民请命吗?大多数人还是以为富贵荣华才来的更为实在。只要他们谋私利之余还有为国为民效命之心,便留得。若是连这点良知都没有,自当严惩不贷。”他缓缓说道,我却想到从前与十三爷曾谈起过关于官员贪墨的问题,想到十三爷对我赞许的目光,想来那时四爷的想法也大抵如此,可胤祯却是与他们不同的。他只怕远没有雍正惩治贪腐的雷厉手段和强硬作风。

“照你的意思这些贪官污吏行贿受贿还是情有可原的了?还有可取之处!”

他见我一脸的不悦,回身拿起案子上架着的一把腰刀,骤然抽出,寒光凌冽。“如今吏治腐败贪墨成风,皇阿玛年老既是无力顾及,更怕彻查下来,大清朝立时便要地动山摇。何况惩处了这一批,若不能从根本处解决问题,必然还会有另一批后继而上,就算能得一世安定,也只是人治绝非长治久安绵延万世之法。”

“那你如何想?”我听的入神,随口问道。我不知道他有怎么样的治国理念,也从未问过他,这会看着他眉目间的神采和坚毅,只觉得眼酸,他的雄心壮志,满腔抱负只怕是无处施展了。

“我?这说来话长,怕你听了心烦……”他一转头见我直愣愣的看着他,收了刀,满是疑惑的看着我。“这是怎么了?先前还高高兴兴的,这么一会怎么就变脸了。”

我这才缓过神来,故意怨怪他道:“还不是你,你说带我去山丹军马场玩,却一直说个不停,再不去太阳都要下山了。”

“怎么又是我的不对了?明明是你赖着不走。”

我再不多想,也没再搭话,躲开他的目光,执拗的拉起他便往外走。
(八十三)

我来甘州一晃便已是一个多月,来时还是盛夏如今却已渐渐转凉,傍晚在夕阳下策马,望着天边难于用语言描绘的美景,我本该是一早便陶醉其中,这会却心中忐忑难安。

胤祯一来便发了脾气,是我从未见过的震怒,个中曲直我不甚了了。我兀自转了大半个时辰,回去看时屋中已是跪了一地的人,我躲在一旁偷望,见有的人已是瑟瑟发抖,有的则几乎已要将自己的头埋进了地下,胤祯脸上已不见了怒气,面上已沉静如水,眼神却是冷得骇人。

“十四爷,饶了奴才这一次吧。”其中一人已磕头如捣蒜般,对着胤祯苦苦哀求。一旁跪着的几个人也随着附和。“您就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住口!”胤祯厉声呵斥,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原本直挺挺坐着的他这会稍稍俯下身盯着眼前的人,“凭你这只会为祸又蠢钝如猪的人也配与我提起你家主子。大清律法在上,任谁也保不得你。”说着只一个眼神示意,身边的侍卫已上去扒下了这个人的官服顶戴,随即架了出去,余下的人更是噤若寒蝉。康熙授予他临机专断之权,他眼下用起来倒是十分顺手,丝毫不觉得生涩。我默默退了出去,心中莫名的不是滋味。

脚下是广袤无垠的茵茵绿草,抬头看天色却已渐渐转暗,晚霞格外的动人,我站的累了席地坐了下来,胤祯却不声不响的来到了我身旁,站在了不远处。

我抬头盯着他半晌,他却目视前方恍若不知。我正要开口,他却说道:“今日还真是扫兴呢。”他语气舒缓的好似从没事发生过一般。

我并未接下他的话茬,只是起身走到他身旁,也一样望向前方说道:“这些日子,我越来越觉得你与从前有了些不同。”

“人人都在顺势而变,我又岂有不变之理。”他转头看了看我,无奈的笑了笑。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不论最终帝位谁属,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人都必须有副铁石心肠,狠得下心来。即便真是改变了历史胤祯将来入承大统也未见每个人就都可以喜剧收场。这两年间他把康熙原本派在自己身旁的八爷党大半都调离裁撤,而留下的均已被他收为己用。这是权力的争斗,他从前隐忍是因为羽翼未丰,如今不发是心里仍有忌惮,可若他有一日真的登上高位想要一展宏图,他至高的身份他手中无上的权利又岂会再容他人掣肘。如此看来睥睨天下,却是无人不悲。

他见我低头不语一脸悲戚,顿时愣住了,忙又问:“怎么了?”略思忖又说:“可不管我怎样变,我对你的心意都不会变,我都要你一直陪在你身边。”他语气坚定,看着我的眼里却是失落与期盼胶着。“你的话,无论将来如何也会愿意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我听出他话里隐含的意思,心中不由得一痛,又何必再伤他。我强抛开脑中种种的设想和不安,想了想才说道:“我马尔泰若曦愿意将来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与你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他听完不禁失笑,“这话听来有些怪异。不过倒是你对我说过最动听的话。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见我不肯,又拉起我的手摇了摇。我依旧沉默不语,只含笑望着他。他轻叹口气,仿若吟诗般诵道:“我爱新觉罗胤祯愿意将来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与你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我俩相视而笑,将彼此的手握着的更紧。我心中默念,这一世我愿执眼前人之手,与之偕老。暮色笼罩下的身影此刻也已少了一份先前的沉重。
(八十四)

来到西北的另一大好处便是饱了口福,瓜果种类繁多,许多都是我在京城品不到的美味。营地周围景色也是如此怡人,我命人搬了藤椅,在营外不远处选了个不显眼的地方放置下,我迎着午后的暖阳坐在藤椅上闭目遐想,享受着来清朝后这十几年来从未体会过的舒适惬意。

我听到耳边有盘子碰撞的声音,应该是乌兰图娅和乌伦珠日格已经按我的吩咐把沏好的茶水和洗好的葡萄端了来。前些日子我与胤祯说想吃库尔勒香梨,可费力从新疆运了来,我又没了胃口。不过一同运来的吐鲁番葡萄仍是我的最爱,尤其是无核白,味美多汁,入口甘甜无比。这两日我每天都要吃下不少。

“你可真是会享受。”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调侃道:“我说乌兰图娅和乌伦珠日格今个怎么会如此粗手粗脚,碰的盘子叮当响。原来是你。”我睁开眼,胤祯正站在我身前,阳光映在他身上,恍若为他镀上了一层金光,他的笑容却比阳光更暖。“叫人也搬把椅子来,陪我一起坐坐。”我莞尔一笑。

胤祯挥挥手,他身后跟着的侍卫常明会意,转身便回营去搬藤椅。我这才起身示意他坐,他并不客气便坐了下来,又一把揽住我,让我坐在了他身上。他皱了皱眉道:“好似重了些,不知是不是近日来吃了多的缘故。”

“吃些水果哪里会胖。”我斜睨了他一眼,随即拿起一颗葡萄递到他嘴边,“这无核白葡萄很是甘甜味美,你也尝尝。”

他将头别到一边,眉头微蹙,“我不喜欢吃这些,你喜欢便多吃些吧。回头还想吃什么便让他们都一起运过来。”

我不管他,把葡萄扔进嘴里,入口即化。“没口福。真的很甜。”我挑挑眉毛对他说道。

他倏地吻住我,在我唇上辗转吮吸,我初时一愣,很快便热切的回应了他。唇齿相交,柔情满溢,半晌过后他放开我,抿了抿嘴,笑道:“确实很甜。”

这一刻我们对望的眼中只有彼此,置身于湛蓝的天空,辽阔的草原间,还有徐徐的微风不时吹来,让人的心也柔软了起来,这一段的生活是如此的闲适美好,我会永远将它铭刻在心上。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可你知道了不要太过激动。”我面露凄楚之色,哀怨着说道。

胤祯见了果然也紧张了起来,原本清澈宁静的眼神中有了一丝忧虑。他伸手托起我的下颚,关切的问询:“什么事让你如此为难?就是再难有我你怕什么?”

我移开他的手,凑到他的耳边低语:“是你又要做阿玛了。”说完便再忍不住揽住他的脖子轻声笑了起来。

他身子微颤,或许是太过意外的缘故。“真的?”他推开我,脸上仍带着惊诧,见我眼神笃定,迅即便又一把抱着我,“这,真是太好了,你不早说,还吓我。”

“我也是近日觉得身子有些不妥,晌午才叫了随军的太医过来诊的脉,太医说已经一个多月了,我本想去告诉你,可见你在忙……”

“那你也应该立时叫人告诉我,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真是太好了。”他兴奋的难以自已,连说过什么都忘记了,只是一再重复。

“可我想亲自告诉你。”我仍旧揽着他深深的望着他,看着他欣喜的模样,只觉得甜蜜幸福。

“那便别在这吹风了,我陪你回去好好休息。”他突然想到,随即抱着我站起身,便要往回走。

“我哪有那么娇贵,太医说我一切正常,并无大碍。”我见他如此紧张,心中有悲有喜,不知是不是上一次的事仍在他心头留有阴影。

他点了点头,将我放了下又扶着我坐了下来。“好,我便陪你再坐坐,回去再多叫几个人过来为你诊脉,我再不许你有事。”胤祯此刻看着我的眼神更多了份宠溺呵护,而我知道自己再度有孕时的心境也已与上次大为不同,我甚至早已暗暗期盼着孩子的到来,即便我已预知了我和胤祯未来的命运走向,却仍如此期盼着。这一世,因为有了他们我的人生才得以圆满。

“谢谢你所带给我的一切!”胤祯在我身侧蹲下,握着我的手将它按在他的脸上,轻声说。
(八十六)

在胤祯的安排下第二天我见到了必勒格,我无法改变改变即成的事实,只希望让必勒格明白坠儿对我来说并不只是个普通的奴才。我仔细打量了必勒格,他虽其貌不扬却有一股锐气,与我交谈间倒也十分大方得体,眼中偶有流露出的一丝惊诧和欣喜让我知道他已明白了我的意思。

“现在放心些了没有?他如今知道你如此看重坠儿,便不会只怕她视作普通的奴婢,日后无论如何都必然会善待她。””必勒格走后,胤祯问。见我咬唇不语,又说:“心里还是觉得不痛快?还在怪我?”

“这些年历经了这多次生死离别我早该想得通放得下了,不过事在眼前却并是我想到便立时做得到。我并不怪你,这或许便是她的命。”若是从前,我必然苦苦纠结化不开心中的忧伤,而如今一晚上的思忖便足以让我放下。所以没人能不在现实面前低头,成长的过程就是妥协的过程。

听我说完,胤祯一时有些愣怔,看着我眼里透着诧异,忽而一笑:“当年一心希望可以掌控自己命运的小姑娘如今也听凭起命运的安排了。你不知道,听了你当年的那番话我心中好似烧起了一团火,我也开始隐约的想与其让人掌控自己的命运,为何我不能去争做那个可以操纵命运的人。”

那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遥远的我几乎已经想不起来,竟是我吗?是我的话点燃了他心底的欲望?我顺着他游离到帐外的目光,更是感慨不已。我惊讶道:“你那么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啊?当时年纪小只不过偶尔做做梦罢了。”他笑着摸了摸头,这一刻局促的模样倒真好似被戳穿了心事的孩子。

“若这个梦永远成不了真呢?你今日所做的一切最终化为泡影,你会甘心……”我话没说完,胤祯已敛了笑容,转头对上了我的目光。我实在不该在他意气风发时说给他添晦气的话,我收回目光低下了头。

“你整日都在想些什么?”他未见不悦反倒调侃起来,说着坐到我旁边,将手搭在我小腹处,看着我说道:“你总这样,将来岂不是要生出个想法怪异的孩子,如你这般喜欢胡思乱想自寻烦恼。”

我拉起他的手,顺势靠在他怀里,又听他轻叹道:“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命运本就无常,我只在此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若将来我只得做个闲人,我便与你夏日里赏荷垂钓,冬日里赏雪对弈如何?再带上我们的儿子。”

我直起身,盯盯的看着他,几乎要告诉他历史最后的结局,他望着我的眸子总是那般清澈温暖,我不忍心此刻便敲碎他的梦,我更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开口。迟疑片刻,才应声道:“你知道一定是儿子吗?”

“我的儿子我自然知道,我还想了个小名给他。白音,蒙语的意思是富有。你说好不好?”

我见他兴致勃勃,名字的寓意也还不错,又与弘暟他们一样都取了个白字,便点头说道:“好,有一个富有的儿子,我这做额娘的便不用发愁了。”
(八十七)

离开甘州时我的肚子已略有隆起,虽然我前一胎没有保住,但太医说如今过了前三个月便应该再无大碍了。因腹中孩子的缘故,胤祯把我的返京行程提前了十天,他为不能陪在我身边一同回京深感愧疚,除了安排周乾随行料理日常事务,又让军中两名太医随行陪护,可饶是如此却仍不放心,又费力寻了两个让他满意的婢女替换了乌兰图娅和乌伦珠日格这才罢休。那名唤沉香还是前任陕西总督鄂海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丫头。

我虽走的早,却只比胤祯早到了三天,我一回府,朝中借我之名行讨好之事的人便纷至沓来,待胤祯进了京,更是门庭若市。有送布匹绫罗的,有送金银玉器的,九爷更是出手阔绰,出资要将府中的园子修缮一新。胤祯也为推让,两人相谈甚欢,感情看似更胜从前。

小半年没见到承欢,她见了我却毫不显生分,我刚回来的两天她都缠着要与我一起睡。我只得哄睡了她,再命嬷嬷将她抱回房。

等见到胤祯,承欢倒是露了怯,胤祯回来的当日她里便对这个完全陌生却又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人有了畏惧,第二天又在我房里一见了他便直扑向我,想叫我抱她。未等我弯腰搂她,胤祯已抢先一步把她抱了起来。身边看着的几个丫头嬷嬷都有些惊讶,承欢看着我几乎要流下眼泪,胤祯却并未打算罢休,轻声问她:“你是承欢吗?”

承欢这才又看了看近在眼前已是面脸和善的人,大约觉得此人并无恶意,眼神也由惊惧转为好奇,随即眼睛一亮,奶声奶气的答道:“我是。你,你是十四叔?”

“哟,承欢还能认得出我?”胤祯朗声笑了起来。“你小的时候十四叔也曾抱过你。”

“恩,是啊。”承欢狠点了点头。“十四叔最疼承欢。”

我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承欢的小嘴好似抹了蜜一般,平日里已很会讨福晋的喜欢,初见胤祯,又把他逗的开怀不已。

胤祯含笑握着我的手,满是感激的又看了眼承欢,说:“这三年倒亏了有她陪着你。”

“以后便不止有她,还有我们的孩子了。”我也紧握了握他的手,一脸幸福的看着他。

胤祯点了点头,又轻声说道:“还有我。”
(八十八)

年羹尧擢升川陕总督进京述职,到了胤祯府上,才使我有幸见了见这为日后显赫一时的人物。年羹尧来了之后便在书房与胤祯闲叙,倾谈半晌也半句未提朝廷上的事,我在里间屋里坐着,从我这里看去,见他虽已年过不惑,在胤祯下首坐着与之谈话间也是低眉顺目,但仍可见眉宇间的一股英气。如今的他是谦恭谨慎的,日后平定青海叛乱立下赫赫战功之后若仍能保持今日的心态便也不会落得惨淡收场吧。

“对了,你进京到四哥府上了吗?”胤祯问。

“晌午进了京便先到了王爷府上,还不曾到四爷那里。”年羹尧抬了下眼,面色沉静。他进京先到胤祯府上倒并无不妥,毕竟因西北战事这几年间他与胤祯多有往来,份属也算是上下级。

“那我便不多留你了,年福晋又为四哥添了个小阿哥,你做舅舅的也应尽早过去看看。改日得闲叫上四哥一起喝上几杯。”我看不清胤祯的表情是否诚恳,却也知道这不过是句客套说辞。

年羹尧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却也是淡淡的,见胤祯已下了“逐客令”便也没再多留,起身告辞。他的身材并非十分高大魁梧却也是气宇轩昂,非同寻常。

“人家备了厚礼给你,你怎么反倒赶人走呢?”等人走了之后我慢步走了出来。

胤祯扶我坐在他身边,懒懒的说道:“有人只会孤注一掷,有人却想左右逢源。年羹尧不管他是作何打算,他的根都在四哥那。多留他无用,反倒惹了四哥不悦,岂不麻烦。”随即看了看我,又笑道:“说来十几年前可没人会预料到他会有今天的成就,倒是显得你独具慧眼呢。”

“我!”我倏然想起当年对八爷的提醒,犹如一场恶梦,胤祯竟还记得。我恍惚答道:“我,我当年也是听十三爷提起过他。”

胤祯仍旧笑着,却好似已看出了我这不过是托词。想来我与他多年的情分,日夜相对,他若连这点也看不出反倒奇怪。“我并未想问你什么,你又何必紧张。”

我镇定了心神,迎着他的目光对他说:“其实是我能未必先知你相信吗?”

“真的?”他自然是不信,眼中带着一分戏谑的看着我。“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不要再回西北。”我拉住他的手,珍而重之的只说出了这几个字。“西北并非一定要你再去。”

我格外认真的表情使得他一愣,片刻沉默他收了笑容才说:“这全凭皇阿玛的心意。有旨意我不能不遵啊。”他无奈一笑,又说:“再说皇阿玛若真想我留下,自然会找了合适的人选替换我,若不想,我又何必非要强留呢。”

是了,康熙若不属意他,他留下与离开又有何异?若属意他,又岂会不提早做了安排,却为何要让他二次离京奔赴西北?

胤祯伸手轻抚了抚我耳边的碎发,柔声说:“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若真是先知,可知道我一会要带你去哪里?”

“去哪?”我回过神,抱住他的脖子,歪着头笑了笑,说:“算不出。”

“九哥请了个戏班子包场唱堂会,这几天你在府中大概也憋坏了,这就带你一起去看看。”

“好啊。”从辽阔天地骤然回到只见方寸天的府邸,我确实有些憋闷。一听要出府,顿时心情愉悦了许多。

见我高兴,胤祯脸上也有了几分喜色,笑道:“所以说不尽早打发了年羹尧走岂不是耽误了我们的事。”

“是啊,那我回去换件衣服便走吧。”我想起身他却仍抱着我不放,把脸又向前凑了凑,待我亲了亲他这才放手。
(八十九)

康熙六十一年,这位中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帝王将在这一年走完他人生最后的历程。康熙他曾在自己六十岁上举办了盛况空前的万寿庆典。如今他御极满六十年,又以“天下太平,民生富庶”为由年初二设宴乾清宫招待八旗文武大臣年六十五以上者六百八十人,诸王及闲散宗室成员则出来为老人们授爵劝饮。初五又宴汉官年六十五以上三百四十人。如此安排下这一年的春节过的着实热闹过以往。无论康熙的心有多高岁月却不会因他是帝王而对他有格外眷顾,一代雄主终也是垂垂老矣。面对与他年龄相仿的臣子故人,追忆往昔岁月,却不知端坐在高处的帝王喜笑颜开间心中又在作何想,对自己为政六十年所创下的基业又是否感到满意?

除夕夜的家宴倒是与以往无异,后妃皇子福晋侧福晋们照常列席,只是康熙特意将两位小阿哥的坐席设在了自己身边。酒过三巡,康熙命李德全拿出两把朝鲜进贡的短剑,让胤祁胤袐各想一首诗词写在纸上,只要写的好又有酒有剑即可得赏赐。平日里都被哥哥们的光彩遮盖的俩人咋一听便来了精神,各自到摆好的书案前略做思索便写了起来。

待都交给康熙御览,胤袐抢先说道:“儿臣先来,将军少年出武威,入掌银台护紫微。平明拂剑朝天去,薄暮垂鞭醉酒归。”

康熙点了点头,胤袐只选了其中的两句吟诵,但确实是有酒有剑。接下来轮到胤祁,他高声吟诵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沙场秋点兵。”略停顿后,又继续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他竟写下了两首,之后得意的冲着胤袐一笑。

胤袐顿时面露不快,撅了撅嘴。“儿臣又想了一首诗,行路难,劝君酒,莫辞烦。美酒千钟犹可尽,心中片愧何可论。一闻汉主思故剑,使妾长嗟万古魂……”

“你可知道此剑非剑。”胤祁不等胤袐说完便打断了他。胤袐一时语塞,他年纪到底还小,又哪里懂得那许多。

康熙不禁笑了起来,指了指胤祁说:“看来你倒是知道其中的典故,说来给大家听听。”见皇阿玛发了话,胤祁更是来了精神,向康熙循循道来其中的故事。

我看着此情此景觉得有趣,对胤祯小声言道:“他们俩小小年纪竟都这般争强好胜。明明讲好那剑是一人一把,却也要分个高下。你小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我见他不应,只是佯怒的瞪了我一眼,便轻挑了挑眉,又说:“看来我说的不错。”

胤祯并不看我,仍和其他人一样望着上面的康熙和他的两个弟弟,只是身子略向我倾了倾,无奈叹息道:“是不是又想趁机取笑我。”

“哪敢。”我目光一收,无意瞥见四爷和坐在他身侧的年福晋。近些年年福晋甚是得宠,府上其他人均无所出,只得她一个已先后诞下了两位小阿哥。虽然八爷他们愿将此与年羹尧得到康熙的赏识重用联系到一起。可我每每见到眼前这个温婉恬静的女子,却不忍如此去想。如果真相果然如此那对他们俩人都太过残忍,我暗暗的想四爷必然不会辜负一个真心爱恋自己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善良女子。不会,一定不会。又或许只有这样想,才会让自己的心舒服一些。

“你知道的真是不少。”康熙的话将我从万千思绪中拉回到现实,“宣帝既言:乱我家者,太子也。却又不忍废之。宣帝爱太子,怜其身世。宣帝爱淮阳王,赏其才能。正是父子君臣之爱难以两全。汉宣之中兴由盛而衰,皆因不舍私情而坏了国事。”康熙言毕,一时神情有些黯然,不知在这满堂热闹的除夕之夜心中是否想起了囚禁在咸安宫中那个他疼爱了四十几年又最终废掉的太子。

言者或许无心,听者却是有意。在场之人一时或面面相觑,或沉默不语,在众人听来康熙非是在感叹汉宣帝的父子君臣之爱难两全,倒像是在感叹自己,既然如此,如今那他待谁是以父子之爱爱之,待谁又是以君臣之爱?不等我再细想,依稀间却好似听到胤祯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

“胤袐这首诗诵的好,竟引出这般道理来。”康熙回过神来,笑望了眼前两个老来子。“再将安徽进贡来的宣纸赏你二人各五十张。”

“谢皇阿玛。”胤祁胤袐齐齐跪倒叩谢。
(九十)

初九是胤祯的生辰,他虽然未放在心上,却自有人替他张罗。早几天拜寿之人就已纷至沓来,到了正日子更是门可罗雀。而胤祯也不再如往昔那般总是避而不见,时移世易,这三年几经变故,他已不再是从前的他。我冷眼看去,大将军王的身份,西北三年立下的赫赫功劳,改变的不止是别人眼中的他,还有在他眼中的自己。

正日子上府上请来唱堂会的别出心裁竟是时下并未流行开来的苏州评话,吴侬软语娓娓动听,我坐在二楼听着,倒也觉得有趣,眺望楼下的几位爷看似也颇有兴致,一个个听的津津有味。视线扫过胤祯,赶巧他也正抬头对上了我的目光,我端起茶杯以茶代酒遥敬了他一杯,他随即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冲着我亮了亮。我示意他要先回房,他则笑着点了点头。

我斜倚在小塌上不知过了多久已昏昏欲睡,突然觉得好似整个人都飞了起来,倏地睁开眼,原来是胤祯将我腾空抱了起来。“吓着你了?你若困了便去睡何必等我。”他语气中带有几分怨怪。

“今天可不同往常,我自然要等你,还有东西要送你呢。”我指了指一旁放着的匣子。

“什么东西?”胤祯将我放回到榻上,带着好奇打开了盒子,看后皱了皱眉慨叹起来:“你真是越发的抠门,攒了三年便只送我一本书?”我未答话,他翻开看了看却不禁笑了。里面记着的都是我与他自认识起所共有的点滴回忆,“难为你还记得这许多事,我还以为只有我才记得。”

“瞧你把我说的好没良心。”我将下巴抵在他肩上,娇嗔道。我如此做不仅是为了留念,也是希望他在得意之时勿要忘了从前,还找的回原本的自己。

“背地里骂我混球,还说是有良心?”他腾出手来在我脸颊轻轻捏了一把。

我扑哧一笑,他倒真的会翻,巧不巧的偏翻到这一处,我有理自然气壮,瞪着他说:“当年我唯恐敏敏识破了你的身份难于应对,好心找你商量个对策,你却对我冷言冷语,句句讥讽,还不是混球!事到临头懊悔迟,若不是苏完瓜尔佳王爷叫走了皇阿玛,不止我小命难保,你也少不了要被重罚。”

他专注的听完我对他的控诉,戏虐道:“你真是笨,他若不叫走皇阿玛,你索性便认了是在与敏敏为了十三哥拈酸吃醋不就得了。皇阿玛一高兴说不定成全了你们,哪还有性命之忧。”

“啊?!你倒把自己摘的干净。那你还忙不迭的跪下干嘛?”我瞪了他一眼。

“我是怕你急智不够,想着替你说了呗。”他一脸严肃煞有介事的看着我又继续说:“不过这么一来,我岂不是再没戏唱了,这么说来还是要感谢苏完瓜尔佳王爷。”

“胡扯!”我甩开他的手,却也不禁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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