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拘留所见到丈夫的第一眼,仅仅是15天未见,夫妻二人竟然有了恍若隔世之感,她站在外面,穿了一件长到脚踝的波点连衣裙,一双细黑高跟鞋,她还戴了一副超黑大墨镜,整张脸都快被墨镜给遮住了,所以看不清她的脸上到底是何种表情,这让跟拍的媒体镜头略有失望。
倒是他,像溺水的人见着了救命稻草,从大门出来后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妻子,他急步朝她走了过来,步子里有小小的惊喜,快到她跟前时他张口喊了声“老婆!”,然后,一头扑过去紧紧地拥抱了她,他把头伏在她肩膀上说“难为你了,谢谢你来接我回家。”
她在周围咔咔作响的长枪短炮声里,略显僵硬地接纳了他的情感流露,不一会儿伸出双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他感受到她的安慰后,竟然流下了眼泪。
媒体记者风闻她丈夫今天拘留期满将获得自由身,早早蹲守在了拘留所大门外面,就等着第一时间抢得他们夫妻二人见面的新料。
她本想黑着个脸,跟丈夫拉开应有的距离,毕竟,他带给她的恶心和伤害还未消散,甚至还有一股无法排解的怨气积压在头顶,时不时就扯着她大脑中的某根神经要痛它一痛,但看着他孤立无援的可怜样,想到孩子天天问“爸爸去哪了,他干什么坏事了?”的疑惑神情,再看看周围的媒体镜头,算了,一夜夫妻百日恩,夫妻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加上她不想让别人看到更多的笑话,那么,在世人面前,就给他保全一个面子吧,尽管他颜面已然尽失。
她今天亲自开着车来接他回家,甚至亲手给他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待他落座后,昂首挺胸地从车后转到驾驶室,她觉得今天绝不能在别人面前输了气场。
她伸脚弯腰钻进驾驶室,发动车子,正要离开时,这些守候在旁的媒体记者们忽然忽啦啦涌了过来,车子前面和左右两侧都被堵住了,当然有的也不是什么正经媒体,而是喜欢八卦报料的视频制作人,这些人边敲车窗边连珠炮般发问:
“朱女士,请问你怎么看待你丈夫强奸未遂这件事的?”
“朱女士,你认为你丈夫是清白的吗?你相信你丈夫确实是遭遇了一场仙人跳吗?”
“朱女士,请问这件事情对你跟先生的感情造成了什么样的困扰及影响?”
“朱女士,你能亲自来接丈夫回家,是不是意味着你们的感情经受住了现实的考验?你对他还有信任吗?”
……
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有种血往上涌的感觉,但好在黑色的墨镜遮住了她的大部分表情,丈夫有些慌,说“怎么办?他们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达目的不罢休啊!老婆你可别上他们的当!”
她只是双手抱胸,不发一言。
丈夫摸不透她在想什么,又说“老婆你别理他们,这帮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们这是恨不能拆散我们的家庭,让我社死!我社死了不要紧,可我们的孩子犯了什么罪要承受这样的打击,你说以后别人会怎么看我们的孩子?老婆你千万别着了别人的道啊,老婆你得救我,坚定地跟我站在一块,出面跟他们说说好话吧,我回家给你赔罪,回家后你怎么着都行……”
那帮人围着车旁想走也走不了,无奈之下,沉默半晌的她只好缓慢地推开车门,从车里钻了出来,她往车旁的一块空地上走了几步,双手举过头顶响亮地拍了两巴掌,示意大家“别吵,安静下来听我说!”
周围的声音瞬间静了下来,一个个镜头聚精会神地对准她,生怕一个眨眼就错过了最精彩的画面。
她清了清嗓子,以一种演讲者不容置疑的气势开场了:
各位媒体朋友:
今天是我先生重获自由,洗污去冤的日子,作为他的妻子,我要首先感谢国家法制的进步,感谢我丈夫代理律师的尽职尽力,感谢各路媒体的关注,感谢你们的持续跟踪,正因为有你们的跟踪报道,我丈夫的冤屈才能洗刷,才有了发声的渠道。
但是,这件事情我希望到此为止,我不希望我们接下来的生活受到任何的关注与报道。所以,关于大家刚才问我的那些问题,我想,不用我多说什么,大家可以看警方的通报,关于这件事情的定性,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不算,他说了也不算,我们的国家是一个法治的国家,我们生活在一个法制的社会,我始终相信我们每一个人遇到任何不平的事情,最后只要寻求法律的帮助,就都能得到公平正义的伸张,在警方的通报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丈夫犯的是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只是猥亵,他从头至尾都没有犯罪,更没有子虚乌有的什么强奸罪!
毁掉一个人是容易的,但你们想过没有,毁掉一个人的背后,也是在毁掉一个家庭,你们都有家庭,都有妻子儿女,都有年迈的父母,你们有没有想过,任何一句不实的报道都会给当事人的家庭成员带来巨大的二度伤害?
杀人不过头点地,求求你们从今天开始放过我们一家吧!
如果你们但凡还有同理心,就不会揪着我不放不让我接丈夫回家,我们的儿子,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见到他的爸爸,每天在家里哭着喊爸爸,还有我们双方的父母,每天在家里以泪洗面,甚至被这件事情气到住院,我一个弱女子随着巨大的精神煎熬忙里忙外还要应付出你们的质问与拷打,我太累了,累到就要支撑不住,难道你们眼看着我的家庭和亲人就这样垮了,这样对我们一家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我再重申:我丈夫不是强奸犯,请不要再继续对他发起莫须有的审判!
过去不管发生过什么,那都是我跟先生之间的事情,至于我和我先生今后的生活,是好是坏,也都不劳各位操心了,再向你们恳请一次,请大家放过我们让我们回家吧!
说完,她双手抱拳向在场的人半鞠了一躬后就快步走向自己的车子,猫腰钻进驾驶室,这波媒体记者总算没有继续为难她,自觉让开了道,她熟练地启动车子,开启车载空调,一踩油门就驶离了现场。
车子开远后,丈夫由衷地说:“老婆,谢谢你替我撑腰。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是你却能不偏听偏信对我如此信任不离不弃,患难时刻才见真情,这辈子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这份情和义。”
她没有回应,只是把油门踩得越来越大,车速开得越来越快……
原本,她是不情愿来接他的,因为他做出来的事情太丢脸了!
他婚内不老实这个毛病多年前她就一清二楚,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是因为他说到底还能赚点钱能起到取款机的作用,她当初之所以嫁给他也是看中他的赚钱能力,因为她自己不是个多有上进心的人,甚至很厌倦职场,所以婚后她就退隐家庭做了全职主妇相夫教子,只要他能按时给家用她就不多管他在外面的风流事。
她以为这样就能太平把日子过下去,却没想到他越来越放肆,越来越眼里无她,甚至可以几个月都不碰她,她一怒之下也暗自找了个小鲜肉快活,结果被他捉住,他无法容忍她吃他的用他的喝他的还在外面给他戴绿帽子,这在他看来是奇耻大辱,欲把她扫地出门;
当时她痛哭流涕肯求他原谅,并眼泪鼻涕地控诉他自己在外面的那一桩桩风流事,骂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算什么男人?!
他一句话就呛得她无言以对,他怒吼:“老子不管怎么样也养起了整个家,你呢,你有什么能耐?你给这个家里赚过一毛钱吗!”
看在孩子的份上他最终没跟她离婚,但从此视她若空气,把她贬得一无是处,明明是他出轨在先,结果反倒她成了被踩在脚底喘不过气的那一个,从此她活得更加小心翼翼。
他那边,平时的花边事儿依旧不断,只是这一次突破了她的认知,他跟女同事出差就出差吧,竟然搞出了疑似性侵的案中案,闹得天下皆知生生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
事情发生后,她先是愤怒,再是想离婚,结果一想到自己跟孩子的现状,又意识到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加上双方父母轮番给她做工作,要她顾全大局为家庭、为孩子着想,恳求她出面为丈夫奔波请律师想方设法捞他出来,这让她有了台阶可下,遂慢慢接受了现实。
到后来,她竟然有了一丝庆幸。
庆幸他犯下了一个天下人都知道了的大错,她很清楚,在全网都声讨他的时候,她要是选择依然站在他身边,那么他才能认识到她的不离不弃有多难得,她也才能因这回救夫有功平衡掉之前的错误,她绿他起码没有任何外人知晓,他绿她,却让全中国人民都知道了,谁犯的错更大?他还有资格指点贬低自己吗?
这只不过是原谅的开始。她要趁这个有恩于他的机会,把家庭财政大权夺过来,把家庭话事权夺过来,把从他这里失去的尊重感重新夺回来。
这笔账,她秋后要慢慢跟他算。
这不,丈夫现在不就对她千恩万谢吗?
她长舒一口气,老娘总算翻身农奴把歌唱,之前被他踩在脚底下多年,如今风水轮流转,被踩的换成了他,终于可以关起门来打狗了……
她想,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先顾了眼面前的苟且再说,谁还想得了那么长远的事呢。
她只是恍惚间领悟到,一个女人,一旦选择了寄生,选择成为男人的附庸,那么她的人生在某处总要迎接一个又一个的苟且,这件事情带来的余震与痛苦,以及跟丈夫余生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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