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1月12日，上海沦陷。12月，日本人举行了庆祝胜利的阅兵。南京路上，一个不知名的中国人从一座高楼上跃向行进的日军。
他留下的最后声音是：中国万岁！
这是普通中国人的咆哮，全面抗战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展开，这之后的上海，也进入了一个暗战时期。
1.
1939年2月19日，是阴历大年初一，那天，军统特工刘戈青一夜没睡，他一大早从舞厅里出来，看到满大街都是报贩。
他们都在高喊号外，高喊一条爆炸性新闻的标题：汉奸陈箓夜登鬼录，飞快将军从天而降。
陈箓早先就是民国大名鼎鼎的外交家，日军占领上海后，他是虹口维新政府（汉奸组织）的外交部长。
此人贵为部长，家住上海法租界愚园新村668弄25号，一边靠近静安寺巡捕房，一边靠近意大利营房，一边有日本人的一个特务机关，可说是相当安全。
此外，陈箓为严防刺客，还专门雇请了20名一等一的保镖，这里面包括张学良当年的贴身卫士。他平时是外面岗亭一个，两边胡同口各一个，身边及家中关键位置都有相应配置，那防守就更加严密。
但是2月18日大年夜，他还是被枪杀在家中。他死了，而所有的刺客都毫发无损，安全撤退，隐没于三教九流混杂的上海。
陈箓所在弄堂，本来是没有人能够带枪进去的；陈箓居然是在戒备森严的家中被杀；原来堂堂的伪外交部长也会命不保夕——这事当然会轰动上海，一面大快人心，一面让所有的汉奸心惊胆战。
刘戈青在那天早上，是先买了一份报纸在大街上看完，才回家睡觉的。他后来听说，日本人大肆搜捕，抓去了好几百人，最后把罪名给了不相干的人。
而那时，他已经赶去香港，接受戴笠嘉奖去了。
刘戈青这事干得非常漂亮，后面如果不是军统叛徒王天木，诱捕了刺杀汪精卫的王鲁翘等人，日本人根本不知道刺客是这个白面书生。
2.
刘戈青是台湾人，但出生在福建厦门，这说起来有一段故事。
刘戈青的父亲刘建寅，早先因不满满清割让台湾，曾一直跟日本人干。
他们那几个好汉先后曾杀死六个日本人，这其中包括几个日本警官。
但刘建寅有一次也身中六刀，差点死去。
刘建寅就这样逃往厦门，上山做了山大王。
刘建寅的山头，依旧在联络革命党积极反清，这当然令福建道台头疼，于是这道台后来就用了一个流行千年的办法，招安。
结果，刘建寅的兄弟们就纷纷离去，做了道台的戈什哈，这弄得刘建寅只好改名刘汉臣，躲藏起来。
他是被厦门的一个茶商收留了，然后这个茶商还让他做了女婿。这种事，没双慧眼，没点侠肝义胆的英雄气，是做不出来的。
刘汉臣辛亥革命时复出，曾参加过漳州之战，民国成立，就做了独立旅的旅长，而刘戈青就是这年出生的。
刘戈青出生之年，正好改朝换代，他奶奶高兴极了，立刻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见朝。但是他父亲回来后，对这个名字不大满意，又改成了国兴。
国兴，戈青，刘戈青的名字其实是叫着叫着，被语音改了。
后来证明，他真是持戈之人。
3.
刘戈青从暨南大学毕业，本来是打算搞实业的。
他发现他父亲在福建的一块土地里藏有锡矿，就联络同学，开了一家矿业公司。只不过这家公司的发起人，是当时任上海警备司令的杨虎。
杨虎是刘汉臣的兄弟，刘戈青的父辈，这算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但是刘戈青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被杨虎拉下水的。
起因是这样：
刘戈青有一天去见杨虎谈开矿的事，杨虎夫妇不在。那天来了一个马脸的家伙。
他见了刘戈青就一顿盘问，就跟审犯人似的，这让刘戈青非常讨厌。
刘戈青那天没等杨虎回来就走了，不料第二天杨虎打来电话，说有重要的事要谈。
你知道昨天那位是谁吗？
刘戈青说不知道。
他就是戴雨农！
可是刘戈青还是不知道。干什么的？没听说。
于是杨虎就只得跟他细说。
委员长身边的红人啊！很了不得的一个人。他看好你了，昨天一个劲夸，非要让我劝你跟他干。
可是刘戈青不干，他说我还要开矿呢。再说我拉了那么多同学，突然就不做了，这没信义，对不起人。
杨虎说这太好办了，他立刻给戴笠打电话，刘戈青那些同学一起要了行不行？
杨虎的话不好违背，戴笠又满口答应，于是刘戈青就再也推不了了。
他随后就到杭州训练班受训，成了一名军统特务，并被派去上海，成了行动队的一员。
4.
刘戈青刺杀陈箓，与王天木有关，只是王天木本人，在被捕投了76号后，并没有出卖他。
具体情况如下：
王天木做军统上海区区长之前，上海的行动一直是军统魔头赵理君指挥。赵理君很强横，王天木要抓权，两个人当然要干起来。
但是赵理君在上海的根基很深，又深受戴笠信任，王天木干不过他。
这再加上王天木去了后一直没有成绩，赵理君总是把所有人的功劳都报成自己的，王天木就更加干不过他。
这后面因为赵理君一直在说王天木坏话，戴笠对王天木还渐渐不满。
戴笠一不满，那就很危险，于是王天木就不得不赶紧想招。
赵理君那么强横，当然很得罪人，这其中之一，是上海军统站管人事的陈明楚。
陈明楚站到了王天木一边，王天木有了计划当然要去找他：你有没有能拼命的无名英雄，给我推荐几个？咱们得做几件事跟赵理君比比，让戴老板看看。
于是陈明楚就推了刘戈青。我这就这么一个，很厉害的。他做过不少事，都被赵理君瞒报了。你想要，我让他来见你。
但王天木说，不不不，不要让他来见我，而是我去见他。
王天木熟读三国，他这是要学刘备礼贤下士，三顾茅庐。
堂堂的上海区区长居然亲自到家中来了，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的事，刘戈青果然感动了。这之后，王天木所做的就更让他感动。
王天木把刘戈青请到八仙桥的“么二堂子”去了，去了就说，赶紧给我老弟找一个年轻姑娘。
据说，王天木是最喜欢带某个下属去这种地方的，因为他觉得只有这种地方，才能打破上下级的等级界限，使大家无拘无束，拉近关系。
这可是刘戈青自己回忆的。
如此这般，那么刘戈青当然也就成了王天木的亲信，就等着王天木使用了。
5.
王天木可谓知人，他第一次见到刘戈青，就被征服。
这用他的话说就是：这个人看起来是白面书生，但是有坚毅气派，非常要得。就连我的胆气都因为他壮了几分。
要知道，王天木是南京鸡鹅巷的老人（戴笠草创时期的据点），他见的人，做过的大案，非常不少。
王天木使用刘戈青，是在1939年的关键时刻。
那一天，王天木一脸悲哀地来了，他告诉刘戈青，戴老板让我立刻赶去香港，恐怕凶多吉少。
刘戈青立刻说，你只管去吧，我立刻做件大事，让你对戴老板有个交代。
而这件大事，正是刺杀陈箓。
王天木听到刘戈青有这样的胆色，大喜过望，一面说这必能振作民心士气，一面问刘戈青有什么要求，于是这话就又引出了大名鼎鼎的林之江。
这家伙后面也投靠了76号，做了许多令人发指的坏事，后来就天天梦到鬼来索命，一命呜呼。
他的病是上海名医陈存仁给看的，这事在陈存仁的回忆录里。
刘戈青当时要求的是枪，他说我们现在的枪太少了，埋在地下的那几支也已经生锈，恐怕不能用了。
林之江当时正是管枪械的，王天木立刻找他问话，林之江当场表示，你想要什么样的给你什么样的，想要几支就几支，随时随地。
结果，刘戈青就被这小子骗了。
6.
刘戈青要采取行动，当然要了解有关陈箓的各种情况，并拉人入伙。
他找到的第一个人是刘海山。
刘海山是东北人，曾经做过孙中山的卫士，后来又被老蒋派去给张学良做副官。
西安事变时，他非要去伺候老蒋，张学良也没办法，后来，他跟着老蒋回了南京，又在抗战时期逗留于上海租界。
大家都是兄弟，刘戈青不用拐弯抹角，一开始就说，汉奸太不成话了，不能再由着他们胡闹。
刘海山就说，想干谁就干呗，你干什么我陪着你。
刘戈青说，那你能不能帮我找一张陈箓的住宅图？
刘海山说，这太容易了，当即找来了张国卿。
张国卿也是东北人，那时刚好是陈箓的保镖。陈箓的儿媳妇是张学良的妹妹，陈箓做汉奸前，就跟张学良要了几个卫士。他却不知道这些人有一天会要了他的命。
刘海山一要张国卿画图，张国卿就明白了，他起先有点踌躇。
大哥，你干嘛呢？你知道那里有好几个东北老乡，要靠陈箓吃饭吗？
刘海山说，上头不会亏待我们的，你为了生活保护汉奸，光荣吗？
东北汉子不废话，张国卿立刻画图，也说了一句，那你说干什么就干吧。
陈箓的警卫情况了解了，陈箓身边也有了内应，但接下来的事还是要刘戈青自己干。所以他又叫来了几个在军统的朋友。
他们分别是朱山猿、平福昌、尤品三、谭宝义、徐国琦。
万事俱备，就缺枪了，那么就去找林之江吧。
却不料林之江跑了。军统的枪早被他拿去换钱，他手里根本没枪。
刘戈青当时气坏了，恨不得宰了林之江。刘戈青的样子让林之江老婆害怕，她赶紧告诉刘戈青，床底下有十四发子弹。
就这样，刘戈青最后从军统那里只拿到十四发子弹，而这十四发子弹能不能用上，他们也不知道。
因为他们从地里起出来的枪，真的锈了，根本没法确定能不能打响。
上海是日本人控制的上海，枪只能在最后时刻去拿，这意味着已经箭在弦上，那么刘戈青他们不管怎样，也只能干了。
7.
2月18日那天晚上，天气很冷，下起了毛毛雨，刘戈青一伙在愚园路的沧州饭店集合了。
刘海山也在。
（后来的刘戈青）
陈箓家是七点吃年夜饭，那时候会有很多亲朋，刘戈青他们的行动要赶在七点之前，所以他们必须抓紧行动。
大家进了愚园新村，靠近，刘戈青他们一眼看到，陈箓家外围的三个保镖，现在都在岗亭里避雨、抽烟、聊天，都高兴坏了。
刘海山可是位老手，他一见这情况，立马从刘戈青手里抢过手枪，冲进了岗亭。
他用一把生锈的手枪，一声不许动制服了三个保镖，紧跟着冲进来的刘戈青他们，随即将那三个家伙缴械。
这后面，刘戈青留下刘海山看管三个俘虏，负责接应，自己则率队从后门摸进了陈箓宅院。
此时，陈箓家的厨房一片忙乱，后门处的一个保镖正在吃几个婆娘的豆腐。他直到刘戈青的枪顶到心口上，才发现有人进来。
刘戈青他们现在有了四把新手枪，胆气更壮。然而就在他们刚刚靠近陈箓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急躁的徐国琦居然老远就开了一枪，这一枪惊动了陈宅的保镖。
刘戈青来的时候，还带了斧头和锯子。斧头是用来拼命的，而一旦成功，他就打算把陈箓的头锯下来，挂到电线杆上。
敌人经常把抗日志士的头挂在电线杆上，写上“抗日分子的下场”，他要以牙还牙。
可是徐国琦这一枪，把他的计划彻底打乱。
时间紧迫，悄悄干肯定不行了，刘戈青立刻往陈箓身边冲去。
他已经看到陈箓坐在沙发上，面对着陈箓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房里还有一尺多高的红蜡烛亮着。枪声一响，陈箓就跳起来拿一个坐垫，护住了脸和胸脯。
刘戈青冲进去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开了两枪，有一枪正打在陈箓咽喉。这一枪，正是后面大美晚报，用“美少年堪称神枪手”做标题的原因。
陈箓当场毙命，刘戈青紧接着，又迅速在陈箓身上放了一副事先准备的标语：抗战必胜，建国必成，共除奸伪，永保华夏。
这时候，陈箓的儿子陈友涛正从楼上下来，刘戈青朝上开了三枪警告。大功告成，他随即带人撤退。
刘戈青撤退的时候，陈宅保镖已经醒过神来，他们纷纷从楼上开枪。但是他们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心里怕，只敢躲在窗户后开枪。
保镖的子弹都打到对面去了，这就给窗下留下死角，于是刘戈青他们就顺着墙根，顺利逃脱。
外面巷子口，刘戈青早就雇了一辆车等着，里面打起来的时候，司机吓得要跑，但是有人看着他呢。
负责看守他的刘子衡没枪，但有拳头。他把拳头放衣服里，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司机。
逃跑的路上，司机真遭了大罪，他把车开得跟醉鬼一样，满大街乱跑乱撞。所幸那时候街上没有别的车辆。
刘戈青他们在杜美路的一个拐角处下的车，一下车就把所有的枪都扔了。这是怕路上遇到检查。
他们分头回家，刘戈青在路上也扔了他的鸭舌帽，以后再也不戴。
这所有的一切都说明他的确胆大心细，可是他回家换了衣服后，还要出来，去他常去的舞厅。
大年夜，舞厅里的人很多，刘戈青溜进去，找一个不惹眼的角落坐下不久，就喊茶房，我来了五个小时了，一个小姐没找到！
舞厅里做事的都认识刘戈青，他们以为刘戈青真已经来了五个小时。然后等刘戈青跳舞跳到天亮，他就有了一夜呆在舞厅的人证。
那本来是查不到他的。
8.
刘戈青那个行动队，是戴笠叫去香港的。戴笠奖励了刘戈青三万港元。
但是据说，刘戈青没要。我是来G命的，不是来挣钱的。
戴笠很赞赏，私下里又在信封里装了五百送去。可是刘戈青转手又把钱给了杨虎太太陈华。那时候杨虎也在香港。
五百块在那时不是小钱，戴笠很快知道，他说刘戈青，你手面比我还大，一出手就是五百块。我再给你五百，这次不要送人了。
他当年见杜月笙，杜月笙也不过给了他几十块钱。
其后不久，去河内刺杀汪精卫失败的王鲁翘等人就被76号抓走（里面有平福昌几个），知道真相的日本人悬赏十万大洋，把刘戈青的画像贴满了码头车站，刘戈青当然回不去了。
但是不料，王天木这时候却给刘戈青来了一封信。
他说他的背叛，是因为戴笠派赵理君刺杀他，他是万不得已，并要刘戈青回去帮他。
刘戈青收到信后，去重庆见了戴笠，认为他跟王天木感情很好，不会有事，而且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刺杀汪精卫。而戴笠当时也对手下的连续叛变非常头疼，希望能挽回局面，于是就发给刘戈青五千活动经费，让他继续冒险去了。
刘戈青回到上海，王天木果然没有拿他的人头换钱，但对刺杀汪精卫的计划却支支吾吾。
后面逼急了，就让刘戈青找陈明楚。
他是特务队长，不通过他这事不成。
刘戈青见到陈明楚，陈明楚也是申辩诉苦。我是戴先生的学生，我们都是被赵理君逼的，谁愿意叛变？而且我叛变是我的责任，他们为什么把我的家人都关起来？我父母妻子妹妹又没犯罪。
刘戈青当即表示，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这事我来解决。
但是陈明楚根本不信，他觉得刘戈青没这个能力。
结果没几天，陈明楚就接到通知，你妹妹到上海了，过来见见。
刘戈青这时候有戴笠大力支持，还有什么事办不成？陈明楚一见到妹妹陈弟燕，和父亲骂他的信，立马哆嗦起来。
他居然给刘戈青跪下了。
陈明楚赌咒发誓，一阵嚎哭，表示一定痛改前非，但是他把妹妹带走后，就没了动静。
他们这些人其实都是既怕重庆，又怕日本人，玩的都是见风使舵，脚踩两只船的鬼把戏。
所以王天木、陈明楚，就既跟刘戈青称兄道弟，又能把他送进去。
反正这一切都要看形势变化，哪一方逼得急。
9.
刘戈青也就是这期间，在舞厅里认识“羊毛西施”的。一个在大新公司卖毛衣的店员，也是一个为了生存，想到舞厅兼职的普通女孩。
王天木当时一跟刘戈青洽谈工作，就用舞厅做掩护。可是舞厅并不敢常去，而刘戈青又经常打电话催逼，于是王天木就希望刘戈青找一个女人。
你老这样打电话太危险了，有个女人的声音，我就好说话。
刘戈青一想也是，就答应了。“羊毛西施”陆谛，他查过的，清白女孩，家里缺钱，绝不是王天木或谁的人。
刘戈青虽然藏在工人区，但英俊潇洒，很有气概，又出手大方，陆谛当然接受，于是这对情人就顺利做成。
刘戈青这次到上海，没几个人知道，但是他仍旧遇到过危险。尤品三不小心被捕，熬过一阵后，想到刘戈青肯定已经知道自己被捕，不会再去聚会的旅社，就把那个地方供了出来。
却不料刘戈青防备的是住处，反而就躲在旅社里。
所幸他足够幸运、机智，下来打电话时碰到巡捕问话，大耍演技，一搪塞过去，撒腿就跑。
但是这事却把王天木吓坏了。
刘戈青是不可能跟我们一起干的，他留在这里早晚出事。他要是供出刺杀汪精卫的事，我们都得完蛋。可是劝他走，他一定不肯，所以就只好杀了他了事。
王天木计议已定，就开始行动，他却不知道他的行动组长马河图，是戴笠那边的人。
马河图一汇报，他的上司王安之立刻急了。刘戈青可是戴老板派来的，他要死了，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结果那天的事就很喜剧。
陈明楚约刘戈青去舞厅，朱山猿说这是鸿门宴，但刘戈青说大事要紧，死也要去。
刘戈青到了舞厅，一直高度戒备，他见到旁边一个人掏口袋，立刻跳到陈明楚身边保护，并顺手将那人拿下。
结果人家只是在掏烟而已。
刘戈青是不是演戏，这不知道，反正陈明楚接下来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外面的马河图本来就不会杀刘戈青，陈明楚亲自带着刘戈青出来，其他人也不好开枪，于是陈明楚就心乱如麻，开着车满大街乱转，一直拿不定主意。
他们本来是不能让刘戈青被捕的，可是他最后竟稀里糊涂，把刘戈青带到76号去了。在那里迷糊一阵，又迷迷糊糊地离开，只管把刘戈青丢在了那里。
刘戈青突然出现在76号，这把特务们都弄蒙了。76号的特务头子李士群接到报告，也是莫名其妙。他知道他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那时候戴笠已经多次派人与他接洽，他知道刘戈青是戴笠的亲信。这个人是戴笠必保的，也是日本人必杀的，摆明了杀不得，放不得。
可是陈明楚避而不见了，王天木听到消息跑了，这事只能李士群亲自来办。
10.
李士群见到刘戈青，跟其他人一样，也是先申辩。
(李士群夫妇）
我不是投靠日本人，我是曲线救国。你我方法不同，我敬重你是好汉，你应该跟着我干。
刘戈青机智之人，他不跟李士群讲大道理，对着干。他说，李先生对我厚爱，我很明白。如果李先生要做土匪强盗，我一定跟着你干。可是做汉奸，帮日本人不行。我跟日本人有仇，我父亲当年挨过日本人六刀。他老早就让我报仇，我总不能报仇不成，反而去帮杀父仇人。
李士群问，那你回到上海想做什么？
刘戈青说，是王天木叫我回来的，他想骗戴先生钱。他们钱拿到了，又把我骗到这里，真不够朋友。
刘戈青一副江湖气派，只讲家仇、义气，也没有出卖王天木和陈明楚。
李士群又问刘戈青来了几个人，刘戈青回答，就我一个。不过我们在上海有的是人，你要是想要，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
刘戈青已经表明了不降，这让李士群非常意外，你怎么介绍？
刘戈青说，打电话让他们来。
76号什么地方？有进无出的地方！李士群不信，但是刘戈青真就一个电话把人叫来了。
朱山猿，我要被杀头了，你陪不陪我？
朱山猿说，陪。明天行不行，我得先去看看我妈。
刘戈青说明天不行，明天就来不及了。
于是朱山猿连夜赶到，还带了他们的一个朋友，非军统的一位记者。
刘戈青是个死士，他的朋友也是死士，这就让李士群更加忌惮。
李士群为了显得自己很江湖，重英雄，够朋友，没有为难朱山猿。但是刘戈青悄悄告诉朱山猿，这里只能来一次，你不要再来了，要马上离开上海。我所以叫你来，是因为想到这样一来，他们不会找你，你容易脱身。
本打算陪死的朱山猿顺利跑去重庆，发现安全的王天木和陈明楚也回来了，但是军统对他们已经不抱希望，下了锄奸令。
执行者正是马河图，他在舞厅里杀死了陈明楚和何行健。
王天木侥幸活命，但李士群把他关了起来。因为马河图是他的人，他不可信任，得负全责。
陈明楚被杀，李士群等人都认为这是刘戈青的死党为他报仇，更觉得刘戈青不好得罪。李士群很残忍，但也善于投机，他思来想去，没有把刘戈青交给日本人，而是先关在76号，然后送到了南京监狱。
“毛衣西施”陆谛那夜陪着刘戈青去舞厅，也被捉了进去。刘戈青说这事跟她无关，李士群本想放走，可是陆谛说，我走可以，但有个条件，杀刘戈青的时候，也赏我一颗子弹。
李士群气笑了，说，你不想走，那就陪他吧。
陆谛是到南京后释放的，这后面，刘戈青在监狱里不断花钱，居然跟看守们成了朋友。他们经常一起出来跳舞吃饭，还有了一张只在城内好用的身份证。
这事非常荒诞，但若想想后面吴开先被捕的滑稽场面，就一点都不奇怪。
吴开先曾经负责统筹重庆在上海的全面地下抗战，无论军统、中统，但是他被捕后，日本人、76号，都不为难他。
日本人希望通过重要人物拉拢老蒋，汉奸们都想留条后路，他们各有各的算盘。要不然，抗战胜利后，那些汉奸也不会摇身一变，成为“卧薪尝胆的英雄”，李士群老婆也不会拿着证据，非跟老蒋和戴笠打官司。
刘戈青就是在这种复杂的局面下逃走的，两年的监狱生活，让他更加成了英雄。
他成功逃脱后，戴笠亲自在重庆安排欢迎大会，连菜单都是亲自拟定。
有一点需要提及，作恶多端的戴笠，在抗战上还是比较积极的，他在交际、用人上确实颇有手段。
他的势力能让老蒋忌惮，并非偶然。
（材料来自相关回忆录）
文 | 九鸦
图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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