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看到一个问题:美国是不是曾在任何时候发动战争，攻击一个国家，成为侵略者？
一个老美回答，是的，名单惊人。
又一个老美说，是的，美国有94%的人经历过战争，这还是我们知道的。
又一个说，是的，在我们不是侵略者的地方，列出我们参加的战争会比较容易。
是的，是的，下面居然一大片“是的”，还有各种讨论，这让我都怀疑自己进错了聊天室。
看来“我们”的确是不一样的“我们”，任何一拨“我们”，都不可以一杆子打翻。
然后，我又看到一个问题:作为退伍军人，回归平民生活最难的事情是什么？
这又是我感兴趣的。
众所周知，英美是捆绑式的，美国发动战争总少不了英国跟班，所以这次轮到英国人回答了。
一位叫马特·泰勒的英国人，在他那4.4万赞的回答里说，我离开皇家海军陆战队后，一直难有同理心。
不是没有一般的同情了，我对某些阿富汗人和伊拉克士兵会感到难过，更不用说对无家可归者，或生病的孩子。
谢天谢地，这种非常人性化的情感我还是有的。
我指的是对那些畏缩的，自我厌恶的，“我有祸了”的态度，没了同理心。
泰勒的意思显然是他回归平民生活最难的事情，是没法跟一般人的某些表现共鸣了，可是这话好像有点费解。那么我们就先看看他都经历了什么，和其他人有什么补充。
泰勒服役将近十年，执行任务五次，阿富汗、伊拉克都去过。
他说他第一次去阿富汗执行任务，只是在大山上狂奔了六个月，他们部队遇到的最危险的事，是碰到了一头驴。
因为人家一知道某个军事机器在行动的时候，就收拾起所有装备销声匿迹，延长了“钓鱼假期”。
然后等你部队开始缩减，每个人都开始无聊的时候，上万战士才会从山里冒出来，准备把你砍成碎片。
泰勒很幽默，他说，所以，等我几年后再去“巡演”的时候，我就惊奇地发现，我不是在晒黑，而是“不得不在脸上杀死敌人几百次”。
也就是整天在山里狂奔，瞎忙活了。
然而，就在泰勒他们不忙了的时候，危险果然就无处不在了。
泰勒有一次坐在马桶上方便，一枚107毫米的火箭弹，忽然在离他50英尺的地方爆炸，差点把他撕成碎片。
泰勒没完成大便任务，却被炸飞了。他看到外屋里全是碎片，又看了下自己有没有受伤，就从破烂的棚子里跺跺脚，去见了他的指挥官。
他告诉指挥官他差点死在马桶上，指挥官笑了，然后泰勒就骂指挥官是个大骗子。
因为他在接受突击训练时，指挥官说，这很简单，你在敌人杀死你之前，就杀死了敌人，这就是火箭科学。
可是泰勒的经历证明，火箭和突击队的科学，一点都不科学，你遇到不科学的阿富汗人，没法科学。
他们会在你大便的时候发起攻击，他们会让你害怕大便。
更有趣的是，阿富汗人的自杀式炸弹攻击者，似乎永远用不完。
你很难想象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疯狂的人，从世界各地赶来，只是为了自愿做人体炸弹。
你因此不能不想，他们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公关团队，能够让苹果公司都感到羞耻。
泰勒想不通这事，最后只好又幽默一下:
我后来遇到一些当地人，他们告诉我，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止一个老婆，他们还禁止饮酒。
于是我就明白了，如果我有四个老婆，而且还不能喝啤酒，我可能也会很乐意跑到战场上，把自己“分散”……
（泰勒用这张图片说：“我下一个，我下一个……”）
然后泰勒还提到AK47，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来“填补你的漏洞”……
战争就是这样，你在试图消灭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想方设法干掉你。
作为士兵，你会看到许多不管你想不想看到，应不应该出现的事情。你是战争机器的一部分，你也早晚会成为绝望的一部分。
你可能会经常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会留下应激创伤，你会看淡很多东西，你会回到正常生活后变得“不正常”，你会讨厌周围的人，看不起他们。
因为你经历了别人没经历的东西，你知道了什么才是大事，你在遇到难事的时候，会觉得这比丛林、战场好多了，所有的人都过于矫情。
所以泰勒会说:“现在，在一天结束的时候，我真的很难为自己感到难过。”
“我故事的寓意就是，战争会改变生活。”
“它会让你欣赏生活中的小事，让你意识到坐在有空调的办公室里并没有那么糟糕，即使你认为薪水很烂，经理有点笨。
至少我可以去吃翔而不用担心失去一条腿！”
而这再延伸下去，就是另外几位有过此类经历的人，用相同的感受，展现了不同的侧面和深度。
有一位退伍兵说，他以前在潜艇工作，负责向军官提供有关海洋中发生的所有信息。“如果你搞砸了，人会死。压力很大。”
所以，当他成为平民时，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就变了:“如果我搞砸了，有人会死吗？如果没有，那就不用担心了。”
所以，他在电台工作期间，就觉得同事们都很可笑。
他们居然觉得电台停播，每个人都会死！
他们居然觉得缺乏计划，是紧急情况。
他们居然觉得，屁大点事，都是危机。
而这所有的情况，对我来说只是解决而已。我完全没有大多数同事那样的压力感，我很好地解决了各种问题。
有一位则说，有一天夜里，我听到有紧急情况，很害怕，我想我最好去找掩体。“是时候找到我的烟了。”
我在地堡里见到一个赤裸裸的人，当我到达时，有人正在向他捐献裤子。
原来，他洗澡的时候，袭击发生了，天花板上落下一颗哑弹。
他很快弄清了是什么情况，立刻光溜溜地跑了。
所以战争会改变你的个性，你的优先事项。士兵们的“正常”，跟普通人的“正常”截然不同。你感觉到的大问题，是我们的小问题，你感觉到的小问题，对我们是大问题。
你还活着，你有食物，没有人在积极地杀死你，这些话你永远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总而言之，他们这些人的意思就是，你坐在空调间里抱怨天气不好，你对孩子大发雷霆，你觉得没有加薪是世界末日，你在抱怨生活艰难不公，你在为汽车的红色不够正确感到痛苦，你在说某某某不爱我，我想死；我妈不让我玩游戏，我要自杀了……这都非常可笑。
人类一直在朝着微不足道的方向发展。
人们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运。
所有人都活在小情绪的马戏团里。
所有人都以为那些已经是全世界。
所有人都觉得生活缺乏意义好没劲。
……
于是这就让我产生了奇特的感觉:
人生就像一块大拼图，每一个人都只是一小块。
人生最难的是永远不知道自己在人流里处于什么位置，就像傻子般的存在。
正常人都在祈祷和平，但每个人都在和平中制造不和平。
战争从理论上说，是为了让普通人好好地进行他们的日常，但普通人从来不热爱自己的日常。
战士因为深切感受到战争而热爱日常，但他们热爱的日常又走了样。
世界上每一个人的精神家园都在远方，每一个人的生活都在别处，似乎都是欠教训的样子。
所以，人在生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多么重要。
所以，人在生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多么废话。
命运如果不把你放在一个能够深刻影响你的位置，谁能够确定哪里是最合适的位置。
命运如果把你放在一个能够深刻影响你的位置，谁知道你还能不能有机会去找合适的位置。
结果，我就在这正反两面里，相当准确地迷失。
• END •
文/九鸦
图/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