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君莫笑
责任编辑&策划:柳叶叨叨
许知远最近一次被频繁提及,是他把综艺节目《向往的生活》搅得地覆天翻。
节目一开始,他就问导演:
“在这里我能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吗?”
“可以,就是会被观众骂。”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看电视。”
选住处时,他不愿跟其他嘉宾住一起,而是另择一处,离群索居。
当众人坐帐篷下聊天,他会突然独自离开,看海,闲走,帮渔民挑海草。
大家围绕厨房忙里忙外时,他又一头扎进裹着夜色的村庄,买根烤肠,端杯凉茶,在夏日的微风里兀自神游。
“许老师,又消失了。”
这句话,成了那期节目里,何炅和黄磊的口头禅。
当所有人都躲进“剧本”,屈于人情世故时,许知远却摆脱约束,忠于真实内心。
节目末尾,嘉宾离开后,黄磊默默摘下围裙,一个人安静地走向海滩。
“我去当一会儿许知远。”
此刻,他终于可以短暂逃离镜头的捕捉,找回自在的自己。
节目播出后,观众对许知远的“异类表现”褒贬不一。
有人说,他自命不凡,放浪形骸。
有人说,他自成一派,活得通透。
诸多评论中,有一条留言,引起许多人共鸣:
“其实,人人心里都藏着一位许知远。
但,令人遗憾的是,更多时候,我们注定做不了许知远。”
“北大不行”
许知远的“叛逆”,更像一次用力过猛后的上下颠倒。
他生于军人之家。父亲是铁道兵,母亲全职照顾家庭。
1983年,7岁的许知远跟随父亲从老家连云港搬至北京。之后六年里,因父亲工作调动,他连续更换过五所小学。
频繁变迁而生出的漂泊感,让他对“不顾一切,绝对服从安排”的父亲充满怨念。
父亲的有纪律、守规矩,在许知远眼里,统统成了“反面教材”。
这为他日后“不走寻常路”的个性埋下种子。
尽管从不受训,但在读书方面,许知远一向用功,且成绩出众。
高考前,受两个男人的感召,许知远很快确立冲刺目标。
这两个男人,分别是朱自清的徒孙孔庆东,以及“反叛斗士”李敖。
对于许知远而言,他们一位被叫作老师,一位被称为偶像。
为了能与偶像比肩,许知远一直将考入名校视作前半生最重要的人生追求,在老师孔庆东的影响下,北大自然成为他不二的选择。
高考放榜前一天,许知远一夜无眠。成绩并不如意的他黯然神伤,此番恐要与北大一别两宽。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有惊无险地踩着分数线,被北大微电子专业录取。
虽然不是心仪的专业,但却是梦寐以求的学校。
1995年夏季,许知远拿到北大的录取通知书。
那一日,许知远蹬着自行车,看尽北京大学的每一处角落。
当时,春风得意的他或许想不到,在北大的学习生涯,并非如他想象中那般顺心。
许知远第一次产生退学的念头,是在第二学期末。
整日与充满商业气息的专业课纠缠,他觉得理想遭到了践踏。
毕竟,在许知远的印象里,进入北大,就如同穿越时空,要与民国时期那些有情怀、有信念的青年站在一起。
而眼下,他的一腔热血却在周围人张口托福,闭口雅思的功利较量中稀释殆尽。
那段日子,许知远时常挂嘴边的一句话便是:
“这所学校,没法儿念了。”
在苦闷与压抑中捱了三年,许知远顶着一头蓄起的长发,向学校提交了休学申请。
与曾经火遍全网的那句“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辞职理由如出一辙,许知远休学的原因是,他要去寻找迷茫的灵魂。
走完大半个中国,他终于有了答案,灵魂原来不在路上,寻找灵魂还是得从校园开始。
结束旅行,重返北大后,许知远还是不安分。
要么跑去文史专业的课堂蹭课,要么蹲在澡堂外面,看散发着洗发水香气的女生从身侧经过。
看遍山河与佳人,许知远反而对就业,留学不甚在意。
大四那年,当身边同学忙于找工作、考研或出国时,他悠闲地办起校园杂志,取名《微光》。
只可惜,这束微光终究没能照亮他的前程。
几期之后,学校领导便勒令他立即停办这本过分“世俗化”的杂志。
就在他万分沮丧的时候,另一本杂志的出现,让他感慨:
谁来拯救“沉睡”的年轻人?
“记者难当”
许知远看到的那本杂志,出自香港中文大学学生之手。其内容与装帧,都令他大为震撼。
相较之下,许知远深深惭愧于自己曾做的那刊俗物,继而又忧心国内大学教育水平的落后。
慨叹之余,他决心用自己文字的力量,去唤醒更多年轻人重塑信仰,激荡青春。
2001年,许知远出版了他的第一部文学作品《那些忧伤的年轻人》。书中,他以冷静克制的语调,宣泄着年少的跋扈与张扬。
值得一提的是,许知远这部写于24岁的作品,至今已畅销20余年。
著书立作一年后,许知远稳坐《经济观察报》主笔之位。
同年,年少有为的他以记者身份,远赴大洋彼岸,开启了一段让他受益终生的思维对撞之旅。
他在美国接连采访了15位经济领域的顶尖人才,其中包括享誉全球的经济学家,以及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
与行业巨鳄对话,无疑令许知远眼界大开。但,站上顶端的同时,也意味着他难免会以“俯瞰”的姿态接物待人。
当自负遇上许知远身上本有的桀骜,就像一场奇妙的化学反应。
有一次,在报社年会现场,当社长邀请他上台为优秀记者颁奖时,他竟当着全体员工的面,厉言指责社长:
“你这个奖,根本就是为了平衡各方利益冲突而设立,并不是能者居之。这样下去,报社早晚倒闭!”
说完,许知远径直离场,徒留所有人楞在原地。
父亲得知此事后,不免对他一通训斥:
“你不要太肆无忌惮。”
许知远岂能听得进去?他再次反其道而行之,毅然离开体制,踏上创业之路。
单凭一股感性的热情,许知远和几位志同道合的好友,先后建造出多座倡导精神自由的文化“乌托邦”。
比如单向街书店,比如《单读》刊物,比如《东方历史评论》高端杂志。
伴随这些项目的诞生,许知远身上的标签变得更加多元:
一位不会赚钱的书店老板,一位开会没谱的刊物主编,一位拖稿成性的专栏作家。
在员工眼里,许知远也仅仅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经营或执行,全然与他无关。
有时,他会突然“象征性”地询问店员,书店盈利如何,可往往未等店员回话,他已踱步走远。
有时,他还会“象征性”发起纪律整顿,列出类似“不准迟到”的公司规定,但他自己却一直保持公司缺勤的最高纪录。
不难想象,许知远的过分自我与叛逆个性,一旦进入互联网,再经网友的放大审视及过度解读,势必招致漫天的讽刺与质疑。
果不其然,他的“招骂体质”在“炮轰”韩寒后,一夜成名。
“十三不靠”
2010年,韩寒入选《时代周刊》年度百人榜。此消息刚一曝出,许知远的批判性文章《庸众的胜利》便接踵而至。
文中,他措辞激烈地直指韩寒作品缺乏深度,而对喜欢韩寒文章的人,则以“庸众”论之。
棒打一片的结局就是,许知远被韩寒的粉丝骂到“名声大噪”。
“装X”成了长期贴在他身上的负面标签。
多次以“粗鄙”形容这个时代的许知远,终于迎来时代对他的反击。
而这种反击,在他的访谈节目《十三邀》上线后,变得格外强烈。
2015年,腾讯出品人李伦找到许知远,邀请他做一档不同于以往的访谈节目。
在李伦眼中,许知远珍稀的洞察力,和从未被标准化污染过的风格,完全契合他对节目的预想与期待。
起初,许知远也曾为自己在镜头前“笨拙地发问”而担忧,最后耐不住好友相劝:
“大不了挨顿骂。”
谁料,一语中的。
他话语中带出过分精英化的“大词”,会被网友反感“总装深沉”。
将他推至舆论的风口浪尖,是他采访俞飞鸿之后。
各种污言秽语向他涌来,他顶着“调戏俞飞鸿的老男人”这顶帽子,任人喊打了很久。
为此,他感到无奈又悲凉:
“夸一个女孩‘你很美’,不是很自然的一个表达吗?这究竟是怎么变成一个妖魔化事件的?”
然而,在这之后,网络对许知远的攻击,并没有停止。
尤其是他对话马东的那期节目,马东回怼的一句戏谑之语“我没那么自恋”,竟然引爆大众对许知远的集体嘲笑。
即使在线下,他与一屋子年轻人交流时,大家提的问题也无非是:
“许老师为什么总是愤怒?”
“许老师怎么又得罪女性?”
“许老师讨厌这些嘉宾吗?”
许知远只好一脸懵态地一一解释道:我不愤怒,我不歧视女性,我对嘉宾没有任何鄙夷。
身处舆论漩涡中心,许知远不禁问身边的老朋友:
“人们为何会对我有这样的偏见?”
事实上,每一位和他接触过的人,反倒都被他的“真”所打动。
面对许知远的疑惑,李诞曾作出这样的回答:
隔着一道手机屏幕,说真话,做自己,就会被人骂,就会赚不到钱。
听到这个答案后,许知远满是不解地问:
“真的吗?”
幸好,对许知远来说,他极少在意外界的声音,甚至以不屑的姿态予以回应:
“一个人若能被所有人理解,这得是多么肤浅的一个人。”
他持续且用心地把《十三邀》做到第六季。
在这坚持与沉淀的过程中,观众对他的看法也慢慢发生转变。
在众多网友眼中,他曾是偏执油腻的中年男人,如今,他成了散发理想主义光芒的思想巨匠。
但不管周遭眼光如何变化,许知远始终不被左右,依然活得有棱有角。
他至今独居,不看球,不参与热闹的集体活动,写作时对桌面触感,太阳光线都有特定讲究,烟酒总不离手。
最难得的是,已过不惑之年的他,还一直对世界充满“困惑”,一直保持热切的探索欲望。
他希望用几十年的时间,了解梁启超、林语堂、李鸿章、钱穆,然后,写出一部伟大的作品。
他希望学会口琴,找回儿时父亲带给他的感觉。
他希望能有导演找他演戏,感受另一种人生。
他希望去跳舞,去做菜,体验亲密感与烟火气。
他希望在临死前,最好能留点时间,找个维密天使一起旅游。
而当他离开世界时,墓碑上还要刻下这样的判语:
许知远——活着没什么用,死了就不行。
许知远多年的合作伙伴于威曾评价过他身上那种分明的“对立感”:
他常因天真而专横,因羞涩而无礼,因沉默而傲慢。
他鲜少能理解人与人之间复杂的关系,只对纯粹且笃定的事物持续专注。
以往采访中,许知远提到过他的两次落泪。
一次是,录制音频节目时,讲到《夹边沟纪事》中的一处情节,一位上海女人去劳改农场看他丈夫,她到达农场时,丈夫已死,衣服被偷,尸身被剜。
读到此处,许知远陷入无声,随即一阵抽泣。
还有一次,是他看韩国电影《辩护人》,看到韩国前总统卢武铉为学生辩护时,
他因那种朴素的正义感而澎湃万分,愧疚自己从未表达过这般强烈的情感。
历经半生沧桑,许知远还是那个勇敢直面内心,永远热泪盈眶的年轻人。
反观我们自己,因为生活,被社会规训,被他人捆绑,被世俗虏获,被真实放逐。
不得不活在虚假的面具下,扮演着别人希望自己成为的人,固守着别人希望自己去做的事。
到头来,才发现,那个真正的自我,早已被晾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之中。
恰如许知远在《那些忧伤的年轻人》中所写:
“我们的平庸,似乎也正是我们从来不敢赤裸裸地面对自己,对于我们的内心世界缺乏持久的关怀和信任。”
那么,就请让你我暂时逃离那些规则与框架,做一会儿“许知远”吧!
排版:小鹿
校对:天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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