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雪青柠
责编 | 柳叶叨叨
还记得3年前那个走红全网的流浪大师吗？
2019年3月，一个披头散发，衣着邋遢的流浪汉，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他对《左转》、《三国》信手拈来，对世事点评犀利深刻，不凡的谈吐，根本不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有人说他，颇有鲁迅的风采。
有人甚至发出感慨：小丑在殿堂，大师在流浪。
网友们送他外号“流浪大师”，他就是沈巍。
在流量狂欢的时代，沈巍一夜爆红。
在沈巍最红的时候，他在路边招招手，就有无数粉丝欢呼不已。
走红后，沈巍不再流浪，不再捡垃圾了，而是在某些人的怂恿下，做起了直播。
一个月，粉丝就涨到了100多万，每个月光是打赏就有二十多万，一年时间就赚了一百多万。
如今两年过去了，近日一则名为#流浪大师沈巍百万直播收入被借走#的消息，却突然上了热搜。
“流浪大师”沈巍，这几年过得究竟怎样呢？
在被当成“精神病”“流浪汉”之前，沈巍其实过得挺幸福。
他的原生家庭并不差。
1967年，沈巍出生在繁华的大上海，父亲是海员，母亲是家庭主妇。
虽然父母俱在，但沈巍从小就和外婆生活在一起，因为沈巍的家里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父母无暇顾及沈巍。
沈巍喜欢看书，特别是历史类书籍，但是父亲觉得学历史没有用，他将沈巍珍藏的历史书，统统丢出去。
沈巍还喜欢画画，可父亲觉得画画是“不务正业”，他将沈巍痛打一顿，坚决不让他碰水彩颜料。
在沈巍被父亲逼迫殴打的时候，母亲只是远远地看着，弟弟妹妹更是跟着欺负沈巍。
父亲的强硬，亲情的缺失，给沈巍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也造成了他行为上的怪异。
父亲不给沈巍钱买书，小小年纪的沈巍开始悄悄地去捡垃圾，然后用捡垃圾换的钱，悄悄地买自己喜欢看的书。
也正因为如此，“垃圾”从小就在沈巍的生命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在长期捡垃圾的过程中，沈巍也发现，很多垃圾都是有价值的，无端被人们丢弃，实在是很可惜。
沈巍那时候就开始把有用的垃圾分类出来，要么拿去卖，要么留着自己用。
很快沈巍高中毕业，原本想报考文科，但他被父亲逼着，填报了自己并不喜欢的审计专业，学校就在上海。
毕业后，19岁的沈巍进了上海徐汇区审计局工作。
公务员的工作是让人羡慕的，但是沈巍并不喜欢，也很不开心。
一开始，单位的同事还是很喜欢沈巍的，因为沈巍不仅工作努力，还时不时地随口就说出一些搞笑的段子，那是多年读书沉淀下来的幽默与智慧。
可是没过多久，大家便开始躲着沈巍了，因为沈巍居然喜欢捡垃圾。
每天上班，沈巍只要发现垃圾篓里有报纸或是废纸，就会毫不犹豫地收集起来，沈巍说：“纸张的一面用过了，另一面还可以用嘛！”
沈巍用同事丢弃的废纸练字、画画、记录自己的思想……
废纸再利用，这在沈巍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但在其他同事眼里，沈巍的这种行为是不正常的，大家都觉得沈巍的脑子“有毛病”。
单位同事都觉得，沈巍是神经病无疑了。
1993年，在审计局工作了7年后，26岁的沈巍被领导通知，让他马上收拾东西回家，单位已经给他办理了病退。
从此，沈巍就没再上过班，但是每个月他会准时收到病假补贴2000多元。
回到家的沈巍没有想到，父母竟然直接将他送到了精神病院。
沈巍记得很清楚，被送到精神病院的那天，他一走过去，就有人过来摁住他，要强行给他穿上病号服，就在沈巍恐慌无助，企图挣脱的时候，他一回头，竟看见父母在不远处看着他。
沈巍永远也忘记不了父母当时的表情，是那么冷漠，像个局外人。
三个月后，精神病院的医生经过诊断，发现沈巍还算正常，决定让他回家，医生关心地对沈巍说：“回去好好生活，不要和主流过不去”。
沈巍心想，我并没有和主流过不去，我只是喜欢捡垃圾而已。
沈巍还是不明白，人们在商场买很多自己不用的东西回去，然后把它们丢掉，我把有用的东西捡回去，这怎么就不对了呢？
每天从外面回来，家人都要检查沈巍的口袋，看他有没有带垃圾回家，如果有就坚决给他丢掉。
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沈巍意外的是，曾经一手带大他的外婆，也觉得沈巍有神经病。
一次，沈巍在外面与人有了冲突，外婆走过去拉开沈巍，对那个人说：“你不要和他计较，他这里有毛病”，外婆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指自己的脑袋。
沈巍见了，心在滴血。
在家里得不到一丝温暖和理解，沈巍决定搬出去住。
沈巍在老式棚户区租了一个群租房，那里地方狭窄，光线昏暗，但是没有人打扰沈巍捡垃圾和看书。
后来，沈巍家的老屋拆迁，全家人都住进了新房，但他们没有通知沈巍。
家人在外面给沈巍租了一套好一点的房子，让沈巍搬过去。可惜，沈巍住过去后，因为喜欢捡垃圾而被邻居投诉，他先后两次被小区的工作人员赶了出来。
之后，沈巍就开始流落街头了，那是2002年。
其实沈巍最初流浪的街头，离家人居住的地方并不远，就在上海的南京路和高科西路一带，沈巍不愿意走远，可能从他的内心来说，他还是渴望回归家庭的。
有时候，沈巍在路上会碰到家人，弟弟如果带着自己的孩子，他会将孩子带到沈巍的面前，让孩子叫他一生“大伯”，这让沈巍很开心。
有时候，沈巍会碰见母亲。沈巍会走上前去叫一生“妈”，母亲对他点点头，然后走掉，像个陌生人一样。
沈巍其实很羡慕曾住在他家隔壁的一个疯子，是真疯子。
那个疯子的母亲像大鸟保护小鸟一样，保护着自己的疯儿子，不允许别人将他的儿子送到精神病院。
2012年中秋节，家人突然找到沈巍，让他回去看一下，因为他的父亲快要去世了。
沈巍那时已经流浪了10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为了见父亲，他去剪了头发，还跟人借了一身干净衣服。
病床前，父亲握着沈巍的手，泣不成声。
父亲向沈巍道歉，说要不是自己当初阻止沈巍看书，强迫沈巍学审计，沈巍今天也不会是这样。
父亲还不停地抽自己的耳光，沈巍上前拦着，后悔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因为是中秋节，一家人在父亲的病床前分吃了一个月饼。
等沈巍离开后，父亲就去世了。
沈巍的母亲至今还活着，多年来，她主动找过沈巍一次。母亲希望沈巍能放弃房子的继承权，将房子留给自己养老。
沈巍同意了，他继续流浪。
沈巍一边捡垃圾，一边看书，沉醉在书的世界里，沈巍觉得很满足。
这样的日子在2018年年底被打破了。
那时候，沈巍已经在上海浦东新区中环一代流浪了七八年，栖居在一间废弃的店铺里，附近的居民都认识沈巍，他们知道沈巍和一般的流浪汉不同。
居民们知道虽然沈巍全身上下脏兮兮的，但是看书之前他一定会将手洗干净，居民们还知道沈巍写得一手好字，他还帮附近的店铺写过招牌。
那天，有个附近的居民在无意中和沈巍聊天，他惊喜地发现沈巍不仅说话思路清晰，而且学识渊博，出口成章。
兴之所至，他拿起手机，随手拍了一段沈巍的视频，上传到网上，视频里沈巍拿着《左传》，和拍摄视频的人聊着中国古代文化。
一开始这段视频并没有引起人们注意，沈巍继续无拘无束地对着镜头，缓缓地讲着。
直到2019年3月，沈巍正在大街上捡垃圾，突然被人拉着手。来人激动地说，你就是沈巍吧？我好仰慕你的才华。
从此，每天都会有人来围着沈巍疯狂拍摄，将沈巍寄居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蜂拥而来，他们有的在沈巍栖居的地方蹲守，只为拍到沈巍的只言片语，然后在网络上获得大量的点赞关注；
有的打扮精致地来到沈巍身边，只为了求得一张和沈巍的合影。
有的故意穿上破旧的衣服，来到沈巍旁边，蹭一波流量；
还有人公开向沈巍示爱……
让沈巍印象深刻的是一位中年女子。
那位女子留着烫染过的时髦短发，全身干净精致，她接连一周来到沈巍身边，就那么默默地坐着，听沈巍谈古论今，一脸的仰慕，那些前来拍摄沈巍的人，给那位女子取名“师娘”。
沈巍一开始觉得这位女子与众不同，她从来不拿着手机对着沈巍，也不多话，就那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沈巍。
后来沈巍才知道，女子是带了十几个人的团队来的，她自己不拍，都是别人在拍，就拍她和沈巍。
之后，女子在网络注册了自己的账号，账号名字就叫“师娘”，几天涨粉几十万，成功出道。
人们对沈巍的仰慕，很快就变成了一出闹剧。
他们不分昼夜地围在沈巍身边，不仅让沈巍没有办法睡觉，还严重打扰了附近的居民。
2019年3月25日，不可控制的局面惊动了当地治安部门，他们在沈巍的寄居地外围，远远地拉起了警戒线，但不甘心的人们依然在警戒线外挤挤挨挨。
无奈之下，不堪其扰的沈巍只能在半夜悄悄地搬家，逃离了大众视野。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沈巍才再次进入人们的视线。
这个人就是刘小飞，一个年轻的新疆小伙子。
刘小飞看见沈巍，并不像其他人那么虚伪。他开门见山告诉沈巍，希望沈巍能和他一起做直播，帮他卖玉石。
也许是被刘小飞的坦荡真诚所打动，沈巍最后竟然同意了。随后，刘小飞还亲自斟茶，认沈巍为干爹。
刘小飞带着沈巍去剪了头发，换了干净的衣服，帮着沈巍注册了网络账号，事无巨细地照顾着沈巍。
在刘小飞的帮助下，沈巍的直播间每天都挤满了人，每个月仅仅粉丝打赏的钱就有一二十万，短短一年时间，沈巍就挣到了不下百万的收入。
据说，沈巍接到的广告已经排到了三年后。
都说“人红是非多”，沈巍走红后，在拥有大量粉丝的同时，也有了一些“黑粉”。
“黑粉”们一开始说沈巍这么多年不回去看母亲，那是不孝，后来这种指责竟然渐渐演变成了人生攻击。
2020年5月25日，沈巍一气之下，决定封掉自己的账号，无限期退出网络，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殉网”。
流量时代，网红们过气总是很快。
人们早就忘了那个叫“沈巍”的流浪大师。
直到前几天一篇采访，又一次把沈巍，推到了大众面前。
原来，沈巍这两年，过得其实并不好。
他这些年挣的钱，包括直播赚的100多万，几乎都被粉丝借走了。
有粉丝说自己家里有老人生病了，急需用钱，沈巍就赶紧打给他了；
有人说生意遇到困难，资金周转不过来，沈巍也会毫不犹豫地借钱；
还有人说自己的钱掉了，现在流落街头，沈巍也会给他转钱……
沈巍借出去的钱，有的多，有的少，“大多是1万、2万的，但是至今没有一个人把借的钱还上。”
但沈巍自己的生活却陷入了艰难。
沈巍如今住的房子还是一位粉丝租给他的，每个月结一次房租和水电费，每个月他都要为这些犯愁。
饶是如此，沈巍也不愿开口让粉丝还钱。
沈巍的助理大宝说，至今每天还是有人不断地跑来找沈巍借钱，他太善良了。
走红时，沈巍被各路网红蹭流量；赚钱后，又有骗子打着旗号，继续吸血。
人善被人欺，这句话在沈巍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就在8月4号，#流浪大师沈巍百万直播收入被借走#的话题冲上热搜，许多网友都在评论区为沈巍打抱不平。
沈巍却说：“没钱就没钱吧，其实再回到曾经流浪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好”。
镜头中的沈巍，已经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
干净利落的短发，没有一丝胡茬的脸庞，整洁合体的衬衣，从外形上看，沈巍似乎已脱胎换骨了。
沈巍说：“我还是原来的我，和三年前没有区别！”
走在大街上，看见地上被丢弃的橡皮筋，沈巍还是会习惯性地弯腰捡起来，揣进兜里。
看见助理将有些发黄的菜叶整片丢掉，沈巍还是会觉得可惜：“只把黄的撕掉就好了，其它的还可以吃嘛！”
沈巍还是那个沈巍，但一切都回不去了。
对于沈巍来说，究竟是以前流浪的日子让他快乐，还是现在直播挣钱的日子让他快乐？
说不清了。
沈巍被命运推着前行，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被命运牵着继续往前走。
只愿沈巍将来的人生，一路坦途，不再流浪。
参考资料：
重庆晨报上游新闻 《抖音流浪大师沈先生背景来历 沈巍谈工作个人经历遗憾》 2019-3-21
排版：老路
校对：天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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