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雪青柠
责编 | 柳叶叨叨
1993年2月17日,“天下第一庄”大邱庄,如同进入了“战时状态”。
村民们手拿电棍、钢管、铁棒在村里四处集结;开着油罐车、汽车、拖拉机堵在进村的各个路口;对进出大邱庄的每个人严加盘问……
而村民此举,竟是为了应对“村外的1000多部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90年代,大邱庄可是我国闻名的“首富村”、“天下第一庄”。
那时我国的“万元户”都很少,大多数人还在温饱线上挣扎,但大邱庄里不仅家家户户小洋楼,电视、冰箱、洗衣机样样齐全,还建了医院、学校,村民们就医、读书全免费,这让全国人民艳羡不已。
可如果时间往回推到70年代,你会听到这样一句话:“嫁女不嫁大邱庄,糠菜能替半年粮”。
那时的大邱庄因为贫穷,满村光棍,让所有人退避三舍。
而大邱庄能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一跃成为“全国首富”,实现“共同富裕”,这与一个人密不可分,那就是大邱庄党支部书记——禹作敏。
出生在1930年的禹作敏,是土生土长的大邱庄人,家里世世代代在土地里“刨食儿”,家中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
禹作敏从小就聪明懂事,父母见他是块读书的料,便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让禹作敏进了私塾。
在私塾,老师教的内容禹作敏听一遍就能全部记住,老师说禹作敏是个“神童”,村里人说禹家祖坟上长了灵芝草。
但那个年代,天灾人祸不断,民不聊生,禹作敏9岁时,他的父亲在一次洪水中被冲走,禹作敏也只有失学回家,四处做小工挣钱,帮着母亲补贴家用。
幸运的是,解放后国家办起了夜校,禹作敏有了再次学习的机会。
但禹作敏当时没有选择考大学,而是在大邱庄的生产队里担任起了会计。
在担任会计期间,头脑灵活又有文化、爱看书、爱琢磨的禹作敏,开始想方设法增加村民的收入。
他会低价买来瞎眼瘸腿的母驴,在生产队繁殖,然后卖掉小驴为生产队换钱;
为了鼓舞群众生产苇子,禹作敏还将原来的分配方式进行了改革。
原本村民生产的苇子要和生产队分账,但禹作敏让村民不必交账给生产队了,除了上交国家的,其余的就归村民个人所有。这样一来,村民增加了收入,生产积极性也就大大提高了。
由于禹作敏大公无私、领导有方,1974年,44岁的禹作敏被党组织任命为大邱庄党支部书记。
禹作敏走马上任,可谓呕心沥血。
为了解决村民的温饱问题,禹作敏每天泡在田间地头,大战盐碱地。
他不仅带领村民将原本坑坑洼洼的土地整修得平平整整,还在田地里修建了独立的排水渠和灌溉渠,同时禹作敏亲自示范,教村民将所有土地进行深耕翻垦。
经过努力,第二年,大邱庄的粮食产量一下子翻了5倍,禹作敏也因此在村民心中树立起了威信。
虽然解决了村民的口粮问题,但禹作敏并不满足,他心里在琢磨着更大的事,他要带领村民彻底脱贫致富。
正在禹作敏想方设法带领村民脱贫的同时,一个重要人物出现了,这个人就是——刘万明。
刘万明曾在天津钢厂上班,他不仅懂得钢厂的生产技术,还对钢厂的销售手段一清二楚。
在和刘万明深谈了几次后,禹作敏便决定要舍弃曾经“以农为纲”的思想,在大邱庄修建轧钢厂。
禹作敏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干就干。
没有资金禹作敏就将生产队的砖厂抵押出去,贷款了10万元。
村民们听说禹作敏建厂还缺钱,于是便自发地帮助禹作敏。
1元、2元、5元、10元……,在大家的努力下,禹作敏一共筹集了15万元启动资金。
禹作敏用这15万去天津买来了三台轧钢机,为了省钱,禹作敏还自己动手,修建了简易的厂房。
就这样,在1977年,只有三台轧钢机的钢厂就此诞生了。
谁也没想到,一年后,这三台轧钢机不仅让禹作敏将15万启动资金全部挣了回来,还收获利润30万。
尝到甜头的禹作敏一发不可收拾,他将挣到的钱继续投资出去,带领大邱庄的村民们修建了电器厂、印刷厂、高频制管厂……
当时正值改革开放,大邱庄又紧挨着天津,宽松的外部条件和优越的地理位置,再加上禹作敏的正确领导,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大邱庄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些年村民都说,禹作敏是大邱庄人的“福星”,“财神爷”。村民信赖禹作敏也支持禹作敏,不管禹作敏让村民干什么,村民从没有二话。
1889年,禹作敏以“全国十佳农民企业家”的身份,参加了春晚,还被国务院评选为“全国劳动模范”。
1992年,禹作敏带领村民建起了“百亿工业园”,此时的大邱庄已经是拥有万全、津美、顺美、尧舜四个产业集团的全国“首富村”了。
在大邱庄里,不仅有宽阔整洁的广场,整齐有序的厂房,还有专门的商业街,商业街上,店铺林立,各种商品琳琅满目。
村民们曾经居住的茅草房已经变成了一栋栋小洋楼,不仅如此,村里还专门修建了医院和学校,村民们就医和上学可以全免费。
在90年代初,大邱庄的居民人均收入为16260元,是当时全国人均收入的10倍,全村只有4000多村民,却拥有16辆奔驰,100多辆进口轿车。
可以说大邱庄在实现“共同富裕”的路上,已经甩了全国人民几十条街。
但是,在繁华的背后,村民们也渐渐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
而这个危机,就来自禹作敏。
大邱庄的产业虽然属于集体所有,但是毫无疑问,禹作敏是这个集体的“老大”。
在大邱庄,无论大小事务,都是禹作敏一个人说了算,随着大邱庄的产业一天天庞大起来,禹作敏也越来越膨胀,甚至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
俗话说:“权力越大,滥用起来就越危险。”
曾经的禹作敏一心为民,是全村最后一个搬离土坯房的人,但是渐渐地,禹作敏不仅住上了全村最豪华的别墅,开着全村最豪华的轿车,而且出入有保安护送,全身上下名牌加身……
在禹作敏看来,大邱庄能成为“全国首富村”,那绝对是自己领导有方,所以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为了彰显和巩固自己的地位,禹作敏还在村里私设公堂,对犯了错的村民严加盘问,俨然一副“土皇帝”的模样。
如果说一开始村民们是自愿服从禹作敏的领导,那么现在就是不得不服从禹作敏的领导了。
1990年,禹作敏听说自己的侄女被大邱庄家具厂厂长刘金会欺负了,便不分青红皂白让人将刘金会暴打了一顿,然后把刘金会的厂长给撤了。
随后,禹作敏和亲友还觉得不解气,在禹作敏的示意下,他的堂弟余作相等人又把刘金会的父亲刘玉田叫到大街上,一顿拳打脚踢,没想到余作相等人竟硬生生将刘玉田打死了。
闹出人命后,禹作敏企图贿赂执法机关,让余作相等人免于法律的制裁。
但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最终执法机关还是依法将涉案的7人全部抓捕归案。
这件事本来是司法机关依法办事,但是禹作敏却觉得司法机关“不给面子”,随后,禹作敏便在大邱庄搞起了对抗司法的活动。
他不仅组织村民联名抗议、游行示威,还将刘玉田的家人从大邱庄的企业里全部赶了出来。
走投无路的刘家三个儿子被迫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大邱庄,去其他地方另谋出路,而刘玉田的女儿,因为没有离开大邱庄,竟然被禹作敏派人,非法管制了3年之久。
除了对村里人严加管束,禹作敏对从外界来到大邱庄的人也毫不客气。
一次,北京一所干部学校的老师带着27名学员到大邱庄参观,有学员在百货商店买东西的时候询问了一下商品的价格、货源等问题,便被不耐烦的商场经理破口大骂,拳脚相加。
闻讯而来的禹作敏不仅不主持公道,还威胁逼迫老师和学员们写下口供,承认损坏货物、殴打店员。
当老师和学员们不妥协时,便遭到了禹作敏的拘禁和殴打。
在大邱庄,禹作敏的一言一行都凌驾于法律之上,村民都说,大邱庄里只有禹作敏的“指示”,没有法律,禹作敏是大邱庄的“大庄主”,而他的儿子禹绍政则是大邱庄的“少庄主”。
禹作敏在大邱庄成了名副其实的“独裁者”、“土皇帝”。
禹作敏在大邱庄越来越无法无天,殊不知灭亡也悄悄地来了。
而导致禹作敏灭亡的,便是危福合死亡事件。
那是1992年11月,大邱庄华大集团总经理李凤政因病去世,在清查时,竟然有数千万资金下落不明。
禹作敏得知后勃然大怒,竟敢有人在他眼皮底下“钻空子”,这还了得?
禹作敏一边安排厚葬李凤政,一边将原来的华大集团撤销,让津美、津海、尧舜、万全四个集团公司接手华大,并对华大公司进行全面审查。
在审查时,禹作敏成立了由禹作敏的儿子禹绍政、治保主任周克文、总公司秘书石家明为主的“审讯小组”,审讯小组的成员还有刘云章、陈相岐、刘绍升等人。
如果“审讯”是配合执法机关依法进行,也就罢了。
可惜,禹作敏太嚣张,他不仅没有将事情报告给执法机关,“审讯小组”还在总经理办公室设下了“公堂”,他们找来皮鞭、电棍等,对有嫌疑的人严加拷问,刑讯逼供。
一位叫田宜正的61岁老者被怀疑上,禹绍政等人不顾严寒,在光天化日下将老者的衣服扒光,对田宜正进行了一番羞辱和毒打,老者实在无法忍受,便按照禹绍政等人的指示,承认了自己的“罪名”。
之后,不解气的众人还将田宜正关押起来,时间长达14天。
从11月底到12月中旬,短短半个月时间,华大公司就有十几名员工像田宜正一样被非法审讯、殴打和关押。
此时的大邱庄表面上还是那个人人羡慕的“首富村”,殊不知村民们时时刻刻生活在惊慌恐惧之中,他们听着从总经理办公室里传出来的殴打喊叫声,夜不能寐。
禹作敏此时已经不再是大邱庄的党委书记了,他俨然就是大邱庄的“黑社会老大”。
12月13日,在审讯持续了半个多月后,26岁的危福合进入了禹绍政等人的视线。
危福合原本不是大邱庄人,他1990年从河北来到大邱庄打工,92年年初开始负责大华公司的基础建设,但是禹绍政等人怀疑他在这个过程中贪污公款。
像对待其他嫌疑人一样,仅仅是怀疑,他们就对危福合拳打脚踢。
危福合年轻气盛,不懂得低头,负责审讯危福合的刘云章、陈相岐等人便用皮鞭抽,电棍打,一直打到危福合瘫在地上,无法动弹。
但是刘云章等人并没有就此罢休,休息两分钟后,又继续打。
这场对危福合的“暴力审讯”一直持续了7个小时,在危福合身上留下了380多处伤口,最终危福合被刘云章等人活活打死了。
看见死了人,刘云章等慌了,他们赶紧将事情报告给了禹绍政。
此时禹绍政也不知道怎么办,他赶紧去找禹作敏商量对策。
得知消息的禹作敏在沉思片刻后,便有了主意。
禹作敏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电话里禹作敏说,大邱庄死了个人,“你们是不是来一下”。
随后,禹作敏对刘云章等人进行了一番叮嘱和安排……
于是,等公安干警到大邱庄后,他们听到了这样的话:刘绍升、刘云章、李振彪、陈相岐四人在负责审讯危福合的经济问题,下午的时候,刘云章等三人去外面吃饭,只剩下李振彪一个人看守着危福合,这时,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群人,他们以为危福合是个贪污犯,便不分青红皂白将危福合打死了。
由于李振彪是刚来大邱庄的保安,他不认识那些群众,所以究竟是谁把危福合打死了,他也不知道。
禹作敏以为这样的说辞天衣无缝,却不知道公安干警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当公安干警在案发现场没有发现群众的脚印,只发现了刘云章等人的脚印时,禹作敏知道事情瞒不住,便索性将前来办案的6名公安干警扣押了起来。
直到13小时后,天津市市长聂璧初得知消息,亲自干预,禹作敏才将办案民警放出。
而此时,禹作敏已经安排刘云章等四人潜逃在外了。
公安人员没有抓到刘云章等人,便向全国发出了通缉令,但是人海茫茫,一时间并没有找到刘云章等人的踪迹。
没几天,禹作敏以为风声已经过去了,便悄悄安排潜逃在外的刘云章等4人回大邱庄过年。
回来后,禹作敏将4人窝藏在大邱庄的一间民房里,长达70多天。
2月17日,公安机关收到消息,准备进村将4人缉捕归案。
谁知,此时禹作敏竟然下令,大邱庄全部企业停工停产,到村口集结。
禹作敏鼓动村民说“上面派来了1000多部队”,要铲平大邱庄,破坏大邱庄的经济成果。
不知情的村民在禹作敏的指示下,开着装满了汽油的油罐车,以及挖掘机、大卡车等堵在进村的各个路口,拿着铁棍、钢棒等工具在村里四处集结,随时准备应对进村的“部队”,保卫大邱庄。
但事实上,村外仅仅有400位公安干警,他们只是来依法捉拿刘云章等通缉犯的。
这样的暴力抗法直到天津市政法委直接干预,禹作敏才勉强让20位干警进村搜查,但此时,禹作敏早已将刘云章等人藏得严严实实了。
之后,禹作敏又安排刘云章等人到包头、山东、浙江、广东等地隐藏。
但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1993年3月,刘绍升、陈相岐先后被公安机关抓获,之后刘云章、李振彪迫于压力,主动投案自首。
经过对刘云章等人的审讯,公安机关掌握了危福合被害的证据,先后对参与危福合案的18人进行了抓捕。
1993年4月15日,公安机关以“天津市新上任的书记要找禹作敏谈话”为由,将禹作敏请到天津市俱乐部,并将其抓获。
最终,禹作敏以窝藏罪、妨害公务罪、非法拘禁罪等被判处有期徒刑20年。
1997年10月2日,禹作敏在监狱里吞服大量安眠药自杀。
曾经不可一世的大邱庄“土皇帝”,走完了他辉煌而又悲哀的一生。
禹作敏虽然去世了,却留给人们无尽的思考。
毫无疑问,禹作敏是聪明的,而且在改革开放中,他是有功的。
禹作敏将一个人人吃不饱穿不暖的大邱庄,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变成了全国“首富村”,这是很不容易的。
禹作敏也曾一心为民,兢兢业业地为人民服务,但是当大邱庄一点点富起来以后,禹作敏就开始飘飘然了,私欲也开始逐步膨胀起来。
禹作敏以大邱庄的“土皇帝”自居,躺在功劳簿上洋洋自得,最终被欲望和野心拉入地狱。
排版:老路
校对:天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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