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湖湘士绅阶层,在骈文领域开拓了哪些新境界?


士绅阶层是明清时期与皇权并存支配国家政治经济社会秩序的一支重要力量,属于儒家文化与农耕文明相结合的产物。士是指通过读书和科举考试具备了做官资格的读书人,绅是指正在做官或曾经做过官的群体。

明清时期,士绅阶层逐渐壮大,士人步入仕途之后,一方面参与到国家治理体系当中,成为维系封建王朝权力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士人通过家族、姻亲、师承、幕宾等关系网络,结成地方势力群体,成为维系乡土治理的重要势力。
湖湘士绅阶层的崛起,在政治上形成了一个以曾国藩为核心的湘军集团,他们在仕途上相互提携帮衬,以护卫桑梓为目的,打出卫道护教的政治旗帜,具有很强的凝聚力;在文学上掀起晚清湖湘骈文崛起的新高潮,他们在创作上互相鼓舞勉励,以湖湘文化为引领,在骈文领域开拓了新境界。
一、曾国藩与郭嵩焘:创立湘军。曾国藩出生于湘乡荷叶塘,祖父星冈公以务农为主,父亲曾麟书为塾师秀才。
曾国藩道光六年应童子试,道光十二年考取秀才,道光十四年参加湖南乡试中得举人,道光十八年考取进士,名列殿试三甲第四十二名。从曾国藩的家世及仕途出身来看,曾氏家族是典型的耕读世家。

曾氏家族经过三代人的积累,到曾国藩这一代已经开始发迹。曾国藩的父亲曾麟书虽然半耕半读,也参加过一些考试,但都名落孙山,直至四十三岁,才以得补县学生员。因此,他把梦想寄托在曾国藩身上。
曾国藩从道光十八年开始步入仕途,到道光二十九年担任兵部左侍郎,十年的京官岁月虽然平步青云,但对于湘乡曾氏家族而言,这依然只是一个蓄势待发的过程。如果没有太平天国运动,曾国藩也许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湖湘籍京官而已。
围绕在曾国藩身边的既有郭嵩焘、刘蓉、胡林翼、罗泽南等士林同道,也有李元度、刘长佑、彭玉麟、李续宾等晚辈后生,还有曾国荃、曾国华、曾国潢、曾国葆等手足同胞。曾国藩在受命征讨太平天国运动之初,便打出了《讨粤匪檄》,以维护孔孟礼教为己任,这是曾国藩思想转变的起点,也是其作为湖湘士绅思想觉悟的标志。

也就是说,曾国藩帮办团练,不同于一般的湖湘士绅保家卫国。曾国藩的觉悟可谓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团结一切传统的力量与外来教义作斗争。正是这种开明的思想,让曾国藩具有广阔的胸襟,从而在骈散之争上态度豁达开明,为骈文在湖湘的发展放开一条光明大道。
郭嵩焘出生于湖南湘阴的一个书香门第,其父精通医术,家道中衰。郭嵩焘道光十七年考中举人,道光二十七年方才考中进士。这和曾国藩比起来,郭嵩焘的仕途起步已经晚了将近十年。
湘阴郭氏也是名门望族,郭嵩焘、郭昆焘、郭仑焘兄弟都声名在外。郭嵩焘在湘阴求学期间,结识左宗植、左宗棠兄弟;在岳麓书院求学期间,郭嵩焘又结识了刘蓉、江中源、罗泽南等人。显然,郭嵩焘青年时期的这些交往,对日后协助曾国藩平定太平天国运动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郭嵩焘作为湖湘士绅,在护卫桑梓的观念上十分强烈。他不仅积极主动地为曾国藩创办湘军在湖南筹兵筹饷,还为湘军创建水师造船铸炮出谋划策。实际上,郭嵩焘的一系列举措为日后湖南的洋务运动拉开序幕,同时也推动了湖湘地方的实业发展。
如果说郭嵩焘前半生最大的功劳是协助曾国藩平定太平天国运动,那么郭嵩焘晚年最大的贡献就是开风气之先。晚年的郭嵩焘奔波洋务、驻节海外,虽然归国后被保守派所攻讦,甚至还受到湖湘士人的排斥,但觉醒后的郭嵩焘依然没有放弃对湖湘思想的启蒙开化。
郭嵩焘成为后曾国藩时代的湖湘士绅的一面旗帜,继续发挥着思想引领作用。此外,王先谦、王闿运后期能够在湖湘教育和文化传播上得心应手,这也离不开郭嵩焘的扶持。

二、王先谦与叶德辉:维护名教。王先谦生于湖南长沙营盘街一个没落的文人家庭。据王先谦自撰年谱记载,先谦出生之时,家族事务由其父王锡光一人独任,生计艰难,每岁授徒养家糊口,虽日食不继,而家有余欢。王先谦同治四年中进士,正式步入仕途,可谓年轻有为。光绪十一年出任江苏学政,在任期间,王先谦开设书局,汇刻先哲笺注经史遗书。
其中,《皇清经解续编》就是在这一时期刊刻而成的,王先谦在江苏南菁书院开创了一种捐资刻书的新模式。此后,受郭嵩焘之邀,王先谦卸江苏学政任,主讲思贤讲舍,并于讲舍内设一书局,搜刻书籍。得到叶德辉的襄助,王先谦在湖南士绅阶层的地位进一步巩固,王先谦的势力影响范围从教育和出版领域扩展到行政领域。
光绪二十三年,应湖南官绅礼聘,梁启超来湖南长沙担任时务学堂中文总教习。光绪二十四年,湖南成立南学会,谭嗣同、唐才常集资在长沙创办《湘报》,是年五月,叶德辉向岳麓书院山长王先谦呈示时务学堂教习评语,并指责评语悖逆语连篇累牍,意欲谋逆。

此后,岳麓书院斋长宾凤阳等向王先谦上书,请求以维护“名教纲常”为名,要求从严整顿时务学堂,辞退梁启超,另聘品学兼优者为教习。王先谦随即与叶德辉等人联名向湖南巡抚陈宝箴递交《湘绅公呈》,支持对时务学堂进行严格整顿,并辞退主张异学之人。南学会会长皮锡瑞、南学会邵阳分会会长樊锥都受到冲击。
至此,在戊戌政变爆发之前,湖南士绅中维新派与保守派之间的矛盾已经势同水火。
岳麓书院的这场因维新变法而引起的思想交战,最终因清王朝上层爆发的戊戌政变而平定,湖南巡抚陈宝箴也被革职。王先谦在戊戌年间分别作《科举论上》、《科举论下》两篇文章,重点探讨科举制的存废问题,而废除科举是维新变法的一个重要议题。

王先谦认为,以“四书五经”作为考试书目,以“古文为时文”的八股取士,已经不合时宣。四书制艺之优劣与道德品质之优劣并无必然联系,因此,编纂一部镕裁经史、诸子、时务的骈文选本,既可以开阔士人的眼界,又能够熏陶士人的道德情操。
《骈文类纂》中收入善化皮锡瑞存文99篇、长沙周寿昌存文14篇、湘潭王闿运存文10篇、平江苏舆2篇、安化陶澍1篇、湘阴郭嵩焘1篇、善化孙鼎臣1篇、湘潭蔡枚功1篇。可以说,《骈文类纂》对湖湘骈文创作群体的推介用力甚勤,对湖湘骈文的辑佚和保存之功甚伟。《骈文类纂》的编纂,叶德辉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叶德辉出生于长沙坡子街公和染坊里。叶德辉祖籍江苏吴县,其父叶浚兰在太平天国战争进入到苏浙地区时携家小由江苏迁往湖南长沙,主要以经营公和染坊为业,此外,叶家在湘潭县还有年收租谷两千担以上的田产。

叶德辉光绪十一年中举人,光绪十八年中进士,钦点吏部主事。二十九岁进入仕途,对于平常人而言已属早年得志,对于家境殷实的叶德辉而言却认为是仕途开局不利。旋于是年八月由京返湘,得王先谦提携,并引以为知己。
《郋园六十自叙》记载了王先谦初见叶德辉时的讲话:“吾(王先谦)在江苏学政任内,成《皇清经解续编》千余卷,因是感触吾湘经学之陋,未免见笑外人。当编辑时,仅得船山诸书及魏默深《书》、《诗古微》二种,犹未纯粹。乃以曾文正读书日记,析其读经笔记杂凑一家,而生存人如胡元仪、胡元玉所著书亦录入,盖不得已也。
归田后,遂以提倡经学为己任。从王先谦的这段谈话中可以看出,二人之间的名山之约既在于提倡经学,也为了共同的出版事业。叶德辉得王先谦之提携,亦从湖湘商界逐渐跻身学界和政界。叶德辉因为在戊戌年间协助王先谦整顿时务学堂有功,其在湖南学界政界的地位愈加巩固。叶王一体,成为湖南士绅的领军人物。

宣统二年,长沙抢米风潮爆发,长沙士绅联名要求罢免湖南巡抚岑春莫,将王先谦的名字署在第一。后朝廷问罪,叶德辉也因此受到牵连。湖广总督瑞澂参奏王先谦、孔宪教、叶德辉、杨巩等乡绅挟私酿乱。王先谦被降五级调用,叶德辉革去功名,交地方官严加看管。
长沙抢米风潮,王先谦的领首署名是被别人窃名代署;叶德辉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在联名册之内,却因为家中囤积万余担积谷不肯减价出售,被革去功名加以编管。因此叶德辉深感蒙冤受辱,一度曾请托江苏的缪荃孙,欲迁回江苏吴籍,怕受湖湘士绅之连累。
尽管如此,叶德辉的骈文对湖湘本土的书写记忆是最深刻的,尤其是省会长沙,叶德辉《观古堂骈俪文》中保存了赵汝愚墓、开福寺等名胜古迹的描述。此外,叶德辉对湖湘文化和湖湘精神的提炼,以及对于湖湘历史人文谱系的建构,都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三、王闿运与皮锡瑞:讲学四方。王闿运与皮锡瑞都是经学大师,都是举人出身却没有取得进士功名,都潜心著述且以教育名家。王闿运出生于湖南湘潭,自幼失怙,由叔父教养成才。咸丰七年,王闿运中得举人,此后屡试不第,遂无意科举功名。皮锡瑞出生于湖南善化,皮氏一门自江西迁入湖南,靠经商起家。
光绪九年,皮锡瑞考取举人,此后四次参加春闱皆不售,遂绝意科举。严格说来,王闿运、皮锡瑞都只能算是士而非绅,王闿运以名士自居,皮锡瑞则可称之为儒士。之所以将王闿运与皮锡瑞放在这里一起论述,主要是因为两人在经学上的影响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传统科举教育的影响力,已经成为开风气之先的思想引领者。
王闿运在四川尊经书院执教七年,其得意门生就是廖平。廖平的经学思想后来又深刻地启发了康有为,康有为据《知圣篇》著作了《孔子改制考》,据《辟刘篇》著作了《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和《新学伪经考》又成为维新变法的理论基础。

无独有偶,皮锡瑞在读到康有为的《新学伪经考》之后,也倾向于变法,并于光绪二十三年利用回湘探亲之机会,应熊希龄等人邀请,在南学会主持讲学十二次。虽然南学会后来因叶德辉等守旧士绅的抵制而解散,但皮锡瑞的《南学会十二次讲义》都发表在《湘报》上,对晚清湖湘思想的开化起到了推动作用。
王闿运与皮锡瑞都有过在外省讲学的经历,王闿运执教于四川尊经书院,皮锡瑞主讲于江西经训书院,两人在教育界的影响力早已经超出湖湘地域。皮锡瑞穷经通史,积极投身于匡时济世的变法图强政治当中,希望能够经世致用,反而被弹劾为离经叛道,遭到驱逐回籍。
王闿运、皮锡瑞二人的坎坷经历,使得其骈文创作也不走寻常路。王闿运的骈文创作风格出于骚而成于赋,借六朝辞赋之体,抒《离骚》忧愤之情;皮锡瑞的骈文创作风格出于经而入于史,借前人之典故,抒今人之怀抱。两人都是饱学之士,都有经纬之才,因生于末世,未能得以施展,从而在文学上得到发挥。
结语
中国古代作家历来以诗言志、以词遣情,王闿运和皮锡瑞尝试以骈文言志遣情,使得骈文的抒情言志功能得到拓展,为晚清湖湘骈文开辟了一个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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