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俄罗斯到乌克兰：一个中国留学生的自述

2022-02-26 08:30#1 标记1

这两天，关于俄罗斯和乌克兰战争的消息全网沸沸扬扬。
但是战争，永远是个残酷且沉重的话题，对于要经历它的普通百姓而言，不是刷刷微博转转段子，也不是隔着屏幕戏谑地叫好，而是最爱的人可能在自己面前突然死去，是流泪送别女儿而自己将留下作战的父亲，是再也等不回士兵儿子的失心母亲，是海明威曾说的“在现代战争中，你会像一条狗一样毫无价值的死去。”
为此，馆长找到了留学咖啡馆曾经的一篇访谈，想带大家看看在和平年代留学于这两个国家分别是怎样的感受，这是一个曾留学在俄罗斯与乌克兰男生的自述。那个时候，战争还没发生，他还能在基辅一片祥和的独立广场上闲逛，可以在索菲亚大教堂感慨岁月静好。
如果他也正在目睹着曾经留学的地方硝烟四起，也许会感叹一句：我很怀念以前去图书馆的日子。
访谈人物：高竞思

本科毕业于大连外国语大学，专业是俄语（国际贸易）。毕业之后，他像大多数人一样选择直接就业。
一年后的他，却悄悄辞去人们眼中前途光明的工作，奔赴乌克兰读硕士。有人说，这是一种逃避；也有人说，这是一种执念。其实，“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混沌”的本科
我叫高竞思，本科毕业于大连外国语大学，专业俄语（国际贸易）。大连外国语大学的俄语专业作为教育部特色专业，在国内享有很高的声誉，然而大学时候的我，似乎一直都扮演扯大家后腿的角色。
开始学习俄语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感受过“学习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一来是自己在学习上不太用心，二来是母语对我的影响确实太大。从录取到毕业，从开始学习俄语的语音阶段，一直到毕业之前学习高级俄语，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好。
大一的时候，我的专业老师抓我们学习抓得很紧，每次专业课都会考察我们的单词和课文的背诵情况。那个时候对我来说，专业课前的一晚是一周最煎熬的时候，每次考查前我都会想一些办法，比如把单词写在矿泉水瓶上，或者把单词写在手指内侧，试图蒙混过关。
现在回头想想，我们老师的做法是很对的，大学毕业以后走向岗位，随着时间推移越发感觉到因为自己当初不好好学习，吃了很多的亏，也受了很多不该受的委屈。
谁让我从一开始学习的时候不努力。
俄罗斯交流之旅
2013年9月我通过学校的公派交流项目，得到了去莫斯科市立师范大学萨马拉分校留学的机会。
萨马拉是萨马拉省省会城市，位于伏尔加河上。深蓝色的伏尔加河在萨马拉市内穿过，伏尔加河作为世界上最长的内陆河，在萨马拉附近的流域非常宏伟壮丽。我刚到萨马拉的时候，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河边自拍，一个小学同学在照片底下留言问我：“你们那还有海呢？”

另外据萨马拉本地人说，萨马拉的女孩是全俄罗斯最漂亮的。当然，这一点有待推敲。因为萨马拉人还说，萨马拉的路是全俄罗斯最差的。而几乎每一个地方的俄罗斯人都说，自己的路是全俄罗斯最差的。

在俄罗斯上学的时候，课时的安排和国内差不多，但我个人感觉，上课的侧重点和国内有些差别。
我在国内的课程一般都会根据教材来安排，老师会严格按照教学进度给我们上课，而在课上，除非老师提问，很少有人会发言，而在俄罗斯上课则更为随意一些，我们可以向老师提出自己感兴趣的问题，或者很随意地和几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师交流自己的观点。比如，我们的语法老师非常漂亮，所以我们在课上都非常喜欢和她聊天。
莫斯科市立师范大学是一个很神奇的大学，在俄罗斯的一个学年结束的时候，学校特地给我们留出一个月四处旅行，学校把这个时期称之为“游学”。而这个大学的神奇之处在于，无论我们是去圣彼得堡还是莫斯科，市立师范大学都给我们安排免费的住处，所以我们的学生出去玩，每天能节省一百美金住宿费。
莫斯科是俄罗斯的首都，也是世界知名的大都市，历史悠久，文化底蕴也非常丰厚，克里姆林宫、红场、阿尔巴特大街、全俄展览中心等等不胜枚举。我在莫斯科住了一个月，经常出去逛，到最后仍有很多名胜古迹没有去过。
另外，莫斯科市内到处都可以看到森林，森林里的蚊子也非常厉害，感觉饥渴到要吸干人的血。

而圣彼得堡，我只在那儿住了一个多星期。但真的非常喜欢这个城市，所以我特地留了几个最著名的景点没有去，等将来结婚了，带着妻子去看。
我眼中的俄罗斯人
在俄罗斯留学期间，认识了几位人很好的俄罗斯朋友，也有幸得以跳出国内人特有的主观印象和偏见，在俄罗斯人中间更加深入地了解他们。
其实并不是每个俄罗斯男人都喜欢喝伏特加，影视作品里，俄罗斯的战士会一口喝下整整一口杯的伏特加，但以萨马拉为例，现在很多萨马拉的年轻人并不喝酒，有些喝酒的年轻人，喝伏特加时候旁边要放一杯果汁，一口伏特加喝到嘴里以后，他们会在下咽之前补上一口果汁。就像这样：

这样的情景放在国内，大概是要被同饮的朋友笑掉大牙。
还有两件事，国人没有错：
1.冬天的俄罗斯，真的很冷；
2.在俄罗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算稀奇。

Garina，你在哪里？
2014~2015学年我回到大连外国语大学，上大四。
我们学校来了一个乌克兰的俄语教师，叫Garina。她是一个特别热心和乐观的人，甚至还去校外的小广场上和中国的大爷大妈一起跳广场舞。
当她觉察到我的俄语水平很不好以后，就很热心地给我补课，还拉我们班的同学去她的乌克兰语兴趣班学习，请我们在乌克兰语中心喝茶，指导我们完成论文任务，带我们学唱乌克兰民歌，还给我们讲关于乌克兰的小故事。
从她口中，我第一次了解到乌克兰人的善良和热情，基辅的美景和名校。她对我的帮助，和我对她的感激，从那时候开始就在我在心里埋下了去乌克兰基辅留学的种子。
来到乌克兰以后我一直都试着联系她，但是无论怎么都再也找不到她了。
人生的又一个十字路口
以前上本科的时候，酒酣耳热之际最喜欢的聊起的话题就是今后的打算，我曾自认为是个情商还算过得去的人，总是觉得喝点小酒以后谈谈小理想小清新，简直再应景不过了。
毕业以后，本科时代的一幕幕一直在眼前浮现，有趣的是，回想起糊里糊涂就这么过来了的学生时代，经常浮现在脑海里的却是爽朗得难以言说的秋天，还有蓝天下课后结伴回寝室路上的我们。
2015年，我本科毕业，参加工作，当时是在北京六环外的一家国企工作。那段时间是我一生中最郁闷的一段时期。
毕业以后，像大多数本科刚毕业的人一样，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觉得我以后的样子，肯定是社会揉捏出来的。
一下子所有的压力都压倒头顶上来，压的人不知所措，喘不过来气。
身边的人想在北京买房。——看起来不错，我也要买。
身边的人想要北京户口。——感觉北京户口是挺好的，我也要争取一下。
身边的人觉得年轻时候衣食无忧就可以了，何必活得那么累呢？——想想也没什么不妥。
身边的人觉得年轻的时候在职场受些罪是应该的，而且就应该这样。——既然大家都这样，我有什么资格置身事外呢？
身边的人觉得大学毕业以后，差不多就可以结婚了。——细细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很久以前看过一个比喻，当时那个比喻经常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我感觉自己就像是纱窗上的苍蝇，前途光明却找不到出路。
直到有一天我开始思考，是不是“路不对”的时候，这三个字就萦绕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最后瞒着父母写好了辞职信，选择辞职，准备去参军。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我的这一设想并没有实现，我也曾想在家乡找一份过得去的工作，但要么是因为我水平有限，要么是我自己不看好，都没有成功。
我觉得造成我当时困境的最大的原因是：我的起点不高，水平又太低。然后我意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性。
我没有像父母或者是别人期望的那样在凑合的岗位上“适应”，而是选择了自己的路。尽管父亲一直将我出国留学一事理解为“逃避工作”，尽管连最好的朋友都不能理解，明明工作还算“过得去”，为什么我还要留学。“最后不还得工作么？”他问。
但我最后还是来到基辅。从此开始了无休止的回答“你们那的女孩是不是特别好看”的生活。
岁月静好的基辅
俄罗斯人认为，俄罗斯，白俄罗斯和乌克兰拥有共同的祖先——基辅罗斯。基辅建于公元五世纪末六世纪初，公元882年诺夫哥罗德大公奥列格杀死了阿斯科利德，统治基辅，并将基辅称为“罗斯城市之母”。作为现今乌克兰的首都，基辅是乌克兰的政治、经济、文化和教育中心。
乌克兰是命途多舛的国家，一直都处于大国角力的夹缝中。而在近现代史中，从到苏联的建立和解体到北约和俄罗斯的明争暗斗，“乌克兰”这三个字出现的频率也并不少见。
在基辅坐落着很多世界文明的名胜古迹，其中包括：下图的索菲亚大教堂，还有基辅洞窟修道院、独立广场等。

如今距离独立广场事件已经过去了三年，独立广场上一片祥和，只剩见证了独立广场事件的建城三兄弟和妹妹的雕像静静地矗立在广场上，仿佛向游人诉说着什么。

我所在的基辅国立塔拉斯-舍甫琴科大学（以下简称基辅大学）就座落在基辅。
基辅大学是欧洲最古老的大学之一，也是乌克兰境内最好的综合大学。基辅大学的入学要求非常严格，中国的学生原则上不允许跨学科，而且无论是否跨专业，如果没有就读于其他独联体国家预科系的经验，都需要在预科系就读一年，获得了毕业证以后才能参加入学考试。

刚来乌克兰的时候，我想学哲学，但是因为在国内就读的是俄语（国际贸易）专业，获得的是文学学士学位，所以学校要求除非我从本科从新开始就读，否则只能继续研读文学。
当时有两个专业可以选择：“俄英双语翻译”和“俄语和俄罗斯文学”。左右权衡以后我选择了文学方向，俗话说的好，文史哲不分家。
我的选择确实也没有让我失望。文学方向的课程非常有意思，包括普通语言学、民族学、方法学、当代俄罗斯文学的发展趋势等课程。
民族学是我最喜欢的课程，在这门课程上老师把民族学的理论介绍给我们，让我们自己选择，然后在课上讨论，讨论结束以后，老师从不会给出定论。
从乌克兰的角度研究俄罗斯文学，也让人觉得其乐无穷。比如说，我在国内的本科阶段，学习的基本上都是俄罗斯黄金时代和白银时代的经典作品，很少涉及苏俄时代的文学作品，而当代文学发展趋势中，我们不仅学习苏联时代被禁的文学作品，包括摇滚歌词、集中营小说，将来甚至还会从文学的角度赏析苏联时代晚期的色情文学。
很多学俄语的同学，着重学习的都是俄罗斯历史，并不十分清楚在苏联时期的乌克兰发生了什么，而我们的课程正是从乌克兰的角度出发研究那时候的文学，所以也算是从另外一个很别致的角度审视曾经的“老大哥”。比如红色恐怖——大清洗期间在苏联境内发生的无端枪毙、集体处决、集中营、乌克兰境内人为导致的大饥荒。这些在我们在国内上学的本科阶段，都很少提及。
在基辅学习的日子，是我人生中一段美好的时光。雨后的基辅是那么得漂亮，秋冬的基辅却给人的感觉是阴沉沉的。因为纬度的关系，这里的蓝天又总是显得比国内更高远一些。

馆长希望世界和平，也希望正处在战乱下的人们都能平安无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