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余生想把你忘记

  人生,是一场无法掉头的旅行。所有的相遇都不可预知,所有的离别都无法重演。
  人生的故事,多少悲喜交集的情节可以被忽略,多少爱恨情仇的传奇值得认真谱写。
  人生如梦。愿所有悲欢离合的角色,梦醒皆有归处。拂歌尘散,一切扑簌迷离的追寻,终能从容落座。


  拈诗一首,作为故事的开篇 :

  纽约-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地方
  纽约-一个时刻让人想离开又无法离开的乡邦
  昨天还是白雪皑皑
  今天已是明媚春光

  纽约-有点像丽江
  给你梦一样浪漫的开始
  也注定给你美梦结束的苍凉
  你不想记得伤痕过往
  却也舍不得丢弃曾经的美丽时光

  纽约-有点像故乡
  十多年的浸泡
  有亲情、无奈和不舍
  有欢喜、离散和感伤

  想华丽转身
  却又牵肠挂肚
  想毅然逃离
  却无法回归来时方向

  纽约,移民淘金者的天堂
  只是天堂里人潮拥挤,车来车往
  我早想静静靠港
  你却依旧摩拳擦掌

  纽约
  一个教你终于懂得爱
  也最终失去爱的地方
  只有在梦中
  才会重温以往纯真欢快的模样

  纽约,给你希望又让你彷徨
  纽约,给你梦想又让你牵挂远方
  想在纽约等你
  两地相隔的夜却太长

  爱他?来纽约吧
  我们重新开拓一片绿野芳香。

  不爱他?也来纽约吧
  你可以安之若素在心底把他埋葬。

  恨他? 那就离开纽约吧
  朝向四季如春的新天地启航。

  不恨他? 忘记纽约吧
  那只是你前世的梦 魂牵一场。
  (1)
  圣诞是美国人在家团聚的日子,对美国人来说也是一年之中最大的节日,就像中国的春节。

  圣诞这天,唐人街格外冷清。酒吧的客人更是异常的稀少,楼下的KTV包房全部空着,不像平日里,男男女女对酒高歌、声声笑语。一首蓝调小曲在昏黄幽暗的酒吧寂寥地流淌着。

  吧台坐着几位散客,每人面前一只酒杯,有人抬头看着屏幕,有人低头玩着手机,有人心事重重,若有所思。

  老贱在圣诞夜似乎无处可去,今晚又来到了酒吧。他仍旧一脸特有的招牌似的笑容,和坐在他旁边的酒吧小姐杨兰轻声聊着,俩人时不时地抬起头望向吧台,诡秘地一笑。

  老贱是酒吧的常客,名字好像有一个健字,人也很健谈,相貌身高都不算太出众,不过脾气倒是很好。 无论哪个小姐调侃他几句,为了小费骗他几杯红酒,他都乐呵呵地任割任宰,从不在意。小姐们拿了小费后,也没把他太当回事,背地里都叫他老贱。

  老贱虽然好脾气,却也是个老江湖。他总是在吧台喝酒,从不下去开包房,所以小姐们也骗不了他太多的钱,最多几杯红酒的回扣。
  (2)
  奕霏正在吧台里把擦干净的高脚杯一只只挂在头顶的架子上,余光扫过杨兰那抹傲慢的眼光和老贱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们窃窃私语着,目光一直盯着她。

  杨兰是酒吧最红的小姐,不但长相风韵妖娆,芳菲妩媚,最主要是她晓风情,懂男人,擅长左右逢源,在酒吧的客人中交际周旋,如鱼得水, 红袖善舞。

  老贱端起酒杯泯了一口,笑着冲杨兰摇了摇头,杨兰突然一脸不悦,大声说“赌一百美元!”
  老贱大笑“好!”

  “再给我来一杯。”杨兰冲奕霏扬手,奕霏拿起红酒把杨兰的杯子续满,杨兰端起酒杯,仰头就要一饮而尽的气势。

  每推销一杯红酒,酒吧给小姐提成十美元。没有客人开KTV包房,点小姐作陪,小姐们只能坐在吧台,让那些散客请她们喝点儿红酒,赚点小錢儿。就为了十元,值得拿胃拿命去拼吗?奕霏看了眼杨兰,心里不禁感叹红尘辛酸。
  (3)
  老贱又在杨兰耳边低语了一句, 杨兰憋不住想笑,她冲奕霏做了个手势,要纸巾。奕霏刚把一叠纸巾递过去,突然,杨兰一阵大笑伴着咳呛,一口红酒全喷到了奕霏身上。
  一片玫瑰红在奕霏的白衬衫上层层晕染开来,即使幽暗的灯光下看起来也十分突兀刺眼。杨兰连连道歉,奕霏却直觉,杨兰似乎是故意的。

  来到这家酒吧已经小半个月了,奕霏一直感觉到杨兰敌意的目光。几天前,吧台的另一个和奕霏一起调酒的男孩,一边数着大瓶子里可观的小费,一边开心地对奕霏说,自从她来到酒吧,很多客人不愿再到楼下开包房,而选择坐在吧台喝酒,吧台的小费从来没有过这么多。

  一个客人点一个小姐在楼下KTV作陪,每次至少会给一两百美元的小费。难怪,酒吧的那几个小姐对她似乎不太友善,因为奕霏,她们少赚了小费,自然对她充满了敌意。

  奕霏低头看着满身的酒渍,虽然生气却没说什么,她去洗手间脱了衬衫,用洗手液把衣服洗了洗,之后用烘手机烘干,这时有人敲门。
  (4)
  奕霏听出是妈妈桑的声音,打开了洗手间的门。妈妈桑走进来,对奕霏说,下次要多带件衣服,在这工作洒一身酒是常有的事。 边说边伸出手说要帮她,奕霏忙说不用。妈妈桑伸出的手并没有缩回去,冰凉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触碰到了奕霏的胸口。奕霏急忙把衬衫穿上。

  妈妈桑不自然地笑笑,“大学生就是与众不同,和那些小姐气质就是不一样。” 说完转身出去了,奕霏也走出了洗手间。

  走在前面的妈妈桑冲着吧台的杨兰和老贱做了一个手势,杨兰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拿出了一张钞票,气呼呼地拍到了吧台上。

  老贱拿起钞票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吧台的几个人哈哈大笑。奕霏走进吧台的时候,他们突然收住了笑声。

  奕霏继续工作,不去理会他们。虽然她不知道杨兰和这个买醉的老贱打了什么赌,感觉似乎和她有关,但这种场合她不想和他们计较,她只想好好工作,多赚点钱好给春明交学费。
  (5)
  过了一会儿,酒吧门叮铃一声响,进来一位陌生男子。三十左右,年轻俊朗,一件阿玛尼黑大衣,一条 Burberry围巾挂在胸前,那范儿似乎有点儿像电影演员靳东的感觉。妈妈桑赶紧上去招呼,把客人带进了地下室的一个包间。

  这是今晚的第一个开包房的客人。杨兰的脸上突然春风荡漾、秀眉舒展,冲老贱灿烂一笑,“抱歉哈,一会儿我要失陪一下,去陪陪这位新来的爷。”老贱微笑着点了点头,他丝毫不介意。

  果然没一会儿,妈妈桑上来喊了杨兰。头牌就是头牌,这份自信果然不容置疑。

  “豪车,王老五! ”妈妈桑双眼放光,在杨兰耳畔低语。能做妈妈桑的女人都不简单,从客人的车钥匙,穿着打扮,言谈举止,有无佩戴戒指等微小细节,分分钟就能判断出一个人的身份和身价,一双老辣的火眼金睛倒是真让人佩服。
  杨兰冲妈妈桑会心一笑,傲娇的一脸志在必得的样子,九寸高跟鞋扭着纤细的腰肢很快婀娜地飘下楼去。

  可过了不到两分钟,杨兰就铁青着脸扭搭回来了。一脸妩媚变成了粗鲁。“TMD!来这地方还装!不找小姐不喝酒开什么包房,一个人干嚎吗?最低消费不开红酒也照收三百元,脑子进水了吧。”

  妈妈桑怔住,有点儿出乎意料。一般陌生的客人杨兰是都能招呼得住的,很少有那么快被打发回来的时候。她呆愣地看了杨兰几秒,然后让酒吧的人气二号,一个尽态极妍、粉黛薄施的小姐下去了。两分钟后当红女二也耷拉着脸回来了。
  (6)
  两员猛将都被退货,这在酒吧还从未发生过。妈妈桑眉头微蹙,沉吟片刻,叫过来一个新来的小姐。这女子白皙文静,五官精致,双眸清亮,唇若樱桃,看起来楚楚动人,只是刚入红尘有些拘谨和紧张。妈妈桑在她耳边小声叮嘱,女孩迟疑着,神色惶恐露出几分怯意。妈妈桑耐心又热情地鼓励了她几句,女孩终于鼓起勇气下去了。几分钟后,女孩也回来了,一脸羞红冲妈妈桑歉意地摇了摇头。

  老贱拿起酒杯和杨兰碰了一下,之后看了奕霏一眼,若有所思,笑而不语。

  杨兰看到老贱的表情,又看了看奕霏,仿佛若有所悟,“奕霏 ,要不,楼下那客人,你去会会试试?说不定你就能拿下他。” 杨兰嘴角上扬不怀好意地一笑。
  奕霏瞥了杨兰一眼,没吱声,继续忙手上的工作。杨兰见奕霏傲慢地不答话,开始冷嘲热讽 ,“别以为你在吧台就比较清高,进了我们这个地方,哪有什么荷花出自淤泥而不染,你以为你不当作陪小姐就比我们高贵吗?客人坐吧台喝酒还不是照样跟你聊天,在吧台和到楼下都是陪聊,大学生和我们有什么不同,赚的都是陪酒钱!”
  (7)
  奕霏一怔,她的感觉是对的,这些酒吧女果然对她充满了敌意。她不想和人吵架,更不想惹是生非,淡淡地回了句,“我并没有觉得自己高贵而轻视你们。”
  “你肯定瞧不起我们这些到包房陪酒的小姐。不然,下去陪一次客人,至少一百美元小费,一晚上能赚两三百,比你在吧台刷杯子站三个晚上赚的还多,你为什么不下去陪客人呢?”

  “我想学调酒,我嘴笨,不会聊天也陪不好客人。” 奕霏实在不想在这种环境里和任何人树敌,尽量的克制并低调回应着。
  可杨兰似乎依旧不依不饶,“笨倒是实话。那以后就别装着一脸清高,和我们格格不入的样子。” 杨兰终于把视线从奕霏身上移开,像是自言自语地轻声又嘟囔了一句,“老娘今天一分没赚还输了一百,真是倒霉。”

  “饶了人家吧,奕霏又没得罪你,你非说人家是假的”,老贱忍不住地笑。
  “TMD,小干巴人儿哪有那么大的胸!”杨兰愤愤地样子。

  (8)
  难怪一晚上杨兰一直目光如炬盯着奕霏的胸口,原来他们是拿她在打赌。她以为奕霏的胸是山寨版,怪不得输了之后越发生气。

  “真够无聊!” 奕霏忍住了气愤不再理会。谁知过了几分钟,杨兰又开始没完没了, “要不这样啊,姐姐跟你打个赌,你若能让楼下那位开瓶红酒,就算你赢,除了提成,我再给你两百元,你若输了,只给我一百就好。”

  呵呵,她是想把输掉的 一百美元找补回来, 奕霏继续干活装作没听见。

  可杨兰并不善罢甘休,依旧阴阳怪气,“大学生还不如我们呢,没那本事,就别在这干呀!常在河边走,早晚得湿鞋!” 酒吧的几个小姐忍不住都噗嗤笑了起来。

  杨兰今天输钱又被客人拒绝输了面子,拿奕霏开涮出气看来是没完了。奕霏终于忍无可忍,解下蓝色小围裙摔在吧台上,冲杨兰伸出手,“拿来,两百元! ”

  杨兰兴奋地眼睛一亮,“你赢了我一定给你。”
  “我若输了回来给你二百五!老贱你当个见证”。奕霏怒气冲冲,一语双关。

  (9)
  老贱吃惊的睁圆了眼睛,他没想到,一向不多言语,看起来沉稳隐忍的奕霏竟然也中了杨兰的激将法。老贱对奕霏悄悄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奕霏没理会。一把抓过杨兰手里高举,挑衅般摇晃着的两张百元美钞放进裤兜,拎起一瓶红酒和一个开瓶器走下楼去。

  妈妈桑,老贱,几个散客及酒吧里所有的小姐都意外地惊呆了。

  奕霏到酒吧工作已快三周了,每天面对不同的陌生面孔,有些慢慢熟悉,有些继续陌生。酒吧这种声色之场总能让络绎不绝的过客又爱又恨,它能轻易地掀开并吞噬着每个人的情感起落,同时又会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甚是薄情。而她总是以不动声色的淡静,漠然地看着这里的小姐们每天半真半假,半推半就地周旋在形形色色的客人之间。

  有时,她喜欢一边工作,一边在这样灯红酒绿的氤氲之下把思绪放空放远,做漫无边际的冥想。或许在她们眼中,奕霏有点儿孤傲不群和小怪异,与酒吧的气氛似乎格格不入。
  她从不与人多语也不多事,更不卷入是非。哪怕是客人,奕霏也从不主动攀谈,客人点酒,她就一杯杯卖酒,最多轻轻一个微笑,仅此而已。
  而今天,她居然一反常态,和酒吧当红头牌杠了起来,大家都感到惊诧。
  (10)
  奕霏一脸怒气走出吧台。她已经忍耐杨兰很久了,如果再忍下去,势必让杨兰更得寸进尺。她想,如果不被她一直欺负只能豁出去反抗一次。
  奕霏拎着红酒走下楼梯,杨兰看着奕霏的背影忍不住仍在讥笑,“这年头还有人穿白衬衫,黑裤子,旅游鞋,可真够土冒儿。”
  酒吧里的小姐们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超短的裙子、极高的高跟鞋,走起路来,婀娜风情,摇曳多姿。她们每晚坐着陪客人喝酒聊天,而奕霏在吧台一站就好几个小时,尽管穿着平底鞋,每天还是站的两腿酸乏。
  想起这些天所受的种种委屈和嘲讽,奕霏心中气愤难平。她走到包房门口,抬手敲门,不等里面回应,深吸一口气,直接推门而入。

  那个阿玛尼正靠在沙发上,神情看起来有点严肃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房间里没有酒,也没开音乐,暗淡的灯光下,他只是静静地坐着。
  (11)
  不等阿玛尼开口说话,奕霏把红酒瓶咚的一声放在他面前的小桌上,气呼呼地带着余怒,快速连珠炮似地冲口而出:

  “对不起,打扰你五分钟。我是吧台服务生,不是陪酒小姐,不是来推销红酒的,更不是来陪你喝酒的。” 说着竟然没征询客人的意见,拿起开瓶器自作主张把红酒打开了。

  阿玛尼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奕霏。或许他已被妈妈桑派来的前三个小姐打扰的不胜其烦,想不到还有更不知趣的敢来,他皱着眉头有点不悦,诧异地等着奕霏的下文。

  奕霏一下子有点儿紧张了,一时不知所措。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把怨气出在客人身上。何况,此刻,她还有求于他。奕霏的满脸怨气忽然变成了一丝窘迫。
  (12)
  她拘谨地清咳了一下,声音低柔下来,语气顿挫却不失诚恳,“对不起,今天可能是我在这工作的最后一天。我从没到包房给客人开过一瓶红酒,楼上那几个小姐们都笑话我。我不想被她们看不起,所以想辞职前找回个面子。”

  他再度蹙眉一脸疑惑, 奕霏从兜里掏出杨兰的200元钱放到桌上。“你如果不开红酒,收包房费300,开红酒免包房费。这瓶酒价格是500元,我出200,你依然只需付300。所以对你来说开不开红酒是一样的。一会儿就说这酒是你想买的,拜托了。”

  奕霏一口气说完,把桌上的两个倒扣着的酒杯翻过来,倒满红酒,拿起一杯,冲他扬了扬, “谢谢!”

  这回轮到她欲一饮而尽了。刚才在楼上,她还为那些小姐们觉得不值,只为了十美元,就豁出自己的胃拼命地喝。而此刻从不喝酒的她,竟也豁出命似的,生活的沧桑轮到自己头上,才更真切的体会到酸楚和无奈。
  (13)
  可刚喝了一口,她就感觉喉咙干涩火辣,咳呛的像要窒息。谁说红酒绵甜温润,韵味悠长?那是给会饮酒,且心情美好、生活悠然的人,才是增添浪漫情调的奢侈品。对于她这样一向滴酒不沾,且此刻正以酒谋生谋计亦谋尊严的人来说,这酒喝起来就是苦不堪言。
  想想这一年多的大部分时间,老公春明早出晚归,她一个人在家带着孩子的各种辛苦艰难,想想初到美国身份就黑掉的压抑和苦闷,想想楼上的酒吧小姐对她的各种冷嘲热讽,所有的屈辱和酸楚一起涌上心头,奕霏悲愤地一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她忽觉眼前一阵虚幻,悲从中来。从古至今,欢乐场买醉之人的奢靡和放纵,都极为鲜明地反衬着歌女侍女无尽的凄苦和卑微。或许她真的不适合风月之场,一杯红酒便出卖了她内心所有的凄凉,一杯红酒也已挑战了她身体对酒精的最大承受量。此刻,奕霏满脸涨的通红,她难抑忧伤,眼泪渐渐溢出在眼圈打转儿,她拼命忍住,想在失态之前赶紧逃离,可两滴眼泪还是不争气的在她略略低头,再度向他颔首致谢时掉了下来,她赶紧转身退出房门。
  (14)
  至始至终,那个男人一直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她,一字未说。当然,不等他开口或拒绝,奕霏早已经溜出了包房,关上了门。

  站在楼梯口平静了一会儿,奕霏擦了擦眼睛,深吸口气,若无其事般上了楼梯,回到吧台。
  杨兰看到奕霏回来,开怀大笑,“哎呀,大学生就是大学生。我们这些小学生只待了两分钟,人家坐足五分钟才被赶出来呢。”
  吧台的小姐们和几个散客也都跟着笑了起来。也许他们中有些是幸灾乐祸的嘲笑,有些或许并无太大恶意,只是,奕霏一脸不服输,倔强地走下去时的样子,和灰溜溜带着一脸泪痕、耷拉着脑袋回来的鲜明对比,给大家带来了今晚最大的欢乐。

  “钱拿来吧。”杨兰笑意舒展,向奕霏伸出手。

  “红酒,,, 已经开了”奕霏声音小的没一点儿自信。

  “不可能!那货斩钉截铁地说开车来的,不能喝酒。” 杨兰收住了笑容,一脸的质疑。
  (15)
  奕霏一下子垂头丧气,底气全无。是啊,虽然他不损失什么,可既然他不喝酒,对他而言也就一点好处都没有。三个漂亮小姐都毫不客气地被拒绝了,凭什么他一定会帮她呢?万一那家伙上来戳穿她怎么办?想到杨兰她们刚才肆无忌惮的大笑,奕霏心中充满了懊悔。

  她突然觉得自己涉世太浅,沉不住气,太傻太单纯了。杨兰这妖精在这地方混多久了,自己哪是她的对手。

  如果被戳穿,损失的又何止是面子?酒钱她要赔上两百,再加赌输了两百五,一共四百五十元,这个月的房租可能都交不上了。为了一时的痛快逞能,一下子损失这么多钱,奕霏感到阵阵心疼。

  楼梯传来脚步声,包房里的客人走上来了,奕霏一下子慌乱起来。紧张的止不住的心跳,内心不停地祈祷。
  阿玛尼一边结账一边抬头盯着奕霏,大家也都看着他。奕霏窘迫的无处藏身,慌乱地拿起一块抹布假装擦着吧台。
  (16)
  结完账单,阿玛尼向奕霏这边走过来,奕霏心似敲鼓。

  “你的电话借我一下。” 阿玛尼看着她,奕霏一脸惊愕。

  “那边,,有电话”,奕霏轻轻地嗫嚅着,指着吧台一角的酒吧公用电话。

  “你的手机借给我一下。” 阿玛尼扬起一只眉毛,别有深意地盯着她,口气似乎有点命令又带着一丝戏谑。

  奕霏不想被戳穿再被嘲笑一场,那样她真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只好把手机乖乖递了过去。阿玛尼注视着她的眼睛,嘴角涌起一丝促狭的笑,很快在她手机上按了一串号码,拨通后挂断,然后把手机还给了她。

  奕霏接过手机时发现有折叠起来的钞票,打开一看,正好是两百美元。她错愕地抬头看他,阿玛尼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在她还没反应过来说出一个谢字时,他给了她一个异样的、似乎有那么一丝暧昧又很温暖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开了。

  (17)
  杨兰抢过阿玛尼的账单仔细看了看,五百美元红酒钱没错,另加一笔出手非常阔绰的小费。她又抬头看奕霏,一双火毒的眼睛了然地看到那男人给她的“额外”小费。

  杨兰突然一脸的静默,神色黯然,修长的玉指娴熟地从烟盒里夹出一支烟点燃,秀眉轻蹙,吸了一口,微仰着脸缓缓地吐出一个如她一样寂寥的烟圈儿。

  酒吧里继续回荡着美国摇滚歌星猫王的那首醉人的经典情歌,Love me tender, love me sweet, never let me go ,you have made my life complete, And I love you so …,
  电视屏幕上那位目光忧郁,英俊深情的痴情男子怀抱吉他动情地演绎着这曲老歌。融和了乡村音乐与布鲁斯音乐的山地摇滚,以其独有的音乐灵性和感召力震撼着无数狂热的心灵,最终成为欧美流行乐坛的主流,也成为了酒吧里经常流淌的主旋律。

  杨兰看着屏幕,听着歌声,目光变得有些遥远。那张漂亮又嚣张的脸在袅袅烟雾中瞬间变得有点儿恍惚迷离凄美。
  一曲柔情似水的歌声混合着酒精与香烟的味道一起氤氲蒸腾,映照着酒吧里形形色色的空虚和种种苍白的寂寞。
  (18)
  奕霏收拾完吧台的时候,酒吧经理进来了。胖胖的圆脸堆满笑容,一双小眼睛在那副金丝眼镜后面眯成了一条小缝儿,一只油腻的胖手拍着杨兰的肩膀,谄媚讨好地笑。
  杨兰看了他一眼,一脸漠视,毫无表情。
  在酒吧就是这样,无论妈妈桑还是经理,总是刻意去讨好这些当红的小姐,尤其是杨兰,很多客人都是奔着她来到酒吧,酒吧就靠这些年轻漂亮的脸蛋吸引客人。
  这些小姐只要有人捧,就会很傲娇,有时还会耍耍小性子,杨兰就更不用说了,宛如自己是个明星一般,偶尔还会耍个大牌。
  经理在杨兰那儿受了冷落并不介意,他早习惯了这些风尘女子们的各种面孔。转身又笑呵呵地面向奕霏,“怎样啊,大学生,干的还习惯吧?”
  奕霏解下围裙放在吧台上,一脸严肃,“经理,我要辞职。”。
  杨兰抬头看了奕霏一眼,有点儿意外,得意的冷笑了一声。
  (19)
  胖经理问,“怎么了,干的好好的?很多客人喜欢你呢。”
  “不想干了。麻烦您把我的薪水给结了。”
  胖经理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就像奕霏刚来酒吧第三天,突然意识到酒吧的性质,说不想干了时给她的答复一样,“做满这一周,才能给你薪水啊。”

  奕霏当时无可奈何,三天的薪水对她来说是孩子很多个尿片和奶粉钱。可终于熬过了一周,经理又说薪水是两周才发一次。而现在,已经是第三周,经理又说薪水过几天才能发。
  奕霏忍无可忍,“美国是周薪,至少你应付我两周薪水。我今天必须拿到前两周的薪水。”
  经理看奕霏一脸坚定、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虽然很不情愿,但最终还是给她了,又说剩余的一周薪水要等月底和大家的酒水提成一起核算才能发。

  奕霏把工资装进包里,看了一眼仍在吞云吐雾的杨兰,突然对经理说,“月底我的薪水让杨兰帮我签领。” 说完拿起大衣走到杨兰旁边轻声道,“我最后一周的薪水送你了,记得跟经理要。”
  (20)
  杨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奕霏,奕霏的神情认真,语气平稳,不像是玩笑,杨兰被奕霏的思维逻辑弄晕了。奕霏从口袋里拿出阿玛尼还给她的两百元,放在了杨兰面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离开了酒吧。杨兰看着吧台上那两张钞票,一脸错愕。

  奕霏其实很缺钱,两百元对她来说是笔不小的数字,可以买很多东西,可两百元也总有花完的时候,并不能永远解决她生活中全部的问题。

  她今晚虽然侥幸没输给杨兰,但也没觉得赢了她。虽然她大学毕业,可在美国,她和杨兰她们都一样,都是没有身份,潜藏在纽约的某个小角落,悄悄打着一份黑工,她们都是身居异国为生活所迫,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却又无可奈何。
  所有初到美国打拼的第一代华人大概都经历过各种各样的辛酸。所有偷渡或非法居留在美国的人都是为了能多赚点钱,未来能生活得更好。没有人初来乍到就会赢得富贵荣华,赤手空拳来到一个陌生的土地,在别人的地盘上打拼,刚开始,都是异常的艰难。
  (21)
  酒吧的杨兰有点像甄嬛传里的华妃。华妃嚣张跋扈,争宠算计,可到头来却为一个“情”字一头撞死,惨烈悲凉。杨兰如华妃般骄横善妒,却也是个苦命的女子。

  奕霏刚到酒吧时就听人说过,杨兰的母亲刚刚去世,因为她没有身份没有绿卡,如果回去奔丧就不能再回到美国。而为了办出国借来的一大笔费用还没赚回一小半儿,父亲身体又不好,弟弟念书又需要她每月寄钱回去,所以听到亲娘去世也只能眼睁睁在异国死忍,不能为老送终。

  奕霏也不完全是出于同情才把那一周薪水送给她,毕竟这三周她是实实在在的受过杨兰无数的白眼和冷嘲热讽。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知道,如果一周后再回去领那份薪水,酒吧经理还会以种种借口刁难不给,她不想再回到那种环境里纠缠不休。她相信酒吧里只有杨兰的泼辣,才有可能要来那笔钱。既然刷了三周的杯子,她就应该拿到她应得的报酬。那点儿钱虽然不多,但与其让那个酒肚肥肠、靠出卖女孩青春赚钱的胖经理私吞,还不如送给杨兰,那个来自乡下,表面骄横霸道却内心穷苦的可怜人。
  (22)
  奕霏虽然觉得杨兰可恨可气又可怜,但也不是毫无底线地同情她,至少她还可以选择到餐馆打工或是发发传单,不用去出卖自己的色相和灵魂。

  人的一生会走过各种各样的路,每一步路的跨出都是自己的选择,每一个选择也都预埋了一个人未来的走向和结局。
  那一晚奕霏彻底离开了酒吧,她知道那种地方并不适合她。在酒吧这三周,是她初到美国,在纽约的第一份工作。短短三周让她对纽约有了不一样的感受。没来美国前,她心中的纽约,繁华富庶,辉煌璀璨,而如今,真实的纽约,千疮百孔,满目苍凉,处处充满了无奈和忧伤。
  奕霏踏着月色终于回到了家里,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进卧室。
  一岁多的女儿,斜躺在爸爸旁边,一只小脚丫搭在春明的肚子上,萌态备至,可爱至极。
  春明上课回来又带了一晚上孩子,累的也跟着孩子一起睡着了。看着他们一大一小、两个人东倒西歪睡的香甜,奕霏忍不住觉得好笑。
  老公和女儿的温馨画面,让奕霏心底充满了柔软和温情,所有的郁闷一扫而光,心情豁然开朗,靓丽无比。
  还有什么,比拥有一个温暖的小家更让人欣慰幸福的呢。
  (23)
  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不同的人,经历很多不同的事。某一个生命转角,一次遇见,可能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所以人们常把这种对自己人生有重大影响的人称为命中贵人,或说命中一劫, 把两个人的种种因缘际会称为缘分。
  奕霏从未想过,那次在酒吧中的一次遇见,会给她的一生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也许这就是缘分。只是尘埃落定之前,暂且没法定论,他们的相遇之于彼此是缘是劫。
  也许命中注定,她的一生要经历很多难以承重却注定要发生的事。这其中有伤痛有喜悦,有欣慰也有遗憾, 而这些都和酒吧的那次相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晚奕霏离开了酒吧,就再没回去。第二天,她收到一个电话,来自于他,那晚输入她手机的那个号码。
  那个阿玛尼一共给她打了两次电话,看着来电显示,奕霏犹豫过,但最终没有接听。既然离开了酒吧,她不想再和来自那种声色之场的任何人再有任何瓜葛。后来她换了另一家比较便宜的话费公司,手机号码重新换过,之后就和那个号码再无联系。
  谁知,命运之神竟安排他们一年后在另一个场合再次相遇。 命中该来的总会要来,无法躲过。
  (24)
  时间过的很快,眨眼,又是圣诞前夕。这一年奕霏一边读书,一边在一家小律师事务所做兼职。
  这家律师事务所是一个上海人开的,主要业务涉及商业诉讼,房客纠纷,酒牌申请,驾照违章等等。事务所聘请了一个老外律师挂牌,需要上庭打官司的时候,律师才会到场,平常只有老板,另一个女员工和奕霏三个人。
  奕霏的工作主要是负责各种合同的制定、打印以及中文材料的翻译等。大部分商业合同都有固定的范本,只需要根据不同的客户要求,略做修改,填上不同的备注内容和条款即可。薪水不高,但工作轻松简单、很适合半工半读。

  一天下午,另一名女员工请假先走了,老板有事也提前走了,走之前对奕霏交代,一个姓裴的客人会来取一份商业合同。
  (25)
  奕霏处理完手头的工作,还有一个小时到下班时间。于是从书包里拿出笔记准备再复习一下。MBA 课程并不难,但是考试却很多。今晚又有一科很重要的考试,直接决定这一科的结业成绩,她想临时再抱抱佛脚。

  律师楼下班时间是五点,四点五十五分客人还没到,奕霏的考试是六点开始。从律师楼到学校,需要倒乘两次地铁,下车再走一段路,差不多刚好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她有点着急,不想再等了,开始收拾东西关电脑,这时,听到走廊的脚步声。

  “我姓裴,来取合同。”一个男子推门走进来。

  “您再不来,我就走了。”奕霏拿起桌上署名裴正海先生的文件袋递给来者。抬头四目相对,奕霏一惊。

  好面熟的一张脸, 是他!那晚在酒吧,被她“推销”了一瓶红酒,又还给了她两百美元的那个阿玛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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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是,,裴正海?” 奕霏小心翼翼地问。
  裴正海嗯了一声,接过文件袋,拿出里面的合同快速翻看,表情没有任何异常。奕霏微微慌张,“合同拟好了,裴老板慢走”。
  这一年,奕霏留长了头发,一头瀑布披肩垂着,一件办公室女秘最标配的白体恤,下身仍着黑色,不同的是黑裤子变成了黑毛呢裙子,平底鞋换成了半高跟靴子,夜晚变成了白天,酒吧女更是摇身一变成了办公室女员工。
  是女人十八变容貌变化太大,还是男人记忆太差,总之,阿玛尼似乎并未认出奕霏。也好,这样,彼此不尴尬,奕霏心想。

  奕霏背上书包,准备锁门。裴正海突然说,“等等,还需要改。我和租客重新商量了一下,还要加一个月的免费装修期,还有,每月房租付款日期也要改,另外还要加一些违约条款,麻烦你帮我重改一下。”裴正海一副命令惯了似的大老板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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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奕霏心里盘算着,如果重启电脑,重新修改打印至少需要十五分钟,如果他再挑剔一下,一反复就得半个钟头,那她的这门考试肯定挂了。

  她犹豫着,这科考试太重要了,既然没认出来,就装做不认识吧。“对不起,裴老板,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您明天再来吧。”奕霏一脸严肃,心里却略感歉意。

  “不行,过了明天就圣诞节放假了,我们已定好明天上午签约,今天必须得改好。”

  “那您为什么不早点来,或事先打个电话?已经下班了,我还有事。”奕霏着急了,她开始关灯锁门。

  看她似乎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裴老板凝视奕霏几秒,突然从兜里掏出两张钞票递给奕霏。
  又是两百美元!奕霏一惊,脸色微窘。 四目相视,裴正海的脸上又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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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什么意思?”奕霏心虚起来,慌乱地移开视线。

  他语气突然柔和下来,“麻烦你加个班,我真的明天急着用,拜托啦”。

  奕霏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暗暗呼出一口气,还以为被他认出来了呢。

  不同的场合环境、不同的际遇和角色,让一个人的外在形象看起来是多么不同。曾经她站在他面前,有求于他、低头垂泪的卑微,和如今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办公室小姐的傲慢样子,也实在让他无法关联一起,难怪他认不出她。

  也或许那晚酒吧的灯光太暗淡,他一直不曾看清奕霏的长相,而奕霏却深深记住了他,只因在那种被人讥笑的落魄境遇,他给了她一次温暖和帮助,让她一直铭刻感激。
  看着眼前一脸焦急、好话说尽、一再恳求她的这个男人,想起上次那个高高在上、眉头微蹙、坐在沙发上一语不发的他,似乎判若两人。原来,那么光鲜体面的一个人也需要努力工作。

  的确,如果一个人生下来就锦衣玉食,不用任何努力,每天过着富庶奢靡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没有任何追求和目标的生活根本不是生活。那些努力打拼的时光,即使辛苦劳累,即使不那么光鲜亮丽,却是人生宝贵的经历和体验,更是真正的活着。 至少,眼前的裴正海和酒吧那晚高冷的他比较起来,让奕霏觉得更真实更接近人间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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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是中国人,说实话吧,我真的很想帮您,只是,我今晚六点有课,还是考试,再不走,我就来不及了。” 奕霏只好坦诚相告。

  华人在美谋生谋业都不容易。如果这是平常,别说晚下班半小时,就是一小时,她都会毫不犹豫就帮了。何况又是他,曾经帮过她的人, 上次的酒钱,她还欠他两百元的人情。

  “这可怎么办呢?”她开始替他着急,更替自己着急。
  “你在哪上课?” 裴老板问。

  “PA”.

  “怎么去?”

  “坐地铁”。

  “如果帮我改完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修改打印完差不多15分钟呢,我现在去赶地铁都快来不及了”。

  “这样吧,你现在快点帮我修改,然后我送你到学校。我的车就在楼下,开车很快,即使塞车30分钟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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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他一脸的期待,奕霏实在不忍再拒绝。好吧,就算还他上次的人情了,奕霏心想。于是,立刻重启电脑,以最快的速度按他的要求重新修改了合同,一切完成,准备打印。可是打印出来的字体却模糊一片,墨盒没墨了。她到处找墨盒也找不到,可能是守财奴上海老板把墨盒锁进文件柜里了。

  奕霏耸耸肩,抱歉地说,“我给你拷贝一个U盘吧,你拿回去自己打印一下”。他接过U盘,奕霏锁好门,他们匆匆下楼。
  曼哈顿夜晚的车河在灯光璀璨的城市繁华中呈现一道亮丽的风景。很快,裴正海的车子开上了布鲁克林大桥。这座世界上最大的悬索桥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格外美丽壮观。 这座桥也是纽约的最亮点。桥下是浩浩荡荡的东河,向南与哈德逊河交汇,从纽约市区一直流入大西洋。
  在桥上任何一个角度都能把曼哈顿的全景尽收眼底。曼哈顿的一幢幢摩天大楼巍峨的耸立在月夜星空之下,远远望去金光闪闪,灯火辉煌。它们就是整个纽约金融经济的集萃,演绎着这个城市的现代与繁华。
  一路上尽管车辆不少,但裴正海仍开的很快,一路飞驰。
  裴正海一脸静默专心地开车,奕霏专注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致。来纽约这么久,出门都是坐地铁巴士,极特殊的原因她才打过一两次黄色出租和电召车,每次都坐在后排座位。今天她还是第一次坐在私家车的副驾驶座,一览无余的看看这个城市,一个让她和春明充满无限幻想与斗志,激情与梦想,也让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宁可黑下身份也不想离开的魔幻城市的夜景。
  她一边欣赏一边看着时间,一边着急赶路一边留恋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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