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里,一个溺水而亡的小男孩躺在礼仪床上,他的父母悲痛地站在白纱后面,对入殓师陈韵秋提的唯一要求,就是把孩子还原成生前最自然的样子。
陈韵秋穿上防护服,提着特殊化妆品箱,朝逝者父母点了点头,就走进了房间内。
鞠躬,清理,沐浴,在同事的协助中,陈韵秋拿出粉底液调出最适合男孩肤色的底妆,一笔一笔小心翼翼地涂抹上去。
一整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结束,陈韵秋已经满头大汗,男孩父母走进来,看到儿子的第一秒眼泪直接夺眶而出。
“谢谢你,我感觉他只是睡着了。”男孩父母道谢后,陈韵秋悄悄地退了出来,把空间留给一家人做最后的道别。
1996年出生的陈韵秋见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无论是自然老去还是意外导致,每个逝者背后都承载着亲人的思念。
而她的工作就是为逝者整修面容和身体,帮助他们体面地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也让他们在亲人的记忆里留下最后的美好。
工作的难度
溺水的小男孩对陈韵秋来说,面容的完整度已经保持得很好了,她接触过的逝者中,有很多遗体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
遇到面目全非的逝者,他们的工作难度也会变大,除了最基础的化妆之外,还要帮助他们缝合伤口。
比如颅骨出现破损,陈韵秋需要把破裂的骨头一点一点地拼接起来,还要把皮肤进行粘连,往往完成一项这样的工作,需要花费十多个小时甚至一天。
这也是对技术的一项考验,需要付出全部的耐心和细心,还要长时间的站立,时时刻刻待在手术床旁,小心翼翼地操作着每一步,尽最大的努力完成修复。
2019年,陈韵秋给三名公职人员做遗体处理,他们都很年轻,在可惜的同时却也让入殓师犯了难。
其中有一名逝者耳朵已经缺失,这个工作难度特别大,陈韵秋和同事聚精会神地做器官塑形,一点一点地用特殊材料捏出耳朵,才保证了遗体的完整性。
家属不停道谢,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泪流满面,陈韵秋看到这一幕,内心满是自豪欣慰:“感觉自己做的一切都值了。”
能够帮助他们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听到感谢的话语也让陈韵秋充满动力,每天的辛苦也有了意义。
除了技术的考验,陈韵秋需要面对的还有难闻的气味和骇人的伤口,最主要的还是防护服带来的闷热,一天工作下来,防护服下面的衣服早已湿透,脱下帽子头发都可以向下滴汗。
所以为了工作方便,陈韵秋每天要准备两套防护服,如果一套全部湿透,她就会立即换上第二套,这样也能保证工作的进度。
而工作的忙碌也成为家常便饭,从早上六点到下午四点是正常的上下班时间,但是遇到紧急情况或者家属排队等候的,有时候凌晨四点就得起来工作。
因为生命无常,只要有逝者送到,他们就得马上回到工作岗位,工作结束还需要前往仓库清点,做第二天的准备工作。
正常情况下,陈韵秋一天会面对一到三名逝者,而特殊时期一天要服务几十位逝者。据统计,陈韵秋自从业以来,每年要处理400具遗体。
这是体力和精力的双重需要,也是陈韵秋与自己的较量,她热爱这份职业,尊重逝去的人,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
坚定的选择
在大多数人眼中,这份工作很艰辛,且还有深深的忌讳,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陈韵秋笑容甜美,看上去呆萌可爱,为何会选择从事殡葬行业?
社会上适合女孩子的岗位一抓一大把,比这清闲工作也数不胜数,陈韵秋的父母也难以理解,多次劝阻都拿她毫无办法。
“这是我的梦想。”成为入殓师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在她还年少时,就已经提前了解过这个工作的全过程。
当然,所有的知识都是通过电影和电视剧看来的,而她之所以想成为入殓师,也是因为看了一个电视节目,内容就是入殓师的日常。
充满好奇的她当即就对这个职业特别感兴趣,生命的流逝固然可惜,而让生命体面离开也非常伟大。
当她把这件事情告诉父母时,却遭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在家庭的传统观念里,死亡似乎变成了一种忌讳,所有人都会尽可能的避开这个话题。
失望的陈韵秋只能暂时放弃这个想法,努力地认真学习,因为正处高中时期,繁忙的学业也让她忘记了这件事。
高考结束,同学们都在谈论着上大学想要选择的专业,而陈韵秋却开始迷茫,她的成绩一般,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
父母希望她去做老师或者护士,而陈韵秋犹豫了很久,还是坚定内心最初的想法,去做一名入殓师。
她的心意已决,无论别人怎么说,她丝毫没有想要改变的意思,陈韵秋的父母只能每天与她谈心,试图让她放弃,但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没办法,陈韵秋的父母直接请来一帮亲朋好友,轮番当说客,每天七大姑八大姨来回进出她的房间,与她语重心长地聊规划,谈未来,劝她选择其他专业。
可她依旧坚定的对每个人说“不”,忍受不了他们吵闹,陈韵秋直接打包行李离家出走,她不是真的要逃跑,而是悄悄的躲到了姐姐家。
姐姐也不理解,但她表示尊重陈韵秋的选择,与父母打过招呼后,陈韵秋安心地在姐姐家住了下来。
填报志愿那天,不顾任何人的反对,陈韵秋最终还是毅然决然地填写了北京社会管理干部学院的现代殡葬技术和管理专业,没过多久就被成功录取。
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如果以前是通过电视了解,看上去没有太大难度,但是真正学习起来,她也明白了其中的艰辛。
“没有什么是不难的。”陈韵秋每天给自己加油鼓气,父母以为她会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她越挫越勇。
每天认认真真上课,努力学习新知识,克服所有困难,陈韵秋的大学时光里,也交到了一个叫刘三三的好朋友,两人兴趣爱好相同,又是同专业,所以共同度过了美好的四年。
相比陈韵秋,其实刘三三要幸运得多,父母虽然也不支持,但也没有太过强烈的反对。
“大家多多少少还是对殡葬从业者有一定的避讳,尤其是家人,会担心你以后如何交友,未来规划等,所以我们一定要内心坚定,坚持下去,不能轻言放弃。”
刘三三和陈韵秋互相支持,最终也顺利地毕了业,从学校出来后,她们便去杭州萧山的一家殡仪馆上班。
人生不是电影
虽然大学学到了很多知识,但面对不同的逝者,陈韵秋才发现一切和自己想象的差别很大,也真正懂得了这份职业的不容易。
最初进入殡仪馆时,殡仪馆的负责人给她分配了一个师傅,每天带她熟悉工作环境和流程,教她丧葬礼仪和这个行业的礼俗规矩。
刚开始没接触逝者她以为这就是她的全部工作内容,直到有一天清点完工具和消耗品回来,师傅叫她离开,她才明白还有很多没有东西没有接触过。
陈韵秋看着有些奇怪的师傅,这时候倔脾气也上来了,无论师傅如何劝告,她都执意要留下来帮忙。
这次师傅一改往常极力劝阻,他知道徒弟的技术经验不够,而这位逝者的特别也超过了她的想象范围,怕对她的心灵造成伤害。
但是在陈韵秋的坚持下,师傅的话并没有起太大作用,她成功地留在了工作间观看学习。
师傅叹了一口气,叫同事把遗体推了进来,一瞬间,强烈刺激的味道就冲进陈韵秋的鼻子,她的大脑也开始变得恍惚起来。
逝者已经高度腐烂,面容已经完全看不清,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师傅自然没有什么感觉,照常进行处理工作。
而负责化妆的陈韵秋却有些承受不住,拿化妆工具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双腿也变得无力。
强忍着内心的恐惧,陈韵秋想要挑战一下自己,却还是败下阵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放下工具对逝者鞠了个躬表示歉意,就冲出房间呕吐起来。
这是每个入殓师都必须要经历的一关,师傅是过来人,她出去后师傅准备替她完成化妆工作,却没想到一脸狼狈的陈韵秋返回了工作间。
她接过工具,一言不发地为逝者整理面容,虽然还是很害怕,但秉持着内心的尊重,陈韵秋还是完成了所有的工作。
工作结束的她看着逝者恢复了最自然的状态和往昔的容貌,也忍不住流出眼泪,她背过身去,放声嚎啕大哭,师傅只能站在一旁拍拍她的肩膀,给她些许的安慰。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哭过,每天认真对待每位逝者,让他们生命最后一刻的面容能够体面地印在未亡人的脑中。
陌生到熟悉,青涩到老练,无数个日日夜夜,陈韵秋也懂得了一个道理,人生并不是电影,可以反复退回或重来,人生是现实的,生命只有一次,每个人都应该好好珍惜。
不担心嫁不出去
陈韵秋记得有人曾说过,最孤独的职业就是入殓师,因为他们每天和逝者打交道,很少能够和外界有联系。
但她并不这样认为,她们有很多同事,也有很多朋友,和正常人并没有太大区别,褪去工作服,她还是那个青春靓丽的小女孩。
而且,与逝者对话也是他们的工作日常,这也是为了保持对逝者的最大尊重,哪怕根本不可能会得到回复。
“奶奶(爷爷),我要给你翻身喽。”成了陈韵秋工作的口头禅。
自从她真正进入这个行业,在一些人的想象中,陈韵秋可能会因为入殓师这个名称找不到对象,或是无法结交其他朋友。
可她们不知道的是,现在大众的思想已经有了转变,越来越多的人能够接受这个行业,也十分尊重从事这个行业的人。
按照这个新时代的观念,入殓不仅是生者的最后道别,也是逝者的洒脱上路,在以后无数个日子里想起那个人,留下的全部都是美好。
陈韵秋并不担心自己嫁不出去,也不怕自己找不到男朋友,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所在的殡仪馆很大,也有很多帅气的男同事。
男女同时比例相当,大多数都是一群九零后,兴趣爱好也相同,相处起来也有更多共同话题。
更何况现在很多年轻面对这种事情都很坦然,爱情看中的还是两个人的内心,并不是一味地去看对方职业。
而入殓师也不是什么丢人的工作,相反它备受人们尊重,所以陈韵秋根本不担心找不到男朋友,只要她很优秀自然也能吸引到优秀之人的关注。
俗话说职业不分高低贵贱,只要不偷不抢,通过勤劳获取工资,都值得所有人为其鼓掌。
陈韵秋毫不避讳谈起自己的工作,相比以前,她身边的亲朋好友都有了很大的改观,谈起这件事情大家都能坦然接受。
不在意的年轻朋友结婚也会给她送来结婚请柬,希望陈韵秋能够见证幸福,但她还是以工作忙碌而拒绝了。
“我不希望一场婚礼因为我们的参加结果搞得不愉快。如果要庆祝,大家可以一起吃个饭也是一样。”
陈韵秋明白,虽然朋友能够接受,但是还有很多老人心里会有隔阂,为了让婚礼在所有人的祝福中举行,她觉得私下包个红包或者吃个饭,再好不过。
这样难免遭到朋友一顿臭骂,陈韵秋还是笑呵呵给她发去可爱的表情包。
除此之外,陈韵秋也不会主动与人握手,不和别人说再见,这也算是所有入殓师都默认的一个行规。
尽管他们每次都认真洗手,工作时全程佩戴手套,她也不会与别人有太多的肢体接触,因为自己不介意,不代表少数人不介意。
这也让她养成了勤洗手,经常清洁的习惯,更多时候,陈韵秋还是尽可能多地去顾及他人的感受。
死亡不是冰冷的
经常与逝者为伴,陈韵秋依旧每天都很开心,就有人好奇她的内心不会变得麻木或者害怕面对死亡吗?
陈韵秋分享了一个故事,她记得有一次为一个小女孩做遗体处理,她的整个心情都很沉重。
这个女孩对于殡仪馆来说,应该算一个“老熟人”了,在她还活着的前几天,她就给殡仪馆打过电话,询问整个入殓过程。
大家都很好奇她年纪轻轻怎么会问这些,她却告诉陈韵秋等人,她患了癌症,可能时日无多了,想在去世后能够美美地离开。
花一样的年纪,却能淡定地面对消逝,也让陈韵秋为她竖起大拇指的同时,对生命也有了新的感悟。
女孩的遗体被带到殡仪馆时,她的父母郑重的女孩交给了陈韵秋,并把女孩喜欢的指甲油颜色告诉了她:“女儿从小就爱漂亮,拜托你们了。”
《入殓师》截图
完成所有操作后,女孩父母把女儿的手慢慢抬起,轻轻地为她擦拭掌心。
他们没有流泪,也没有惋惜,而是静静地做着告别,体面的离开,也能让生者不留遗憾地活下去。
所以,死亡不是冰冷的,它有温度,有感情,也有家属对逝者无尽的怀念,每当以后想起这个人,内心也会多几分柔软。
这个职业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抱着对生命的尊重,所有像陈韵秋一样的入殓师都在为亡者和未亡人奉献着自己的热忱。
《入殓师》电影台词:死亡,就是一扇门啊,它不意味着生命的结束,而是穿过它,进入另一个阶段,我能作为守门人,送很多人穿过那扇门,对他们说声路上小心,我们后会无期。
经历过无数的告别,在亲属的声声感谢中,陈韵秋也变得坚定,她最初的选择没有错,而她也会更加积极应对以后的生活,把这份职业的所带来的的希望传递给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