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胜利组的灭门惨案


1976年3月2日,森林巡护员在北卡罗来纳州的森林透过望远镜看见远处冒起的黑烟,以为有山火,遂报告警方。警察在树林里见到的是一个火坑,被烧为灰烬的除了木柴,还有五具尸体。在没有DNA的年代,警方唯一的线索就是被丢弃在坑旁边的汽油罐,两具尸体未被烧尽的衣服商标和一把铁铲。铁铲上残存的标签上印着”OCH HD”的字样,警察先在北卡各县市查访,后来又将范围扩大到附近的弗吉尼亚州,仍然没有进展,只得向华盛顿求援。华盛顿警方了解到在马里兰州有一家名叫”POCH HDWE”的工具店,警察得以将调查重点集中在马里兰州的贝塞斯达。贝塞斯达在罪犯焚尸地点以北约300英里,驾车需要约5小时。死者的衣物被证实在贝塞斯达一间百货商店有售,可是当地警方并没有接到失踪人口报告。



(自上而下分别为四名受害者的照片,汽油罐,残余在铁铲上的标签)

(贝塞斯达至焚尸地点森林约300英里)
六天后,贝塞斯达一户居民与警方联系,称他们的邻居毕肖普一家没有打招呼突然连夜没了踪迹。警察赶到失踪人家,在前门廊上发现血迹,破门而入后,又在门厅,楼梯上看到更多血迹,循着血迹的方向,警察走进了血液四溅的卧室。经邻居辨认北卡森林里的受害者照片,五名受害者的身份获得证实,他们就是失踪的毕肖普一家的女主人安耐特,三个男孩威廉,布兰顿,杰弗瑞,以及安耐特的婆婆莲。

(8103 Lilly Stone Dr.毕肖普家)


毕肖普一家是邻居心目中的理想家庭和完美家庭:男主人布莱德在外交部工作,事业蒸蒸日上,他和妻子知根知底一起长大,又育有三个可爱的儿子,布莱德的寡母莲和他们一家同住,感情和睦。莲68岁,安耐特37岁,威廉14岁,布兰顿10岁,杰弗瑞5岁。五名受害者和同时不见的男主人,这个谜团使得在外交部工作的布莱德立即成为首要嫌犯。
 

当年的外交部基本只有高加索裔高学历精英才能加入,布莱德绝对算得上是成功人士。1936年出生在加州帕塞迪纳的布莱德是家中独生子,父亲靠钻探石油发家,母亲对他非常宠爱。布莱德个性开朗像父亲,充满能量,总有竞争意识像妈妈,从小就多才多艺,会吹口琴,跳芭蕾,十几岁的时候又加入橄榄球队,和拉拉队员,高中低一届的美女安耐特成了男女朋友。莲和布莱德的父亲都很喜欢安耐特。莲对儿子的期望颇高,布莱德也很争气,顺利被耶鲁大学录取。

(高中时期的安耐特)
布莱德在进耶鲁前对即将受到的“挫折教育”显然估计不足,在加州帕塞迪纳,他是佼佼者,所有的人都认识他,崇拜他,可是到了人才济济的耶鲁,他至多也就是成绩中上的某人,失掉了光环。布莱德非常努力想要再次脱颖而出,可是始终达不到对自己的预期,饱受情绪病困扰,因失眠开始长期服用安眠药。怀着对自我价值的怀疑和对人生意义的追寻,布莱德开始接触哲学,虚无主义对他影响颇深,但是很难说清到底是哲学思辨让他接受意义的不存在,还是尽管十分努力仍然只是芸芸众生之一的挫败感让他消极压抑。
布莱德大三学期结束后休学一年,打工赚钱。1959年回到耶鲁校园后布莱德改变了当初要做医生的理想。大学一毕业布莱德就回到加州和安耐特成婚,随即入伍,在情报部门工作。大儿子威廉出生没多久,布莱德就被派去意大利执行间谍任务,安耐特和威廉同行。
1963年布莱德退役,但留在意大利学习意大利语并取得硕士学位,一年后回国。1965年布莱德加入外交部,参加为期八周的培训,同年安耐特诞下第二个儿子布兰顿,圣诞节前布莱德被派驻埃塞俄比亚。1968年布莱德和妻子还有两个孩子转战意大利,布莱德此前在意大利住过几年,还会说流利的意大利语,工作表现出色,很快获得升职。
1970年外交部将布莱德调回美国,送他去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学习,布莱德取得了非洲研究的硕士学位。此期间布莱德学会了开飞机。1971年,布莱德和安耐特的小儿子杰弗瑞出生了,次年布莱德被派往博茨瓦纳,同行的除了安耐特,三个孩子,还有不久前刚刚失去丈夫的莲。布莱德又一次升职。
1974年回国的布莱德和安耐特在离华盛顿不远的马里兰州贝塞斯达买了房,母亲莲因为不想独自留在加州,也搬到贝塞斯达和布莱德一家五口同住。莲很高兴儿子儿媳和孙子们总算回国,自己可以天天看见他们;安耐特享受在自己家里自在的感觉,三个孩子也很适应回到他们的祖国,可是布莱德不仅不开心,反而非常愤懑。

(布莱德的母亲莲)


外人眼中布莱德拥有无懈可击的履历,他是双硕士,能熟练说包括英语,法语,克罗地亚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在内的六种语言,曾在意大利,埃塞俄比亚和博茨瓦纳工作,是外交部的精英,有漂亮能干的妻子,三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事实上外交部的人事竞争激烈,如果在一定年限内没有升到足够的级别,事业和前途也差不多就到了头。在海外的时候,布莱德和家人可以享用免费的宅邸,司机接送服务等等外交人员待遇,可是回到祖国,所有的花费都要从工资里出,也不再有人对他毕恭毕敬,尊为上宾。布莱德就是一个整日困在办公室里处理繁琐事务的普通人。布莱德盼望自己能够再次升职,或再次被派驻海外。为了发泄情绪,他买了摩托车,心情不佳时就开摩托车出去兜风,在独处的时间平静下来。
同事和朋友们对布莱德和安耐特的生活方式有些不解,他们买了相对布莱德薪水而言相当奢侈的房子,平时吃穿也都是挑贵的。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布莱德的寡母莲常补贴儿子一家,布莱德买房的首付也是出自莲的口袋。一方面布莱德享受着母亲的资助,一方面他每次看到莲就会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还要啃老,总是忍不住生气。
在工作和生活的双重压力下,布莱德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他除了一直在吃的安眠药外,还由医生开了抗抑郁的药物。医生诊断布莱德对自己有不切实际的期许,因为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导致心理失衡;而他把脱离母亲的控制作为衡量成功和失败的标准之一,也反应他与母亲的关系复杂,是造成他精神逐渐失控的导火索之一。医生以为布莱德还需要靠自己走出自己设下的困境,可是留给布莱德和家人的时间所剩无几。
 
1976年3月1日,布莱德出门前就和妻子讨论了三个小时,家里经济吃紧,安耐特不想继续问婆婆要钱,觉得必须要出去找份工作贴补家计。带着压力的布莱德到了单位,却没有在升值名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他将心中的郁结压了又压,还是觉得透不过气,就和秘书说自己不舒服,要提前下班。走出单位大门时,布莱德的同事和他迎面遇上,同事被他的脸色吓到,问他怎么了。布莱德说自己没有升职,同事耸耸肩说他也没有升职,布莱德不以为然地回答自己远比同事应该被提升。同事见布莱德这么不会说话,劝他回家睡一觉,过几天再好好聊聊。
同事当然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和布莱德说话。
布莱德去停车场开车到了银行,取出几百元现金,接着去商场买了一个油罐和一把锤子,又去附近的加油站给车和油罐加满油。布莱德回家前的最后一站是POCH工具店,在那里他买了一把铲子和一把草叉。
19:30至20:00布莱德把锤子藏在公文包里进了家门,和家人一起吃完晚饭,母亲莲去遛狗,妻子坐在起居室里写日记,大儿子在自己卧室,二儿子和小儿子换了睡衣,在另一间卧室玩耍。布莱德取出下午买的锤子,先走进起居室走近背对着自己的安耐特,一锤一锤将她打死。警察在起居室里的地毯上找到浸在血泊里的记事本,和安耐特挣扎时掉落的一只耳环。
布莱德把安耐特的尸体搬回主卧室,放在两夫妇的床上。
布莱德的第二个目标是大儿子威廉。威廉曾经试图反抗,因而遭受了更重的打击,警察后来在卧室地面上找到威廉的部分头骨。
接下来是睡上下铺的布兰顿和杰弗瑞,两张床上都满是血迹,墙上和天花板上也是飞溅的血迹,可以想象布莱德下了狠手,而且打了两个孩子很多下。

解决掉四个亲人的布莱德坐在家里静静等待母亲。莲遛狗回来了,看见儿子站在门口迎接,她一定还有些惊喜吧?不过这份儿惊喜转瞬间就成了惊恐,布莱德举起了手上滴血的铁锤。莲慌不择路躲进了洗手间,将门反锁,还来不及想明白自己在经历的一切,就在此时,布莱德用铁锤砸门,在莲被吓死之前破门而入,用锤子结束了她的生命。

家里死一般地寂静,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布莱德放下锤子,去浴室洗了个澡。布莱德换上干净的衣服,把五具尸体一具具抬到车库,摞进车里,盖上白布。
3月2日凌晨1:30,布莱德带上狗,开车一路向南,驶向森林,他刚刚卸下了不堪背负的重担,现在要把这些包袱彻底清除。
天亮的时候,布莱德在树林里选中的空地上挖了三英尺深的坑,把杰弗瑞,布兰顿,安耐特,威廉和莲一层层放进坑里,浇上汽油,点了火。火势很快就蔓延到地面上的枯叶和树枝,浓烟滚滚。
FBI探员不理解的是布莱德为何没有选择将家人掩埋,如果他这样做的话,也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人找到受害者的下落,警方也不会公布对他的通缉令。

(布莱德通缉令)
 
布莱德留下冲天大火,开车继续往南,在焚尸地点两小时开外的商店停留,用信用卡买了双网球鞋。探员猜测他的旧鞋子在运尸,挖坑,分尸一系列操作后已经布满了血液和泥泞。目击者记得布莱德当时带着狗,身旁还有一个深肤色穿着彩色连衣裙的女伴。
布莱德换了鞋,开车转向西边进入田纳西州境内,将车丢弃在大雾山国家公园,自此消失得无影无踪。探员在车内搜出狗饼干,一张带血的毯子,一把散弹枪,一把斧头,刮胡刀,抗抑郁药,车厢的备胎箱里全是血。登山的旅客最早在3月5日就见到过这辆车。3月18日FBI探员接到线索后在公园附近展开了大范围搜索,大家都以为布莱德一定是沿着公园的布道徒步离开,找到他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FBI出动了寻血犬和直升机,希望通过气味和可能的足迹线索追踪布莱德,然而他们一无所获。


(上下图:布莱德弃车地点,FBI将弃车拖回车库检查)
1990年代初,FBI重启布莱德一案,在查阅布莱德的所有材料时,探员发现布莱德和银行劫匪班克斯顿有书信往来。班克斯顿在3月17日即布莱德杀害全家的16日后给布莱德写了信,寄到外交部布莱德上班的地点,信中班克斯顿提到自己和布莱德的前两封信,以及名叫艾伦的男性,名叫索尼的男性以及一名女性。探员怀疑所有四人均与布莱德早前策划的杀害家人计划有关。当FBI看到信时,班克斯顿已经因癌症在监狱去世,探员通过电话询问同样在蹲监狱的艾伦。艾伦称布莱德曾向他们支付过一笔金钱用于杀害布莱德全家,艾伦和班克斯顿等人假扮成装修工人趁布莱德去日内瓦出席会议时去了布莱德家,但最终没有下手杀人。索尼参加了证人保护计划,探员们废了一番功夫才在缅因州见到索尼,索尼否认了解或参与过杀害布莱德家人的罪行,还说杀小孩是违反行规的事情,不可能干。

(班克斯顿在FBI调查前已经离世)
多年以来,不断有人声称见过布莱德。FBI认为可信度比较高有两三次,其中1978年,一名曾经与布莱德在埃塞俄比亚共事的女性在瑞典斯德哥尔摩见过布莱德,同样在1978年,布莱德在外交部的同事在意大利的一间公共厕所看见布莱德,还和对方打了招呼。当时那人显得非常害怕,矢口否认自己就是布莱德,迅速离开了。1994年布莱德一家在贝塞斯达的邻居去瑞士度假,在火车上与一男子对视,这名邻居确信男子就是布莱德。
2002年有人在跳蚤市场上购得扉页上写着布莱德毕肖普日记的一本旧日记。FBI经过指纹比对确认这本日记的确是布莱德的,时间跨度从1965年10月至1971年10月。日记中的字迹从最开始的清晰可读,到最后几页已经几乎无法辨认。布莱德的心情也一样。以下是部分日记内容:
1967年2月- 如果你想要在外交部立足——50岁前升至大使的职位——坚韧不拔的性格和大量的时间精力都不可或缺。
1967年2月27日- 有害,精神病,下流的疯子,妄想症
1968年2月- 失眠……真是令人咋舌,虽然它会让你感受很差。我的问题必须要靠爱,自我满足才能解决……
1968年6月12日- 人就应当牢牢抓住机遇过精彩的人生!
1971年10月23日(最后一篇日记)-你有美丽的家人,你看着他们生机勃勃,你却如履薄冰。表面上你是成功人士……天哪,所谓的升职,名声,会说多国语言,拥有多个学历。你却仍旧如履薄冰。每次当你似乎要达到人生巅峰就会坠入深渊,次次如此。

 
至2010年为止,FBI仍认为布莱德活在人世,可能在欧洲换了身份,也可能隐姓埋名在加州生活。FBI请专家模拟了布莱德步入老年后可能的样貌,希望有一天能够找到这个超级逃犯,告慰五位受害者的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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