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安柏小时候)
1991年迈克和朗达带着刚出生三个月的女儿安柏从密苏里州搬到俄克拉荷马州的塔尔萨市。安柏活泼外向,热爱运动,参加了足球队,排球队,田径队,还在学习舞蹈。除此之外,安柏也完全没有疏忽学业,绩点始终保持在4.0。2003年迈克和朗达离婚后,迈克带着安柏的哥哥姐姐搬回密苏里,安柏就跟着朗达生活。父母解除婚姻关系前已经闹得像仇人一样,那些争吵互相指责家暴报警申请限制令等等不堪,都给安柏造成了很深的影响。
(安柏和母亲朗达,继父布莱恩)
朗达是个护士,嫁给整形医生布莱恩后,安柏也改了姓,继父和母亲对她百般宠爱,优渥的生活让她形成了大小姐一样有些骄纵的性格,不过对待外人她还是很有礼貌的。17岁的安柏正处在叛逆期,离家搬去德州朋友家住了一段时间,在母亲的百般劝说下,安柏才同意回到母亲和继父家。
2010年初,在一次聚会上,18岁的安柏见到了身高六尺四寸(193公分),帅气的乔石。乔石比安柏大三岁,是塔尔萨本地人,高中毕业后没有升学,而是准备入伍。乔石的父母关系也很差,父亲曾家暴母亲,不过两人没有离婚。四月安柏和乔石正式约会,五月乔石就不得不去德克萨斯州的空军基地接受集训,期间安柏每天都会给男友写信诉衷肠,而乔石每周末休息时都会返回塔尔萨和安柏相聚。
(乔石和安柏)
乔石接到通知,将会被派遣到遥远的阿拉斯加,除非安柏作为家属随军,不然她不可能陪在乔石身边。两个热恋中的人商量过后做出了一个大胆(鲁莽)的决定——结婚。六月,刚确定关系两个月的安柏和乔石举行了婚礼,搬到一起,等待乔石的入伍通知。和乔石同居后安柏才发现乔石似乎有很多秘密,他的手机不分白天黑夜总有短信,有时候他接到短信后会立刻离家,几小时都不见人影。安柏不知道乔石在做些什么,和他吵了很多次,乔石才承认自己在偷卖管制药羟考酮(阿片类药物)赚些零花钱,但他保证等去了阿拉斯加就会停手。更糟糕的是,乔石自己也在吃羟考酮,而且已有近三年滥用药物的历史,当然乔石又承诺入伍后会戒掉。
安柏选择相信丈夫,可是接下来的每天乔石的兴奋状态都不像是有所收敛,安柏质问,他只是百般抵赖。两人的摩擦不断,一次乔石甚至动了手。
10月乔石和安柏到阿拉斯加的空军基地,最开始的一周里,乔石因为戒断反应病得很重,而要从心理上摆脱药瘾才是最难的,乔石像变了个人,暴躁易怒,好几次打了安柏。两人决定去看婚姻咨询,关系才有所好转。可惜好景不长,乔石不让安柏去工作,又拒绝支付家用,安柏发现乔石原来用军队的工资买药,请塔尔萨的药头给他邮寄羟考酮到阿拉斯加。乔石甚至买了制药的设备,打算自己做羟考酮来卖。
12月,安柏怀孕了,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乔石,希望他能够因为即将成为父亲而改好。和吸毒的人讲道理是痴心妄想,乔石继续买药,药量越来越大,打安柏的次数越来越多,还被他们的邻居看到。12月31日,邻居向军队报告乔石吸毒,军警上门搜到了乔石的药和制药/毒工具。1月2日,另一名邻居报警称乔石对安柏家暴,乔石被捕,后获释。1月31日,3月14日,3月23日,警方接到更多家暴报案。最严重的一次,乔石打爆了安柏的隆胸硅胶,安柏不得不尽快回塔尔萨去接受修复手术。
乔石入伍九个月后,空军基地再也受不了没完没了的关于他吸贩毒和家暴的投诉,将他遣返,理由是制造及贩卖毒品。乔石和安柏乘当天的航班返回塔尔萨,住进安柏的母亲和继父家里。安柏进入一家社区学院进修,希望以后能完成大学学位。
乔石好像根本没把被遣返当回事,也可能他早就破罐破摔,总之他一回塔尔萨就开始没日没夜和朋友吸毒狂欢,经常玩儿消失,也不理睬安柏的电话和短信。
当然安柏的脾气也不好,尤其是面对弥足深陷的乔石。一次争执中,安柏随手抓起玻璃杯朝乔石头上砸去,乔石当即血流不止,被送去医院缝了好几针。乔石因此向法庭申请了针对安柏的保护令。
2011年6月,乔石吸毒被朗达抓了现行,她无法接受女婿是个瘾君子,立即对他下了逐客令,还深深爱着乔石的安柏决定和乔石一起搬走。两人的新家还没完工,朗达也不忍心让毫无经济能力的他们流落街头,就给了他们自己和丈夫闲置的一套公寓的钥匙。
二
这是塔尔萨市最高的住宅建筑,地面上共32层,115米高。朗达和布莱恩的单位在25层。
6月4日,周六,凌晨一点,乔石给安柏发短信。他刚刚和吸毒的朋友聚会完,朋友不让他留宿,他无家可归,车又停在公寓,只能找安柏接他回家。安柏很不高兴,可还是挺着大肚子下床,去车库取车接乔石。回家后,安柏回床上睡觉,吸毒吸精神了的乔石待在客厅里打电子游戏,声音还开得很大。安柏忍了两个小时,只得给他发短信让他把声音关小一点儿。
安柏决定去外婆家住几天散散心,她和乔石吵架后,常会这样做。这次走之前,她给乔石发短信:“等我走了,请你好好想一想以后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不光是我们,和即将出生的小利维,还有你自己的人生。我也会努力思考,等我回家后我们好好谈一次吧。”乔石没有回复,却在傍晚给安柏短信要她开车到公寓接自己,再把自己送去朋友家吃烧烤。安柏照做,乔石根本不在。安柏打电话给乔石才得知乔石又找了别的朋友接他,但他自始至终没有想过要告诉安柏。
安柏真的怒了,她在短信里提出离婚,而乔石的回复是:哦,那可太糟了。
接下来的几天乔石都没有回公寓,安柏告诉外婆自己打算申请离婚,搬回母亲家。
6月6日午夜乔石总算回来了,但他和安柏没有说话。
6月7日13时许,两人起床一起吃了早午餐。乔石简单收拾,把一些行李塞进一只绿色大包,等朋友来接他。安柏的外婆很担心安柏,给她打电话,安柏说自己马上去母亲家,让乔石一个人留在公寓打包。回母亲家前,安柏想最后和乔石谈一次,她又说起了离婚的事,问乔石要公寓的钥匙。毕竟公寓是朗达借给她们住的,乔石需要自己解决住宿问题,乔石同意了。
(乔石打包的部分行李)
原本还是和平的谈话渐渐充满了火药味,安柏抱怨乔石的毒瘾和夜不归家,认为他应该找份工作,不要再靠卖药维生了。乔石的态度既刻薄又充满敌意,显然这又一次毫无意义的沟通。
安柏也火了,她重手重脚从洗衣篮里拿自己的衣服准备带去外婆家洗(公寓单位里没有洗衣机和烘干机),顺手把乔石的脏衣服丢在地上。乔石被激怒了,问她想要干嘛,安柏赌气说自己不会再帮乔石洗衣服。乔石抓起洗衣篮,把安柏的衣服全都扔掉,又把洗衣篮砸向客厅的窗子,玻璃应声破裂。
安柏给物管打电话,请他们帮忙修补窗玻璃。物管人员告诉安柏,正好玻璃工刚修完另一家的玻璃,可以马上来查看安柏家的玻璃,量尺寸好换新的玻璃。等待维修工上楼的时间里,安柏和乔石没有停止争执,安柏埋怨说母亲朗达肯定会很生气她们弄坏了玻璃,她不明白乔石有什么必要这么孩子气。安柏躲进洗手间大哭起来,而乔石却跟进来还要吵。两分钟后,两人互相动手了。
乔石走回客厅,给朋友发信息,催他们赶快来接自己。
几分钟后玻璃工敲门,乔石问他修补玻璃大概需要多少钱,维修工估计$150元,乔石暴怒,质问安柏是不是朗达会付钱。可怜的维修工先是在室内量尺寸,又走到阳台上去量,与此同时,乔石和安柏留在客厅里大喊大叫吵架。吵架又一次升级为互殴,安柏双手推搡向她逼近的乔石,乔石失去平衡,撞在电视柜上摔倒,又背朝外撞向那扇破碎的窗,整个身体都悬在室外了。
安柏冲去一把抓住乔石右脚,可是乔石的体重超过200磅,安柏坚持了一会儿就没力气了,而乔石就在那一瞬间头朝下冲向八层高的立体车库的屋顶。
(客厅靠近电视柜一侧的玻璃完全碎裂)
玻璃工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以为乔石在打安柏,赶忙从阳台走回客厅,只看到空空的窗户和客厅,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留在楼下为玻璃工准备玻璃的同事刚看到有人从25楼摔下来。玻璃工差点没吓死,回过神后走出单位去查看情况。安柏正在打听里等电梯,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止不住尖叫,不停问:“他死了?他死了?”玻璃工陪安柏一起下楼,电梯门一开,他就大喊要物管报警,安柏则冲去找乔石。她先在地面找了一圈儿,也没看到乔石,才想到乔石可能摔到车库屋顶上,又返回电梯,由物管人员陪着去八层。
(从事发25层单位俯视地面,弧形的是八层停车场的屋顶,乔石坠楼地点)
乔石血肉模糊的身体就躺在车库屋顶上,安柏大叫:“乔石,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推你的!你快醒醒啊!”安柏把乔石翻了身,让他正面朝上,把他抱起来,一遍遍喊着,:“快来人救他啊!”
三
下午16时许,救护车赶到大楼,急救人员对乔石做了简单的检查,他已立时死亡,没有抢救的必要了。安柏情绪崩溃,急救人员不得不派人看住她,防止她一时想不开从车库楼梯跳下,她剧烈呕吐随即昏倒,急救人员给她做了简单治疗。这时警察也到了现场。
安柏借急救人员的手机给外婆打了电话,警察将安柏带回警局协助调查,外婆随后也赶到警局陪同安柏。安柏拒绝了警察的问话,朗达正在帮她找律师,于是警察离开审讯室,留安柏和外婆在房间里。安柏不知道的是,尽管警方无法向她了解情况,审讯室的摄像头正对准她坐的位置,她和外婆的所有对话都被录了下来。安柏告诉外婆自己不小心把乔石推出窗外,害死了乔石。
(警方审讯室的录像)
警方毫不费力就拿到了破案的关键证据,安柏从证人变成了嫌疑人,她被当场以误杀罪名逮捕。
这起悲剧进入到媒体办案时间,所有的记者都不遗余力把安柏渲染成一个精神不稳定的有钱人家小姐,把乔石吹嘘称战斗英雄,却完全掠过乔石的吸毒贩毒史,以及他被遣返的事实。出面接受采访的朗达和布莱恩不但没有帮安柏扭转形象,反而令大众对她和她的娘家有了更坏的印象。朗达的脸因为填充过度看上去相当不自然,她一笑起来白森森的假牙让人觉得她和安柏都是拜金无脑的女人。安柏穿白色衬衣出庭,因为衣服太紧,也被人嘲笑,说她故意向陪审团和法官展示假胸以博同情。但如果她被拍到穿着随意,记者又会写她对害死丈夫毫无悔意,总之她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布莱恩和朗达)
(穿白衬衣出庭的安柏被记者拍下照片)
27日警方公布乔石的毒检报告,宣布他体内没有毒品。安柏立刻成了骗子,在被媒体审判杀人的基础上罪加一等。但是警方没有指出的是,毒检并没有测试羟考酮,也就是说,这份报告只能证明乔石没有吸食除羟考酮之外的毒品,可是乔石一向以来都只是在嗑羟考酮而已。
8月6日,被假释的安柏诞下她和乔石的儿子利维。
(安柏和刚出生的利维)
这一年的感恩节安柏过得相当糟糕,母亲继父带着她的儿子利维外出旅行,家里只剩她一个,她看到媒体的报道已失去打赢官司的信心,再加上被家人抛弃的感觉,她向朋友买了药,因服药过量被送去医院抢救。自暴自弃的安柏也染上毒瘾,法官取消了假释,她必须要在高墙内等待开庭。
2013年3月,检方向安柏律师提出了认罪协议,只要安柏承认误杀,就只需要服刑五年,而签协议之前她服过的刑期都可以抵偿。安柏出狱也只有23岁,还有大好的时光。可是安柏拒绝了这个协议,因为她不承认杀人。这可能是她人生中做过的第二个最错误的决定。
四
检方要求将一系列证据排除之外,法官同意如下证据将不会被呈交陪审团:
-乔石吸毒贩毒的证据;
-事发公寓玻璃的状况(该公寓是在近50年前建造,玻璃胶严重老化,所有的门窗只安装单层玻璃,且玻璃厚度不符合现今标准);
-乔石和安柏在阿拉斯加期间,当地警方针对乔石家暴的出警记录(安柏的律师因为无法筹措到足够资金让他们的邻居飞到塔尔萨作证,所有能证明乔石行为和人品的证人证据均被排除)。与此同时,乔石在塔尔萨申请过对安柏的保护令却被允许提到;
乔石坠楼后在公寓单位的玻璃工在出庭时突然修改了证词,此前他一直都表示他听到玻璃碎裂声时,以为是乔石在殴打安柏,因为想让乔石停手,才冲回客厅。而他和安柏乘电梯下楼时,安柏不停问乔石是不是死了。庭上,他改口说,听到玻璃碎裂声时就感觉是安柏对乔石不利,而且安柏第一时间就冷冷对他说:“我推的我丈夫,我把他杀死了。”他还说和安柏在电梯里时,他都很害怕安柏会伤害他。
玻璃工改口的原因也许和安柏母亲及继父与公寓管理公司,玻璃公司在打的民事官司有关,玻璃工是负责公寓大楼的玻璃公司的老板,如果他输了官司,很可能要赔一大笔钱。
检方将安柏说成是一个即将被战斗英雄的丈夫抛弃的可怜的大小姐,出于怨恨不仅污蔑丈夫吸毒,还冷血地谋杀丈夫。陪审团在一面倒的证据和事前媒体的渲染下判处安柏二级谋杀罪名成立,法官对她处25年刑期,外加一万美元罚金。
安柏通过律师提起上诉,法庭驳回了她的申请。
五
安柏在狱中接受采访,称只有把心紧紧关起来,给自己筑一道厚墙,才能在监狱里存活。但她又说交了女友帕特丽夏,因为对方教她很多。帕特丽夏比安柏大19岁,是她的狱友。
(狱中接受采访的安柏)
(帕特丽夏)
这应该是安柏做出的第三个最错误的决定。然后她再也没有第四次机会了。
2016年10月24日,安柏的继父和母亲接到监狱电话,通知安柏已经死亡。狱方发出声明,经尸检安柏死于自杀,她使用直发夹上吊,脖颈上有与直发夹的电线一致的勒痕。不过安柏的脖子上还有一些可疑的抓痕,她的右侧下巴上有一道淤青,左手和前额都有线型疤痕。安柏体内有冰毒。
安柏死时25岁。死前一天她给塔尔萨的新闻频道写了信,同意接受采访。她的态度是积极的,完全没有轻生的迹象。
安柏的继父布莱恩和母亲朗达至今认为安柏并非死于自杀,而是被人教唆自杀,反悔后却被控制强迫维持上吊的姿势直至死去。
布莱恩和朗达的怀疑对象正是安柏的女友帕特丽夏。
(帕特丽夏)
1994年帕特丽夏在与女友同居的住处将女友麦尔娃枪杀。帕特丽夏杀人后投案,宣称与女友起争执,枪走火才致使麦尔娃死亡。帕特丽夏的谎言很快就被麦尔娃的女儿戳破,案发前帕特丽夏向麦尔娃要钱被拒,她就掏枪对准麦尔娃的太阳穴开了三枪。前两枪因为都转到空膛,第三枪才击发出子弹。帕特丽夏被判终身监禁。
朗达透露自己从不明渠道了解到的内幕信息,安柏被发现死在监房后,狱警和狱长放任她维持上吊的姿势数小时之久,直到监狱的内务部和法医来到现场,才把安柏放了下来。
(安柏和乔石甜蜜的婚礼)
(安柏和利维)
(利维在母亲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