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1991年我出生了。姨妈们告诉我小时候的我很可爱,金色卷发总是打结,妈妈用梳子细心给我梳开。除了妈妈和外公外婆,谁也不许照看我,因为我是妈妈的宝贝儿。
好像是5,6岁的时候吧,世界上最爱我的妈妈告诉我,癫痫害得我眼睛有问题,我动了手术,一只眼睛好点儿了,没多久我又动了第二次手术,治眼睛。这之后我就戴上了大大的眼镜啦。
我有癫痫,白血病,肌肉萎缩,无法进食。我没办法走路,只能坐上了轮椅,我自己不能吃东西,肚子上打了洞装了喂食管。幸好有我妈,她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
我叫吉普赛玫瑰,因为妈妈喜欢吉普赛这个名字,而爸爸是枪炮玫瑰乐队的铁杆歌迷。她俩不住一块儿,爸爸和新妈妈给我生了弟弟妹妹。不过妈妈和爸爸会一起带我去看残疾人奥运会。
2001年妈妈说我8岁了(我以为我十岁了,妈妈说我的智力和八岁的小孩子一样)。上到小学二年级,我就因为身体原因和智力发展迟缓退学回家了。起初妈妈在家给我上课,后来我越病越重,妈妈也顾不上我的教育了,我就自己看哈利波特的书学习。
我和妈妈原先住在外公家,有几次外公和后外婆和妈妈吵架,妈妈带我一起搬到公家房子里住。我和妈妈每天都很忙,去各家医院给我看病,那时候我的视力又出了新问题,耳朵好像也听不太清了。医生给开了防止我癫痫发作的药,还给我动了各种我听都没听过的手术。
2005年8月飓风把我们家毁了,好心人把我们送到专门给身体有毛病的人住的避难所。妈妈告诉医生我的出生证和以前的病历都在飓风后弄丢了,医生给派了直升机把我们送到妈妈的家乡密苏里。2007年我被奥雷基金选上了那年的优秀儿童,他们专门帮助我这样插着喂食管的小孩。接下来慈善机构专门为我们盖了间房子,妈妈可以推我轮椅从木头坡道进家门。当地的报纸电视和住在附近的好心人都来看我们。
很快我们交了好多朋友,邻居们都愿意给我们帮忙。除了他们,我们免费飞去堪萨斯城看病,飞去迪士尼玩儿(我超爱的!),还去演唱会后台和明星合影。
搬到密苏里的新家以后我就没见过爸爸和后妈,爸爸偶尔会给我打电话。妈妈告诉邻居我爸是个吸毒的酒鬼,他不喜欢我,从来也不给妈妈钱。
因为我的病,医生把我的牙都快拔光了。妈妈定期给我剃光头,她说我的化疗药让我的头发都不好了。妈妈把药和营养素通过喂食管灌给我。去看医生的时候,每次医生说到我又得了什么新毛病,妈妈就用她的双手捂住我的耳朵。她怕我听了难过,我知道的。邻居们来看我,妈妈总是守在我身边,紧紧握住我的手。如果我说错了话,或者又犯蠢了,妈妈就会用力一握提醒我。等客人走了,要是我表现不好,就得挨巴掌或者被衣架抽。
每次妈妈给我喂过药以后我都不停流口水,妈妈请医生给我打了针,还是不行,后来我挨了刀,把“唾液腺”割掉了,彻底解决了麻烦。我的耳朵反复感染,医生往耳朵里装了管子。
妈妈愿意带我去各种各样的动漫展,我喜欢那里的人,他们看我坐轮椅还愿意和我玩儿。我在网上认识了新的朋友,邻居阿丽亚教我吻男孩是什么样的。妈妈不喜欢。为了惩罚我她会两天不给我的喂食管加营养素。
2011我15岁,妈妈说的。我已经不再问她我到底多大了,每次问她她都不开心。在动漫展,妈妈去厕所,我和一个看上去有点大的男人聊天,我们留了电话。他发短信问我为什么妈妈总在我身边,我告诉他自己奇奇怪怪的病。他又问我愿不愿意逃走。这听起来很不错,随后他会带我去他老家。
我才刚刚到他的旅馆房间妈妈就找来了。她拿出一张纸,告诉那人,他这样是拐带少年儿童。我只好跟妈妈回家,刚进门她就用锤子把我的电脑和手机都砸了个粉碎。“如果你下次还敢逃,我把你的手指都一根根砸碎!”
我的脖子被套上了狗链,手上戴着手铐,两个星期没有下床。妈妈填了文件交给警察让他们知道我脑子不好。所有的门把手上都套了铃铛,我一开门就会有动静。邻居和朋友来串门,妈妈告诉他们我太不懂事了,只能这样管教我。我看着他们,他们只看着妈妈,满眼都是同情。
趁妈妈睡着了我用妈妈的电脑偷偷上网。给教徒设的交友网站上我看到一个很可爱的男孩子尼克拉斯,他也喜欢我。聊了一段时间后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就向他坦白其实我不能走路,还有很多其他的病。他居然一点都不在意。
尼克拉斯喜欢BDSM——以前我从没听过,他给我看的那些图片都怪怪的,不过他说这些都是新玩法,没什么大不了。我打扮成他喜欢的样子给他看。我只把我和尼克拉斯的事情告诉了阿丽亚,包括我想和他在一起。阿丽亚让我别发傻。
我们在网上聊了三年多,想了个见面又不被妈妈抓包的好办法。我给他寄了到密苏里的路费,他在电影院里等我和妈妈,假装无意中认识了。我把这个“刚认识的”男孩尼克拉斯介绍给妈妈,她说尼克拉斯很怪,不像正经人。趁溜出影院上厕所的机会我和尼克拉斯在厕所里做爱了。
从影院回家好多天妈妈还为了尼克拉斯生气,我挨了好几记耳光,她骂我是婊子,妓女,贱货,让我离尼克拉斯远远的。
我下了决心。
我要从妈妈身边逃走。既然警察会帮她找我,邻居和朋友也和她是一边的,我只有一条路了。
6月尼克拉斯又赶到密苏里,等在旅馆里。等妈妈睡熟我给他发了短信。他到了家,我给他找了把刀,就躲进家里的洗手间,用手捂住耳朵。还是听到妈妈的尖叫和求救,她喊了我三四次,我都快吓傻了,动都动不了。没多久一切又回复了安静。
尼克拉斯在我床上强奸了我。我们到了他的旅馆,第二天搭巴士去了他威斯康辛的家。我能走路,一直都能。妈妈不让我在外人面前走路,可我终于走着和尼克拉斯去的旅馆,巴士和他家。
我在和妈妈共用的FB账号上留言:“那婊子死了!”“我他妈的割断了她的喉咙又睡了她可怜的小女儿……那婊子的叫声实在大。”
娣娣
娣娣1967年生,身为家里最小的孩子,深得妈妈宠爱。娣娣小时候就养成了以偷报怨的好习惯。少女娣娣当选了路易斯安纳选美小姐,23岁时娣娣遇到了17岁的罗德,娣娣怀孕后罗德觉得结婚就是负责,没想到女儿吉普赛玫瑰还没出生两人就分居了。娣娣生下女儿后回娘家住。
娣娣的爸爸:“她还行吧。”
娣娣的侄子:“她是个超怪的人,可能有多重人格还是躁郁症。”
娣娣的前夫:“她喜欢的东西有点暗黑,沉迷巫术。”
娣娣的姐姐:“她开空头支票,偷别人的钱,用我妈的名字申请了很多信用卡。只要她想要的,一定要得到。”
回娘家娣娣也没消停过,亲妈生病她不管不顾,活活把人饿死了。她给继母下毒。因为对玫瑰不好被父亲和继母质问,就带着玫瑰搬走了。
2005年Katrina飓风过境,娣娣带着吉普赛玫瑰搬到密苏里州。罗德从娣娣处得知她和玫瑰都没有时间见他。娣娣说玫瑰的健康状况堪忧,自己必须24小时陪护。玫瑰18岁生日那天,罗德打电话给女儿庆生,娣娣接的电话,她让罗德不要提18这个数字——因为玫瑰不知道自己几岁。娣娣说告诉玫瑰她的真实年龄会让她难过的。
罗德每个月向娣娣支付$1,200美元玫瑰的抚养费。因为玫瑰的身体条件,这笔钱从没断过,直付到2015年。密苏里的新朋友们从娣娣口中听到的是一个吸毒成瘾抛弃妻女的罗德。罗德想和太太到密苏里探望玫瑰,娣娣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安排不出时间。
不同科室的医生有时发现娣娣提供的玫瑰生日好像每次都不一样。娣娣告诉他们这也是因为罗德——罗德是个虐待狂,为了躲避他娣娣不得不给玫瑰改名换姓,改年龄以隐藏身份。娣娣带着玫瑰看了至少100个医生,这个医生不肯开药,不肯动手术就再换一个。
密苏里的神经科医生博纳多认为吉普赛玫瑰不像是肌肉萎缩患者:一般的肌肉萎缩患者因为长期无法站立行走,下身肌肉都得不到发育,可是玫瑰腿上的肌肉很正常。核磁共振和血检也没有异样。博纳多医生给玫瑰在新奥尔良看过的医生联系,对方告知对玫瑰的活检没有肌肉萎缩。博纳多怀疑娣娣是孟乔森综合征患者。(Munchausen syndrome:通过描述,幻想疾病症状,主动伤害他人以取得同情的心理疾病。)博纳多没有像少年保护组织报告自己的发现。
此后娣娣就不再找博纳多医生给玫瑰看病了。
Kitsch!第二滴眼泪
2015年6月15日,娣娣和吉普赛玫瑰的邻居看到她俩FB上的状态感到很担心,于是给娣娣打了好几通电话。电话都没有人听。他们一起到娣娣家。娣娣的车还停在车道上。没人应门。警察来了,邻居先爬窗进去查看,玫瑰的轮椅也在房间里。然后他们看到了娣娣的尸体。
大家都觉得吉普赛玫瑰可能被坏人绑走也遭遇了不测。阿丽亚向警察透露了玫瑰和尼克拉斯的事情,警方通过IP地址查到了尼克拉斯。第二天尼克拉斯和玫瑰在威斯康辛被捕。
检方考虑到吉普赛玫瑰多年来受到的虐待,向她提出了二级谋杀的控罪。7月玫瑰和检方达成协议,接受十年刑期。
在聆讯庭上身为父亲的罗德惊讶见到女儿玫瑰居然能自己走路。这是怎么回事,这简直太好了。她的辩护律师第一次让她知道自己的病历里根本没有癌症的记录。甚至,吉普赛玫瑰是一个完全健康的成年人。
2018年11月尼克拉斯被判一级谋杀及武装犯罪罪名成立;2019年2月法官判他因谋杀获终身监禁,因武装犯罪获25年刑期,同时服刑。尼克拉斯说自己永远爱吉普赛玫瑰。
娣娣的父亲,继母和家人对她的死没有评价。娣娣的父亲拒绝接受她的遗体,要求警方直接火化。娣娣的骨灰被冲进厕所的下水道。
吉普赛玫瑰在狱中过得“很开心”。她说“我觉得在狱中比和妈妈一起生活自由。现在我可以做一个正常女性了。”
十年后罗德终于再次见到女儿吉普赛玫瑰。当法警开门,玫瑰一步步走向他,他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向玫瑰道歉,说如果自己再多关心一下玫瑰,或者多给娣娣一些压力,玫瑰不会走到这一步。玫瑰说她有时候很生气,会恨妈妈,但是从来没有怪过罗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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