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成本拖垮人生


2001年6月28日,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接到报警电话,报案人称住在现代城的郭介明被人杀死。警方赶到案发地点位于18层的单位,在洗手间里见到一个箱子,受害者的上身被摆在箱子里,腿伸出来。法医尸检结果,受害人死于刺破肺叶及肝脏的两处刀伤,死亡时间约为当日凌晨4点左右。受害者全身共有十八处刀伤,分布在颈部,胸部,腹部,臀部,肩部和四肢。
报案的是郭介明家的清洁工。6月28日上午9点清洁工按照约定来到郭介明家准备进行打扫,却发现卧室的床上和墙上都有大量血迹,郭介明本人已经遇害,尸体在洗手间内。
根据卧室的血量,警方判断郭介明是在这里被刺,随后被人移到洗手间的。屋内有明显被打扫过的痕迹。
郭介明是福建泉州人,房地产开发商,据清洁工反应独自住在该单位。该小区的安保措施不差,除非持有门卡或者单位内有人开门,不然陌生人是不可能进入房内的。此外死者郭介明身上仅仅穿着一条内裤。这些情况都指向熟人作案。
鉴证人员在被清洁过室内提取到一枚足印,大小类似女性足迹。警察们调取了大楼的监控,发现在6月28日凌晨,法医认为的郭介明遇害时间前后有一名女子拖着一只大箱子上了18楼,没几分钟又乘电梯离开。该女子一直用手捂着脸,好像是怕被监控拍到。
泉州赶来的郭介明的家人看过视频后认出此女是郭介明的情人杨旸。警方按照郭介明家人提供的杨旸的电话,却再也联系不到她了。两个多月后警方发布了对杨旸的通缉令。
几天后有群众举报见到一辆银灰色奥迪轿车在朝阳区某小区的停车场内停了很多天。这辆车正是郭介明的,他的家人称郭介明死后不见了两块手表,电脑记事本一台以及奥迪车一辆,于是报失。
警察对车辆进行了仔细的搜索,车内有郭介明的笔记本,后备箱有郭介明的皮鞋,然而由于车辆被人仔细擦洗过,警察没能找到其他证据。
10月8日,警方根据线报蹲守在加拿大驻北京使馆门外,不久就逮捕了走出来的年轻女子。

杨旸25岁,身高1.70米,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人,户籍福建省厦门市。杨旸小时候跟着父母搬到厦门,在那里念了初中和职高,毕业后进入厦门航空做了实习空姐。一次由北京飞厦门的旅行任务中,一个年轻乘客不断向杨旸要求饮料,找机会和她搭讪,还问她要电话。杨旸不好意思拒绝,把自己的传呼号给了对方。
这个年轻人叫郭介明。此后每当郭介明到厦门都会传呼杨旸,约她见面。经常有男性乘客被杨旸的美貌惊艳,对她展开追求,起初杨旸对郭介明的纠缠没有在意,从没有答应过见他。
杨旸是个对自己要求颇高的人,在实习期结束选择放弃与厦航签订合同,去北京大学继续教育学院进修工商管理。1998年2月杨旸进入了第二学期的学习。一天宿舍楼的阿姨让她去接电话,对方一开口杨旸就脱口而出:“郭介明!”杨旸清晰地记得郭介明的声音,她有些意外也有些激动,没想到郭介明竟然从厦门追自己追到北京,更没想到郭介明这么执着,一年的时间还在坚持。
杨旸去北京上学前把呼机留在家里,郭介明打传呼,杨旸的母亲回了电话。郭介明用自己的真诚打动杨母,得到了杨旸的联系方式。
第二天郭介明开车带着鲜花到学校去找杨旸。之后每天杨旸都会接到郭介明的电话或者在宿舍楼下见到郭介明和他的鲜花。杨旸很快就被攻陷了,第三个学期开学,杨旸没有再去上课,她搬去比自己大十多岁的郭介明在罗马花园的住处,成了郭的女朋友。郭介明把杨旸介绍给他的同事,司机和朋友,杨旸被带进郭介明在北京的圈子,陪他一起和客户交际,吃饭喝酒。
郭介明有时会用闽南语给泉州的家人打电话,杨旸听不懂,可又觉得他似乎有点遮遮掩掩,不愿意让自己听到他的通话内容。杨旸有了些不太好的猜测,旁敲侧击地向郭介明身边的人打听他是否已有家室,大家都顾左右而言他,不愿意回答。杨旸感到头晕目眩,被重击。她放弃了学业和郭介明在一起,在北京除了郭介明无依无靠,郭介明给了她优渥的生活,可以说一定程度上塑造了她的价值观。杨旸的沉没成本太高,已无法(不愿)脱身。
郭介明对着眼泪汪汪要说法的杨旸做出的反应毫不令人意外,他也哭了,向杨旸诉说自己婚姻的不幸,和妻子没有共同语言,只是为了孩子才将就。郭介明还说,既然现在遇到杨旸,一定会尽快离婚,给杨旸一个交待。
年底杨旸怀孕,和郭介明商量后选择了流产。
故事免不了有俗气走向,杨旸觉得自己为了郭介明作出了太多牺牲,想要一个名分,郭介明让杨旸再给自己一些时间、孩子太小,立刻离婚会伤了孩子的心、离婚要分妻子一半财产。两人继续在杨旸心有不平郭介明虚与委蛇间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1999年春节,郭介明和杨旸分别回泉州和厦门过年。杨旸给郭介明下了最后通牒,要么离婚,要么分手。郭介明从泉州开车去厦门看杨旸,两人又说起了老话题,杨旸跟着郭介明回了泉州,在车上,因为赌气,郭介明打电话告诉妻子自己带女朋友回家。
这个年,郭家过得很不平静。年后郭介明和杨旸回到北京,郭介明的妈妈以看病为借口也跟来了,同郭介明和杨旸住在一起。这对奇葩的父母默默接受了儿子享齐人之福的事实,还希望杨旸日后也为郭介明生孩子。
信任被打破后难以弥合,这不仅适用于杨旸,也同样影响着郭介明。一次杨旸回家有点儿晚,等在停车场的郭介明暴怒,用停车场的钢筋向驾车的杨旸砸去,惊动了保安和路人。
杨旸的父母离异,母亲重组家庭后移居加拿大。杨旸有了出国读书的想法,一来她和郭介明的关系不尴不尬,实在不知道要如何解决,二来杨旸的父母也希望她能够出国开阔眼界。
2000年4月,郭介明出钱送杨旸去瑞士留学,学习酒店管理。还在热恋中的郭介明每天都疯狂给杨旸打越洋电话,两人没能因为物理距离冷静下来,反而更加如胶似漆。一放假杨旸就飞回北京与郭介明团聚。
杨旸看不惯郭介明生意上的一些朋友,总是去夜总会找小姐,身边的女朋友情妇一大把,郭介明和小姐搂搂抱抱的时候正好被杨旸撞见,杨旸当着郭的朋友们大闹一场,郭觉得没了面子,回家路上用砖头照着杨旸的头就砸了下去。事后杨旸去医院缝针,郭介明再三道歉,两人又和好了。
杨旸假期结束准备飞瑞士前,郭介明告诉她自己用妻子的名字在现代城买了套房,而且父母安排让妻子带着孩子过几天就要来北京看自己。杨旸没想到郭介明一边对自己用情至深,一边又和妻子家庭和美,怒从心头起,等到机场为自己送行的郭介明一离开就推迟了去瑞士的机票,又立刻订了当天飞泉州的机票。杨旸想的是背着郭介明与他的妻子谈判,让两人离婚。在飞机上杨旸想起郭介明提到过他的妻子正在办理香港身份,又在当天的报纸上看到有关于人误服水银的报道,一个新的计划形成了。
到了泉州杨旸去药店买了十支体温计打碎,将其中的水银装进一个小瓶子。杨旸接着给郭介明的妻子打电话,谎称自己是帮其办理香港身份的人,有事需要面谈。两人见面后,杨旸告诉郭介明的妻子,办理去香港的手续需要做一项体检,以此骗郭的妻子喝下水银。杨旸非常害怕,匆匆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回了北京。
郭介明的妻子感到状况不对,把刚刚发生的怪事告诉丈夫,郭介明飞回泉州陪妻子治疗。
惴惴不安的杨旸回到瑞士,不知道自己是否会面对法律的惩罚。幸好郭介明的妻子入院及时,水银被排出身体后得以康复。郭介明和杨旸两人因为此事有了更大的裂痕。
杨旸远在加拿大的母亲苦劝女儿与郭介明分手,到加拿大开始新的生活。2001年4月,杨旸回国,开始办理去加拿大留学的签证,郭介明搬去新买的现代城的房子,杨旸暂时租了间房,两个人虽然还是偶有来往,都知道一旦杨旸离开就意味着彻底断了。
6月27日晚上杨旸到现代城郭介明家门口等他。午夜郭介明回家,对杨旸没有好气,却还是让她进了门。杨旸见郭介明躲进洗手间打电话,怀疑他是在和别的女人打情骂俏,等郭介明睡着后,就偷偷查他手机的通话记录。凌晨三四点,郭介明醒来见到杨旸拿着自己的手机,马上伸手去抢手机,二人扭打起来。郭介明去拿了刀追杨旸,杨旸夺过刀,混乱中郭介明大喊了一声,刀刺进了他的腹部。
郭介明嚷着“杀人啦”,杨旸被眼前的血和郭介明的话刺激,不断举刀刺向郭介明,直到他不再动弹。
杨旸把郭介明抱进洗手间,仔细清洗了卧室的血迹,把染了血的床单和窗帘都丢进洗衣机洗掉。杨旸用垃圾袋装了擦拭血迹的抹布和毛巾,下楼去开了郭介明的奥迪车,将垃圾袋带到附近的小区扔掉。杨旸把奥迪车停在那个小区,打车回了自己的出租屋去拿箱子,再打车回到现代城。她试着把郭介明塞进箱子,可是箱子太小,她只好又一次离开,去附近的商场买更大的箱子。杨旸带着大箱子回到18楼,还没进郭介明家门就听到屋内保姆在打电话报警。杨旸转头就跑,回到出租屋收拾了行李,然后去医院缝合打斗过程中手上的刀伤。
过了几天杨旸新租了房子,还在准备去加拿大的手续。她逃避了几个月,直到10月8日在使馆被警方抓获。


2002年9月,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和盗窃罪判处杨旸死刑。杨旸不服判决提起上诉。2003年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杨旸死刑,缓刑两年执行。杨旸在黑龙江女子监狱服刑,因表现良好,于2005年10月获得减刑,由死缓减为无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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