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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大花园无尸命案


唐文莲已经一个多月联系不上好友秦嘉仪了。两人是四川同乡,1997年在深圳认识。那一年秦嘉仪19岁,已经有了两年打工经验。秦嘉仪长在农村,家里条件不好,母亲常年住院,大哥早早去世,留下两个侄子,秦嘉仪每有余钱都要寄回家帮助母亲和侄子。
巧合的是,唐文莲和秦嘉仪两人先后到香港定居,嫁给香港货车司机的秦嘉仪在2006年获得身份抵港,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唐和秦两个好朋友更亲近。

没想到一年多之后秦嘉仪离婚,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去尖沙咀的夜总会做小姐。好在2009年秦嘉仪交了新的男友,男友替她在淘大花园买了房。秦嘉仪和男友交往后不再去夜总会,而是去便利店打工,更开始努力学习英文。秦有时会邀请唐文莲和她的丈夫去自家作客,唐文莲夫妇也见过秦的男友几次,他看上去文质彬彬,对秦很好。
2011年9月底,唐因为和女儿争执搬到秦嘉仪家中暂住。10月2日,秦嘉仪告知唐文莲,自己的男友要来,可能会吵架,请唐先去别的地方借住。唐文莲第二天搬走,10月6日下午17时左右与秦通话过后再也联系不上好友。
11月25日,非常着急的唐文莲通过QQ找到秦嘉仪的另一个朋友,那人恰好有秦嘉仪男友陈文深的电话。唐文莲请这位朋友给陈文深打电话,询问对方是否有秦的消息。陈文深说自己10月2日去过秦的住所后,两人就分手,再也没有见过,还说可能秦嘉仪出去旅游,让大家不要担心。
唐文莲也直接找陈文深,请他带自己去淘大花园秦嘉仪住所查看,以确认秦嘉仪真的不在,陈文深称他的钥匙丢了。
12月初,秦嘉仪还是没有和任何朋友打电话,发短信,唐文莲去警署报案,警方以她不是秦直系亲属为由没有受理失踪人口的申请。唐文莲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再去QQ上找线索,这次她找到了秦嘉仪的三哥秦群,向他讲述了秦的情况。
2012年1月秦群办妥赴港手续,千里迢迢从四川赶来寻找妹妹。唐文莲陪着秦群去淘大花园找秦嘉仪,然而保安称她已经于数月前搬走,唐和秦群只好再去警署报案。
 
有了秦嘉仪亲哥哥报警,东九龙总区重案组对秦嘉仪失踪一事正式展开调查。秦嘉仪的身份证件没有在机场,海关使用过,她的银行账户自10月4日后再无交易。
不过秦嘉仪的手机在10月6日后仍有通话记录。
秦嘉仪的人际关系并不复杂,自从离开夜总会后,她的交往圈子只剩男友,唐文莲和以前夜总会的几个姐妹而已。这些人中最后见到秦嘉仪的,是她的男友陈文深。
警方找到陈文深了解情况。

1991年陈文深跟家人移民到美国,在加州获得商科学位和会计师资质后于1998年返港工作,事业顺利,开办了能源公司,也在国泰君安证券担任董事。2003年陈文深和相识十余年的张逸怡结婚,后育有二子,算是幸福的四口之家。
陈文深下班后常和同事去夜总会消遣,这样认识的秦嘉仪。虽说秦嘉仪只有小学文化程度,应与身为社会精英的陈文深无甚共同语言,陈却偏偏被秦吸引,每次都要点名请秦陪自己喝酒。2008年中的某天,陈文深酒醉与秦嘉仪发生一夜情,事后秦嘉仪说什么也不肯收费,陈文深感到不好意思,便常常花钱买秦嘉仪出台。陈文深很喜欢活泼健谈的秦嘉仪,渐渐两人从客人与小姐发展成了男女朋友。陈文深为了约会方便,也为了改善秦嘉仪的居住环境,于2009年以149万购入牛头角淘大花园E座21楼的单位,登记在秦嘉仪名下。陈文深除了每月往秦嘉仪的户头存钱让她支付房贷外,还以自己开设的能源公司的名义,支付两万元月工资给秦嘉仪。陈文深并购买人身保险里,将秦嘉仪以未婚妻的名义列为唯一受益人。

每周一至周五陈文深都会抽空去淘大探望秦嘉仪,之后回家过夜。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陈文深的太太张逸怡对丈夫的婚外情居然毫无察觉。
2011年3月的一天,陈文深喝醉酒回家,见妻子已经睡下,便打电话给秦嘉仪谈心,不想妻子没有睡着,撞破奸情,陈文深无法否认,只能辩解说和秦嘉仪是逢场作戏,没有感情,还答应不再见秦嘉仪。
陈文深向张逸怡透露了秦嘉仪的身份,张曾发短信给秦嘉仪,要求见面谈判,秦嘉仪断然拒绝,破口大骂。两个女人不时用短信互相攻击,张逸怡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和压力,两度试图自杀。
陈文深为了安抚妻子挽回婚姻,向她承诺会解决问题。陈文深果真向秦嘉仪提分手,秦却说知道会有要分手的一天,只求陈暂时不要分开,减少见面次数就好。陈文深不忍心,还是偶尔会去淘大花园看秦。
秦知道她和陈的关系无可挽回,情绪变得很糟糕,经常借酒浇愁,陈文深再到淘大花园时,两人难免争执。甚至有一次秦嘉仪试图跳窗自杀,陈文深赶紧把她拉住,还说在家跳楼的话房子会不值钱。
见到警察,陈文深说自己的确是10月2日正式分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秦嘉仪,其后秦嘉仪搬离淘大花园,因为家中还有一些秦嘉仪的大幅写真,陈文深发短信请她回来处理,秦嘉仪回复“有事来不了”,陈文深只好于10月10日带着朋友装修师傅罗先生去做简单清洁和装修。陈文深很配合地将手机交给警察,请他们自己查看陈与秦的短信记录。除了陈文深提到的对话外,警察还看到简体字的短信称“我上大陆待一段日子,回来再找你”。
警察问陈文深知不知道秦嘉仪身在何处,陈说秦应该回了大陆散心。
 
2012年3月,经过两个月的调查后警方申请到搜查令进入秦嘉仪在淘大花园的住所搜索,E座21楼该单位室内经过重新装修,除了洗漱台下方的管道内找到三根头发外,再无任何有用的证据。这三根头发经与秦嘉仪的三哥秦群比对,确认属于秦嘉仪。


淘大花园共有十九栋住宅楼,其中A至G七栋通过两层高的裙房连接。淘大花园在所有的公共区域都设有摄像头,保安系统将数百只摄像头录下的画面存成图片,每秒十张。这个监控系统在秦嘉仪失踪前的一个多月前才刚投入使用,通常会保留约三个月的监控片段。
警方取得搜查许可距离秦嘉仪不见已五个月之久。然而冥冥中一切早有安排,淘大花园的保安告诉警察们,去年十月的资料仍在档案。原来监控系统发生过故障,有段时间无法正常工作,以致于更早前的视频资料没有被覆盖。
淘大花园2011年10月的监控视频显示秦嘉仪于10月5日下午16:15回家便再也没有出现在监控中。淘大花园唯一的监控死角位于防火楼梯,如果秦嘉仪想要避开监控离家,只能选择走防火楼梯。然而一旦防火楼梯的门被推开,消防警报会响起,只有保安将门复位并关停警铃才能解除警报。保安公司在10月5日后并无警报记录。
结合淘大花园监控,淘大花园周边监控,以及陈文深的八达通卡,信用卡记录,警方得以拼凑出陈文深在10月的行踪。

10月6日18:52,陈文深出现在淘大花园E座,20:34离开,22分钟后回到E座时买回手套,除臭喷雾,三盒保鲜袋,真空袋,螺丝起子。22:11,陈文深离开淘大花园,去了办公室。
10月7日一早陈文深开车到中环办公室上班,10:18他再驾车到淘大花园,10:44用推车带着一个大格纹编织袋离开。一段时间后陈文深载着这个编织袋开到将军澳广场的停车场,转乘小巴去清水湾半岛的海滩。当日晚些时候陈文深乘公共交通回办公室。

10月9日,陈文深的妻子将陈的车辆送去进行彻底清洗。
10月10日,陈文深请朋友罗先生将淘大花园秦嘉仪的所有物品清走。
10月12日,陈文深使用秦嘉仪的门卡进入单位,与罗先生一起检查已经被搬空的房子。
 

2014年3月警方拘捕陈文深。2015年7月,秦嘉仪案开庭,检察官指控陈文深于2011年10月6日将秦嘉仪杀害,并于10月7日将秦嘉仪的尸体运走。
唐文莲,秦嘉仪的三哥秦群,以及其他秦嘉仪的朋友出庭作证。此外秦嘉仪在淘大花园的邻居也向法官和陪审团讲述了他所见的有关秦嘉仪的情况。由这位邻居的窗户正好可以看见秦嘉仪单位内的客厅及厨房内部。邻居在2011年9,10月间,曾数次听到秦嘉仪与陈文深吵架,但没听清他们争吵的内容。通常吵过陈文深离开后,秦嘉仪都会哭泣喝酒抽烟,还播放情歌。
10月上旬邻居见到秦嘉仪的单位三天通宵亮着灯,又开着冷气,却没见人活动,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第四天邻居见到陈文深出现,好像在收拾东西。
此后有人来搬空了单位内的所有物品。
陈文深在法庭上承认自己最后一次见到秦嘉仪是在2011年10月6日(他最初告诉唐文莲和警方的都是10月2日)。按照他的说法,在淘大花园的单位里,秦嘉仪告知陈文深自己会搬家,陈文深则说自己第二天再来取自己留在单位的物品,10号会请人上门打扫。陈文深随即开始收拾行李,秦嘉仪哭了起来,情绪异常激动,要求陈文深离开令自己平复情绪。陈文深这才去商店买了些用于打包行李的胶带,手套,真空袋,除臭剂等等。
10月7日陈文深再到淘大花园时,发现他的行李被装在棋盘格花纹编织袋里,摆在地上,他猜想秦嘉仪肯定喝醉了在房间,他没有进卧室查看也没有同秦嘉仪说话,只是拿了行李袋,用储藏室里的推车推走。
10月10日,陈文深与罗先生一起去检查单位内情况时,在秦嘉仪的卧室里找到一封情书,秦嘉仪的门卡,以及折成心型的一张百元钞票。陈文深以此推测秦嘉仪不会再回单位,于是要求罗先生将屋内所有物品,除秦嘉仪的写真外,全部弄走。陈文深回办公室后拨打秦嘉仪手机,想问她是否还要那些写真,但是秦嘉仪没有接听。
 
检方提出的旁证及观点如下:
一,秦嘉仪自10月5日回家后再未主动离开淘大花园。秦嘉仪不可能避开监控摄像头离开淘大花园,而没有安装摄像头的防火楼梯门没有被打开过以至触发警报。
二,秦嘉仪的身份证件及银行卡在10月6日后都没有被使用过,如果秦嘉仪仍活在世上,她比如需要住宿,花费金钱,以此可以判断她并非失踪,而是已经死亡。
三,陈文深10月7日用推车带走的格纹编织袋,从视频中看上去非常沉重。警方请一位身高体重与秦嘉仪相仿的女警实验,证实格纹编织袋能够装下秦嘉仪的身体。
四,陈文深从淘大花园秦嘉仪寓所将编织袋装上自己的汽车两天后,陈文深的太太就将该车送去洗车行进行彻底清洗,包含消毒及除臭服务。警方认为这是由于陈文深曾将装有秦嘉仪尸体的编织袋放在车上,必须清除车上可能残留的任何证据。
五,陈文深请装修师傅在10月10日搬走淘大花园E座21楼秦嘉仪住所内所有物品,秦嘉仪的衣物,家具都还在屋内,陈又令师傅重新粉刷墙面,做简单装修。如果秦嘉仪是主动搬走,为何不带走衣物?如果秦嘉仪仍在世,陈文深为何不等秦嘉仪返回取走个人物品,而是着急清理掉单位内所有秦嘉仪曾存在过的痕迹?
六,陈文深数次用公司电话打给秦嘉仪手机,每次都没有接听。因为陈文深的公司会自动录下公司电话的通话,警方听到陈文深拨通秦嘉仪手机后,背景中就立即响起诺基亚手机铃声。秦嘉仪使用的手机其中一部就是诺基亚手机。如此巧合不难推断陈文深给秦嘉仪打电话时,秦嘉仪的手机就在陈文深身边。
七,秦嘉仪的朋友向陈文深打听她的下落时,他不断声称秦嘉仪已回到内地,但又谎称自己没有秦嘉仪住处的门卡,拒绝秦朋友上门查看的请求。
 
陪审团由七名男性市民组成,经过两小时商议,陪审团达成一致意见,裁定陈文深谋杀罪名成立,法官处其终身监禁。
此案是香港历史上第一宗在无直接证据,嫌犯不认罪情况下成功判处谋杀罪名成立的奇案。
 

陈文深不服判决提起上诉,2016年6月,香港高等法院受理了陈文深的申请,陈的辩护律师指一审法官在引导陪审团裁决时没有依照在无直接证据情形下法官应采取的标准陈词,使得陪审团没有作出最客观的评断,导致审判不公。
高等法院撤销原判决,将案卷发回重审。2017年11月秦嘉仪一案再次开庭。
被告席的陈文深竟然认了杀人。
据陈文深说,2011年10月6日他到淘大花园E座21楼找陈嘉仪谈分手,两人扭打起来,秦嘉仪不停用脚踢陈,两人滚到地上。纠缠间,陈文深为了制服秦嘉仪,将其双手交叉压在胸前,一直施力直到秦嘉仪安静。此后陈文深走出房间,以为秦嘉仪只是累了,哪知他再进房间时发现秦已经死了。
陈文深说自己试过为秦嘉仪实施急救,可是秦毫无生命体征;他也想过要报警,又怕会失去妻子,孩子和事业。想了许久,陈文深决定弃尸灭迹。他先下楼去购买了手套,除臭喷雾,真空袋等回秦嘉仪住处处理尸体。陈将秦嘉仪身体卷起,用保鲜纸包住固定姿势,随后才能顺利装入格纹编织袋。
随后陈文深把秦嘉仪的手表,戒指,钱包,证件,衣物,保险单都放进她的手袋,连同其他工具(包括未使用的真空袋)扔进垃圾房。
陈文深把秦嘉仪的两部电话随身带走。
次日陈文深开车到中环办公室,再开车去淘大花园,将车停在E座的二层平台。陈文深又带了一个编织袋,到秦嘉仪所住单位后,把装有秦嘉仪尸体的编织袋装进新的编织袋中,从储藏室里拖了辆推车,以推车推着编织袋拉到平台停车处。
陈文深开车四处寻找合适的弃尸地点,在将军澳与西贡边界的一堆老屋旁看到了垃圾站。当时四下无人,陈文深便将尸袋连同推车一起丢进垃圾站的绿色垃圾车里,又把其他的垃圾拨到推车和编织袋之上盖住。
做完这些陈文深就离开了。
陈文深坚持自己是在不经意下误杀了秦嘉仪,因为懦弱害怕承担责任选择弃尸。
辩护律师问陈为何在案发六年后才承认杀人,陈则说被抓后妻子与自己离婚,自己已经失去了家庭和事业,再也没有包袱了,希望把事实原原本本说出来。
陪审团以六比一的比率裁定陈文深谋杀罪名成立,法官再次判处他终身监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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