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26岁的古斯塔沃从古巴偷渡到美国之时心中充满希望和对未来的憧憬。在家乡时他总是趁着晚上和周末为当地的演出公司编排舞蹈,如果到了美国他还能做同样的事就太好了。古斯塔沃的姨妈住在纽约,他最先投奔的就是姨妈。不久后他找了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就搬出来自己租了公寓。教授舞蹈不足以为生,古斯塔沃现实生活中在布鲁克林的流浪者之家打杂,日常负责做饭,分发干净的毛巾,送小孩子上学。苦中作乐的古斯塔沃在工作之余会教小孩子们古巴当地的舞蹈。
这样的日子过了7年。这一天古斯塔沃照常去流浪者之家上班,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命运就此改变,乃至还有一个人的命运就此注定。
流浪者之家新来了一位住客艾维尔达。
艾维尔达是波多黎各裔,有12个兄弟姐妹,从小在布鲁克林最穷最乱的区长大。艾维尔达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是妈妈的骄傲,小女孩从学校里领回了无数的奖状,奖杯,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她。艾维尔达的妈妈一度觉得这个女儿长大后能够走出贫民窟,有最美好的生活。这个梦随着艾维尔达升入中学就醒了:艾维尔达的性意识突如其来,直接越过了少女期,她换了无数男友之后迅速确认了未来孩子的父亲,她怀孕了。
艾维尔达辍学,挺着大肚子搬去男友家,也不过是搬远几个街区,去了新的贫民窟。这里比艾维尔达娘家更糟糕的是,毒贩和吸毒的人都随处可见。还未满20岁的艾维尔达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她从“朋友”手上接过一小包白色粉末,之后的每一天都在半梦半醒中度过。几个月以内的时间里,艾维尔达的男友与她分了手,因为拖欠房租,艾维尔达被房东从公寓赶了出来。
政府的救济金都被艾维尔达用来买毒品,她身无分文,于是带着两个孩子住进了流浪者之家。
古斯塔沃和艾维尔达有了秘密恋情,艾维尔达第三次怀孕。孕前孕中的艾维尔达都没有放弃过可卡因,毒瘾发作之时,把两个和前男友的孩子扔给朋友,自己消失几天几夜。朋友实在不堪重负,找到艾维尔达的姐姐和前男友,请她们把孩子领走。儿童福利署的官员接到通知,将孩子的监护权暂时判给艾维尔达的前男友。
一个月后毒品婴儿伊莉莎出生。社工再次出现,规定由孩子爸爸古斯塔沃照顾伊莉莎,古斯塔沃小心翼翼抱着襁褓回家。至于艾维尔达,只要她戒了毒,参加政府指定的父母课程,就能重新要回孩子。
接下来的11个月里,社工见到了“改头换面,焕然一新”的艾维尔达,她甚至结了婚,这位丈夫叫做卡洛斯,是有正经工作的维修工。社工见艾维尔达的稳定状态,认定她又成了合格的母亲,就把两个大孩子还给她。那是1990年12月,小伊莉莎还不到2岁,一直跟着爸爸古斯塔沃,而艾维尔达又生下了第四个孩子,丈夫卡洛斯的女儿泰莎。
两岁之前,伊莉莎过得像个小公主。古斯塔沃虽然是个新手爸爸,却也是个爱女如命的好爸爸,伊莉莎从医院回家的第一天,古斯塔沃请同事来家教自己泡奶粉,换尿布,给伊莉莎洗澡。他去上课学习为人父母,时常向亲友咨询带孩子的问题。
古斯塔沃每天都要工作很长时间,伊莉莎被托付给亲戚朋友照管,有时古斯塔沃也会把她带到流浪者之家,由同事轮流看护。不用上班的时候,古斯塔沃带伊莉莎去看马戏,看电影,去公园玩儿。伊莉莎一岁生日的宴会就办了好几场,咯咯大笑的,嚎啕大哭的伊莉莎,背后总有一直温柔注视着她的爸爸古斯塔沃。
古斯塔沃收入不高,却还是凑钱让伊莉莎去上早教课。每天早上古斯塔沃都会把伊莉莎的小裙子烫得平平整整,给她编辫子,扎发髻。古斯塔沃带着伊莉莎出现的时候,古斯塔沃是天下最骄傲的父亲,而伊莉莎就是小辫子最精致,最漂亮最骄傲的小公主。
没多久古斯塔沃的身体出了问题,看病花了不少钱,眼看连早教课的学费都无力维系,早教老师早就注意到这个伟大的爸爸和他表现出色的女儿,他们把小伊莉莎介绍给早教课的赞助人,一位希腊王子。王子很喜欢可爱的伊莉莎,许诺将一直资助她念到12年级。
(伊莉莎和希腊王子)
1991年伊莉莎两岁。艾维尔达向法庭申请每周末对伊莉莎的探视权,法官批准了这一请求。伊莉莎每个周末会被送去艾维尔达和丈夫卡洛斯还有三个孩子在曼哈顿的公寓。每次古斯塔沃把孩子接回来,都会发现她小小的身体上多了一些奇怪的淤青,连下体都有伤。伊莉莎告诉爸爸,妈妈总是打自己,还会把自己关进橱柜不准出来。伊莉莎说自己不想再去妈妈家过周末。早已经脱离纸尿裤的伊莉莎又开始尿床了,尤其是每个周五,因为第二天她又要去曼哈顿艾维尔达的家。
艾维尔达最大的两个孩子去亲戚家串门时提到过母亲和继父对小伊莉莎的虐待,这些亲戚听过就算了。
古斯塔沃和伊莉莎的老师向儿童保护组织举报艾维尔达的暴行,社工对伊莉莎进行家访,从小伊莉莎口中听到了同样的指控。1992年古斯塔沃向法院要求剥夺艾维尔达的探视权,法院驳回他的申请,仍旧保留了艾维尔达与伊莉莎单独相处的权利。
艾维尔达在社工眼中的稳定状态其实是她邻居耳中经常听到的摔碎碗碟声,拳头揍人的闷响,还有人被猛击在墙面的咚咚。在走廊遇到时,艾维尔达和卡洛斯都很安静有礼貌,不过听久了那些声响的邻居明白最好不要招惹卡洛斯。也有邻居担心艾维尔达和卡洛斯家中孩子们的安危,偷偷报告儿童福利署,请他们调查,不过社工们没有出现。
艾维尔达没能坚持太久就复吸了,她瘫倒在地神游幻境的时候越来越多,两个大孩子和最小的女儿只能自己看着办。电话欠费太久,艾维尔达想要打电话只能去邻居家蹭。也许是为了报答卡洛斯对自己这个瘾君子的不弃之恩(?),虽然卡洛斯脾气躁,会家暴,他还是艾维尔达的好丈夫啊。1991年12月艾维尔达生下了她的第五个,也是与卡洛斯的第二个孩子。
再次当爸的卡洛斯好像没能高兴太久,因为艾维尔达刚出月子,卡洛斯就用刀捅了她17下,那时艾维尔达正在给小婴儿喂奶。卡洛斯没被关多久就放了出来,愤怒更甚,不过他的施暴对象从艾维尔达扩大到艾维尔达和其他男人生的两个孩子,周末伊莉莎来的时候,她就不幸成了第四个受害者。
伊莉莎在每周要去忍受折磨的痛苦中默默长大,古斯塔沃眼见小女儿如此却无能为力。1993年对这对父女更不友好,古斯塔沃发现自己得了癌症。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撒手人寰,伊莉莎要怎么办,如果艾维尔达获取了监护权,伊莉莎的这辈子就完了!他在接受治疗的同时,也在暗自筹划伊莉莎的未来。他慢慢攒钱为自己和伊莉莎订了1994年5月26日回古巴的机票,单程。老家的亲人会帮忙抚养伊莉莎好好长大。
(学校拍的这张照片是伊莉莎活着时的最后一张照片)
1994年伊莉莎五岁,通过了私校的入学考试,有了希腊王子的资助,她秋天就可以成为一名小学生。5月中古斯塔沃的病情急剧恶化,被送进重症监护。5月26日本该带着伊莉莎逃回古巴的古斯塔沃在医院去世。伊莉莎还不能理解什么是死亡,还在等着爸爸醒来。
得知古斯塔沃的死讯,伊莉莎的老师很担心,她想方设法联系上处理伊莉莎监护权的家事庭法官。老师恳请法官一定不能把伊莉莎交给她的母亲,不然她性命堪虞。艾维尔达立即申请了伊莉莎的单独监护权,古斯塔沃的表妹向法官抗议并争取伊莉莎的监护权。表妹出示了伊莉莎每周去艾维尔达家团聚以来的两年半时间里,伊莉莎遭受过的种种虐待和心灵创伤。
古斯塔沃的表妹无力负担高昂的律师费,只能独自出庭,而艾维尔达有联邦政府资助的法律援助机构派出的律师。尽管表妹有来自伊莉莎学校老师,资助伊莉莎的希腊王子的背书,她还是没能赢过伊莉莎的生母,法官于1994年9月将单独监护权交给艾维尔达。
艾维尔达把伊莉莎从私校转走,尽管学费有希腊王子负责,伊莉莎成了公立学校的小学生。新校长不需要很长时间就注意到这个孩子与众不同,她做什么都无精打采,根本不像个5岁的小朋友,拒绝与老师和其他同学交流,时常尿裤子。伊莉莎的双臂和脸上都青一块紫一块,同学没有问起,伊莉莎也从没有说过自己的伤。后来伊莉莎走路一瘸一瘸,头皮总有几块没了头发。
1995年3月14日,曼哈顿儿童福利机构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信中提到艾维尔达几乎把伊莉莎给剃秃了,长时间把她关在暗室之中。6天之后,医院接收了一名肩膀脱臼的小病患,她叫伊莉莎,医生判断她至少脱臼已经三天。
学校方也实名向曼哈顿儿福机构通报伊莉莎受虐情况。儿福机构的回复为,因为学校没能提供儿童受到虐待或忽视的直接证据,决定对学校的报告不予采纳。学校只好派老师上门家访,希望能帮伊莉莎争取一点点的善待。亲生母亲艾维尔达的反应特别合理,她又去公立学校为伊莉莎办了退学。五岁的伊莉莎还没念满一学年,就成了辍学生。
艾维尔达忙得团团转,除了正职吸毒之外,她又为以拳脚宠爱她的丈夫卡洛斯生了第三个小孩,家里此时就有六个孩子,加上一个瘾君子,全都靠着卡洛斯在工地上赚钱和政府的福利金维持生活。说来也是伊莉莎运气特别,六个孩子里只有她是艾维尔达最憎恶的。
没了学上,伊莉莎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小小的房间里,平日都不准出来,见不到她的其他五个兄弟姐妹。卧室里有只痰盂供伊莉莎大小便,而家里其他人都可以自由使用厕所。邻居又听到了艾维尔达家传来的响动,这次除了拳头击打身体的闷响外,还伴随着伊莉莎细小声音的求救:“妈咪,妈咪,求你别再打我了!我求你了!对不起。”邻居是第三拨向曼哈顿儿福机构举报艾维尔达的,不过他们也没有得到儿福机构的任何反馈,或后续行动。
这天,当初支持艾维尔达争夺伊莉莎抚养权的法律援助机构的工作人员接到艾维尔达的电话,艾维尔达向工作人员抱怨伊莉莎大小便失禁,自己剪掉头发,还会从马桶里喝水。工作人员马上向儿福机构汇报了艾维尔达讲述的情况,儿福机构拒绝上门对伊莉莎进行随访。
事实上伊莉莎被辍学后的日常如下:和母亲艾维尔达最大的两个孩子一起受继父虐打,挨饿——因为他们三个都不是继父卡洛斯所生。伊丽莎白还会受艾维尔达的特殊关照:拳打脚踢,被强迫喝氨水,吃自己的粪便,被拽着成为头发拖把擦地,头上脸上身上被烫伤,下体被反复用梳子,牙刷侵犯。
1995年11月15日,卡洛斯因为违反假释条例再次被捕。七天后是11月22日,艾维尔达给自己的姐姐打电话称伊莉莎瘫在床上像个弱智,鼻子和嘴里都流出了白色的液体。伊莉莎已经水米不进好些时候了。
艾维尔达的姐姐听说,再三要求艾维尔达带伊莉莎去医院看病,艾维尔达回答说她等洗完碗再想想看要不要去医院。第二天早晨艾维尔达邀请邻居上门参观一动不动的伊莉莎。邻居试了试伊莉莎的鼻息,判断她已经死亡。艾维尔达拒绝报警。邻居回家后拨打911。
1995年11月22日,伊莉莎死了。她1989年2月11日生于纽约布鲁克林区伍德哈尔医院,也曾是爸爸古斯塔沃的掌上明珠,也得到希腊王子的喜爱,本可以无忧无虑念享有盛誉的私校直至高中毕业。古斯塔沃死后,伊莉莎总是带着一个巨大的玩偶,那个玩偶是爸爸送给她的,在她心中就是爸爸的化身,时刻陪伴自己。伊莉莎死时未满六岁。
艾维尔达被关押期间承认在伊莉莎死前两天,她曾拎着伊莉莎,让她的头部猛撞在混凝土墙面,之后伊莉莎再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没有动弹半步。
不知道伊莉莎最后的日子是如何坚持下去的,宁愿她早就意识不清,还可以少受一些痛苦。
法医在伊莉莎的身上没有找到一处完好的皮肤,布满了淤青,割伤和烧伤,她的手指骨折,其中一截断骨都戳穿了皮肤;她的内脏多处受损,脑组织顺着鼻子和口腔流出来;她的会阴,尿道和直肠都有显著伤痕。所有的伤势都非一朝一夕,而是长久反复的虐待而致。
(艾维尔达)
1996年6月艾维尔达在律师建议下接受了检察官的二级谋杀,被判处十五年至终身监禁。2010年及2018年艾维尔达的假释申请被拒,下一次假释聆讯设在2022年1月。
卡洛斯本已经在狱中服刑,1996年10月,他因虐待罪被加刑一年半至三年。
法官在宣布艾维尔达刑期后公开批评了纽约的儿童福利机构:“难道我们创建的所有程序和组织不是为了保护少年儿童和需要受关注的人群的吗?我们的系统没有保护我们的孩子,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不要和我扯什么保护孩子需要大量金钱的鬼话。我们需要确保类似的悲剧永远不再发生。”
时任纽约市长因为伊莉莎惨案下令相关部门详查彻查儿童福利机构的运作状况。1996年2月12日,伊莉莎6岁生日的第二天,市长签发了伊莉莎法令,至此纽约市的儿福机构以及新成立的儿童服务组织将会因儿童受虐案例被追责。
伊莉莎的两个哥哥姐姐,还有三个弟妹被送到不同的寄养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