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16号房间
2013年3月26日下午,广西罗城香格里拉大酒店。服务员敲8716号房间的房门嚷着“打扫卫生”,见无人应答,便用钥匙开了门。服务员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墙壁和地毯上的血迹,再往内走了几步,又发现墙壁拐角处伸出来的一只脚。服务员不敢再逗留,匆匆跑去前台报警。
脚的主人是年约20岁的男子,脸朝下倒在血泊之中,后脑部有钝器击打的伤口。法医认为男子死亡时间约上午11时。靠近尸体的墙壁,地毯和床上都有血迹,现场似乎曾经发生过激烈打斗,床上并有一枚子弹及一只手枪枪套。
鉴证人员对酒店房间进行证据采集,在床底又发现一双脚。一时大家都很紧张,担心此人可能是杀害年轻男子的嫌疑人,躲在床下。交换目光之后,所有人悄悄走出房间,由带着枪的警察返回,将床抬起。床下那人是名男性,也已死亡。死者40岁左右,头部同样有钝器击打伤口。
床上堆着一身沾血的男性衣物,卫生间的淋浴室刚被使用过,花洒下的地面上还残留着一滴血水,毛巾上也染了血。显然有人杀人后因为身上沾染了血,洗澡换衣服才离开。
警察向酒店的工作人员了解情况。一早九点服务员经过这个房间时曾听到屋内有很大的打斗之声,遂上前敲门询问状况。房内传出一男子的声音,回答说:“没事。”服务员将此事报告值班经理,经理让服务员继续留心房间的状况,到了下午又派服务员以打扫卫生的名义进入,这才发现了尸体。
监控视频在八楼的走廊里拍到上午10时有一名身材微胖,秃顶的男子与另一名男子一起进入8716号房,中午12:34,一名头戴棒球帽的男子离开。视频分辨率很低,根据身形判断,与秃顶男子一起进入房间的应当是第二名受害者,而中午离开的戴棒球帽的男子很可能就是秃顶男。酒店的登记系统发生故障,订下8716号房人的身份无法查到。大堂的工作人员证实在监控视频出现的秃顶男子就是订房人,他四五十岁,身高1.60至1.65米,本地口音。他是前一天订的房,并且一口气订了三间房,分别是8702,8703及8716号。
警察们立即请服务员打开了8702和8703号房,所幸这两间房都没有异样,显然没人在里面待过。
8716号房的第二名死者警察认识,他名叫谢谋,是罗城本地人,在县城里开了间KTV,人脉很广。警察来到他的家中,谢谋妻子说一早九点左右谢谋接到一个电话就出门去了,当时他和对方的通话似乎很寻常,谢谋的态度也没有任何不对。中午谢谋妻子给谢谋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操着本地口音的陌生男子,称谢谋上厕所了。谢谋妻子请对方让谢谋之后打电话给自己,谁知一直等不到电话,她只好再次拨打谢谋手机,此时谢谋手机已经关机,联系不上了。
谢谋的妻子再三强调丈夫为人和善,不可能与人结怨。
第一名死者身上的身份证显示他名叫谢永伍,20岁。警察去谢永伍身份证住址的村子查访,谢永伍的爷爷奶奶告知警方最近谢永伍都在县城学开车,好几天没有回村,也没有和家里联系。爷爷奶奶得知谢永伍的死讯后,试图通知谢永伍的父亲,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第三名死者
鉴证人员从香格里拉酒店8716号房中找到两项物证:血迹及卫生间垃圾桶里泡在水中的碎纸片。在将血迹与碎纸片带回警局处理之前,警察见到其中一张碎纸片上留有完整的姓名和电话号码,按照号码打过去寻找这个叫做“老代”的人。电话无人接听,警察联系电信公司查到了他的信息,原来他就是酒店死者谢永伍的父亲谢代韦。警方再次找到谢永伍的爷爷奶奶也就是谢代韦的父母问话,据他们说谢代韦在下午14:00接到朋友电话,带上猎枪和狗开车走了,说是要去柴虎山上打猎。
有村民见到谢代韦和一人一起进山,那人戴着棒球帽。警察请村民帮忙辨认酒店视频中的秃顶及戴棒球帽的男子,村民觉得那人和与谢代韦一起的人很像。柴虎山绵延数十里,平日人迹罕至,警方带上警犬一起搜山。谢代韦的皮卡车停在山脚下,车内空无一人。警察上山,在半山腰某处发现大片倒下的草木,有人在这里出现过。警犬带着警察继续向上,在靠近山顶的地方发现了一条土狗。闻讯赶到的谢代韦父母认出这条狗是自家养的,谢代韦下午出门时带去打猎的。
土狗和警犬一起往前跑,警察们跟着来到一片松树林前,一棵松树之下躺着一人,头上还盖着草帽。揭开草帽后,露出的是头部受到重击,满头满脸是血,已经死亡的男性。谢代韦的父母确认死者正是谢代韦。谢代韦的猎枪不知所踪。
死亡名单
8716号房里的血迹分别属于三人:死去的谢永伍,谢谋及不明身份的第三人。警方怀疑这第三人就是杀害谢永伍与谢谋的凶手。在等待DNA比对确认第三人身份之时,鉴证人员将被水泡过已经字迹模糊的碎纸片烘干,又细心拼起。
鉴证人员将碎纸片拼好,发现是笔记本上撕下的三页,其中一页上写着“县城客人名单及联系电话”,名单包括遇害的谢永伍,谢谋等人,每人的名字之前都编了号,写了时间,名后是他们的电话号码。谢永伍编号第三,对应的时间是上午10:00,谢谋编号第五,对应的时间是上午11:00。
另一页上记录了如下内容:“物件准备:水果刀,铁棒,鸭舌帽,枪,衣裤(两套),香水,开三间房。”这一页纸的记录让警察们不寒而栗。起初他们还以为县城客人是要宴客的名单,可是对照8716号房两名死者以及在柴虎山上死去的谢代韦的种种细节,这些碎纸片更像是一份死亡名单。
首先,谢永伍谢谋及谢代韦的死因均为钝器击打,而物件准备列表上有铁棒。酒店房间床上有枪套,与物件准备列表中的枪似有相关。其次,监控视频中最后离开的男子头戴棒球帽,物件准备列表上写着鸭舌帽。再次,秃顶男子开了三个房间,物件准备列表上也记下开三间房。最后谢永伍,谢谋和谢代韦的名字都出现在县城客人名单之上。
第三页纸上有更多人名和电话,最后写着“乡下客人名单”,还在乡下客人名单之下加了注释“除此以外,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见一个毙一个”。三页纸上记下县城客人22人,乡下客人4人,其中三人已经被杀身亡。嫌犯应该携带铁棒和枪支,警察必须争分夺秒,赶在他再次行凶前阻止他。
鉴于“见一个毙一个”的注释是在乡下客人名单之后,乡下客人的危险可能最大。排在乡下客人第一位的是许覃飞。许覃飞是柴虎山附近的纳翁乡腊洞屯板阳村的村主任。
警察立刻赶到板阳村许主任家中向他了解情况。为了防止歹徒屠村,一批警察在许覃飞家附近巡逻保护,另一批警察去村里各家劝说大家留在家中,不要单独外出。
许覃飞想了很久,提供一条线索,和全村都有矛盾的只有一个人,叫做覃文会。许覃飞认出酒店视频中的秃顶男人就是覃文会。覃文会,纳翁乡人,做木材生意,和板阳村的很多村民都认识,平常斯文待人有礼貌,完全看不出会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覃文会和村民结怨,起因是有村民拔了他的树苗。
此时已经接近晚20:00,天色渐渐黑了。事态紧急,警方部署了下一部计划,他们封锁了板阳村周边的公路,设卡巡查。突然距离村子不远的河边传来两声枪响,一部分警察赶去,在河边见到求救的村民蒙显成。蒙显成告诉警察,自己在河边电鱼,有人经过时开口说话,他刚想回答,就听到枪响,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蒙显成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开了第二枪。蒙显成赶紧用自己的电鱼器与对方搏斗,黑暗中也看不清此人长相,一番打斗之后对方的枪掉在地上,而那人就慌慌忙忙跑了。
警察们果真在蒙显成指出的事发地找到了一杆猎枪和子弹壳。这杆猎枪属于柴虎山上的死者谢代韦。距离猎枪不远处,警察还找到一把手枪。
警察们在夜色中搜寻覃文会,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是一无所获。纳翁派出所驻守的指导员接到了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自称是覃文会,想要自首,不过他没说几句就挂断了电话。指导员按照来电拨了回去,劝说他到指定地点投案。晚22:00,头戴棒球帽的覃文会到案。
鱼死网破
覃文会曾在纳翁乡中心小学任老师,教授地理语文等科目,每月两千余元工资。眼看着周围的不少朋友熟人都靠做生意发了财,覃文会也心动了。2003年当地林业改革,覃文会拿出了家中全部存款,又向他人借了些钱,和朋友一起承包林地。初下商海的覃文会发展顺利,很快就赚了一笔,他继续扩大经营规模,先后承包8000多亩林地,开了木材加工厂,当上了大老板。
按覃文会的说法,多年前结识的朋友谢谋和谢代韦见自己利润丰厚,就找上门来要和自己合股。可是两人只是打着合作的幌子想要白白分账,他们一分钱也不投就要当股东。覃文会断然拒绝,谢谋和谢代韦则威胁说如果覃文会不同意,就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甚至可以把他搞残。
覃文会不得已接受了两个合伙人,谢谋和谢代韦不仅从不帮忙林场的事物,还打着他的名号借了很多高利贷。这样一段时间后,覃文会和谢谋,谢代韦的关系越来越紧张,谢谋和谢代韦不管不顾,哪怕覃文会生意赔了钱,两人还是坚持要分红。
此事的真实性由于谢谋和谢代韦的死亡,已经无法查证。
覃文会在扩张生意的同时,向家人亲戚朋友和高利贷都借了很多钱,在周转不灵的情况下,债务越积越多,他的经营压力也越来越大。这个时候板阳村村民做的一件事成了压垮覃文会的最后一根稻草。覃文会承包了村后的一片山林,种下速生桉树。村民听了谣言认为桉树会破坏水源,不同意覃文会种桉树。覃文会没有理会村民的反对,不想六七十个村民集结去了山林,把覃文会刚刚种下的桉树苗全都拔掉。光是这批树苗覃文会就损失了六七万,再加上后续树苗长成的利润,覃文会忍不了了。
杀人的计划,覃文会谋划了半年。
3月26日一早,覃文会以商量林场分红的理由将谢谋约到香格里拉酒店。覃文会与谢谋有生意往来,还欠着谢谋的钱,因此谢谋听说有钱拿,毫不怀疑就上了钩。趁着谢谋背对着自己坐在酒店的椅子上算账,覃文会举起事前准备的铁棒照着谢谋的头狠狠打了下去。弄死谢谋后,覃文会把谢谋的尸体拖进床底下藏起来,简单收拾了房间。
接着覃文会以同样的借口将谢永伍约到酒店。谢永伍与覃文会只是相识,并无利益冲突。覃文会之所以要除掉谢永伍,是因为他已经对谢永伍的父亲谢代韦起了杀心,如果留着谢永伍,万一谢永伍日后为父报仇,把仇报到自己素来懦弱的儿子身上,岂不害了家人。
覃文会打算待谢永伍不备用同样的方法把他干掉。可是他刚刚杀了人,心慌加体力消耗,一铁棒下去被谢永伍拦住,随后两人扭打起来。打斗之声引起服务员注意,不过覃文会还是占了上风,他即将杀死谢永伍之时服务员敲门问话,覃文会随口答道没事,只是电视声音开得比较大,把服务员打发走了。
覃文会在搏斗中受了轻伤,换下带血衣物,洗澡后穿上自己带来的衣服,戴着棒球帽走出房间。他去大堂结了房费,要求服务员不要打扫房间,希望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尸体。
离开香格里拉酒店的覃文会打车去找谢代韦。下午14:00,他赶到村头,给谢代韦打了电话。谢代韦带着猎枪和狗与覃文会一起进山,覃文会思量谢代韦有枪,不易对付,于是让谢代韦挖竹笋。谢代韦放下枪刚刚蹲下,覃文会举起藏着的铁棒,毫不犹豫地打死了谢代韦。
覃文会下山的路上一直在盘算接下来的行动。他到板阳村外的河边时,天已经黑了。看到在电鱼的蒙显成,想着反正都杀了那么多人,再加上村民拔掉树苗,害自己损失惨重,就举起枪朝那人射击。没想到村民反击,还把他的枪打掉。覃文会没了武器,又了然警察势必已经将附近村子团团包围,肯定是逃不出去了,不如自首。
2014年11月,广西河池市中院一审判处覃文会故意杀人罪罪名成立,处以死刑。覃文会上诉,二审维持判决。
2015年2月2日,经最高人民法院下达的死刑执行令,河池市中院将覃文会押赴刑场,验明正身,执行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