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的死不算太过突然,虽然他只活了62年。1997年比尔中风被送医,没有被抢救过来。在那之前,他像丢了魂儿似熬了十年。离开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比尔是荷兰海牙人,二战后姐姐结婚并移居加拿大,比尔跟随她也于17岁抵达这个陌生国度。他起初在阿尔伯塔省的农场打工,后来租下一间加油站。几年后比尔搬到多伦多,成了唱片公司的职员,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决定继续学业,先完成了高中课程,再于24岁进入滑铁卢大学学习,又从西安大略大学取得法学学位,那一年他刚满30岁。
在多伦多时,比尔和本地姑娘吉恩相识相恋并结合。
从法学院毕业后,比尔选择加入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维多利亚的律所,从事刑事犯罪方面的工作。维多利亚靠海,来自海边的比尔热爱海帆运动。在律所勤勤恳恳工作积累足够经验后,比尔和合伙人格雷创建了专注商业法和房地产业务的律所。
(比尔和坦妮娅)
(坦妮娅和她心爱的金毛)
比尔和吉恩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哥哥约翰和妹妹坦妮娅。哥哥约翰聪明懂事,高中毕业进入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研读法学学位,妹妹坦妮娅外向活泼,特别喜欢小动物,小时候缠了爸爸很久才得到心爱的金毛。她想过以后要当一名兽医,不过生性自由的她才不想要那么早决定今后的人生道路。高中毕业舞会,坦妮娅选择穿燕尾服出席。她除了和父亲哥哥乘自家帆船航海、去国外旅行,也利用假期和最好的朋友阿美一道游览了好多个国家。她一度想要从中学辍学,通过旅行找到人生方向,父亲比尔很是费了一番口舌才说服她至少念完高中。坦妮娅打算打工赚钱用来支付旅游的费用,除了帮人遛狗,她还在温哥华市区的一间餐厅做服务生。
杰比坦妮娅大两岁,高中毕业后既没有升学也没有找工作。他对于未来充满了迷茫,一时想不清楚以后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不过这不意味着他在啃老。他还在中学时就和哥哥姐姐一起给父亲的锅炉生意帮忙。最近杰开始考虑海洋生物方面的职业道路。他尚且年轻,和坦妮娅一样还有大好的未来等着他们去探索——至少所有人都是那么以为的。
(坦妮娅和杰)
1987年6月20岁的杰和18岁的坦妮娅通过共同的朋友介绍认识,相处了六个月。杰深深爱上了坦妮娅,坦妮娅这个不羁的灵魂还没想过要被一段稳定的感情关系束缚,但她对杰的感情也在与日俱增。杰温暖可靠,和他在一起永远不用担心。聚会上,杰会注意到有点儿醉过头的朋友,坚持将他送去医院,避免了酒精中毒的事故。
杰邀坦妮娅陪他去西雅图,为父亲戈登买一些锅炉用的零部件。杰打算开父亲的货车出行,因为了解坦妮娅的兴趣,他规划了绕远但可以欣赏美景的路线。坦妮娅欣然接受。原本坦妮娅也叫了阿美,以免她和杰单独相处会感到尴尬。不巧的是阿美患了流感,无法加入。这件事令阿美抱憾终生,她时时想起11月的那个早上,她送杰和坦妮娅离开,以为第二天就能见到坦妮娅,继续和她环球旅行。杰的姐姐也清晰记得杰开货车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外的情景,她们家有一个有些傻的习惯,每个家人出门,其他家人都会站在门口挥手,直到看不见出门的人为止。车道连接大路的那一段不短,送行的家人每每挥手都需要很久,才算真正送走离家的人。
(杰和姐姐站在父亲的福特货车前)
11月18日坦妮娅和杰从维多利亚出发,之后比尔再也没有见过女儿。他甚至连女儿死亡的真相都没有等到。早些时候他的合伙人格雷猝死,现在他和妻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接踵而至的坏消息彻底改变了他,他对律所的事务不再上心,儿子约翰的陪伴也无法使他和吉恩忘却坦妮娅分毫。
比尔在巨大的痛苦里困了十年,其实一直留在了1987年。约翰对于父母的处境束手无策,他知道妹妹的惨剧是一家人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但是关于真相、关于属于妹妹的正义,他从未怀疑过。
杰的父亲戈登新近接的一单生意所需要的锅炉零部件正好在加拿大境内售罄,所幸隔海相望的美国西雅图的供货商那里还有货。开车加上轮渡去西雅图肯定需要在当地过夜,戈登最近忙得很,抽不出时间,便要杰代他前去。
杰想到女友坦妮娅,为了让旅途不那么无聊,他定下的路线是和坦妮娅从维多利亚乘轮渡将卡车带到美国,从华盛顿州的安吉利斯港入境,沿101号高速开车向东再向南,转道106号高速向东北,再从3号公路抵达布雷默顿,在那里第二次搭乘渡轮去往西雅图。这段路线的高速部分共计77英里,不是最快捷,但沿途风景奇佳,仍能够在当天深夜到达西雅图。
维多利亚港的工作人员记得杰和坦妮娅买票开车上了渡轮。两人接下来的行程起初都很顺利,下午16时后通过海关入境美国,在安吉利斯港的超市里买了些饮料和零食,继续上路。在101号路和104号路交叉路口,杰错误转左,开了一段弯路,不得不停车问路边小店的店员该如何返回101号路,当时是晚上21:29。这段小插曲没有耽误杰和坦妮娅太多时间,22时前艾伦小镇的杂货店老板见到杰和坦妮娅的卡车驶过,他们后面跟着另一辆轿车。22:46,杰和坦妮娅顺利到达布雷默顿,港口渡轮售票处的职员记得两人买了票,回到车上排队等渡轮。
之后再也没人见过他俩。
(杰和坦妮娅的路线图及行踪)
图左上为两人出发的维多利亚,乘渡轮向南入境美国,华盛顿州安吉利斯港,再驾车沿101,106和3号高速路向东、向南,向东北抵达布雷默顿,从那里乘第二艘渡轮至西雅图
如果杰和坦妮娅顺利搭渡轮到了西雅图,他们应该开车到锅炉零部件供应商附近,在货车里将就一宿,次日一早取货回加拿大。11月19日零部件供应商没等到杰出现,当天整天杰和坦妮娅也没有打电话回家。坦妮娅和父母哥哥关系亲近,以往无论是身在何处,她都不会忘记给家里报平安。在那个手机尚未被发明的时代,异乡游客只能使用公用电话或付费电话与家人联系。
坦妮娅的父母等了女儿整日,焦急不安,便给戈登和蕾欧娜去电询问两个孩子的情况。四个家长好不容易熬到7月20日,一大早就去维多利亚警局报警。警方认为两个年轻人很可能是玩儿太尽兴,忘了和家里保持联系,况且谁知道他们到底现在是在加拿大还是美国。警察建议家长们再多等待几天看看,72小时后如果比尔和坦妮娅还没有消息,警方会考虑立案。
比尔等不及,他感觉女儿出事,需要马上找到她。他立即飞去西雅图,驾车在城里和近郊疯狂寻找,无奈范围太广,根本没有头绪。他又想到空中搜索,不计代价请直升机在华盛顿州上空巡查,然而山脉丛林和人迹罕至的偏远地区那么多,要找到一辆货车和两个年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比尔两次到西雅图找女儿,第二次还让儿子约翰从大学请假,和他一道四处张贴和散发寻人启事,以便有个照应。
11月24日,西雅图以北约80英里的斯卡吉特县警方接到一名散步路人的报案。他在郊区的树林里散步时,发现水沟里躺着一个年轻女子,疑似已经死亡。警方出警,在现场见到下身赤裸,双手被束线带捆绑的金发女子。女子的外套和T恤还在身上,但内衣被掀起来,暴露出胸部。女子脑下的草地上有一滩深色液体,法医证实她死于.38口径自动手枪枪伤,她死前曾与人发生过性关系,法医从她阴道和肛门内提取到一名男子的精液。女子身旁另散落着一些束线带。
(斯卡吉特县郊区树林,发现女尸的地点)
现场的血量不多,警方由此判断坦妮娅是被人在别处杀害再带到树林里弃尸。
加拿大警方已经发布了协查通告,两地警方通过警用无线电都接到了失踪数日的坦妮娅和杰的外貌特征的描述,斯卡吉特县的警探迪恩和简怀疑水沟里的女死者就是坦妮娅。正在路上找坦妮娅的父亲比尔和哥哥约翰打电话和吉恩互通消息时,吉恩告知美国华盛顿州斯卡吉特县警方的发现,让比尔和约翰去当地的殡仪馆认尸。斯卡吉特县警方没有专用的验尸房,凶杀案的死者都只能送去殡仪馆等待法医检验。
比尔和约翰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就是在斯卡吉特县的殡仪馆里见到他们亲人的遗体。
坦妮娅陈尸地点旁没有任何她的身份证件,而杰和货车仍不知所踪。警方以杰为坦妮娅案嫌疑人的方向追查他的下落。
(贝林罕酒吧后门被丢弃了坦妮娅的钱包、车钥匙等物品)
第二天距斯卡吉特县66英里的北边小城贝林罕的一家酒吧传出新线索。酒吧侍应在后门休息时,捡到一个属于坦妮娅的钱包,一把车钥匙,以为是喝醉的客人遗落,把这些东西留在失物招领处,一直无人认领。侍应在电视上看到关于坦妮娅和杰的报道后,意识到钱包和车钥匙可能和失踪的两个年轻人有关,这才报警。警方在酒吧附近又找到一些束线带、一盒.38口径子弹、一些手术手套、一个相机盖。相机盖与坦妮娅随身携带的相机系同一型号。
(戈登的福特货车颜色很特别)
(坦妮娅的裤子出现在福特货车里)
除了负责坦妮娅和杰案件的西雅图警探夏福外,贝林罕市本地的警官当然也赶到酒吧参与调查。取证结束后,本地警官去距酒吧一英里的公共停车场取车,竟然看见那里停放着一辆黄铜色1977年版福特货车——杰所驾驶的,正是其父戈登名下的黄铜色1977年版福特货车。为了方便装卸货,车厢后排的座位拆除。
拍照后,货车被拉回警局取证。货车里有坦妮娅的黑色长裤,两张从布雷默顿到西雅图的渡轮票,一张戈登开出给锅炉供货商的支票。警方在货车的门和内部提取到很多杰和坦妮娅的指纹,在货车后侧的窗上提取到一名陌生男子的完整掌纹。
(杰的尸体被发现在桥下)
11月26日,感恩节,西雅图近郊的一座桥下发现一具男尸。很快警方核实男尸是杰。杰的家人不再为他可能是杀害坦妮娅的凶手担心,但他们等到的是杰的死讯。
杰的头部被人反复用石块击打,脖颈上套着狗绳,有明显被勒颈的痕迹,法医从他的喉咙里取出了一盒香烟和一堆纸巾。凶手为了阻止他发出声音,往他喉咙里塞了这些物品,导致他无法呼吸。杰的眼睛和颈部严重充血,法医认为他在死前曾试图反抗,他的死亡过程漫长而痛苦。杰身旁同样有一些束线带。
(杰和坦妮娅的路线图及行踪)
图中右边标记的三个地点分别为贝林罕:右上1987年11月25日因为警方在酒吧调查钱包等物品,无意中找到杰父亲戈登的福特货车;右中1987年11月24日坦妮娅的尸体被最先发现;右下1987年11月26日,距离西雅图最近的郊区桥下出现杰的尸体
坦妮娅和杰的尸体相距约65英里。警方根据两次出现在陈尸地点的束线带以及两人死亡的原因推测凶嫌应当是对坦妮娅起了歹念,为了发泄兽欲,在杰和塔尼亚搭渡轮抵达西雅图锅炉供货商地址附近后,劫持二人,先杀死碍事的杰,将坦妮娅强奸后枪杀,再开车带到斯卡吉特县丢弃。
杰被找到的地点不远有一个监狱经营的农场,负责种植的都是服刑的犯人。警方怀疑杀死杰和坦妮娅的可能是以前在监狱服刑过的犯人。
警方虽然掌握了掌纹和精液这两样关于嫌犯的关键物理证据,然而在1980年代末,DNA技术还未被应用于刑事鉴证科学时,警方只能通过勾勒嫌犯的特征来缩小调查范围。包括服刑期满的犯人、有性犯罪前科的人在内,警方先后共排查了230余名嫌疑人,所有人或者没有作案时间,或者掌纹不符,案件陷入僵局。
坦妮娅的父亲比尔十年后郁郁而终,没有等到女儿凶手伏法;母亲吉恩、哥哥约翰、杰的父母哥哥和姐妹足足等了三十一年。
西雅图警探夏福从未忘记过这个案子,即使警方决定将它归入冷案,不再拨出资源用于破解案情,夏福也没有一天卸下重担。多年来,他和坦妮娅还有杰的家人保持着联络,从某种意义上成了很好的朋友,将他们聚到一起的,是两个年轻人的惨死。有时比尔会想,如果坦妮娅和杰没有出事,他就不会认识两家人,他宁愿永远不要认识这两家人。
为了让更多人知道这起案件以便找到凶手,警方与电视台合作将案件尤其是作案人的一些细节公布在全美通缉要犯的节目上。
案发数周后,杰和坦妮娅的家人开始陆续在各大节假日收到贺卡、明信片和信件,写信人以极其讥讽的口吻嘲弄着受害者和家人,声称自己杀死了坦妮娅和杰,吹嘘说永远不会被警方抓住,而且还会再次犯案。这些卡片和信件是从包括纽约、西雅图在内的美国各地寄出,2010年警方把它们公开出来。
过了一段时间,有人匿名提供寄信人的线索,一名加拿大公民在电视上看到信件,认出了笔迹,另一名美国公民直接将寄信人的名字通过电话留言的方式告知警方。警方以此找到一个78岁的加拿大男子,他长期在美国和加拿大流浪。警方在华盛顿州找到他,对他的调查不费太多功夫,他的掌纹与自愿提交的DNA都与现场物证不符。
警方回到了原点。
(夏福在多年后负责冷案)
西雅图警方重启一些旧案,还在同一岗位的夏福强烈要求将坦妮娅和杰的案子列入首批重点攻坚的案件之中。鉴证科学有了长足发展,DNA被用于破解很多案件。夏福请求把奸污坦妮娅疑犯的DNA输入警方数据库,没有比对出结果。杀害坦妮娅和杰的罪犯应该没有过犯罪前科,案件似乎又一次停滞。
时间来到2018年,31年过去了,DNA技术有了新的突破。夏福了解到一家科技公司可以根据DNA信息绘制样貌,请他们按照嫌疑人的DNA模拟出他作案时直到近期的可能长相。这家公司分析出嫌疑人是欧洲高加索人种,肤色非常浅,头发大概是金色或红色,绿色眼睛,提供了不同年龄段的三张画像。
(根据DNA信息绘制的歹徒画像)
(专家推测的疑犯65岁,体型正常的样子,还做了人种,肤色,眼睛发色的侧写)
夏福请杰的家人飞到美国,参加警方举办的新闻发布会。除了宣布坦妮娅和杰一案重启,希望知情人提供线索外,警方也公开了嫌犯的三张画像,请见过类似长相的人举报嫌疑人。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警方得到150余名和画像相似的嫌疑人的信息。所有人经过DNA比对都被排除作案嫌疑。
得知画像未能帮助警方破案,科技公司的老总告诉夏福另一项新的技术也许可以起作用:基因族谱学。同一年早些时候,警方通过基因族谱学成功找到了连环杀人案金州杀手。夏福请基因族谱学家茜茜将坦妮娅和杰案件嫌疑人的DNA信息输入公众数据库,追寻嫌疑人可能的亲缘关系。
基因族谱学通过DNA序列、Y染色体和线粒体DNA的信息推断祖先的DNA类型,建立个体之间的关系即不同家族间的遗传距离,被用于追溯父系母系祖先,民族起源等等。
随着这项技术的兴起,民间有一些公司打出了帮人了解她或他的家族起源的广告,只要客户将自己的DNA交给这些公司,他们会通过基因族谱学回溯出客户的背景,是来自欧洲或是非洲,有多少亚洲血统,等等。
类似茜茜这样的专家通过公众数据库上的DNA信息,以及大部分人公开的部分身份信息,搭建家族族谱,还原整个家族的亲缘关系。
当科技公司的老总对夏福说茜茜可能在一周内就会找到凶手时,夏福根本就不相信。但几天后,他就从茜茜那里得到了一个名字:威廉·厄尔·塔尔博特二世。这个名字此前从未在警方的嫌疑人名单中出现过。
茜茜将嫌疑人的DNA输入数据库中,马上就找到与他有一部分相同DNA信息的两名远亲。这两个人在较早时将各自的DNA信息交给基因公司,想要了解他们的家族起源。两人中的男子不愿意公开身份,女子名叫切尔西,与嫌疑人有3.35%的相同基因。
茜茜先是搭建了切尔西和匿名男子的族谱,再通过两人之间的亲缘关系,分析出嫌疑人与他俩的关联。切尔西的曾祖父母育有一男A一女B,男A即切尔西的祖父,女B与丈夫育有一女C,女C和丈夫共生了四个孩子,嫌疑人就在四人之中;匿名男的祖父与嫌疑人的父亲则是同母异父的继兄弟。
从女C所生四人中锁定嫌犯轻而易举,四个孩子里只有一个男孩,威廉·厄尔·塔尔博特二世。威廉的现住址离杰的尸体被发现的大桥只隔了一条路。
(成为破案关键的切尔西和受害者的兄弟姐妹合影,左三为杰的哥哥和姐妹,右一为坦妮娅的哥哥约翰,蓝色裙子的是切尔西)
基因族谱学家茜茜99.9%确定威廉就是作案者,但警方需要掌握关于他的切实证据,将案子办成铁案。警方秘密展开了对威廉的跟踪,希望能够提取他的DNA。
威廉2018年时55岁,住在父母家后院的一辆拖车里,他与家人关系极为疏离,几乎从不联系。威廉是一名货运司机,除了开车运输,就躲在拖车里,很少与外界接触。警方追了他好多天,总算捡到他扔掉的空咖啡纸杯,拿到他的唾液样本。
(决定威廉命运的空纸杯)
威廉的DNA与坦妮娅体内的精液完全一致。警方认定威廉就是杀害坦妮娅和杰的凶手。他被捕后掌纹的比对结果再度证实他的身份。
夏福警探在车上给杰和坦妮娅的哥哥打了电话。他忍不住哭了,告诉两个哥哥杀死他们弟妹的凶犯被抓住了。坦妮娅的哥哥约翰问他:“你说什么?他是谁,他现在在哪里?”夏福回答:“他现在在车上,就坐在我的旁边。”约翰控制不住浑身发抖。
(威廉·厄尔·塔尔博特二世)
威廉有三个妹妹,他的父亲在他幼时车祸导致瘫痪,家里并不富裕。威廉从小就充满怒火,11岁时穿着皮靴猛踢最小的妹妹,害她只能报警求助。威廉在大妹妹11岁时对她猥亵、把家里的猫丢进井里。
母亲曾让四个孩子接受心理咨询,一方面希望能够缓解紧张的兄妹关系,一方面也想着让威廉改改性子。心理咨询对威廉显然没有半点儿作用。威廉16岁时威胁父亲说,一旦他拿到驾照,就会开车撞死父亲。一年后威廉和大妹妹发生争执,发疯一般殴打妹妹,甚至打断她的尾椎,令她住院。两人吵架的原因仅仅只是大妹妹换衣服时锁了门,而威廉想要进房间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大。
1986年,威廉唯一敬爱的祖父过世,他的车也彻底坏了,他的状况更加糟糕。
威廉最好的朋友多次给他介绍工作,1987年11月前后,威廉在朋友介绍下给一家公司送快递,这家公司离杰和坦妮娅原本要去取货的配件公司很近。
一次次被威廉伤害后,父母把他赶出家,他住进了拖车。近二十年来,所有的家人都没有和威廉说过话,他拒绝出席妹妹的婚礼,在母亲的葬礼上大出洋相。
1987年11月19日,坦妮娅和杰遇害的时间,正是威廉祖父的一周年忌日。
威廉的一些男性朋友不相信他会犯案,写信给检方替他发声,要检警不要冤枉好人。但威廉的家人对他犯下如此严重罪行,并不吃惊。
(威廉出庭)
威廉自始至终否认杀人,他说:“我这一辈子从来都不是有攻击性的人,从来没有打过人,甚至从来没有发怒过。”辩方没有驳斥检方的物证,承认威廉曾与坦妮娅发生关系,但辩方反驳检方威廉因色起意预谋杀人的指控,称检方无法排除坦妮娅自愿和威廉发生关系,且在发生关系后不久被第三人杀害的可能性。检方的鉴证专家出庭,承认辩方所述的可能性的确存在,但相当微小。首先坦妮娅陪杰赶赴美国时正处在经期,她改变与杰在货车熬过一夜第二天一早取货的安排,却要和陌生男人发生性关系有悖常理。其次,时值深秋,户外气温颇低,坦妮娅的尸体被发现时下身赤裸,除非她在与威廉发生关系后,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上,威廉就离开,而所谓的第三人立刻出现并杀死坦妮娅,先后发生的三件事的衔接毫无缝隙,才可能实现。
陪审团显然没有采信辩方的看法,2019年他们一致裁定威廉两项谋杀罪名成立,法官对他处终身监禁,不得假释。威廉通过律师提起上诉,以40号陪审员曾是家暴受害者,会对他有偏见的理由要求推翻判决并申请重审。上诉庭支持辩方诉求,推翻一审判决。检方就上诉庭的决定提起抗议。
2022年12月华盛顿州高等法院法官以9:0投票确定一审法庭对威廉的两项谋杀控罪,拒绝辩方重审的请求。高院法官指出,如果辩方认为40号陪审员无法作出公平公正的判决,就应当在选择陪审团成员的过程中拒绝让她参加,辩方既然没有作出这样的决定,当被视作认可40号陪审员不会影响法庭的判决。
(约翰和杰的家人参加了威廉的庭审)
(约翰在判决结果出炉后作为被害人家属发言,背景里在擦眼泪的是杰的母亲蕾欧娜)
2020年,88岁的吉恩过世,她没有见到杀害女儿的凶手最后的审判。
威廉是历史上第一个根据基因族谱学被定罪的罪犯。他的罪行结束了两个年轻人美好的生命,改变了两个家庭,他永远留在监狱里是现实所允许的最好的结局了。
警探迪恩和简是坦妮娅的尸体被发现时出警的斯卡吉特县警方的警员之二。坦妮娅和杰的案子深深困扰着迪恩和简,即便他们主要的任务只是协助西雅图警方办案。在那个物证还不被广泛重视的年代,迪恩坚信有一天科学会将杀害坦妮娅的凶手绳之以法,他一次次阻止警方清除冗余物证的行动,将坦妮娅案件中的DNA信息保存下来。和女儿谈起案子,尤其是多年未破的悬案时,迪恩总会独自走到自家后院,在那里一坐几个小时。
迪恩在坦妮娅和杰的案件未破时因年龄退休。
2018年5月,迪恩还差三周满72岁的这一天,因为准备和女儿开车去探访亲人,没有接听家里的电话,让它转入语音信箱。迪恩正在收拾要带的物品,听到语音信箱里传出以前警局搭档简的声音:“老迪,赶快给我打电话。你努力要保存的坦妮娅和杰案件的DNA起作用了。他们找到了凶手。你好厉害!”
迪恩怔住,眼泪缓缓顺着脸颊流下来。女儿冲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迪恩说:“希望两个受害者家人可以得到一些安慰。”
一周后迪恩去世。他得到了一个终结,他等待三十一年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