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来了
2023年11月9日,俄罗斯总统普京出访哈萨克斯坦,在首都阿斯塔纳与哈国总统托卡耶夫进行友好会面。毗邻俄罗斯、中国、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土库曼斯坦的哈萨克斯坦是全球最大的内陆国家,也是人口密度最低的国家之一。哈萨克斯坦经济以石油天然气为主,也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哈国以占人口73%的哈萨克族为主,共有包括俄罗斯、乌兹别克、乌克兰、鞑靼、维吾尔在内的131个民族。全国约76%人口信仰伊斯兰教,约21%人口信仰基督正教。
俄罗斯与哈萨克斯坦是军事和政治盟友,关系一向和睦。2022年俄乌战争爆发,哈萨克斯坦在与俄罗斯及西方国家之间维系的平衡被打破,普京为避免后院失火,必须安抚中亚的“头号小弟”。
(左侧白色建筑就是部委大厦)
普京在阿斯塔纳的行程第一个目的地是哈国的政治中心——各部委所在地的超长大厦,安保人员提前到达进行布署,周边的所有建筑都需要先进行安检和清场。与部委大厦一街之隔的西边是众多商业和旅馆建筑,盖斯特罗餐饮中心位列其中。谁也不会想到,普京的外事活动竟然会与哈萨克斯坦最耸人听闻却又司空见惯的罪案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盖斯特罗餐饮中心)
(BAU餐厅)
盖斯特罗餐饮中心身处闹市,既有快餐、开放的美食广场,也有高档餐厅。BAU餐厅位于盖斯特罗餐饮中心的二楼,必须提前预订,就餐的客人非富即贵。事实上BAU餐厅和盖斯特罗餐饮中心都接到普京随从的通知,他们11月9日晚上要在餐厅的贵宾室就餐谈话,餐厅和盖斯特罗中心也将于当天下午结束对公众的营业,为接待普京一行做准备。
前一天晚上,BAU餐厅经理亲自迎接了一对夫妇比辛巴耶夫和萨尔塔娜。经理和侍者一口一个“老板”称呼着比辛巴耶夫,侍者早就被教育不能与比辛巴耶夫对视,以免激怒他。餐厅是比辛巴耶夫家族名下的产业之一,他的母亲是餐厅的大股东;盖斯特罗餐饮中心的实际控制人是比辛巴耶夫的表弟拜占诺夫。
比辛巴耶夫和萨尔塔娜此后一直留在餐厅。次日上午10时许,拜占诺夫也来了。下午普京的安保人员出现在餐厅外巡查,晚餐时间前所有人接到通知普京改了安排,不会出现了。20时许,救护车赶到——比辛巴耶夫的秘密摁不住,萨尔塔娜死了。
萨尔塔娜在炼狱里被凌虐了至少八个小时,那是一场漫长且极其痛苦的死亡。
天作之合
(萨尔塔娜和父母哥哥)
(萨尔塔娜)
终年仅31岁的萨尔塔娜是一名星象专家,也是比辛巴耶夫的第三任妻子,两人2022年12月才举行婚礼,至萨尔塔娜死时,婚龄尚不足一年。萨尔塔娜家族中有不少政界人士,她的父亲虽然没有从政,却是成功的商人。萨尔塔娜的哥哥艾特贝克留学归国后从事IT行业。因为家境富裕,萨尔塔娜没有就业和经济的压力,从英国留学回国后选择从事占星。
比辛巴耶夫1980年出生,15岁高中毕业,19岁从哈萨克斯坦最好的大学拿到本科,2001年从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取得商科硕士学位。比辛巴耶夫是政府资助的公派留学生。能拿到公派留学的机会,也许是他本人足够优秀,不过他的背景显然也没拖后腿。比辛巴耶夫家世显赫,父亲是哈萨克斯坦顶尖高校的校长,也是前任总统的朋友,他的家族算是哈国的老钱家族。
(最年轻的经济部部长比辛巴耶夫)
比辛巴耶夫学成回国,从银行经理开始做起,几乎每年都得到擢升,成为令人无法忽视的新星。2007年,比辛巴耶夫被任命为工业贸易部副部长;2009年他被任命为总统助理;2010年,他任职经济发展与贸易部副部长;2016年5月,比辛巴耶夫正式荣登经济部部长的宝座。36岁的比辛巴耶夫是当时哈萨克斯坦历史上最年轻的部长,然而短短七个月后,他就因贪腐嫌疑被免职。
比辛巴耶夫和萨尔塔娜的相识,缘于比辛巴耶夫在社交媒体上见到萨尔塔娜的照片。比辛巴耶夫被萨尔塔娜的美貌倾倒,按照她在网页上留下的联络方式要求她为自己占星。萨尔塔娜只为女客提供服务,拒绝了比辛巴耶夫的请求。比辛巴耶夫采用迂回战术,找到了萨尔塔娜的亲朋好友,请他们为自己助攻,甚至安排自己的女性朋友去找萨尔塔娜占星,趁机劝说萨尔塔娜。萨尔塔娜终于同意与比辛巴耶夫见面。
比辛巴耶夫比萨尔塔娜大12岁,结过两次婚,有四个孩子,萨尔塔娜对于和他交往非常犹豫。美丽的萨尔塔娜经常被人求爱,金钱对她而言并非择偶最重要的条件——她原本也衣食无忧。对于自己曾被定罪服刑,比辛巴耶夫告诉萨尔塔娜,这都是政治阴谋和对他的陷害,不然他不可能得到特赦,虽然被判刑十年,却在三年后就恢复自由。
(萨尔塔娜和比辛巴耶夫)
比辛巴耶夫对萨尔塔娜展开猛烈攻势,两人初次见面仅仅两个月,他就向她求婚。比辛巴耶夫的确充满魅力,萨尔塔娜沦陷了。2022年12月16日,两人举行盛大婚礼,不过没有注册,属于事实婚姻的夫妻。婚后萨尔塔娜结束了占星,成为专职主妇,与比辛巴耶夫住在豪华的公寓。
(萨尔塔娜和比辛巴耶夫在婚礼上)
婚姻的真相
2022年12月31日,萨尔塔娜的哥哥艾特贝克应邀来到妹妹妹夫的新居,送给她一份礼物,萨尔塔娜接过礼物,没有笑意,反而显得很紧张,不断问哥哥包括室内的装饰、餐桌摆盘等等一切是否都安排好了,哥哥猜萨尔塔娜第一次以女主人的身份接待客人,可能是太想要把所有细节都处理完美。
当晚比辛巴耶夫的表弟拜占诺夫和表弟媳不请而来,还带了礼物,萨尔塔娜没有准备他们的礼物,赶紧跑回自己房间,几分钟后,她带着一份包装精致的礼物出来,把它交给表弟媳。那是一瓶昂贵的香水,表弟媳很开心收下。表弟媳拆礼物的过程正好被比辛巴耶夫看见,他看到那瓶香水,脸突然涨得通红,对萨尔塔娜大吼:“你怎么敢把我送你的礼物转送给别人!你是一点儿也不在意我的礼物啊!”客人和两人的家人都试着安抚比辛巴耶夫的情绪,劝他说香水而已,不是什么特别有纪念意义的物品,比辛巴耶夫就对着劝他的人、包括他的父母狂飙脏话。
有一些不熟的客人尴尬地提前告辞,剩下的家人佯装无事,看着孩子们拆了礼物。午夜刚过,比辛巴耶夫在客厅里将餐桌一掀,萨尔塔娜精心摆好的餐具和装饰都掉落在地,碗盘碎了一地。
艾特贝克对于妹夫的发作很是惊愕,但终归没有(不敢)多想。萨尔塔娜再三向他解释,她会处理好后续,她和比辛巴耶夫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不到三个月后,艾特贝克就见识到妹妹婚姻的残忍真相。
(2023年3月萨尔塔娜给父母哥哥发的照片)
2023年3月的一天,新婚三个月的萨尔塔娜用手机给父母哥哥传了一张照片,她在短信里请他们不要问她,以后她会解释。艾特贝克看见妹妹的眼睛,认为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被人打了、被她的丈夫打了,又生气又担心,当即开车前往她和比辛巴耶夫的寓所。路上哥哥给比辛巴耶夫打电话,对方挑衅说:“你来啊,我们两个男的谈谈。”
艾特贝克进入萨尔塔娜家后,发现妹妹不在,问比辛巴耶夫,他毫不在意地说不知道萨尔塔娜在哪儿。哥哥问了几次无果,只得给和比辛巴耶夫住在同一栋公寓的妈妈打电话,向她指控她的儿子对自己妹妹动粗,而妹妹不见了。这一举动彻底点燃比辛巴耶夫的怒火,他要艾特贝克少管他的家事,抓住他的手臂想要把他推搡出去。两人纠缠了一番,心知找妹妹要紧的艾特贝克摆脱了比辛巴耶夫,冲去楼下比辛巴耶夫的父母家,疯狂敲门,无人应答。他奋力扭动门把手,反复折腾之下,门把手被他拽了下来,门开了,面无表情双眼下因淤血发黑眼神空洞的萨尔塔娜站在门口。艾特贝克要她跟自己回家,她却说婚姻是她自己的选择,既然决定和比辛巴耶夫组成家庭,就要好好经营和他的关系,尝试解决问题。
艾特贝克和父母心碎。他们很多次劝萨尔塔娜离开比辛巴耶夫,萨尔塔娜始终坚持她和比辛巴耶夫依然深深相爱。
2023年9月萨尔塔娜的家族聚会上,萨尔塔娜因为天气炎热脱掉外套。家人看见穿着短袖衬衣的她露出的手臂上有触目惊心的淤青,问她是怎么回事。萨尔塔娜推说按摩师用力太大,随即又穿回外套,立刻转移话题。艾特贝克对于妹妹的顾左右而言他心知肚明,但无能为力。
繁忙的一天:通灵者、女网红、高级妓女
2023年11月8日,普京访哈国前一天。晚上比辛巴耶夫和萨尔塔娜去看了演唱会,萨尔塔娜的女性朋友艾达和他们在一起。艾达有一阵儿没有和萨尔塔娜见面了,很想趁演唱会的机会和她好好聚聚。演唱会当中比辛巴耶夫和萨尔塔娜起了争执,比辛巴耶夫当着萨尔塔娜和艾达的面和一个女子拥抱,亲吻她的脸颊,随后两人一起走开,消失了四十多分钟。本来兴致勃勃的萨尔塔娜情绪低落,眼里蓄满泪水。比辛巴耶夫再出现时,萨尔塔娜和他吵了起来,两人干脆抛下艾达提前离开,匆忙之中萨尔塔娜连大衣也没穿。
比辛巴耶夫和萨尔塔娜从演唱会现场去了BAU餐厅。
晚餐吃得很不愉快,午夜后萨尔塔娜对比辛巴耶夫说自己要去哥哥家,走出餐厅,比辛巴耶夫追了出去,把她拉回餐厅。
11月9日凌晨1时许,比辛巴耶夫和萨尔塔娜出现在盖斯特罗餐饮中心大堂的监控中,两人似乎都喝了酒。比辛巴耶夫将妻子堵在墙角,一手拿烟一手捧住她的脸要求她直视自己。餐厅的客人来来往往经过二人,萨尔塔娜显得很害怕。
(2023年11月9日凌晨1时许比辛巴耶夫将萨尔塔娜控制在墙角)
凌晨三点,当时餐厅的员工都已下班回家,装修师傅在楼上工作,他们听到1号贵宾室传来的巨响,贵宾室上方的台灯都晃动了。
6:30盖斯特罗中心的保安给比辛巴耶夫的表弟拜占诺夫打电话,让他赶来,比辛巴耶夫醉得厉害,还想要开车回家。拜占诺夫没有马上动身,而是睡了一个回笼觉。
6:56监控再次出现比辛巴耶夫和萨尔塔娜的身影,两人从1号贵宾室出来,萨尔塔娜全身赤裸,只套着比辛巴耶夫的外套,手上拿着一些衣物,跟在比辛巴耶夫身后。
清晨7:16,餐厅的两部监控从不同角度录下二人的行踪。比辛巴耶夫揪住萨尔塔娜的头发,猛地往地上摔。萨尔塔娜倒地时外套敞开,而比辛巴耶夫走近她,抬起右脚,朝她的下体狠踹,一脚、两脚、三脚……比辛巴耶夫用力之猛,必须要用手扶住旁边的橱柜才能保持身体平衡。他踹得累了或是发泄够了,又拽住萨尔塔娜的头发,迫她起身,萨尔塔娜已虚弱得无法站立,而比辛巴耶夫却突然掐她脖颈,将她朝墙上撞,接着用拳头击打她的脸部头部。萨尔塔娜的头被打到撞墙,几乎要晕倒,但比辛巴耶夫控制住她靠在橱柜上。
(比辛巴耶夫对萨尔塔娜施暴)
比辛巴耶夫走开几步,又返回妻子所在的地点,拽她头发,把她推搡在地,再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沿着餐厅的地面一路拖拽到没有监控的洗手间里——起初萨尔塔娜侥幸先进入洗手间,用尽仅剩的力气将门反锁,但比辛巴耶夫踹门,直接将门锁踹掉,也进了洗手间。比辛巴耶夫再次用手掐萨尔塔娜的脖子,直至她失去意识。
十五分钟后,比辛巴耶夫赤裸上身走出洗手间,去餐厅的吧台取了一瓶酒后返回。两人在洗手间里又停留了70分钟,比辛巴耶夫辱骂、殴打萨尔塔娜,并把自己施虐的过程用手机录下。日后人们会有机会了解比辛巴耶夫这段时间录下的12段视频的内容。
比辛巴耶夫拽着头发把萨尔塔娜拖去1号贵宾室,像拖一具破旧的大玩偶。此后萨尔塔娜再也没有走出来。
9:30比辛巴耶夫给表弟拜占诺夫打电话,让他带几条毯子来餐厅。半小时后拜占诺夫在1号贵宾室的沙发上看到人事不省浑身是伤和血的萨尔塔娜。地上一片狼藉,比辛巴耶夫说萨尔塔娜睡着了,命令表弟给她盖上毛毯。拜占诺夫没有过问,他对表哥的脾气再清楚不过,亲眼见他因和萨尔塔娜吵架锤破过四次BAU餐厅的门。拜占诺夫听到萨尔塔娜喘着粗气,猜她应该喝醉了,没有大事。
拜占诺夫走出1号贵宾室,但仍在盖斯特罗中心。中午时分比辛巴耶夫给拜占诺夫发短信要求他删掉餐厅前晚直到此刻所有的监控录像。他还特意去监控室确定表弟真地删了视频。
14时许,比辛巴耶夫要拜占诺夫找到萨尔塔娜的手机,带着手机开车在城里绕圈儿。他知道萨尔塔娜的哥哥艾特贝克找不到妹妹,一定会查看她的手机定位,他当然不能让艾特贝克找到萨尔塔娜。
拜占诺夫按照比辛巴耶夫的指令一一从事,带着萨尔塔娜的手机出去兜风。比辛巴耶夫给通灵师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和妻子喝醉打了一架,现在妻子怎么也叫不醒,问通灵师认为妻子要不要紧。通灵师施展灵术觉察出萨尔塔娜没有大碍,于是比辛巴耶夫放心了。
表弟拜占诺夫在路上给一个医生打电话,问喝醉了的人是不是会沉睡不醒。医生建议表弟赶紧将醉酒之人送去医院治疗,表弟没有采纳医生的意见。
(网红古尔娜拉)
15:30,比辛巴耶夫找来一名女网红古尔娜拉在BAU餐厅用餐。两人在2号贵宾室边吃边聊度过了一个半小时。两人都声称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聊的是古尔娜拉将如何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替BAU餐厅做推广。不过古尔娜拉离开后,给比辛巴耶夫发了这样一条短信:“顺便说一句,你闻起来好像玫瑰。”
比辛巴耶夫和美女享受美食之时,他的妻子在不远的1号贵宾室奄奄一息、或是已经死去。
拜占诺夫完成替萨尔塔娜的手机制造在别处的证明后,又接到表哥比辛巴耶夫的电话去买了嗅盐返回盖斯特罗中心。他和表哥比辛巴耶夫一起去BAU餐厅的1号贵宾室查看萨尔塔娜的状况。她完全没有变好,毫无知觉。
嗅盐是由碳酸铵和香料配成的药品,通常被用于昏厥者,令他们恢复意识。拜占诺夫和比辛巴耶夫在萨尔塔娜的鼻子下撒了嗅盐,萨尔塔娜一动不动。拜占诺夫手足无措,比辛巴耶夫安慰他说萨尔塔娜没事的,他的通灵者都这样说的。
19:07比辛巴耶夫给一名高级妓女发短信,问她是否有空,性工作者12分钟后才回信称自己在种睫毛,问比辛巴耶夫想要什么时候见面。比辛巴耶夫没有回复这条信息。
比辛巴耶夫又给通灵者发了短信,问她萨尔塔娜是否安好,通灵者回:“是的。”
接下来比辛巴耶夫不慌不忙和拜占诺夫吃了晚餐。
19:55拜占诺夫拨打急救电话。急救人员赶到时,萨尔塔娜双眼圆睁,头脸肿胀,满是淤血,几乎无法辨认面貌。急救人员从未见过伤势如此严重的人,满头大汗想要给她做心肺复苏之时,比辛巴耶夫和表弟站在贵宾室里聊天。急救人员让两人出去,不要妨碍他们工作。
萨尔塔娜被当场宣布死亡。
普京取消了BAU餐厅的行程、萨尔塔娜在丈夫家的餐厅里死了、比辛巴耶夫经过繁忙的一天终于回家了。
地狱图
法医对萨尔塔娜进行尸检,确认她死于闭合性颅脑损伤。萨尔塔娜颅内出血的血量超过致死量两倍之多,更让人吃惊的是,早在约一个月前,她已经受伤并有少量脑出血,近八至十小时内遭受更严重的创伤,致使出血量剧增。
法医注意到萨尔塔娜颈部左上方有两个椭圆形淤痕,同样形状的痕迹也出现在颈部其它位置,法医推测椭圆形淤痕为他人的指印。萨尔塔娜甲状腺后颈部肌肉充血、眼部结膜充血、胸膜充血,上述伤情都显示她生前遭人扼颈并产生机械性窒息。
萨尔塔娜的鼻骨完全粉碎,全身都是伤,有些伤情是新形成的,但也有几周前或更早的陈旧伤。
萨尔塔娜的伤势严重到,即使庭审时检方掌握了她死前的一些影像资料,也因其太过残忍容易造成心理阴影,而选择不向大众公开;检察官在法庭宣读法医诊断出的伤情时,足足念了40多分钟。
在哈萨克斯坦,每六名女性中就会有一位遭受过或正在遭受男性伴侣的家暴,这个2022年人口约1,962万的国家里,警方一年内收到12.5万份家暴报告,但还有更多的弱势女性选择忍气吞声。每年都有约400名女性因暴力丧生。数年前,家暴被去刑事化,属于民事范畴,仅有约17%的家暴男性会受到象征性的处罚,例如罚款或拘留数小时。
第二任妻子打破沉默
(比辛巴耶夫被捕)
萨尔塔娜被发现死亡当晚,警方在她和比辛巴耶夫的公寓将后者逮捕。据称警察虽然给比辛巴耶夫戴上手铐,却在进入警局后立刻让他恢复自由,还和他一起去外面抽烟聊天。
警方在公寓里找到一封萨尔塔娜给比辛巴耶夫的信,信的日期就在一个月前、萨尔塔娜第一次颅内出血的时间。萨尔塔娜通知比辛巴耶夫,自己已经下决心离开,两人玩儿完了。她在她们的婚床上看到假睫毛、口红和化妆品的印迹,浴室的垃圾桶里有两个用过的避孕套。
萨尔塔娜没有把此事告诉父母和哥哥,也许她打算等摆脱比辛巴耶夫后再和家人分享,不愿意他们担心。家暴、背叛湮灭了萨尔塔娜对婚姻的最后一丝幻想。
2017年1月比辛巴耶夫在任职经济部部长期间因贿赂罪名被捕,并被处十年监禁,但不到三年后他就因特赦提前得到假释恢复自由。审判之中第二任妻子纳兹姆始终站在丈夫一边,但在比辛巴耶夫入狱的第二年即2020年,两人结束了14年的婚姻,三个孩子由纳兹姆抚养。
(纳兹姆)
萨尔塔娜的死讯和比辛巴耶夫涉嫌杀人的消息曝光后,纳兹姆接受采访谈论和比辛巴耶夫的14年婚姻,说自己永远不知道炸弹何时会被引爆,也许只是早晨忘记给比辛巴耶夫想要穿的那件衬衫钉纽扣,对方就会突然发怒。比辛巴耶夫从未对孩子们动手,但是会对着纳兹姆扔各种硬物,事后对外人说纳兹姆自己不消息摔倒,磕到了。纳兹姆在婚姻步入第七个年头时就有了离婚的想法,然而怀孕阻止了她。比辛巴耶夫除了使用暴力,也会通过剥夺她的睡眠使她极度疲劳来折磨她。
她在比辛巴耶夫被抓前提出离婚,对方坚决不同意,并以会带走孩子不让她再有机会见面要挟。纳兹姆痛苦极了,暂时通过分居避免与比辛巴耶夫相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是比辛巴耶夫突发善心,放了纳兹姆自由。
纳兹姆的三个孩子都很喜欢萨尔塔娜。萨尔塔娜待他们好,他们在她死后还会给她发短信,打电话,想和她再多说说话。
十二段视频
萨尔塔娜的哥哥艾特贝克和父母为了替她寻求公理努力奔走,他们请求现任总统一定要确保萨尔塔娜的案子得到公平公正的审理。谁不知道比辛巴耶夫家族有权有势,家暴受害者也从未得到过法律的保护。比辛巴耶夫的父母姐姐甚至想要阻止萨尔塔娜的家人去公寓带走她的遗物。萨尔塔娜的哥哥只能报警。
检方对比辛巴耶夫提起公诉,比辛巴耶夫当然拒不认罪,他要求公开庭审并在互联网上直播,俨然胜券在握。比辛巴耶夫伤害杀死萨尔塔娜的案件是哈萨克斯坦历史上第一次全程直播的案件,哈国有数百万人观看了庭审。
2024年4月3日的聆讯庭上,比辛巴耶夫拒不认罪,并称妻子是死于她自己不小心造成的意外。比辛巴耶夫表示他和萨尔塔娜在2023年11月8日晚间喝了很多酒,两人都醉了。警方在BAU餐厅内的所有玻璃杯上都没有提取到萨尔塔娜的指纹,法医对她的血检显示她体内没有过量酒精、没有药物或毒品。
辩护律师表示萨尔塔娜摔倒时头撞在马桶上,因此有了严重脑损伤。当晚萨尔塔娜行为举止怪异,猝不及防告诉比辛巴耶夫自己要脱掉裤子。比辛巴耶夫从她身后拉住她的裤腰,好言相劝。萨尔塔娜面对马桶,试图用手将裤子拉下,并挑衅比辛巴耶夫:“我要朝你脸上扔所有能找到的东西。” 比辛巴耶夫怒了,就放了手。萨尔塔娜没预料到比辛巴耶夫会突然松手,在反作用力下,她的裤子滑下双腿,她失去平衡,撞在马桶右侧墙上,用手推墙时,失控撞上马桶。萨尔塔娜的头被巨大的冲击力弹起,随后倒地,再次受到撞击。比辛巴耶夫被突发的状况惊呆,没来得及反应。
比辛巴耶夫和辩护律师太自大了。他们以为检警没有任何证据——比辛巴耶夫着表弟拜占诺夫删掉了BAU餐厅和盖斯特罗餐饮中心在案发前后的所有视频,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人亲眼见到比辛巴耶夫对萨尔塔娜施暴。
比辛巴耶夫早就自掘坟墓。他在萨尔塔娜死去四天后才将手机密码交给警方,警方在手机里找到了2023年11月8日至9日他录下的十二段视频。比辛巴耶夫完全忘了自己作为战利品留下的纪念。
比辛巴耶夫弄坏洗手间的门锁后,对着全裸套着他外套的妻子拍摄。他用最恶毒和肮脏的话语羞辱她、打她、掐她、逼她找手机、不准她使用厕所、强迫她承认她和名叫瑞姆巴克的男人上了床。萨尔塔娜反复否认,换来的是更多拳脚,她不得不顺着比辛巴耶夫的话应下和瑞姆巴克有染,这样却更点燃比辛巴耶夫的怒火。
拜占诺夫疏漏之下也没有删干净餐厅和餐饮中心全部视频,餐饮中心入口内外、餐厅门外有数段视频被警方发现,拜占诺夫以拳揍萨尔塔娜头脸、用脚踢她下体、推她撞墙、揪她头发去洗手间和贵宾室等种种恶行都大白天下。
瑞姆巴克是哈国著名商人,他录制视频澄清与萨尔塔娜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
被揭露撒谎的比辛巴耶夫改变说法,说萨尔塔娜在2023年11月8日晚不断以言语讥讽,刺激他。他忍耐数小时后忍无可忍才会出手教训萨尔塔娜,萨尔塔娜不是他打死的。比辛巴耶夫当着法庭上萨尔塔娜父母和哥哥的面指控她不检点,称和她结婚不久就得知了她的风流韵事,过得极其痛苦。比辛巴耶夫说萨尔塔娜是个酒鬼,又嗑药又吸毒。(而法医在萨尔塔娜体内没有检测到药物和毒品)比辛巴耶夫的说辞毫无新意,荡妇羞辱是很多家暴男惯常使用的借口。
5月比辛巴耶夫被判杀人罪名成立。哈萨克斯坦的陪审团由十人组成,只有八名陪审团成员都认为被告有罪,被告才会被判罪名成立。
哈萨克斯坦的故意杀人罪量刑为20年,女法官考虑到比辛巴耶夫在萨尔塔娜生前对她的折磨,对他加刑四年。二十四年几乎已经是哈国刑罚的上限。比辛巴耶夫至少需服刑16年,才有申请假释的资格。
(拜占诺夫)
比辛巴耶夫的表弟拜占诺夫因协助犯罪及湮灭证据被判四年有期徒刑。
生命的代价
2024年4月11日,获得超过12万份签名的请愿书最终促成哈萨克斯坦国会通过以萨尔塔娜命名的家暴法案。4月15日,总统签字后,法案正式生效。萨尔塔娜法案规定,若嫌疑人对家庭成员或儿童蓄意实施暴力行为致使轻微或轻微程度以上的伤害,或对家庭成员或儿童实施煽动自杀,都将被追究刑事责任。对儿童欺凌的行为,将被追究行政责任。法院有权对这两类违法行为人作出适当的限制性措施。针对幼童的谋杀、性侵犯或其它性暴力犯罪者,将被处以无期徒刑。这是哈国立法的巨大进步,萨尔塔娜以生命为代价为全国的女性争取到了一些本就该属于她们的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