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邱广域市位于韩国东南部,是个工业城市。
1999年5月20日上午11点,大邱东区孝木洞。不满六岁的金泰完小朋友独自从家出发去上钢琴课,这个小区的邻里关系和睦,从泰完家到钢琴课教室只需要走过一条巷子,妈妈朴贞淑看着泰完出门,就继续忙家务了。没几分钟朴贞淑突然听到孩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她赶紧冲出门沿着泰完去上钢琴课的路线查看,巷子里的一根电线杆下方,泰完趴在地上试着朝前爬行,上半身呈焦黑状,白色的短袖T恤被烧出了很多个破洞。朴贞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闻声赶来的邻居们合力把泰完送去医院。前两家医院都没有收治过伤情如此严重的病患,只能拒收泰完,下午15时许,泰完才被第三家医院收下。
泰完系被硫酸灼伤,警察查出电线杆旁并非案发现场,沿着电线杆继续往前走,巷子的一个角落里是凶犯作案的地点。
手提黑色塑胶袋的男人一手从背后拽着泰完的头发,另一手将塑胶袋里的硫酸对着泰完从头浇下,硫酸流进泰完的眼睛、鼻子、嘴巴、食道,流到前胸、后背、手臂和双腿。泰完全身约40%的皮肤三度灼伤(灼伤程度分为三级,三度是最严重的,灼伤深达皮肤全层,甚至会深入皮下,肌肉,骨头)。医生根据泰完的年纪,受伤的严重程度和受伤的面积推测他的存活率只有5%。
五天后才醒来的泰完双眼失明,食道受伤,所幸声带没有完全损坏,还能发出声音。警方告诉泰完的父母,只有拿到泰完的证词才有可能抓住凶手。朴贞淑和泰完的爸爸左思右想,唯一能想到的“仇家”就是附近一家炸鸡店的老板A。A和泰完一家关系融洽,在案发几天前找过泰完父母借钱,夫妇二人因手头不宽裕,拒绝了A的请求。泰完父母猜测是不是A因此怀恨在心,所以以伤害泰完来报复。
朴贞淑和丈夫用录音机录下了和泰完的对话。泰完告诉妈妈,走到出事地点前他遇到了A,之后他继续朝钢琴教室走去,听到“叔叔”叫自己的名字,所以停下脚步,回头看到“叔叔”戴着面具,下一秒他就被劈头盖脸淋了硫酸。
由于对泰完泼硫酸的“叔叔”喊过泰完的名字,凶手一定认识泰完,A是朴贞淑夫妇能想到唯一可能伤害泰完的人。A也是和朴贞淑一起送泰完到医院的众人之一,朴贞淑注意到A的衣服和鞋子都有被硫酸腐蚀的痕迹,A身上也有被硫酸灼伤。朴贞淑夫妇因此怀疑A就是凶犯,将泰完的录音交给警方,也和警方分享了她们的怀疑。
警方没有采信泰完的证词录音和朴贞淑夫妇的看法,他们认为朴贞淑夫妇是带着A有罪的预设去问泰完话的,因而问话中有很多在诱导泰完将“叔叔”向A的特征靠拢。
1999年时韩国警方对于未成年人并没有请儿童心理专家和有相关经验的警察采证的办案程序。但是在案件被媒体广泛报道,泰完的证词也被公开后,很多儿童和犯罪心理专家都作出了泰完的证词有效的结论。其一泰完主动对凶手作案过程作出描述,朴贞淑并没有强迫或修改他的说法;其二泰完在数次说到凶手作案的细节时都保持一致,没有出现过前后矛盾。然而警方已将泰完的证词排除。
案发时有另一名李姓小朋友在泰完身边,他也是现场唯一的目击者。他有听力障碍,语言表述不甚清楚。泰完遇害时,李姓小朋友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泰完身上,对行凶之人的外貌特征记不太清楚。警方又发现李姓小朋友的几次证词有众多相左之处,最终也没有采纳他的证词。
泰完和李姓小朋友相同的说法是,凶犯从背后接近泰完、凶手拿着一只黑色塑胶袋、硫酸是从塑胶袋被浇到泰完头上的。
炸鸡店老板A对警方表示自己身上和鞋子上的硫酸是在送泰完去医院的路上沾到,泰完受伤时,自己正在炸鸡店里使用座机打电话。他听到泰完的叫声走出炸鸡店,看见泰完和刚刚赶来的朴贞淑,于是和其他邻居一道把泰完送医。警方核实了A的通话记录,A也通过了测谎。
住在同小区的其他邻居对A的说法提出质疑。首先,炸鸡店离案发地点较远,其他在炸鸡店旁边的邻居都没有听到泰完的叫声;其次,A说自己从店里直接去了泰完受伤的地方,但其他赶到的邻居却看见A是从别的方向出现的。
泰完全身都被裹上绷带,拆绷带清创的时候,朴贞淑看见孩子的角膜也随之脱落。泰完的眼睛鼻子嘴巴全都被硫酸溶解,呼吸困难。因为巨大的疼痛,泰完不停呕吐腹泻,后来拒绝进食。
泰完很想念哥哥,朴贞淑让他和哥哥通话。
泰完:“哥哥,妈妈要给我买运动鞋,可以买吗?嗯?”
妈妈:“泰宇啊,妈妈给泰完买运动鞋。泰完问只买给他可以吗?”
哥哥:“可以。”
泰完:“我出院以后要跟爸妈要零花钱给哥哥买冰淇淋。我出院前哥哥请先忍耐,忍耐一下,我会和爸爸要钱买很多的冰淇淋。”
泰完:“妈妈,我想走了。”朴贞淑的心沉了下去,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泰完:“你说什么?你要去哪里呀?”
在顽强地搏斗49天之后,泰完因败血症于1999年7月7日8:15停止了呼吸。
泰完至死都不懂硫酸是什么,还以为泼在头上的是热水。泰完的父母承诺会抓住凶手,让凶手向泰完道歉。
由于没有嫌疑人,警方没有就案件提起告诉。2005年警方以悬案解散了泰完案的调查小组。
泰完的父母和一些志愿者坚持发声,在他们的呼吁奔走之下,警方于2013年重启案件,早安韩国再次报道案件,朴贞淑接受记者采访。考虑到凶手了解塑胶袋可以用来盛放硫酸而不被腐蚀,警方推测凶手很可能是熟知硫酸特性的人。这次调查也没有取得任何突破,警方以谋杀罪而非人身伤害罪将对案犯的诉讼时效延长至15年。(当年韩国对杀人案的追诉时效也只有十五年期限。)
泰完案的追诉时效应该于2014年7月7日结束。时效到期的三天前,泰完的父母向法院申请再搜查,时效得以延续三个月。可是三个月过去了,警方和泰完的父母没有找到足以对A起诉的证据,泰完的父母又一次申请再搜查,大邱高等法院驳回申请,泰完父母第三次尝试向最高法院上诉。泰完案的追诉时效延续至最高法院作出裁决之时。2015年7月10日,最高法院以案件没有足够的证据立案起诉为由驳回泰完父母的申请,泰完案正式永久失效。
泰完的父母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两人轮流每天胸前挂着大半人高的标语牌站在法院门口抗议。朴贞淑几近崩溃,她对记者说感觉天都塌了。
泰完父母的努力不是没有意义的,2015年7月24日,韩国国会以无一票反对,四票弃权通过泰完法案,废止针对谋杀案件的诉讼时效限制,在泰完法正式施行的2015年7月31日还在有效期的所有命案,警检双方只要能够找到罪犯,无论多久,罪犯都需要接受法律的审判和制裁。但泰完案在2015年7月31日已过了追诉期,泰完法不适用于泰完案。
泰完法实施之后,有多起陈年旧案随着技术手段的进步和警方的不懈努力被破获,坏人被绳之以法。泰完以自己的生命改变了韩国的历史、为很多受害者争取到了正义。
朴贞淑在泰完死后秉持着要找到凶手让他为自己对泰完犯下的罪行负责的目标活着,泰完法的通过却没有帮到泰完。即使警方能够 破案也不可能减轻泰完遭受过的任何人都无法感同身受的痛苦,不可能挽回泰完的生命,不可能让泰完的父母哥哥得到一个终结了。泰完的父母没有搬家,无论搬到哪里,泰完和苦痛都永远会伴随他们。泰完死后父亲终日借酒消愁,朴贞淑辞掉了美容院的工作,两夫妻互相在家里再也没有提起过泰完的名字,他们不想让泰完的哥哥难过。朴贞淑背负了情感的十字架,她自责为什么那一天没有送孩子去上课,如果她陪着泰完,泰完就不会出事。她再也没有笑过,吃好吃的东西感到愧疚。她的时间永远停在了1999年5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