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编织袋
1995年6月29日,广东省东莞市凤岗镇,一名农民准备去市集上卖菜,经过红石桥时,见到路边有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以为是其他菜农遗失的蔬菜,上前去查看,却发现编织袋里装的是人的尸块。警察赶到现场,确认编织袋内是一具男性的躯干,其头颅四肢不知所踪。警察在编织袋出现地点的附近搜索,又找到同款式的第二个编织袋,里面赫然是一具全裸女尸。
男尸无头和四肢,无法确认年纪长相身高情况。法医从躯干上发达的肌肉判断,死者生前有健身习惯。女死者年约三十多岁,保养得当,但足部变形程度说明她曾经年累月穿高跟鞋。1990年代,内地的人很少会健身,女性也不太穿高跟鞋,警方因此推测两名受害者可能是到内地经商的港澳台人士。
当天下午,与凤岗镇一小时车程的塘厦镇警方传来消息,在当地投资办厂的港商岑嘉恩(41岁)失踪。6月27日晚19时许,岑嘉恩表示要外出吃饭,驾驶绿色桑塔纳轿车从工厂离开,之后没有回厂。警方联系岑嘉恩在香港的家人,其妻称28日凌晨1时许,岑嘉恩突然打来电话,说工厂周转不灵,要她立刻带80万元现金到深圳市的香格里拉酒店救急。岑嘉恩的妻子从电话里听出丈夫的语气似乎非常惊恐,觉得情况不对,和自己的父亲还有丈夫的合伙人商量。
岑嘉恩公司的股东陈洁文(35岁)判断岑嘉恩可能已被人绑架,最稳妥的办法是付钱赎人。岑嘉恩的妻子将80万元现金交给陈洁文,拜托她去救人。岑嘉恩的司机苏永豪开车将陈洁文载到深圳,陈洁文用手提电话和岑嘉恩联系,按他指示等在香格里拉酒店门口。不久一名身高约1.60米,皮肤黝黑的圆脸女子出现,其自称名叫李靖。陈洁文与李靖短暂交谈后,跟着李靖走了,苏永豪独自开车返回香港。
岑嘉恩的妻子和苏永豪被警方请到东莞凤岗镇辨认尸体,虽然男死者头颅缺失,女死者却立刻被二人认出就是陈洁文。
香格里拉酒店酒店并没有名叫李靖的客人登记入住,或者将陈洁文带走的女子用了假名,或者该女根本就没有住在酒店。岑嘉恩倒是经常在酒店开房。警方转而从岑嘉恩在内地的社会关系入手,没料到他的交往复杂,有几十个情人,时常去夜总会找小姐,带小姐回酒店过夜。酒店经理因此认识岑嘉恩,他不记得符合“李靖”外貌的女子曾和岑嘉恩一起,但提供了深圳某鞋厂司机卢志的联络方式。卢志是岑嘉恩的朋友,与他相熟。卢志果然知道这个李靖,她真名邵苗苗,是岑嘉恩的情妇之一。1994年7月,岑嘉恩在深圳海丽大厦替邵苗苗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公寓,月租金6,500元,每个月还给她6-7,000元零用钱。
岑嘉恩帮邵苗苗租的海丽大厦单位的房主告诉警察,邵苗苗6月初已退租搬走。海丽大厦的门卫记得邵苗苗,她还住在大厦时,除岑嘉恩外,另有一名男子时常来找她。那人身型健壮,脾气很差,从来不做访客登记。一次门卫拦住此男,他掏出工作证在门卫眼前晃了晃,嚣张地说自己是深圳警校的,语毕不管不顾径直走进电梯。门卫在登记卡上记下男子姓名,后来将卡片丢了。
警察仔细查看所有的登记卡,终于在门卫室的纸篓里找到写着邵苗苗访客姓名的那张卡。邵苗苗的朋友名叫乔立夫。
载陈洁文到深圳香格里拉酒店的司机苏永豪通过照片证实邵苗苗就是与陈洁文接头的李靖。深圳警校也核实,乔立夫的确是警校的武术教练,不过因4月的一起绑架勒索案负案在逃,下落不明。
前两起凶案
乔立夫在武术散打界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他原名乔立富,1964年出生于山东,幼年时全家迁到辽宁省大连市石河镇。乔立夫的母亲在他18岁时因和他人纷争上吊自杀,父亲认为靠体力和拳脚才不会吃亏,把乔立夫和哥哥送去学武。乔立夫的哥哥受不了训练的枯燥,只学了一段时间就放弃了,乔立夫却坚持了下来。他为了练体力,每天凌晨3点起床跑步十公里,风雨无阻。1984年乔立夫拜师武术名家,既有天赋又肯吃苦的他从众多学员中脱颖而出,连续几年获得全国散打冠军。他的绝技是高踢腿,据说一脚能将重达150公斤的沙包踢出几米远。
(乔立夫击败意大利散打好手夺得世界冠军)
1987年,乔立夫被特招到武汉体育学院学习,不久他代表学校去参加国际比赛,取得散打世界冠军。1991年毕业后,乔立夫拒绝了武汉体院留校的邀请,到深圳的警校做了教官。接触到商界人士和有钱人后,乔立夫不满足于靠一份工资,开办了自己的培训班,收入大增。一家夜总会亦聘请乔立夫看场子,承诺给他三成股份,乔立夫最风光的时候一个月能赚四十万元。
乔立夫和深圳当地一名幼儿园老师结婚,生了一个女儿。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乔立夫顺理成章在外面找小姐,醉生梦死。
31岁的乔立夫伙同他人犯下的绑架勒索案也与邵苗苗有关。邵苗苗,20岁,甘肃省兰州市人,是家中独生女,中学毕业去色情场所混迹,后到东莞、深圳一带的歌舞厅和夜总会坐台。乔立夫和邵苗苗结识后,迅速打得火热。邵苗苗有任何不顺心的事儿,乔立夫都愿意帮她出头。因为争客人抢地盘的缘故,邵苗苗和深圳一家夜总会的领班丁某起了龃龉,乔立夫得知,叫上自己的朋友董雨(27岁,辽宁省沈阳市人)和房宗庆(22岁,辽宁省大连市人)开了辆无牌照的汽车去夜总会将丁某劫持上车,从她身上拿走4,000元现金,又逼着她回去住所实施抢劫。丁某和另一名女子于某合租,乔立夫三人用丁某的钥匙开门后,将于某捆绑起来,在室内搜出总值约30万元的金银首饰和现金。
乔立夫认为丁某的财产肯定不止于此,对她严刑拷打,逼问出她另有银行存款20余万元的信息。他在丁某腰间绑上用纸包裹住的石块,谎称是炸药,让她乖乖配合取钱,不然会用遥控器将她炸得粉身碎骨。第二天上午,房宗庆带着丁某去一家银行取出6.8万元现金,下午在第二家银行里,丁某用粤语通知柜员自己被挟持,请柜员报警。房宗庆听不懂粤语,还傻等在一旁,直到警察出现,将他当场抓获并解救丁某。
乔立夫和董雨意识到出事,侥幸逃脱。始作俑者邵苗苗案发后和乔、董一齐消失。案发后深圳警方接到过自称乔立夫的人从泰国打来的电话,其承认丁某的案子是自己做的,现在正在国外。
警方判断四月犯案的邵苗苗、乔立夫、董雨也是杀害岑嘉恩和陈洁文的嫌疑人,于7月1日在广东省内发出协查通报。7月5日,塘厦镇石鼓管理区的一名出租屋屋主在民警走访时认出邵苗苗三人的照片,她们曾向屋主短租10天。屋主向她们索要证件,三人拒绝提供,屋主的儿子为防万一,记下了她们驾驶车辆的牌照甘A10074,牌照属地甘肃省兰州市,正是邵苗苗的老家。
邵苗苗三人所租房屋之后没有再租给他人,警方进入室内搜证,在墙面地面发现未被清洗干净的血迹,从洗手间下水道里找到人的血肉。邵苗苗、乔立夫、董雨作案的嫌疑陡然上升。警方派人去三人可能藏身的大连、兰州、沈阳等地抓捕。
兰州警方早在6月便向西北各省份发布协查通报,牌照甘A10074的枣红色面包车登记在兰州光华房地产公司名下,司机赵某于6月10日开车出门后离奇失踪。数日后有人从宁夏银川给兰州警察打电话,声称赵某已被自己杀死。接到广东省和东莞市警方的请求后,兰州警方才了解到,赵某驾驶的车辆被乔立夫邵苗苗董雨开去了东莞。经查邵苗苗与董某相熟,显然三人在东莞挟持抢劫丁某后,逃到兰州,再杀死赵某,开着他的车回到东莞,绑架岑嘉恩勒索巨款,之后杀害岑嘉恩和交款的陈洁文。
邵苗苗、乔立夫、董雨至少背负三条人命,在东莞和兰州犯下三起大案,可谓穷凶极恶,必须要尽快抓获以免他们制造更多惨案。
三人落网
7月7日,兰州警察得到线索,邵苗苗已回到兰州,租了一间民房,正要安装防盗门,还和母亲说起要接
“小乔” 过来。警方推测小乔就是乔立夫,对出租屋以及邵苗苗父母家全面布控。
7月8日警察监听到邵苗苗和父母的通话,她告诉他们要和舅舅一起去买家具。警察埋伏在邵苗苗回出租屋的途中,将她和另一名女子逮捕,从那女子身上搜出港币4万余元,人民币3. 6万元。同行女子自称名叫徐岚,对她的真实身份,年纪,职业,与邵苗苗、乔立夫和董雨的关系都避而不谈。邵苗苗同样负隅顽抗,两人皆称乔立夫和董雨回辽宁老家去了。
(邵苗苗)
东莞警方和兰州警方分析邵苗苗和徐岚在撒谎,乔立夫应该仍在兰州,也许当时就在邵苗苗新租的房里。乔立夫体格强壮,散打技术高超,说不定随身还有武器,是极度危险的人物,警方派出八名刑警准备对出租屋强攻。一番观察下来,刑警们看到乔立夫正在出租屋最里面的卧室睡午觉。刑警们先试图用脚踹开铁门,第一脚没能踢开门,正要踢第二下时,乔立夫已被惊动,窜到门后向刑警袭来。
最前面的两名刑警一起朝乔立夫扑去,将其拦腰抱住按倒在地,乔立夫玩儿命挣扎,却无法挣脱。另一名刑警要用枪托敲击乔立夫头部,霎时间乔立夫就反应过来,偏头躲过,枪托砸在控制乔立夫的一名刑警嘴上,砸落他三颗门牙。其他五名刑警见状都冲上前,一层层将乔立夫压住,即使如此,乔立夫的体力依然惊人,刑警们足足花了十几分钟,才得以捆住他的手脚
,将他抬上警车。
事后乔立夫吹嘘说自己喝醉了酒,有些迟钝,不然未必能让警察占了上风。
警察们从出租屋内搜出猎枪,子弹,两把军用匕首,手铐,港币24万元,人民币12万元,两部手提电话。邵苗苗经审问交代,将19余万元港币、人民币,以及从丁某和于某处抢来的钻戒首饰等交给母亲保管。警方找到邵苗苗父母,其母拒不配合,不愿交出赃款赃物,警方从邵苗苗供认的具体位置找到那些财物后,邵苗苗的母亲就地撒泼打滚,非说财物时女儿之前工作的积蓄。
7月12日,除仍旧在逃的董雨外,乔立夫、邵苗苗和
“徐岚” 被押送回东莞。
好汉说都怪她
乔立夫向警方承认了三次作案的全部事实,他和邵苗苗也供出徐岚的真名荣丰波。荣丰波21岁,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人,南下广东打工,混迹娱乐场所,是董雨的女朋友。她参与了所有案件,只是之前没有暴露。
乔立夫为了替邵苗苗出气,纠结董雨和房宗庆绑架丁某,房宗庆被抓后,乔、邵、董、荣四人逃到邵苗苗的老家兰州。期间乔立夫托人从泰国给深圳警方致电,以自己的名义认下案子,又故弄玄虚说身在国外,意图干扰警方办案。
四名凶徒在兰州时,想要再弄些钱,邵苗苗向乔立夫抱怨自己的金主岑嘉恩家暴,要乔立夫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于是他们将岑嘉恩定为下一个目标。邵苗苗找到光华房地产公司的司机赵某,以雇他送货去广东赚钱的借口骗到出租屋,赵某刚进屋就被乔立夫和董雨袭击,活活打死。当晚乔立夫等人将赵某的尸体装上他驾驶的兰州牌照面包车,南下广东。沿途乔立夫和同伙把赵某的尸体抛入黄河。
乔立夫四人在东莞塘厦镇租房时,被房东儿子记下兰州面包车牌照。
邵苗苗将岑嘉恩骗到他为自己在深圳租的单位,毫无防备的岑嘉恩进门,被躲在卧室、手持猎枪的乔立夫和董雨制服,索要80万赎金。岑嘉恩被迫以周转不灵的名义向妻子要钱。陈洁文携带钱款抵达深圳香格里拉酒店后,接到消息的邵苗苗前去与陈洁文见面,将她带到塘厦镇出租屋。
岑嘉恩和陈洁文都以为只要花了钱就能消灾,可以全身而退,他们大错特错。乔立夫借口要鉴定港币的真伪,不仅不放岑嘉恩,还把陈洁文也绑了起来。董雨担心放走岑嘉恩和陈洁文后,岑嘉恩会报警,提出杀人灭口。
荣丰波去买了刀具,绳索,编织袋等物品。荣丰波用绳索分别勒住岑嘉恩和陈洁文的脖颈,乔立夫用刀将二人杀死,董雨负责对岑嘉恩分尸。乔立夫不想邵苗苗对包养自己的岑嘉恩起怜悯之心,要她在杀人时去另一间房间躲避。由于陈洁文以往不曾在东莞活动,无人认识,乔立夫一伙知道她被认出的几率很小,没有大费周章对她分尸。
乔立夫四人将岑嘉恩的躯干和陈洁文的尸体装入两个编织袋,塞进兰州面包车,趁夜把编织袋丢在凤岗镇的路边。乔立夫特意要求把编织袋仍在他们逃亡方向的马路对面,以迷惑警方,让他们误以为他们朝反方向去了。
随后四名凶徒把兰州面包车开到废车场,转而驾驶岑嘉恩的桑塔纳车直奔兰州。
乔立夫又一次找人从澳门给自己在深圳的朋友打电话,骗朋友自己在澳门打黑拳,请朋友帮着照顾自己的妻子女儿。其实乔立夫是想着,一旦警方查到这个朋友,他就会说出自己在澳门,警方势必被误导,将调查重点放在澳门。
乔立夫被关押等待审判期间,和狱友说都怪邵苗苗勾引,自己明明不差钱,不知道做下这些案子都为了什么。既狡猾又怯懦,哪怕是邵苗苗想要伤害丁某和岑嘉恩,乔立夫作为一个智商没有缺陷的成年人,且在社会上混迹多年,与三教九流都有接触,竟然想要把自己的兽行都推给别人,实在没有担当。
11月,东莞中级人民法院对乔立夫、邵苗苗、房宗庆、荣丰波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自左至右分别是邵苗苗,房宗庆,荣丰波,乔立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