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莹颖)
2017年4月,26岁的中山大学学士、北大硕士章莹颖以访问学者的身份来到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UIUC)交流学习。公立大学UIUC是全美招收中国留学生最多的大学之一,章莹颖将在农学院的自然资源与环境科学学部进行为期一年关于光合作用与作物生产力的研究。
6月9日周五下午13:35,章莹颖从位于校区东南面的公寓搭乘公车前往租房公司准备签约,她选中了离校区较近的一处公寓。章莹颖和租房公司的工作人员约好14时见面,但她还需要转车,估计会迟到,于是13:39在第一辆公车上给工作人员发了短信,将签约时间推迟了十分钟。13:52,章莹颖下了车,准备转车继续向北。不巧的是,她还没来得及过马路,错过了刚刚经过的公车。
14:38,还没有等到章莹颖的工作人员给她发短信询问,对方没有回应。章莹颖就此失联。当晚21:24,UIUC向警方报案。刚到美国不久的章莹颖,在当地除了学校的师生几乎不认识其他人,她的失踪不同寻常且令人揪心。
黑色休旅车
(章莹颖乘车路线,橙色部分为她被黑色休旅车带走后的行进方向)
(停车场监控拍到章莹颖上了黑色休旅车)
UIUC校方、厄巴纳警方与联邦调查局协作展开搜寻。路口停车场的监控视频显示章莹颖在等转乘公交车时,一辆原往南行驶的黑色休旅车在公交车站的路口拐弯转向,不一会儿绕道从南边经过,在章莹颖身边停下。车内人与她攀谈片刻,章莹颖坐上车,车辆向北驶去。视频清晰度非常低,警方无法辨认车辆牌照,但得以根据车辆型号在香槟县寻找黑色通用土星雅特四门休旅车车主。
调查车辆的同时,警方也在校园及周边地区走访,希望能够得到更多线索。章莹颖失踪的同日早上,UIUC的研究生艾米莉在校区的路边被一辆驾驶类似休旅车的男性拦下,其墨镜遮眼,迅速向艾米莉展示警徽,自称是卧底警员,正在学校执行任务,需要问艾米莉一些问题。艾米莉同意配合,但在男子要她上车接受问话时,出于警惕拒绝上车。男子显得有些吃惊,不过没有纠缠,让艾米莉如果见到可疑情形请立刻报警。说完,男子摇上车窗将车开走。事后艾米莉越想越不对劲,向学校保安处报告此事,也在个人社交网页上记录,提醒女生不要随意上陌生人的车。
警方以绑架的方向侦办章莹颖案。
(普通车后盖与掀背车后盖比较,下图为掀背车)
土星雅特四门休旅车产量很低,香槟县共有26辆黑色通用土星亚特四门休旅车登记在册,而与监控中显示一致的掀背车有18辆。警方逐一向18辆车的车主问话,了解他们在9日下午的行踪。其中一辆车的车主是布兰特和米歇尔夫妇,9日米歇尔并不在伊利诺伊州,而是和男友去了威斯康辛德尔斯共度接下来的周末,米歇尔的说法有证人和证据核实;布兰特是UIUC凝聚态物理学专业的博士生,时值暑假,他没有打工,对警方表示不记得9日具体的安排,很可能是窝在家里睡觉或打游戏。警员察看布兰特和米歇尔的车,里面很干净,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布兰特和米歇尔)
帮忙研究监控视频的校警有了关于黑色休旅车的新发现。其一,车右前轮轮圈金属边缘有一处缺失,好像是遭到过撞击。其二,车顶有一个巨大的天窗。符合这两个特征的车辆属于布兰特。警方请艾米莉辨认曾试图要她上车接受问话的男子,艾米莉立刻从一系列男性的照片中指认出布兰特。警方没有告诉艾米莉布兰特可能和章莹颖的失踪有关,她以为自己只是在协助一起普通案件。
(监控中车辆右前轮轮圈金属部分缺失)
(探员得到轮圈细节后拍摄布伦特的车辆照片,其右前轮轮圈金属部分缺失)
布兰特的嫌疑陡然上升,他被联邦调查局请到总部接受问询。被质疑对6月9日行程说谎的布兰特改口承认下午在章莹颖被载走的路口让一名亚裔女性搭了顺风车,可是车子开过仅几个街区,那名女性就因为布兰特拐错弯而要求下了车。路口往北没有其它监控可以证实布兰特的说法,联邦调查局也并不相信他。探员征得布兰特妻子米歇尔许可,从她们住处带走他的电脑和手机取证,也对他展开全天24小时的秘密监视,可是探员们暂时没得到任何布兰特涉案的证据。抱持着通过布兰特找到也许仍活着的章莹颖的希望的探员们没有扣留布兰特,让他回了家。
嫌疑人
(布兰特)
布兰特1989年出生在威斯康辛州的小镇,小学和中学期间都不是最受欢迎的那批人,没有很多好友,不过运动能力颇佳,参加过摔跤和田径比赛。高中毕业后布兰特进入威斯康辛大学物理学专业,顺利取得学士学位,又被UIUC录取,成为凝聚态物理学专业的博士生。2016年5月,布兰特硕士毕业,给研究生学弟学妹们担任助教,得到优异评价。
米歇尔和布兰特是高中同学,2013年成婚,同年米歇尔陪布兰特搬到伊利诺伊州厄巴纳。米歇尔在银行找了工作,她们在厄巴纳没有社交生活,下班放学后大都在家打游戏或看电视。布兰特在一次偶然摔伤后对扑热息痛/羟考酮上瘾,又开始酗酒,米歇尔无法忍受。两人关系更在2016年12月某日布兰特酒醉后向米歇尔坦诚自己对连环杀手的狂热后降至冰点。
对于米歇尔开放婚姻的提议,布兰特起初没有接受,不过随着米歇尔结交男友,布兰特去交友网站登记,于2017年4月认识了名叫泰莱的女孩儿。泰莱推崇多重伴侣关系,是BDSM群体一员,扮演仆的角色,因此布兰特有妻子这件事,对她而言并不是与布兰特交往的阻碍。泰莱第一次与布兰特见面就被他展现出来的和善聪明吸引,两人很快就发生了关系。一回布兰特把泰莱带回家喝酒,米歇尔晚上回家,又开车送喝醉的泰莱回去,路上米歇尔告诉泰莱布兰特酗酒以及对连环杀手的幻想,请泰莱以后不要让他喝超过两杯酒。
此后泰莱和布兰特好几次讨论过关于杀人的话题,泰莱觉得她和布兰特的关系变了,从刚交往时的轻松无负担到一些关于沉重暗黑主题的交流。布兰特展示出来对犯罪的幻想让泰莱很不安,布兰特谈到自己会杀人而且逃避法律制裁,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罪行。
妻子和卧底女友
布兰特被放回家后,妻子米歇尔立刻同他分房而住。事实上,即使是开放式婚姻也没有能让米歇尔重拾对布兰特的信心,早在2017年3月她就提出过离婚,但布兰特情绪大崩溃,哭着求米歇尔不要离开。
(布兰特和米歇尔所住公寓)
米歇尔记得自己6月和男友从威斯康辛德尔斯旅行回到和布兰特的住处,并没有察觉家中有异常,布兰特给她看床垫上的一块浅棕色污迹,说是自己流鼻血弄脏,后来用苏打水清理。6月12日,米歇尔看到布兰特带着一只新的旅行包出了门。出发去威斯康辛州前,米歇尔给那辆土星雅特休旅车加满了油,她回家后发现油只剩一半,说明6月9日之后数日布兰特共行驶约200英里路程。
布兰特从未和米歇尔谈起过有关章莹颖的事情,但米歇尔得知警方对布兰特的怀疑后,对他产生很大恐惧。她在自己睡的卧室门口摆了东西,如果布兰特进屋会发出声响。
6月15日,章莹颖失踪后第六天,联邦调查局探员找到泰莱,告知布兰特可能与章莹颖案有关,问她是否愿意录下与布兰特的对话,帮助探员破案。泰莱接受安排,在咖啡杯下方藏了一个窃听器,与布兰特相处时也随身携带窃听器。她同意成为卧底的原因是想要知道布兰特是否真地犯下罪行。很多次布兰特会主动谈到章莹颖,关于警方对他的“骚扰”,泰莱吓得要命,但出于一种朴素的正义感仍顺着布兰特的话试图让他说出更多。
泰莱对章莹颖的“兴趣”显得有些过头的时刻,布兰特对她说:“人们犯罪被抓的首要原因就是[告诉其他人]。”他又说,假如他牵扯到任何犯罪行为,又告诉了她,而联邦调查局向她讯问她又拒绝说出实情,那么她就犯下重罪。她有可能因此被认定为是从犯。布兰特称出于对泰莱的感情,他永远不会让她陷入那样的境地。
纪念步行活动上的坦白
6月29日,接到章莹颖失踪消息后从国内赶来的她的父母和男友以及UIUC的校友和当地华人为章莹颖组织纪念步行活动。警方和联邦调查局除公布最后接上章莹颖的车的型号外,没有向外界透露调查进展,章莹颖的家人也不了解警方已有怀疑对象,他们还在四处张贴寻人启事,自发去各处找章莹颖,期待她能够平安归来。
布兰特要求泰莱一起参加步行活动,泰莱原先不愿意,但想到也许能趁此机会从布兰特那里套出一些实话,便和他约好在步行起点碰头。布兰特往水杯里倒了酒,边喝边走,全程都忍不住微笑。泰莱趁去洗手间的机会偷偷打开了窃听器。
(联邦调查局在章莹颖纪念步行活动上拍到布兰特和泰莱)
也许是隐忍惊人的秘密太久,也许是迫切想要分享“成果“,布兰特一改以往被警方冤枉的口风,用手指在泰莱掌心描出数字13,他拿过泰莱手机,输入了如下词语给泰莱看过后当即删除:“是我做的。她是第13个。她不在了。永远。”
泰莱录下数段与布兰特的对话。
布兰特:“……他们想要她安全回家,真是……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笑]……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泰莱:“不会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布兰特:“除了我。哈?”
……
布兰特:“她那时候还挺有种。“
泰莱问:“你形容她用的是过去时态?”
泰莱:“她反抗了?”
布兰特:“啊哈。比任何其他人(反抗得)都厉害。”
……
布兰特:“她——她很坚韧——真地很坚韧。我想把她掐死但她没死……我又刺了她脖颈她还没死。她——我都没法相信——那样她都没死。真是不可思议,好像超自然一样,她就是不肯放弃。”
……
泰莱问:“她反抗到最后一刻了?”
布兰特:“比那还厉害——我用手掐她——最起码有10分钟——然后——我松手——她的呼吸——她——她还有呼吸——嗓子都哑了——她的确——我没法相信她还活着。那我就把她拖进浴缸,用棒球棒打她头,使了吃奶的劲儿,然后她的头都被我打爆了。”
……
布兰特向泰莱承认将章莹颖挟持到他和米歇尔住的公寓,对其实施性侵后杀害的过程。他在讲述最后砍下章莹颖的头时大笑不止。
泰莱问他是不是真杀了13人,布兰特炫耀说自己比杀人狂魔杰夫瑞达莫杀的人还要多。
泰莱强忍着恶心和害怕的感觉听完并录下了布兰特的所有话语,回家后立刻给联邦调查局的探员打了电话,将录音交给探员。
第二天是布兰特28岁生日,探员到他住处宣布对他犯有绑架的控罪,正式将其拘捕。
与布兰特的相处和帮联邦调查局查案的经历对泰莱影响极深,她无法继续工作,去接受心理治疗,甚至不得不向联邦调查局申请经济援助维持生活。
无法就死刑达成一致
布兰特初被逮捕时拒绝认罪,但两年后庭审中,他的辩护律师承认他杀死章莹颖的犯罪事实。检方指控布兰特于2017年6月9日将章莹颖拐到与妻子所住公寓,强奸,掐颈,刀刺章莹颖,将章莹颖拖拽入浴室,用棒球棒将她杀害,后砍头肢解。布兰特身高超过6英尺(1.83米),章莹颖身高仅五英尺二英寸(1.60米),二人体型和体力悬殊,尽管章莹颖努力反击到最后一刻,还是被布兰特残忍杀死。
(布兰特家墙面地面呈发光氨阳性反应)
鉴证人员比对从章莹颖公寓内牙刷上提取到的DNA与在布兰特住处采集到的多处样本。其中床垫的三个样本上都含有章莹颖的血迹或DNA;棒球棒上没有采到血迹,但验出章莹颖的DNA;室内墙面、床边地毯的血迹与章莹颖DNA相符。浴室内经过多次清理,没能提取到有效血迹或DNA;土星雅特车内被仔细清洗过,没能提取到血迹或有效的DNA。室内墙体和地面多处呈发光氨阳性反应,曾有大量血迹。
布兰特在章莹颖失踪数天前网购了一个旅行包,2017年6月12日其妻子米歇尔见他将包带出门后,这只包下落不明。检方推测旅行包被用于将章莹颖的尸块运出丢弃。
联邦调查局从布兰特的电脑中搜出大量有关绑架,性虐待和杀人的旁证。章莹颖遇害数周前布兰特多次在网上发表关于绑架的犯罪构想,在BDSM网站上浏览绑架强奸类文章,搜索绑架相关词条,下载女性裸照和尸体腐败的科研文章。
泰莱和米歇尔出庭佐证。检方播放了泰莱录下的布兰特的罪行陈述,泰莱坦承她所做的一切都很难,因为她对布兰特是有感情的,但她认为必须要为章莹颖做些什么。米歇尔在布兰特被控后与他离婚,并搬离伊利诺伊州。她最开始与布兰特立场一致,否认布兰特侵害章莹颖,后来改口。
陪审团在无懈可击的供词和间接证据面前,经过两小时商议判处布兰特绑架致人死亡及两项对联邦调查局作出虚假陈述,共计三项罪名成立,但无法就死刑达成一致。法庭最终对布兰特处终身监禁,不得假释。
庭审过后,检方公开了布兰特在同检方达成免罪协议后对章莹颖尸体下落所作的供述。他在杀害章莹颖次日,将她的尸块分装进三个垃圾袋,丢进公寓的垃圾箱。接下来的两天里,布兰特把章莹颖的随身物品带去厄巴纳香槟各处丢弃。布兰特公寓的垃圾箱在他弃尸三天后被清空,垃圾公司将所有垃圾运至弗米利恩县的垃圾填埋场压缩处理。考虑到在垃圾填埋场寻找三个含有人体部位的垃圾袋的难度,警方放弃了还原章莹颖尸体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