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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炭致子女枉死案


两次报警

(翠林花园)
2009年10月14日凌晨3时,屯门翠林花园保安报警,住户报告看见18楼C座一个单位的门缝里冒出浓烟。火警迅速赶到敲门,直到七分钟后才有人开门。住户是一名女子,她和消防员说自己在烧香拜佛,并没有异常。消防员搜查了厨房和客厅,女子称两名子女已经睡下,一早还要去学校上课,不同意消防员进入卧室。因为没有特别发现,火警离开。
15时许,屯门警署接到一名女子报警,其称两名子女失去意识。16时,警察破门进入报警人所住翠林花园18楼C座单位,见卧室内两名十几岁孩童昏迷在床,报警女子神志清醒,告诉警察:“我老公不要我,我烧炭自杀,放了半颗安眠药到橙汁里,和两个孩子一起烧炭死。”跟警方一起到场的急救人员把母子女三人送去医院,母亲没有大碍,而两个孩子经抢救无效,由医生宣告死亡。法医验出两人均死于吸入过量一氧化碳,母亲由于服用大量安眠药陷入昏睡,抑制呼吸,以至减少一氧化碳摄入量,其碳氧血红蛋白饱和度17.5%,低于能令成年人死亡的70%。

(被送去医院的报警女子利凤仪)
报警女子名叫利凤仪,37岁,两个孩子分别是15岁的李兆亨和13岁的李宝嘉。女子向警察交代了意图轻生的原因,以及致使两个孩子死亡的过程。警方以谋杀及企图自杀立案,涉嫌谋杀的利凤仪被转入设有羁留病房的伊利沙伯医院。
过阳气
利凤仪1972年出生,是家中长女,下面有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父亲经营运输生意,家中有几处物业,还有专职司机和工人,家境不错。但利家在很多年里并不幸福,利凤仪小时候体弱多病,正好家中生意不好,父母都视她为扫把星。利凤仪十几岁时父亲出轨,和其他女人有了私生子,笃信佛教的利凤仪母亲寄希望宗教扭转局面,经朋友介绍,带着四个子女去观音圣阳宫求助。
观音圣阳宫位于屯门建泰街恒威工业中心,大师李锦士供奉雷神观音,以雷神观音化身自居,靠扶乩与观音沟通,替人改变命运,有超过一百个信众。李锦士为利凤仪的母亲作了指示,帮她祈福,不久后利凤仪的父亲回归家庭,利凤仪的母亲更对李锦士的法力深信不疑,每个月都向观音圣阳宫奉献五万元。李锦士给利家全家赐了法名,利凤仪更被说与李锦士有夙世姻缘,得法号妙圆。
利凤仪天资聪颖,中学会考取得28分的好成绩,满分30分。她没有继续升学,而是决定步入社会,做了采购。1993年,21岁的利凤仪和交往6年的男友分手,和公司驻上海的同事交往。这段新感情让利凤仪不再努力工作,而是经常飞去上海陪伴同事兼男友,几个月都不回家。从利凤仪的母亲那里得知此事,大师李锦士声称利凤仪的气出了问题,而且还是很严重的问题,简单的作法都无法解决,必须要当面过阳气给她,否则利家会大祸临头。
返回香港的利凤仪被要求单独和大师在观音圣阳宫里做仪式。所谓的过阳气疏导阴气,其实是李锦士要利凤仪脱光衣服,对她性侵。事后李锦士还带利凤仪去酒店住了好几天。利凤仪与两任男友交往时都未发生性关系,因此李锦士对她的所作所为,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是大师为了拯救她和她家人做的牺牲。
不久利凤仪怀孕,她很害怕,不敢把此事告知家人,想去堕胎,但遭到李锦士阻止。李锦士说孩子是天机,观音带给利家的好运,千万不可以伤害,不仅如此,李锦士还告诫利凤仪不能再和家人联络,不然会有坏事发生。利凤仪对大师言听计从,骗父母说要去澳洲留学,向他们拿了3万元美金学费和生活费,其实是搬进李锦士名下位于屯门翠林花园18楼C座一间400平方尺的单位安胎。李锦士和女友梁颖兰住在相邻的D座。
大师和师傅
李锦士1952年生,比利凤仪大20岁。李锦士18岁与一女子同居,育有三名子女。1980年代,李锦士有过非法收受赌注和殴打的犯罪记录。
梁颖兰比李锦士大三岁,曾有一段婚姻和两个儿子,离婚后于1986年和李锦士同居。李梁二人分别成为注册中医师,一起开了观音圣阳宫,李锦士要信众叫他大师,梁颖兰是师傅。
大师李锦士除了帮信徒弟子与观音沟通,还向他们售卖佛珠,圣水,供奉的花朵,观音像海报的周边商品,帮他们开光,单项收费数千元至两万元。李锦士出售的圣水不过是便利店的蒸馏水,一瓶35元。供奉后凋谢的花朵,用塑胶袋装着,每袋售价50元。观音像海报,每张两万元。开光费四千元。以利凤仪的母亲为例,除了每月交给李锦士五万元,她还需要交纳两万元才能够将自己与家人的照片放在佛堂,向李锦士索要治病的药方,一份一千三百元。
有了源源不断送钱的信徒,李锦士和梁颖兰很快就积累了巨额财富,购入超过二十处物业,三间工厂,七个出租车车牌,名下有奔驰和劳斯莱斯等名车。
梁颖兰对李锦士和利凤仪的事知情,也没有反对。
困顿的精神和肉体
李锦士恐吓利凤仪,如果她单独外出,她的气会受到干扰,只能在李锦士陪同时才能走出所住单位。李锦士平时不在利凤仪所住单位过夜,但每周会以过阳气为由去和利凤仪发生关系,发泄完欲望后即离开。李锦士每月给利凤仪6,000至10,000元生活费,起初连手机号码也没有给利凤仪,利凤仪无法主动与他联络,后来李锦士也怕利凤仪一个人出事,才给了她号码。
利凤仪想念家人,李锦士同意让她给父母写信,不过信里还装成利凤仪在澳洲生活,信件先寄给李锦士在澳大利亚的朋友,再由朋友从当地寄回香港。多年来利凤仪仅给家人写过一次信,在李锦士的监视下给家人打过一次电话。
1994年利凤仪生下大儿子,想和李锦士登记结婚,让儿子有合法身份,遭到李锦士拒绝。同时李锦士也并不同意让利凤仪回父母家或恢复自由,仍然每周一次给利凤仪过阳气。1995年,利凤仪又一次怀孕,因为焦虑失眠,状态不好,李锦士提出带不满一岁的大儿子跟自己生活。自此利凤仪和李锦士的大儿子实际由梁颖兰抚养。
失去儿子的利凤仪心中痛苦,但又不被准许探视儿子,只能在住处的地下停车场偷偷等待,看梁颖兰接送他上下学。
1996年利凤仪诞下第二个儿子李兆亨,1997年再诞下女儿李宝嘉。利凤仪独自照顾李兆亨和李宝嘉。李兆亨小时候就发作严重哮喘和癫痫,只能靠药物缓解。利凤仪请大师帮忙作法,李锦士拒绝,还说李兆亨的病都是因为利凤仪的气有问题。
2000年李锦士和梁颖兰把观音圣阳宫搬去油麻地,干脆也搬去美孚新村住。利凤仪留在翠林花园,李锦士陪她外出当然不再现实,利凤仪这才可以单独出门办事,或是去美孚新村探望大儿子。而此前七年,利凤仪就像是一个囚犯,被关在400平方尺的单位里,生活中除了大师就是两个子女。

(李兆亨和李宝嘉)
李兆亨的病情并没有随他长大好转,他癫痫发作时会对利凤仪厮打,甚至举刀砍杀,利凤仪只能默默承受。也是由于有病,李兆亨在学校遭到同学排挤,没有朋友。利凤仪为了帮李兆亨改善心态,在家中开设补习班,邻居很多小孩都会去她家接受补习。利凤仪用心对待这些小孩,邻居们对她印象都很好。
无助致绝望
2008年利凤仪的母亲从其她信徒那里听说好几次大师都以蹩脚借口触碰她们的身体部位,渐渐意识到大师李锦士并非圣人,对他失去信念,不再去给他供奉。利凤仪的母亲曾替大师发展了好些信徒,她退出观音圣阳宫,也有很多信徒跟着退出,李锦士因而失去了相当一笔收入。着急的李锦士便要利凤仪联系家人,说服她们再去观音圣阳宫。消失了近15年的利凤仪注册了Facebook账号,在上面找到妹妹,劝她和母亲继续去找大师学习。
利凤仪的父母弟妹尝试过找她,但始终没有结果。这次利凤仪突然出现,一开口就是观音圣阳宫和李锦士,家人猜测她这么多年可能不是在澳大利亚,而是跟李锦士有关。没几天后,利凤仪再带着李兆亨和李宝嘉回娘家,虽然没有明说孩子们的生父,家人已然明了。对李锦士失望透顶的利凤仪娘家人当然不可能继续信奉李锦士。即便李锦士的人品已昭然若揭,利家人还是害怕他会对他们施加法术,不敢和利凤仪有太多来往。
2009年10月11日,梁颖兰的儿子结婚,李锦士不满梁颖兰的前夫主持婚礼,没有出席。梁颖兰在婚宴结束后回到美孚新村的家,利凤仪和李锦士在唱卡拉OK。梁颖兰没有理睬二人,径直去卧室睡觉,利凤仪和李锦士下楼去吃宵夜,李锦士喝醉,利凤仪给梁颖兰打电话,骂她是衰女人,说自己生的孩子是李锦士的孩子,梁颖兰的孩子姓杨。梁颖兰很不高兴,还是下楼去扶李锦士回家。
三人返家后开始争吵,利凤仪说自己才是正牌老婆,梁颖兰就爆料说李锦士同时还和其她四名女信徒有染,她们也都为李锦士生了孩子,甚至还要早于利凤仪。梁颖兰接着嘲笑利凤仪:“你连二奶都算不上,三四五奶,九奶都不如!”利凤仪大为震惊,质问李锦士,酒醉的李锦士说她床技很差,所以他从不留在她家过夜。
梁颖兰干脆给利凤仪透底,李锦士根本没有法力,也不是什么圣人,只是假借可以和观音沟通骗信众的钱。

(梁颖兰)

(李锦士)
利凤仪被一个接一个的真相击垮,失魂落魄回到翠林花园住处,熬了一夜,忍不住哭泣和尖叫。
10月12日,利凤仪给李锦士打电话,想要从他口中确认一切,但李锦士整天都没有接电话。利凤仪再打电话给母亲想要带两个孩子回娘家暂住。利凤仪的母亲一来怕李锦士施法,二来利凤仪的父亲正要做换肾手术,家里乱糟糟,母亲不愿意再承担女儿和外孙外孙女三人,没有同意。
10月13日,利凤仪需要给邻居的孩子们补习,去超市买了炭和果汁,给孩子们补习不久,她就因精神太差,无法集中注意,提前让孩子们回家。她又给李锦士,母亲和妹妹打电话发短信,但三人都没有接听电话或回复短信。此时利凤仪的世界都崩塌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活着没有意思,没人帮自己,没人接纳自己,没路可走。
晚上,利凤仪把早前失眠医生开的安眠药加进橙汁,给李兆亨李宝嘉喝下,两个孩子睡着后,利凤仪把他们安顿在卧室的床上,烧炭企图三人赴死。期间邻居看到她家门缝冒出的烟,向保安报告,消防人员上门,没有发现异状。两个孩子在卧室内昏迷,利凤仪给李锦士打电话,希望他作法救人,李锦士仍旧没有接听电话。利凤仪给他留言,告知如果两个子女遭遇不测,李锦士是保险受益人。
利凤仪不知不觉睡着,再次醒来已是10月14日下午13:12,她给梁颖兰打电话,说两个孩子都没了反应,自己杀了他们。梁颖兰没有当真,问利凤仪是真是假,让她如果真地杀人就赶快报警。这通电话之后,利凤仪又在卧室烧了一盆炭,服下安眠药,躺在两个孩子身边等死。
15时许,利凤仪醒来,报警。
法律的轻判
检方以两项谋杀罪名起诉利凤仪,利凤仪拒绝承认谋杀,承认过失杀人。

(李锦士)

(利凤仪)
2010年11月,案件开庭。李锦士否认曾在观音圣阳宫为利凤仪过阳气,但记得花了一万八千多元带利凤仪去酒店共住五天。他否认把利凤仪当做二奶,又说多年前患上糖尿病和白内障,绝对不可能吹嘘自己性能力强。至于梁颖兰所说与他发生关系的四名信徒,李锦士说已十多年没有和她们见面。
利凤仪向法庭表示自己一心求死,没有想过要伤害孩子。她和李锦士发生关系,都以为是李锦士过阳气,从来不觉得是正常的夫妻。检方认为利凤仪烧炭是想逼着李锦士回到自己身边,结果局面失控,她就想把责任推到李锦士身上。利凤仪情绪激动,辩称自己非常后悔,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两个孩子都死了。
接受利凤仪补习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纷纷出庭,表示利凤仪为人热心开朗,关心孩子们。
精神科专家作证指利凤仪在1995年第二次怀孕时可能已患有精神疾病,但随后好转,病情没有被注意。她与梁颖兰和李锦士吵架被辱骂失去求生意志,有失眠,注意力无法集中等抑郁症状,乃至产生轻生的念头。
11月,七名陪审团成员一致裁定利凤仪两项谋杀罪名不成立,两项误杀罪名成立,法官就两项罪名对利凤仪各处七年刑期,同时服刑。利凤仪通过律师提起上诉,2011年9月,法官以一审刑期起点过高,将利凤仪刑期减至四年。
永远需要一种寄托
利凤仪在等待开庭期间接触到基督教,放弃笃信的佛教,转投上帝。新的宗教也许是心灵脆弱失去依托的她的救赎吧。但愿不要再陷入邪教的怪圈。
利凤仪的母亲和家人在她出事后深感后悔,每周都去监狱探视。在新的信仰,家人和邻居还有学生的关爱之下,利凤仪渐渐走出害死两个子女的万劫不复,愿意面对自己和自己的所作所为。

(利凤仪服刑时写的信)
李锦士从未去探监利凤仪,两个孩子李兆亨和李宝嘉出殡,李锦士既没有现身,也没有送上花圈。
2010年2月,李锦士和梁颖兰在美孚住处发生激烈争执,李锦士用烟头烧穿梁颖兰的衣服,扬言要杀人,梁颖兰报警,警方随后拘捕李锦士,法庭判他纵火及刑事恐吓罪名成立,判守行为一年。其后李梁二人分居,梁颖兰搬去何文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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