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6月,亚利桑那州凤凰城警局冷案小组的警探收到一封信,写信人名叫劳瑞,她要指证的是一起发生在27年前的谋杀案。冷案小组于一年前刚刚成立,只有两名警探,对着积压如山的陈年旧案,他们着实有些不知该从何开始。警探们正在试图攻破的是发生于1970年的原住民儿童被杀案以及1988年的名媛谋杀案。
劳瑞的信引起警探兴趣,她说害怕揭露真相会遭到杀人凶手其生父的疯狂报复,尽管如此,还是一定要把自己儿时亲眼见到的谋杀告诉警方。警探请劳瑞到警局,她的情绪很激动,说起往事,不停落泪。警探凭直觉相信劳瑞没有撒谎。
劳瑞上门前,警探翻阅档案,查到了她口中的受害者,她母亲黛安的资料。1966年9月17日,黛安的同事报告黛安失踪。五个月后,黛安的四个孩子中有两个在大火中丧生,劳瑞是幸存的两个孩子之一,遭受了严重烧伤。
虽然劳瑞用长发和衣服刻意遮挡,警探还是看到了她左边脸上和脖子上的伤疤。
黛安失踪
(上图:黛安与父亲;下图:黛安和前夫及女儿苏西)
1956年,伊利诺伊州皮奥利亚市,黛安与基恩结识。21岁的黛安最近离异,带着女儿苏西回到娘家,在父亲开的超市打工。基恩比黛安小两岁。约会没多久,两人就决定结婚。黛安又生了两个孩子,分别是老二格雷格和老三凯莉。1960年,基恩和黛安带着三个孩子搬到亚利桑那州凤凰城,基恩换了几个工作后成为独立的包工头,承接小型的建筑项目。第二年劳瑞出生。黛安等到孩子们大一些,找了份文职工作。
(基恩)
(苏西,格雷格,凯莉)
(黛安抱着劳瑞)
基恩和黛安都是暴脾气,又都喜欢喝酒,互不相让,夫妻打架是常事,两人都有给各自同事见到鼻青脸肿挂彩的时候。
磕磕碰碰的婚姻在第十年终于走到尽头,黛安开始和其他男性约会,这令基恩很没面子。他几年前做了结扎手术,可是黛安居然又一次怀孕。虽然黛安做了流产手术,基恩也忍不下去了,独自搬去他父亲家,黛安和四个孩子留在家里。黛安决心离婚,聘请了律师准备展开抚养权大战。
1966年9月17日傍晚,黛安带孩子去和基恩吃饭,晚上21时许基恩开车送母子五人回家,孩子们去卧室睡觉,黛安和基恩讨论离婚的具体事宜。此后黛安的行踪按基恩所述如下:黛安和他基本达成一致意见,一起出去喝酒庆祝。黛安在西凤凰酒吧打了几个电话,其中的一个电话很明显让她心烦意乱。黛安向他借车,开车先送他回他父亲家,再驾车离开。
基恩是倒数第二个最后见到黛安的人,他关于黛安载他回家的说法得到他父亲的证实。
基恩又说深夜他给黛安家打电话确认她安全到家,大女儿苏西接听,告知妈妈还没有回家。基恩得知孩子们没人照看,步行去黛安家,当晚睡在沙发上。凌晨5:30基恩醒来,发现自己的车停在车位,黛安的钱包和钥匙都在家中,但黛安踪迹全无。
警方按照基恩给的时间线一一核实,黛安的确在送他回家后又去了一家酒吧和男友喝酒。男友在与黛安见面后的第二天因心脏病猝死,警方再也无法从他那儿得到更多关于黛安的情况了。
黛安不见了,报警的是她的同事。黛安有很强的的责任心,工作从来没有迟到或缺勤过,她此前也和同事说起过丈夫基恩可能会对自己不利,因此同事在第一时间就报告警察,希望能够找到黛安。
基恩一口咬定黛安抛下孩子和其他男人私奔,对她的下落丝毫没有担心,反而在黛安失踪的第二天就搬回了家。显然他认为黛安不会再出现了。当年的警察们没有太仔细调查黛安的案子,仅一周后,就以失踪为结论封存了黛安的案卷。
凯德尔家的火灾
黛安失踪四个月后。1967年1月9日晚21时许,凯德尔家突发大火,9岁的老二格雷格从卧室跳窗逃生,没有受伤,但三个女孩子都不幸被困。消防员接警赶到,扑灭火情,找到了12岁的苏西,8岁的凯莉和5岁的劳瑞。
(苏西)
(凯莉)
苏西趴在劳瑞身上,紧紧搂住妹妹,当场死亡,凯莉也不幸遇难,劳瑞虽然烧伤严重,在医护人员对她实施心肺复苏时,两度失去心跳,却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她在烧伤科住了六个月院。
劳瑞告诉消防员和医护人员,着火后大姐苏西着急想要带她和凯莉逃生,劳瑞却记挂最喜欢的玩偶,不听劝阻跑回卧室去取,哪知一进卧室就被火焰灼烧,劳瑞痛得哇哇大哭,喊着妈妈。苏西不愿意丢下妹妹,也跟着回到卧室,扑在劳瑞身上,安抚说:“别担心,救我们的人马上就来了。我爱你,永远不会和你分开。”
很快两姐妹就因为缺氧陷入昏迷,苏西为了救妹妹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劳瑞全身超过50%的面积三度烧伤。可怕的火灾,姐姐为她而做出的牺牲,都深深铭刻在小劳瑞心中。
消防局在火灾现场的厨房见到炉灶上被烧化的铝盆,打火器停留在开的状态。消防调查员以有人忘记关火导致意外的结论草草结案。
基恩很巧地在火灾发生时,在洗衣房洗衣服,救火车的警笛提醒他,他才回家查看。消防员对他漫不经心的态度印象很深,而且他显然喝了很多酒。他甚至没有等到消防员离开,也没有跟去医院看望劳瑞,就直接驾车去了新交的女友家睡觉。
火灾的新闻上了凤凰城和黛安还有基恩老家皮奥利亚的报纸。苏西的生父得知女儿惨死,不顾第二任妻子的反对,辞职加入了皮奥利亚的消防队。此后直到退休,苏西的生父多次拒绝上级让他转文职的建议,奋战在火场。
火灾一年后,基恩在烧毁的旧家地块重建了房子,格雷格和劳瑞跟父亲搬回家。
(基恩和第二任妻子克洛伊)
两年后基恩再婚。
1975年,黛安失踪9年后,基恩成功得到法官签发的死亡证明。
可怕的秘密
1968年,黛安失踪两年,凯德尔家火灾一年,劳瑞七岁了。基恩带她去参加在越战中死去的士兵的葬礼。劳瑞看着平静躺在棺木中的年轻邻居,想要冲过去把他摇醒,基恩拦住她,小声提醒她邻居已经死了。劳瑞无法理解,朝葬礼上的人喊着:“你们快把他叫醒啊!为什么要让他躺在那里?”
那是劳瑞第一次见到死去的人,第一次了解死亡的含义。那场葬礼却同时唤醒了劳瑞的记忆,关于黛安失踪当晚的记忆。妈妈黛安带她们四个小孩和爸爸基恩吃了晚饭,基恩开车把她们送回家,黛安出门去和男友喝酒。23时许基恩往家打了个电话,询问黛安是否在家,得知她又去见男友,非常生气,立即赶到,在客厅里等她回家,四个孩子去卧室睡觉。
临近午夜苏西和劳瑞被客厅里的动静吵醒,悄悄从卧室走到二楼楼梯去看楼下。基恩和黛安扭打在一起,基恩占了上风,一下一下地击打着黛安,嘴里不干不净骂她是婊子和妓女。没多久黛安就不再反抗,静静躺在地面上。基恩无意间抬头,正好看见见证了一切的苏西和劳瑞,他没有开口,两个孩子也吓得没有说话,迅速逃回卧室。
夜黑风高,基恩以为四下无人,在后院的泳池旁挖坑。其实苏西和劳瑞跟出来,躲在暗处,她俩看见基恩将毫无知觉的黛安扛到后院,丢进那个坑里。
苏西从未和劳瑞再谈过那个晚上的事。劳瑞以为妈妈就像她的宠物乌龟一样冬眠了,而爸爸帮她挖洞藏好,过几个月妈妈就会苏醒回家。只是妈妈再也没有回家。
邻居的死使劳瑞明白,她和姐姐苏西见到的,并不是爸爸把冬眠的妈妈埋进土里,而是一起谋杀。苏西死了,世界上只剩下她知道天大的秘密。
劳瑞满心恐惧,决定缄口不言。基恩不知道她的心事,在她和格雷格长大的十多年里,对两个仅存的孩子拳打脚踢。劳瑞一有自理能力就搬离了那个可怕的家。
1980年基恩将房子出售,和新妻子搬了家。
1981年11月16日,劳瑞想要向警方揭发真相,却在警局前却步。
十二年后,劳瑞第二次有勇气和警探坦白她隐瞒了27年的秘密。
水泥封印的遗骸
(劳瑞)
劳瑞说基恩把黛安杀害埋掉的第二天就利用自己的本行技能,在埋尸地浇筑水泥。此后黛安彻底消失。
27年后,警方对于征得新屋主许可挖掘后院有些犹豫,水泥覆盖的地面面积不小,总不能把所有的地方都挖个遍吧?他们想要在不破坏水泥层的前提下确认下方是否有遗体,以及确认遗体的范围。志愿者组织NecroSearch加入案件。NecroSearch由各行业的专家组成,帮助警方查案,寻找物证和受害者。他们提出使用透地雷达在后院的水泥铺地探索,在靠近一侧边界探出长约6英尺,宽约两英尺的地下空洞。警方获取了搜索许可,将这一块的水泥凿开,用手工挖掘下面的泥土,他们只挖了10英寸,一具头骨就暴露出来了。水泥之下的这个浅浅的坟墓里,有一具完整人骨,一件女性内衣和一件束身衣。残骸的脖颈处,堆着长筒丝袜。
遗骸骨头内的骨髓受到潮湿土壤里的细菌侵蚀,已无法验证DNA。鉴证人员只能用其他方法确认死者身份。首先是透过遗骨长出的一段树根。植物学家证实树根的种类与凯德尔家邻居的树种相符,应当是种子在尸体被埋入土中前掉落在同一地点,经年累月,种子生长,穿透了已成白骨的尸首。树根的年龄约15年,说明尸体是在至少15年前就被埋进土里。
法医人类学家根据骨骼判断受害者是一名身高约5尺4寸至5尺5寸,20至40岁的女性。受害者的盆骨显示她至少曾生育两个孩子。
黛安的牙医早已退休,病人资料没有保存下来,因此鉴证人员无法将后院头骨的齿痕与黛安的牙医记录作比对。法医人类学家于是将黛安失踪前拍摄的照片与头骨的影像叠加在一起,二者完美重合。
1994年9月15日,基恩被控谋杀。尽管基恩矢口否认犯罪,检方和陪审团都对劳瑞的证词深信不疑,如果劳瑞五岁的记忆是她的幻想或者编造,警方为何能在后院找到黛安的遗骸?基恩的现任妻子以检方证人的身份出庭,向陪审团和法官陈述了基恩得知警方重新开始调查黛安的案件,又去了他们旧家找寻证据后,变得异常暴躁。陪审团判处基恩一级谋杀罪名成立。
终局
劳瑞请父亲基恩允许她将母亲黛安与两个姐姐苏西和凯莉合葬。苏西和凯莉的墓地是基恩买的,没有他的许可,劳瑞既不可以将黛安葬在那里,也不可以将苏西和凯莉的遗骸迁入新的地点。
1995年5月,经过多次沟通,基恩总算松口,劳瑞向人口管理部门申请苏西和凯莉的死亡证明,才得知早在前一年11月,基恩刚被判刑不久,凤凰城消防局调查员就正式将1967年凯道家的火灾原因更正为纵火,将苏西和凯莉的死因改为他杀。
也许劳瑞不是没有怀疑过那场离奇的火灾,可是官方对火灾的定性多年来一直都是意外事故。如果不是劳瑞查问,她可能永远也不会了解真相。消防局对于人命的蔑视令人难以理解。
劳瑞以消防局玩忽职守没有尽职调查火灾原因和两个姐姐的死因为由起诉凤凰城市政府和消防局,市政府向法官请求驳回劳瑞的起诉。消防局在数月后出具了火灾的调查报告,再次说明火灾属于人为纵火。高院法官以此拒绝了市政府的请求。1998年6月劳瑞与凤凰城市政府达成和解,市政府表示不会拒绝劳瑞从市政府投保的保险公司领取550万元保险赔付。劳瑞领取了一小部分赔偿金,捐献给烧伤的儿童,然而市政府的主要保险公司反告劳瑞和市政府,拒绝做出赔付。
苏西的生父了解到女儿的死因被修改,第一次到凤凰城,去了凯德尔家火灾遗址,和苏西的墓地,和苏西做了最后的告别。
(劳瑞在妈妈和姐姐的墓碑上也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基恩曾多次上诉试图翻案,他的所有上诉皆被驳回。2004年12月基恩死在狱中。检方从未因1967年的大火对他提起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