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日的复仇女神


艾莉出生在维吉尼亚州詹姆士镇一个贫穷的家庭,父亲是煤矿工人,艾莉和两个妹妹从小就开始打工补贴家用,她帮农场开拖拉机,挖掘沟渠,安装灌溉管道,修车,像个假小子。经过一次短暂婚姻后,艾莉和一名金矿工兼农用飞机驾驶员组成家庭。1982年威廉出生,艾莉和丈夫带着儿子搬去西非的利比里亚,希望能够实现他们的淘金梦,大赚一笔。没多久利比里亚爆发内战,刚又生了女儿贝琪的艾莉不得不带着两个孩子返回美国,而丈夫继续留在那里。自此艾莉只能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住在拖车房屋。艾莉除了做伐木工,还需要领取社会福利金才能维持母子三人生活。

艾莉的妈妈和妹妹们却很高兴又能和她团聚,一家人都是虔诚教徒,互相照应。艾莉五六岁的时候遭受性侵,只把此事告诉了妈妈。艾莉的母亲操起猎枪冲去教训侵犯艾莉的人渣,让对方有多远滚多远,如果以后还敢靠近艾莉,绝不会有好下场。
艾莉花了很多时间才从受到的心灵创伤中恢复,她的遭遇不仅让她表现得更为坚强,也令她下定决心以后一定不要让自己的孩子有同样的悲剧。艾莉对威廉和贝琪都保护得很好,两个孩子只有在她陪同下才能去外面或朋友家玩耍。事实证明艾莉对儿女绝非溺爱,而且她的谨慎相当有必要。1988年夏天,艾莉参加的教堂为孩子们组织了露营,地点在森林里,六岁的小威廉兴奋极了,不断恳求妈妈让他单独参加,还拜托姨妈做说客。艾莉耐不住威廉的软磨硬泡,再加上一起去露营的也有她们在教堂的教友,艾莉想着教友可以照顾威廉,这才松口给威廉报了名。
露营为期三周,威廉会和小朋友们一起参加户外活动,这对从来都被母亲罩在羽翼之下的他来说简直是太棒了。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是,回家后威廉像变了个人,原来他是个活泼外向的小孩,然而露营后他又阴郁又愤怒,总是要大家不要再把他当成孩子一样对待。艾莉的妹妹猜威廉可能是想爸爸了,艾莉于是也宽慰自己说,大概过几个月威廉就会恢复情绪了。
但是威廉的情形还是很糟,家人直到一年后才明白那次露营究竟对威廉意味着什么。此前艾莉尝试过用不同的方法与威廉相处,鼓励他和自己分享心事,无论她多么努力,威廉还是像只小刺猬,家里总是剑拔弩张。一次艾莉让威廉去他的姨妈家过夜,姨妈和威廉说悄悄话,向他保证无论他有什么秘密,都可以和自己分享。威廉卸下心房,告诉姨妈露营时本来应该照顾他的教友丹尼以带他去看青蛙为借口,把他骗去偏远处猥亵并实施强奸。丹尼还威胁说如果威廉敢把此事告诉任何人,他会杀掉威廉的母亲和妹妹。
威廉回家后带着恐惧隐藏着巨大的秘密,而丹尼还不时找机会侵犯他。最近丹尼找了外地工作离开小镇,威廉才稍微有了些胆量。
姨妈又气愤又震惊,她让威廉不要害怕,丹尼是个大坏蛋,一定会受到惩罚,但是丹尼对威廉所做的事情必须要让艾莉知道。艾莉没想到步步为营还是没防住威廉受到坏人欺负,她的心都要碎了,立刻到警局报案。

丹尼是本地人,35岁,单身,无业,以教徒自居,随身总是带着圣经,参加教会的活动非常积极,尤其喜欢和教会里离异女士的孩子们玩耍。教会的人都以为他想要给这些缺失父爱的孩子们更多关怀。警察调取他的记录发现,他原来在其他地方就被人举报过对孩童有不当行为,法院都立案了,可是当地教堂的教友联名写信向法官求情,称丹尼是一个好人,于是法官仅仅判了丹尼缓刑。丹尼曾交过单身带孩子的女友,背着女友想要性侵女友儿子时被抓了现行,女友也曾向警方报告,并通过自己做检察官的朋友查出丹尼早在1983年就曾因猥亵儿童在圣克拉拉县被判入狱五个月。
艾莉报警后,警方走访了丹尼曾居住过各地与他接触过的人,尤其是家里有小男孩的人,很快就了解到丹尼根本就是一个猥亵儿童的惯犯。他通过参加教会接触到受害者,又披着宗教的外套让受害者的父母对他放下戒心,用带孩子们去买零食或者外出办事为借口,骗得和孩子单独相处的机会,对他们下手,伤害他们后还以杀死他们的家人来恐吓,要孩子们保守秘密。警方仅在当地就找到包括威廉在内的四名受害者,检方以猥亵儿童罪对丹尼提起告诉,而得到风声的丹尼已经逃之夭夭。
几年的时间转瞬即逝,可是威廉再也回不去了。他依然很害怕丹尼会回到镇上对母亲和妹妹不利,好几次都歇斯底里跑回家说看到丹尼开车在路边看着他。在学校里威廉也无法和同学好好相处,经常打架,转学三次,成绩一塌糊涂。那个年代对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了解以及对受害者的援助都相当有限,即便艾莉知道威廉需要接受专业的心理辅导,她也没有那样的经济条件。
1993年,潜逃四年的丹尼因在距詹姆士镇125英里的帕罗奥图行窃被抓,并被警方移交回镇上受审。丹尼被控七项猥亵儿童的罪名,所有受害者都在六至八岁之间。镇上的四名受害男孩被法庭要求出庭作证。美国宪法第六修正案规定嫌疑人有与指控其犯罪的证人当面对质的权利,因此尽管威廉从未从丹尼对他造成的伤害中恢复,至今仍对他充满恐惧,而艾莉也数次向法庭请求允许威廉通过闭路电视作证,避免他再见到犯罪嫌疑人造成二次伤害,法官却还是命令威廉出庭。八十年代中后期开始,美国的一些州出于保护未成年人的考虑特别制定了法条,在某些情形下未成年人可以通过视频的方式作证及接受控辩双方的交叉质证,但是1993年的弗吉尼亚州并不在列。
艾莉陪着威廉来到法庭,费了好大劲才说服威廉从车子里走出来,11岁的威廉在停车场因为巨大的压力吐了。艾莉,威廉还有艾莉的妹妹一起坐在由社区中心临时借用为法庭的房间外面的长椅上,艾莉去找了一个垃圾桶接威廉的呕吐物,她们在等待法官传唤威廉上庭作证。已是犯罪老手的丹尼正好被法警押送进法庭,他经过战战兢兢的威廉和强作镇定想要安抚儿子的艾莉时,甚至对着他们发出了轻蔑的嘲笑。艾莉看着丹尼近乎狰狞的表情和与内心一样丑陋的外表,对判决有了不好的预感。
威廉之前是其他的孩子作证,他们走出法庭时,那个男孩的母亲只对艾莉摇头说,庭审的进展并不顺利,作证的男孩子们要不就是紧张得不行,要不就是被丹尼辩护律师提出的问题绕了进去,总之他们的证词都没有起到效果。
艾莉知道丹尼这一次还是很可能被判缓刑,她下了决心。
第一次休庭时,艾莉拿起坐在身边的妹妹的包,从里面掏出她随身携带的.25口径手枪,径直走进法庭,走到被告席前,在离丹尼一米远处抬手,对准这个毁掉她儿子和其他许许多多男孩的人连发六枪。四枪直接击中丹尼的头部,一枪进入他的颈部,只有一枪打偏射进墙壁。
现场的法警和其他人都惊呆了,直到艾莉完成了她的复仇法警才想起要冲上去将她制服。丹尼被送去医院,一小时后被医生宣告死亡。相比他如果被判入狱可能会因强奸儿童的罪犯的身份受到狱友的关照,他实在死得太轻松。
艾莉没有抵抗,将枪扔在地上,举起双手投降。
詹姆士镇的居民认为艾莉是英雄。在威廉之前作证的孩子的母亲接受采访表示,很后悔提早离开法庭,如果她知道艾莉接下来的计划,一定会留下来亲眼见证艾莉除掉罪犯。另一些居民则说艾莉替全镇人民办了一件好事。有孩子的父母对艾莉尤其充满同理心,他们称如果受害的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也会做出和艾莉同样的举动。
艾莉被控一级谋杀,保释金设为50万美元。镇上的人都怒了,自发印制传单,组织游行抗议检方对艾莉的指控,很多人给艾莉寄支票替她筹措保释金,全国各地都有人给艾莉送花,礼物和卡片支持她。如果不是法律一再放过丹尼这样的罪犯,并没有尽到保护人民的职责,又如何会发生艾莉复仇的事件?

专门替人处理保释的机构代艾莉支付了50万美元,让她能够在家等待开庭。
检方在媒体和公众对艾莉的正面渲染和群情激奋下顶着压力办案,他们的确查出很多对艾莉不利的信息。艾莉18岁时曾因偷汽车获罪,而她杀死丹尼前刚吸食过安非他命。艾莉的辩护律师以短暂的精神失常为辩护理由,艾莉拒绝认罪。
十月份艾莉确诊乳腺癌,医生告诉她,她只剩下几年的生命。艾莉得知这个噩耗,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定不能坐牢,她想要在自己剩下的时间里陪伴威廉和贝琪长大。她写了很长一封道歉信,希望法官能够考量到她的身体情况判处她缓刑。法官在考虑到对艾莉轻判对社会可能造成的不良影响之后,判处她有期徒刑十年。

艾莉服刑四年后,高等法院判定原审的陪审团行为不端,艾莉接受律师建议撤回之前的无罪声明,与检方就非预谋杀人达成协议,被判刑四年,算上已经服完的刑期,艾莉立即获释。
威廉的人生被他六岁时的遭遇,以及母亲枪杀伤害他的罪犯之后入狱完全改变了。至于哪件事对他的影响更大更深远,还真是不太好说。艾莉在狱中服刑时,威廉搬去姨妈家借住。姨妈对他疏于管教,威廉刚十多岁就成了少管所的常客,18岁至23岁的五年里,他有过18次犯罪记录,大都与抢劫或贩毒有关。威廉无法排解心中的负面情绪,只能虚张声势靠和人逞凶斗狠掩盖恐惧。
2002年艾莉因持有及贩卖安非他命被判入狱六年。2006年她提前获释,可是并没有见到儿子威廉——威廉在她出狱前一年因谋杀被判一级谋杀罪名成立,处25年刑期。只有23岁的威廉早前刚因为纠纷殴打一名男子被判三十天监禁,他被放出来的当天再次找到那名受害者,将对方活活用脚踩死。此后,艾莉和囚犯威廉仅能通过电话联系。


2008年,艾莉因乳腺癌过世,终年56岁。艾莉的两个妹妹和女儿贝琪参加了她的葬礼,威廉没有得到监狱批准,只能在监房里怀念母亲。

(贝琪去监狱探望威廉的合影)
贝琪是这场彻头彻尾悲剧的唯一幸存者,艾莉入狱后她与哥哥威廉分开,由外公外婆抚养长大。她好好地生活,工作,成家,为人母,埋葬了母亲,仍与杀人犯哥哥保持着联系,给他人世间最后一点的亲情。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