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丽人谋杀案


2000年11月6日21:22,911接线员接到来自克里斯汀的报警电话。她说自己26岁的丈夫格雷格好像死了。接线员让克里斯汀将格雷格从床上挪到地上,对他进行心肺复苏。急救人员赶到时,见到躺在卧室地上的格雷格,诡异的是,格雷格身上洒满了红色的玫瑰花瓣。急救人员一边检查格雷格的生命体征,一边向克里斯汀了解格雷格的具体情况,病史,是否服药等等。克里斯汀称格雷格没有吃过药。格雷格没有心跳呼吸,瞳孔涣散,束手无策的急救人员只得把他抬上担架,送去最近的医院抢救。22:19,医生宣布格雷格死亡。

(美国丽人剧照)

一年前上映的美国丽人引起轰动,并在2000年获得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原创剧本,最佳男主角和最佳摄影五项奥斯卡奖。格雷格死去的情景不由让人想到这部电影。面对在急救人员之后到达的警察,克里斯汀改口说格雷格服用了过量的羟考酮,是自杀。警察和急救人员都注意到床上和格雷格身下并没有任何玫瑰花瓣,而当急救人员在卧室对格雷格施救时,克里斯汀一直待在客厅哭泣。
午夜,克里斯汀由一名男子陪同到警局配合调查。男子自称是克里斯汀的朋友麦克。以下是克里斯汀叙述的关于格雷格死前的细节。
当天早上,克里斯汀起床梳洗准备上班,格雷格却还赖在床上。克里斯汀见丈夫动作迟缓,说话含混不清,猜他可能前晚吃坏了东西,于是她给格雷格的公司打电话留言,替丈夫请假。中午克里斯汀回家吃饭,格雷格告诉她自己偷吃了她的羟考酮和氯硝西泮。羟考酮曾经是在美国很受欢迎止痛药,能够长效止痛。作为一种半合成阿片类药物,羟考酮也和海洛因及其他阿片类毒品一样,具有高成瘾性,过量服用更可能导致呼吸衰竭乃至死亡。氯硝西泮是苯二氮䓬类镇定剂,主要用于治疗癫痫,恐慌等症状。氯硝西泮是中枢神经抑制剂,长期服用会引起药物依赖。
这两种药是多年前克里斯汀还在尝试戒掉安非他命时医生给开的。
午饭后克里斯汀返回办公室,下午14:30与上司麦克一起外出。17:00克里斯汀回家,一个半小时后再次外出办事。克里斯汀于20:00许回家,见丈夫躺在床上,以为他睡着了,便没有叫醒他,径直去泡澡然后淋浴。报警前,克里斯汀刚刚意识到格雷格已经没了呼吸。
警察问克里斯汀知不知道格雷格自杀的原因,克里斯汀表示,因为格雷格对自己的控制欲越来越离谱,她感到窒息,最近向格雷格提出想要分居,一定是格雷格接受不了婚变这个打击,才会选择轻生。
克里斯汀在圣地亚哥法医办公室担任毒理专家,格雷格就由她的法医同事负责尸检。法医推测格雷格至少在克里斯汀报警一小时之前就已死去,格雷格有初期肺炎症状,肺内充满积液,膀胱内积存的尿液量会令清醒的人非常不适,因此他极有可能在死前六至十二小时就已陷入昏迷。毒理检测由克里斯汀的上司麦克完成,其表明格雷格体内有少量氯硝西泮及微量羟考酮,二者的含量都不足以致命。
得知警方有可能以自杀作为格雷格之死的结论后,格雷格的同事朋友和家人都非常失望。格雷格很注重健康,对药和毒品更是深恶痛绝,平时即使不舒服也很少吃药。几天前他才和朋友们兴奋提起天气冷下来,适合去钓鱼。格雷格的弟弟杰罗姆知道哥哥绝没有自杀倾向,为了寻找真相,他展开了自己的调查,带着录音笔去和格雷格接触过的各人确认格雷格的事情。面对嫂子克里斯汀时,杰罗姆难掩激动的情绪,直截了当问:“我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为什么要说他自杀?!”
 

(克里斯汀和格雷格)
格雷格和克里斯汀刚刚成婚一年,不过两人早在六年前就开始交往,杰罗姆其实也一路见证哥哥嫂子的爱情,但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克里斯汀。
一九九四年。加州丘拉维斯塔(玛雅失踪之谜发生的地点)与墨西哥蒂华纳接壤,只要走过边境桥即可进入墨西哥。问题少女克里斯汀在桥上漫无目的走着——她与父母闹翻,书也念不下去,乘火车南下到圣地亚哥游荡——不小心外套从她肩头滑落掉在地上。克里斯汀刚要弯腰去捡衣服,另一只手抢先拾起外套,交给克里斯汀。那是一个英俊的少年,克里斯汀被他明朗的笑容照耀得几乎眩晕。少年自我介绍叫格雷格,和弟弟博川正准备过桥去墨西哥游玩。格雷格邀请克里斯汀和他们同行,克里斯汀同意了。晚上克里斯汀跟着格雷格回到他与两个弟弟还有一个朋友合租的公寓,成了他们的新室友。几周后,21岁的格雷格和18岁的克里斯汀宣布他们正式交往。
(克里斯汀的父母)
(克里斯汀小时候)
克里斯汀出身在高知家庭,父亲是法学教授,在里根总统任内是司法部官员,母亲则是公司高管。克里斯汀下面还有两个弟弟。父母对这个女儿倾注了心血,希望她能像他们一样有杰出成就。克里斯汀长得很漂亮,于是母亲让她去学芭蕾,让她去做广告模特。1991年克里斯汀的父亲接受一家私立大学的聘书,担任校长,一家人都搬去弗吉尼亚州。在那之前,克里斯汀就在加州的高中接触到了毒品,她体验到极乐,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曾经是全A生的克里斯汀成绩直线下滑,暴瘦,对父母和家人撒谎,偷钱。父母以为这一切都只是叛逆期的暂时效应,可是两年过去了,克里斯汀的状况越来越糟。家里的家电被她拿去变卖,父亲不时搜她的书包就怕她藏毒,争吵推搡,激动时克里斯汀割过腕。虽然父母出于羞耻一直不想让外人知道克里斯汀吸毒,却在她又一次吸食毒品后精神亢奋无法控制自己时不得不选择报警。
1994年,克里斯汀的父亲动用关系将她送去老家洛杉矶郊外的一所大学,希望她能够在全新环境里振作。克里斯汀好像也理解了父母的良苦用心,搬去学校宿舍,努力学习,成绩很不错。为了能够更好备考,克里斯汀接受了朋友给她的安非他命,她又一次被毒品虏获,可是毒品给她带来的极致体验随着她吸食频率增加急遽消减,她不得不加大药量。才刚刚念完半个学期,克里斯汀已经需要每天吸食安非他命了。她无法也不想面对父母,在他们开车到学校准备接她回家过圣诞前,逃之夭夭。
格雷格知悉女友的问题,但他很有信心,一定能帮她戒除毒瘾。格雷格的弟弟杰罗姆对哥哥的恋情还有一往情深带着深深的疑虑,自从克里斯汀搬来,公寓里经常丢东西,格雷格家族传下来的珠宝不见了。杰罗姆怀疑吸毒的克里斯汀可能偷他们的财物去买毒品,于是偷偷搜了克里斯汀的钱包,果然那里面放着大家丢失的物品。杰罗姆想要说服哥哥试图改变克里斯汀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却碰了一鼻子灰,他明白洁身自好的格雷格终于也遇到了克星,克里斯汀就是令他欲罢不能的毒药。

格雷格是完美男友,而且恪守承诺,对克里斯汀悉心照料,陪她重新找回正常的生活,还鼓励她与父母和好。克里斯汀的父母对让女儿焕然一新的格雷格满心好感,很快就接纳他,把他当成家里一员。交往两年后,格雷格从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毕业,进入一家生物制药公司工作,很得上司赏识,而克里斯汀在格雷格和父母的帮助下也考上了圣地亚哥州立大学。1998年,克里斯汀以全优成绩毕业。

格雷格向克里斯汀求婚,克里斯汀答应了。克里斯汀的父母非常开心,帮助女儿筹备婚礼,克里斯汀却对这桩婚事充满不安。她和朋友说其实自己并不知道与格雷格结婚是否是正确的决定,她很喜欢格雷格,可是没有可以奋不顾身飞蛾扑火的热情,之所以答应他的求婚,是因为格雷格付出太多,似乎只有嫁给他才能偿还。克里斯汀的父母当然不可能放走好不容易才出现的救星,仍极力怂恿克里斯汀结婚,他们安慰女儿说她只是婚前恐惧而已,等成了家就会好。1999年6月5日,克里斯汀和格雷格结婚,住进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公寓。


格雷格不知道的是,克里斯汀自他们结识时,就有其他男友,几年间她这种脚踏几只船的状况并未改变。
2000年克里斯汀顺利被圣地亚哥县法医办公室录用,成为毒理学家。那时法医办公室还没有对雇员做背景调查的规定,所以克里斯汀的老板对她的黑历史一无所知。在毒理部门,克里斯汀负责管理毒物和药品仓库。除了实验需要的各种药品外,圣地亚哥警方在扫毒时缴获的各种毒品也会送到法医办公室进行检测入档。克里斯汀的这份新工作无异于放虎归山。没多久,法医办公室聘用了澳大利亚的毒理专家麦克主管毒理实验室。麦克人到中年,风度翩翩,天雷勾动地火,同事们察觉麦克和克里斯汀几乎每天都选择在相同时间去吃午餐,有几次两人回办公室时,头发都湿漉漉的,好像刚刚洗过澡。克里斯汀得到的优待令比她资深的同事不满,麦克每次参加行业会议都会带上克里斯汀。还有一次克里斯汀受邀在会议上宣读她的一篇论文,可是到了提问环节,她结结巴巴一个问题都答不出来。

(麦克)
克里斯汀和朋友坦承自己与麦克爱得痴狂,她要离开格雷格和麦克在一起。麦克已有家室。
还在计划要和妻子生儿育女的格雷格也发现了妻子的不伦恋,他直截了当警告麦克。显然麦克完全没有被格雷格的态度影响,他和克里斯汀还是时常互相送玫瑰到办公室,克里斯汀在日记和情书里大肆渲染了她对麦克浓烈的爱。克里斯汀也许是把毒品带给她的快乐与爱情混淆了吧,因为那时她又复吸了。医生为了帮她戒除毒瘾开的羟考酮和氯硝西泮满足不了她,她利用职务之便,从仓库里偷警方从毒贩处收缴的安非他命。身为克里斯汀主管的麦克见到她抽屉里的安非他命,没有选择报警,而是悄悄把毒品冲进厕所,又篡改仓库记录为她掩饰。
11月2日,格雷格和妻子摊牌,他已经发现克里斯汀复吸。他要求克里斯汀辞职,不然他会把她的丑事都公开。四天后格雷格死了。
 
 
杰罗姆把自己从所有人那里得到的关于哥哥格雷格的线索都记录下来,将这份记录和所有录音交给警方,他坚称格雷格绝不是死于自杀。格雷格的上司对此持相同态度。11月6日格雷格没有上班也没有请假,这不是模范员工格雷格的作风,上司等到中午,给格雷格家打电话,第一次无人接听。第二次接电话的是克里斯汀,她对上司没有听到自己一早替格雷格请假的留言表示抱歉,说格雷格还是很不舒服,说完就挂了电话。格雷格死亡当天,与他接触的人只有克里斯汀。如果克里斯汀说的是实话,她中午回家时格雷格和她说吃了药,为何此前他没有接听上司的电话?
克里斯汀则在杰罗姆问她与格雷格之间到底发生什么时,承认自己爱上了上司麦克,但她坚决否认与麦克有不正当关系。
杰罗姆提供的线索令警方得以对格雷格之死有了新的看法:陪克里斯汀到警局接受问话的,不就是她爱上的麦克吗?警察调取克里斯汀的通话记录,原来格雷格被送去医院抢救后,她第一个电话是打给麦克的。麦克立刻到医院与克里斯汀待在一起。之后医生宣告格雷格死亡,克里斯汀才通知自己和格雷格的父母,她说格雷格还在重症监护室。
医院的工作人员作证,格雷格被推进停尸房后,克里斯汀获得见丈夫最后一面的许可,麦克又陪她一起到了停尸房。在那里,当着尸骨未寒的格雷格,当着工作人员,麦克和克里斯汀相拥接吻。
格雷格死亡当天,克里斯汀签署了捐赠他的皮肤和眼角膜的同意书,之后要求立即火化丈夫的遗体。
杰罗姆问警察,如果麦克与克里斯汀有暧昧,让他对格雷格做毒理检测是不是不合规矩?警方这才想到将格雷格的样本送去其他两家毒理实验室化验。这两家实验室的结果一致,格雷格体内除了少量羟考酮和氯硝西泮外,具有致死量七倍的芬太尼。芬太尼是迄今为止最强效的阿片类止痛药,起效极快,其镇痛效果约为吗啡的100倍,主要用于手术麻醉,癌末病患。因为芬太尼药效太强,只在医院使用,医生给病人开的处方药中不包含芬太尼,普通人不太有机会能够弄到芬太尼。警方在格雷格和克里斯汀的公寓里,不仅没有找到羟考酮和氯硝西泮的药瓶,更没有找到芬太尼的药瓶。
圣地亚哥法医办公室的毒理实验室在进行毒品和药品测试时,不会将芬太尼列入测试范围。这一点,身为毒理专家的克里斯汀一清二楚。
麦克被叫到警局问话,他松口说的确与克里斯汀互有好感,两人大约是在他入职一个月后就发展恋情。而被问到芬太尼时,麦克声称不了解,此前从未测过,当然也没有故意漏掉对格雷格做芬太尼的测试。
警方以法医办公室在尸检中出现严重纰漏为由取得针对法医办公室的搜查令。毒品和药品仓库里遗失了羟考酮,氯硝西泮,芬太尼以及安非他命。克里斯汀的抽屉里有一些白色粉末,经化验为安非他命。莫名其妙不见的芬太尼共15片贴片,一瓶药剂。警察在克里斯汀的抽屉里找到一只空的芬太尼药瓶。
克里斯汀和麦克的电脑中删除了大量二人的往来邮件,警方恢复这些邮件,了解到她们进展迅速,正在讨论共度未来。更巧合的是,她们一起参加的一次行业会议中,就有同行做的关于芬太尼的报告,报告提纲中包含了因服用芬太尼致死的案例分析。
(麦克和克里斯汀在一次行业会议上的合影)
法医办公室以克里斯汀隐瞒吸毒史并与同事有不正当关系将其开除,以与同事有不正当关系将麦克开除。麦克很快就回到家乡澳大利亚。克里斯汀正式被警方传唤,她表示格雷格对她的掌控欲实在太强,她与麦克有共同的兴趣,双方对各自的婚姻都很厌倦。
克里斯汀说格雷格特意把自己的死亡布置成她最喜欢的电影美国丽人,以此要她永远忘不了他。玫瑰花瓣是几天前格雷格送给克里斯汀的。
事后警方得到克里斯汀的超市积分卡记录,格雷格死亡当天下午她去超市买了汤,感冒药和一支玫瑰。假使格雷格如克里斯汀所说以死亡报复她,玫瑰花瓣应当布满床铺,可是出事时,床上没有一片花瓣,反而是一旁的地面上,格雷格的身体上才有花瓣。而格雷格的身下没有花瓣,说明花瓣是其他人撒在他身上,并非他自己。
在三小时的问询里,克里斯汀难掩毒瘾,坐立不安。
 
格雷格去世七个月后,检方以谋杀罪起诉克里斯汀,她的父母支付125万美元为她办了保释。克里斯汀戴着珍珠项链,父母一人一边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进奔驰车,离开监狱。

庭上检方指出克里斯汀为了不让自己吸毒,偷毒品以及与上司偷情的丑闻被揭发谋划杀害丈夫。克里斯汀能够轻易获得芬太尼,法医办公室丢失的芬太尼正是她偷盗用来毒死格雷格的。而辩方的理论是格雷格有自杀倾向,服毒自尽。
2002年11月,克里斯汀被陪审团裁定谋杀罪名成立,法官判处她终身监禁,不得假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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