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浴店女工异闻录

  我是个洗脚工,别问我挣的钱干不干净。
  在一家门面很不起眼,客房却很多的足浴店里,我遇见过形形色色的牛鬼蛇神。
  这期间有很多次想离开,但直到现在,我还没脱身。
  什么人吃人,鬼吃人,我已经见怪不怪。
  在这家店里面,我遇见过我前夫,也遇见过前男友,甚至还给我的学生洗过脚。
  但是,我情愿遇见吃人的鬼,我也不想在足浴里再遇见他们。
  先说说我是怎么入了足浴这一行的吧。
  其实我之前的工作是培训机构的补课老师,后来双减政策下来了,我也就失业了。
  失业了,作为单亲妈妈的我,需要想办法养活自己的女儿,女儿还经常生病。
  一开始我也是有傲气的,也去面试过几家公司,可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女儿身体不好,刚上学,经常闹出各种麻烦。学校老师就会打电话让我把孩子接回家。我就不得不请假去学校接孩子。
  几次三番这么一折腾,公司领导就让我回家带孩子了。
  失业了几个月,我开始焦虑,变得越来越抑郁,甚至想过带着生病的孩子一起离开这人世。
  性格也变得异常孤僻,不再愿意与人多交流。想找一份收入不低,时间相对自由,还不用说太多话的工作。
  冬至过后的一个清晨,大雪,我送女儿去学校以后,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一扇不起眼的门店的玻璃窗上贴着招聘信息。
  招聘:洗脚工,年龄18以上……
  我看着这条简短的招聘信息,愣在了雪地里。
  心里想:洗脚工,就是天天埋头给人洗脚呗?洗一个人的脚就那一份抽成呗?就像我以前给学生补课,补一次课收一次课的课时费?
  想到自己的生活捉襟见肘了,马上又要给孩子交幼儿园的学费了,我就推门进去了。
  店里的暖气给的很足。进店后我就觉得闷热,感觉身上的大羽绒服是个极大的累赘。
  门店前厅不大,也不气派,就一张双人沙发和一个一米左右长的收银台。
  一位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正在收银台按着计算器,她的手很白,酒红色的指甲尖又长。
  虹姐有一头齐腰的深棕色羊毛卷发,微胖身材,凹凸有致,穿着无袖的宝蓝色花底高开叉旗袍,脚踩细跟黑色高跟鞋。
  她有一种让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想多看看的勾人风韵。
  她问了问我的基本情况,我皆如实回答。
  唯独撒谎的是我说我是本地户口,小时候在南方出生长大,所以是南方口音。
  这是我的小心机,走南闯北的,发现一般外地人容易被欺负。
  “姐姐贵姓呢?”我试着跟她套近乎。
  “你不用知道这里的人姓什么,大家都不用真名,你叫我虹姐就行。屋里暖气热得慌,把外套脱了吧。”
  说完,虹姐竟伸手来,像给一只大香蕉褪皮一般,直接把我身上的大羽绒服脱了下来。
  怎么可以强行给人脱衣服呢?虽然大家都是女人。我惊得呆在原地,像一尊石头。
  “哟,身材还不错,一点也看不出来生过孩子。”虹姐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盯着我的胸前,又突然拍了拍我的屁股。
  她继续笑道:“只要你愿意听姐的话,姐保证你和你女儿往后的日子啊,衣食无忧。”
  虹姐随即递给我一张印着她性感迷人写真的名片,上面是她的艺名“如虹”,和她的联系方式。
  “你刚才不是说了你着急挣钱吗?那你明天能来上班吗?”虹姐画着又黑又粗的眼线,睥睨了我一眼。
  我看着她的脸,一时间有些发怵。
  “没事,你还有什么顾虑,实话实说就行。”她看出来我的彷徨迷茫。
  “虹姐,我要接送孩子上下学,可能中途还会有事请假离开,我只给人洗脚……不……”我看着虹姐不怒自威的眼神,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和她交流。
  “呵,你只给人洗脚,不给鬼洗脚吗?”虹姐似笑非笑打断了我的话,“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也不是不能用你,但是我不能给你底薪,只给你抽成,工资日结。”
  “给鬼洗脚?”我懵了,没听懂虹姐的意思。
  慌乱中我扫了一眼收银台后面那面朱红色的墙,发现墙上有个黑色的凹槽,凹槽里立着一尊佛像。
  那佛像看着很是老旧,且三头六臂的,面目狰狞可怖。
  “怎么了?你害怕吗?”虹姐的面部神态变得严肃了起来,她微微蹙起细长弯弯的眉毛,望着我问道。
  “害……害怕?”我更懵了,盯着虹姐反问道。心里却在嘀咕:我想说的是我只给人洗脚,不干别的勾当,我只想干干净净做人,怎么就扯上给鬼洗脚的事了?
  这世上有鬼吗?鬼还洗脚?
  我怔怔地看着虹姐,不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你到底想不想挣钱嘛?我这里条件和你差不多的姐妹,能稳定待下来的,每个月至少挣五万块钱。有几个特别厉害的小丫头,运气好的时候,一个月就能挣八九十万。”
  虹姐直接开始用一碗原材料是人民币的迷魂汤给我洗脑子。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这门店前厅里就只有我和虹姐两个人。
  “那都是干净钱吗?”我一副很清高的样子,望着虹姐直接问道。
  “干净?这世道上,什么是干净,什么又是不干净?你兜里比你的脸还干净,这就是干净吗?难道等有一天,你的女儿躺在医院里等着你拿钱救她,你却只能告诉她,妈妈很爱你,但是妈妈没钱救你?”虹姐不屑地看着我讽刺道。
  想着女儿的病情,再想想自己下个月的生活费没有着落。我沉默了。
  冷静片刻后,我低声对虹姐说:“我想堂堂正正干干净净做人,做女儿的榜样。姐,这份工作,如果不是简单地给人洗脚,我是做不了的。我绝不做人不人鬼不鬼的勾当。”
  “行,你走吧。”虹姐把我的外套递给了我,眼神里全是鄙夷。说完,她把门打开,示意我赶紧离开。
  她觉得我瞧不起她,但她看起来是真瞧不起我。
  “给。”我把那张印着她美艳写真的名片递还给了她。
  似乎这个推掉名片的举动更能突显我的高傲,更能不加言语不填眼色,就能表达出自己的“干净立场”,也更能回击虹姐开门撵我走的行为。
  虹姐并未料到她亲手送出去名片,竟然当面就被我退了回去。
  “你真是不知道死活。”虹姐气得张开大红唇龇牙对我回道,“真是给你脸了。滚!”
  我赶紧走出门外,回头看虹姐的时候,又瞥见了收银台后面红墙黑洞里面的那尊不知道是三个头还是四个头的佛像。
  只感觉虹姐当时的脸和那佛像一样狰狞至极,让我又慌又怕。我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冒着大雪,一路心神不宁逃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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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爱涯叔。下午来爆更。
  2.
  回到家以后,我又陷入了窘迫沮丧还极其避世的负能量恶循环里。
  我并没有那么高洁,立场也并不坚定。生活的艰难早就将我的傲气消磨得所剩无几。
  我瘫靠在床头,满脑子里都在想如果我去了那家足浴店打工,我能挣多少钱。
  我想找个人说会儿话,可是翻着通讯录,再又翻遍了微信,我不知道我该找谁倾诉。
  窗户外面的雪忽然下大了,那雪花下在了这座冰冷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也下在了我荒芜又孤苦的心头上。
  我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妈妈,我想回家。”我开始哽咽。
  “你回来做什么?当初你离婚,我让你别要那个孩子,你偏要,她活不久的,你带她回来,万一她死在家里怎么办?你弟弟还没结婚呢,她死家里,多晦气。你会害得你弟弟打一辈子光棍!”
  电话那头的妈妈又凶又刻薄,在我的记忆里,她好像从来不会好好和我说话。
  从小到大,每次在梦里看见妈妈,她都一副恶狠狠的模样,不是拿着奇奇怪怪地刑具折磨我,就是用极其狠毒的话边骂我,边打我出家门。
  有时候我在想这辈子我与她之所以做了母女,可能只是因为前世我们种下的仇怨太深。
  “嗯,我知道了,我不回去。”我闷声落泪,听着妈妈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我想联系前夫,可是我发现我一周前给他发的微信,内容是孩子在幼儿园跳舞的视频,但是过去一周了,他也没有回我的消息。
  我点开前夫的朋友圈,看见了他一天前发布的二婚婚礼现场照片和视频。那婚礼比当初我嫁给他的时候,要隆重得多。
  我又看了看那个和我若即若离的前男友的微信,说好了分手再也不联系的。不联系。他就在这座城市,却好似与我相隔千万里。
  屋子里静得可怕,无能的我可以趁孩子还没回家前痛哭一场。
  闹钟响了,下午四点十五分,我该去幼儿园接孩子放学了。
  我洗了把脸,画上淡妆,撑了把伞出门,去幼儿园接孩子回家。
  来回的路上我特意绕路避开了那家足浴店,好像我只要避开了那个地方,就能躲掉生活带来的困苦。
  但事实是夜里哄睡了孩子以后,看着手机里的存款余额,我又陷入了无尽的迷茫。
  半夜孩子从睡梦中哭醒,哭声很大,直接将我吓得从床上坐起来。
  不出所料,孩子又发高烧了。这种间接性病理性的高烧,是不可控的。
  幼儿园老师并不知道孩子有恶性脑肿瘤的情况,每次孩子在班级里发烧哭喊,老师就会联系我把孩子接走。
  这一次孩子发病是在深夜,不仅哭闹不止,还吐了我一身。
  我抱着孩子坐在黑暗里,听着窗外的北风在雪夜里歇斯底里地嘶吼。
  我死死盯着黑暗,好像只有这样,黑暗才不敢将我和孩子一并吞噬。
  “妈妈,我想爸爸了。”吃了退烧药以后,孩子在我怀里无力地啜泣道。
  孩子说的“爸爸”并不是我前夫,我们离婚的时候,她才两岁,根本不记得他。她说的“爸爸”,是我的前男友,那个陪伴了她一年多的假爸爸。
  “妈妈,给爸爸打电话好不好?”孩子用祈求的口吻对我说。
  “以后不要联系我了。我大学刚毕业,我的人生还有无数可能,带上你们,我太累了。放过我吧。”我脑海里响起的是前男友分手时说的决绝的话。
  我狠了狠心对孩子说:“忘了爸爸吧。爸爸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听完这话,孩子趴在我怀里闷声不响,泪如雨下。原来不管对于大人来说,还是对于孩子而言,真正的死心都是无声的。
  没有我和孩子的负累,以他的能力,他应该活得很好。我和孩子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放过他。
  至于我到底还爱不爱他,这个问题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有情无情都不能终日靠饮水裹腹,我眼下只想发财。
  清晨孩子退烧了,我接到一个上门做家教的临时工作,就把孩子送去了幼儿园。
  可按照以前同公司同事给我提供的家教地址,到达学员家门口时,发现开门的人是如虹姐姐。
  她扎着丸子头,穿着一件抹茶绿的短袖真丝睡裙,穿着人字拖。素面朝天的她,没有初见面时的迷人风韵,更引人注意的是她不曾经过粉底遮掩过的黑眼圈,和近乎灰白的唇色。
  素颜的她看起来憔悴不堪,再加上她这身打扮,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眼色一如之前那般犀利,我差点没能把她认出来。
  她看见我时,一脸吃惊,她应该是没想到她打电话联系的辅导老师会是我。
  “虹姐……”我看着站在门口的如虹,尴尬地低声喊道。
  “嘘。”如虹紧张地单立起右手食指于唇前,示意我不要和她打招呼。
  我这才反应过来,她应该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知道我和她已经在足浴店里见过面。
  “请问您是孩子家长吗?”我假装不认识虹姐,有意提高嗓门问道。
  如虹打量了我一番,似乎发现我还算有点脑子。但她并无引我进门的意思。
  正常情况下,我是会被学生家长客客气气地引进门去的。
  我愣了愣神,那我走?
  “您就是丁老师吧?老师快请进,我是您的粉丝。”只见门内探出个脑袋,一个大高个儿的男孩露出整齐细密的白牙,满眼星光,朝我笑着。
  这……那我是进门还是不进?
  “老师请进。”如虹姐冷着脸,后退两步,探出右手迎我进门,并给我递来进门需要换上的拖鞋。
  我弯腰换鞋进门。
  “妈妈,谢谢您千方百计把我的女神找来,我太爱您了。”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如春日的暖阳般热烈真挚,开心地将吻扣在了如虹姐的额头。
  我无比艳羡地看着如虹姐,心里暗想,我如果有个这么阳光的大儿子该多好……
  如虹姐家里的装修风格是白色加淡蓝色的地中海风情,低调中透露着简奢。
  失业前我曾去过不少学生家中补课,见过太多不同风格的家居环境,但是我对这些并没有兴趣,便不会做过多的关注。
  房子,纵使装修简陋,如果住的人是安心舒心的,那才是家。我见过那些身在豪宅,却身心疲惫的人,那豪宅别墅就像是困住他们的牢笼。
  “快来,老师,我看过您写的文章,我留了一些问题,想当面请教您。”男孩彬彬有礼,又热情洋溢,邀请我走进他们家的书房。
  虹姐沏了杯热茶,紧随着我来到书房。
  “丁老师,我儿子从您辅导过的一名同学那里无意间看了您创作的一篇文章,于是对关于鬼神论方面的事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今天特意请您来,希望您能帮他答疑解惑。”
  如虹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可眼神却是冷戾至极。
  3.
  看着虹姐的眼神,想到她之前气急败坏将我撵走的情形,我感到了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我不打算留下来给她儿子补习了。虽然青春期的孩子总有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我轻松应对过去都不是难事。
  我感觉眼前这个大男孩的妈妈,绝对是不能招惹的。
  “那个,那个算不上什么文章,只是我闲来无事写的小故事,用来调剂生活罢了。里面关于鬼神的情节,都只是我从小到大的梦境拼凑而来。我不能提供任何专业性的论述。”
  我如实回答,并直接表明自己才疏学浅,根本帮不了这个大男孩。
  “哦,是这样啊,那你可以说一说自己的看法。”虹姐说话的语气多少有些带着一丝轻蔑,但是言语上还是客气的。
  “这方面的事,我可不敢乱说。孩子高三了,应该把心思都放在备战高考上。”我再次婉拒。
  虽然来之前同事说过了,辅导这个孩子一个小时能拿三百块的课时费,虽然我是奔着钱来的,但是我此时此刻只想走。
  就我这性格,也活该我没钱呐。
  “老师,您不帮我,我寝食难安啊。自从在我同学那里看见了您的小故事,我最近天天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大男孩眼神里满是诚恳和真挚,还带着一丝仰慕。
  孩子的世界真是单纯又美好。
  “什么小故事?拿给妈妈看看。”虹姐好奇又疑惑地看着她的儿子。
  “就这个。”大男孩把书桌上的平板电脑递给了虹姐。
  “我看看……”虹姐开始读起了平板电脑里的小故事。
  几分钟过去了,虹姐的面部表情越来越凝重,眉头间挤出了川字纹。
  “你走吧。”虹姐手捏着她儿子的平板电脑,阴沉着脸,对我说道。
  我一句话没说,转身就朝门口走去,快速地换鞋开门离开。
  回家的路上,我忘了绕路,又经过了那家足浴店。
  门口的玻璃上依旧贴着招聘广告。
  回到家以后,前同事告诉我,说我被学生家长投诉了,投诉电话都打到了教育局,事情闹得挺大。这个圈子其实很小,我心里清楚,以后基本不会有人再帮忙给我介绍家教课了。
  “这女人真毒。”我苦恼地坐在桌旁,看着前同事在微信上给我说的这些事,心里默自感叹。
  “家长,你孩子又发烧了,我们都叫不醒她,已经打了120,你快来啊。”在我头疼脑热的时候,孩子幼儿园的老师给我打来电话。
  “好,我马上到。”我赶紧出门奔往幼儿园。
  到了幼儿园以后,孩子昏迷不醒,我抱着孩子坐在幼儿园门口焦急地等着救护车。
  到了医院经过医生会诊后,主任医师建议是开刀手术,说孩子的脑肿瘤导致的脑积水很严重,必须开刀将脑积水引流,还要选择性切除部分脑肿瘤。
  医生说,因为孩子的脑肿瘤分布的位置很危险,如果全切掉脑肿瘤,孩子非死即残,就算侥幸活着,后期肿瘤还是会复发。
  可我交不起手术费住院费。情急之下,我打开手机上网借了贷款。
  进手术室前,孩子忽然清醒了,她摸着自己被剃光了的脑袋,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妈妈,我刚才做梦了,梦见了一个白衣服的叔叔,他让我跟他走。”
  “不要,不要跟别人走,不要离开妈妈。”我哽咽着,握着孩子的小手。
  “没有。妈妈,我没有跟他走。我说我要和妈妈在一起。”孩子见我哭了,连忙安慰我。
  “你跟着医生叔叔阿姨去手术室睡一觉,睡醒了病就好了。好不好?”我极力想忍住眼泪,可是我忍不住。
  “好,妈妈等着我。”孩子乖巧地给我擦眼泪。
  “妈妈当然会等着你,妈妈爱你,宝贝。”我看着孩子青灰色的小脸,心如刀割。默默流泪,目送着她被推进了手术室。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孩子被推出了手术室,被安排在了六人间的病房里。
  快到十点的时候,孩子清醒了过来,医生过来看了看孩子的情况,告诉我不要担心,孩子很坚强,求生欲很强,他做的是微创手术,孩子一周就能出院。
  至于放化疗,医生说孩子体重不达标,脑部肿瘤已经扩散,不建议做无谓的挣扎,不要让孩子再遭受痛苦。
  我不停说着道谢的话,并问医生,会不会有奇迹。医生不是幻想家,他只是严肃地回答我:孩子现在还活着,已经是一个奇迹。
  深夜病房里其他病人都已熟睡,孩子却一直不肯闭眼睛睡觉。
  “妈妈,这里‘人’太多了,好几个围在我床边盯着我,我害怕。”孩子圆睁着眼睛,眼神里满是恐惧。
  她经常这样说着胡话,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闭上眼睛就看不见他们了,快睡吧,宝贝。”我轻声安抚着孩子。
  “妈妈……”孩子突然哭了起来。
  “怎么了,宝贝,是头开始疼了吗?”我不安地问道。
  “不是。是我旁边有位老婆婆,她说她要把你带走。我不敢闭上眼睛,我怕你跟她走了,我就没有妈妈了。”孩子控制不住情绪,在凌晨安静的病房里,大声嚎哭起来。
  “宝贝不哭,妈妈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我轻轻给孩子擦着眼泪,一边吻着她的侧脸,一边细声安抚道。
  隔壁病床上的老大爷发出了痛苦的哀叹声,他应该是刚做完手术,脑袋上包着纱布,被孩子的哭声吵醒了。
  人清醒的时候,伤口的疼痛感就被放大了。
  “乖孩子,快闭上眼睛睡觉吧,我帮你看着你妈妈。”老大爷声音沙哑,对我女儿说,“爷爷保证没人能带走你的妈妈。”
  “嗯。”孩子乖顺地紧闭双眼,将眼里还未彻底流出来的泪珠挤落了两行。
  可过了一会儿,孩子又哭闹了起来。
  “妈妈,不行。闭上眼睛也能看见他们,我害怕!”孩子彻底崩溃,在病房里哇哇大哭,直接将病房里其他的病人和陪同的家属都吵醒了。
  他们当中,有的人唉声叹气直摇头,表达着身心的愁苦和不满,有的开门走出了病房,留下冷漠至极的背影,有的人上前查看孩子,开始絮絮叨叨关心起孩子的病情。
  我忙着抚慰孩子,又忙着跟病房里的人道歉解释。生活的“稻草”铺天盖地压在我乱如麻的心头,我累得快喘不上气。
  “怎么不转到儿童病房去呢?”
  “这么吵,我妈还怎么休息?我妈的病,休息不好,会要命的。”
  “哎,孩子的爸爸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医院陪着她?”
  “别哭了,孩子,你妈就在你床边,不能走。”
  各种声音充斥在耳旁,我哄不好孩子,我也无力去一一回应他们。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睡觉好好吃饭了。
  我站起身来,一声不吭地看着床上大哭的孩子和其他病床上唉声叹气的病人,以及其他病人家属各种脸色。
  眼前一黑,脑袋陷入一片空白。
  4.
  等到我有了意识时,我发现自己走在寒风呼啸的大街上,街上的路灯忽明忽暗,马路上空荡荡的。
  我的脚并不受我控制。双脚带着我朝着一个方向一路奔去。
  走到一道门缝透着微弱光亮的门前,我停了下来,听见门内传来女儿的哭声。
  我想都没想,一头扎了进去。
  进门看见女儿被一群破衣烂衫的流浪汉举在半空中,他们一个个龇牙咧嘴凶神恶煞。
  “把衣服脱光,围着这帮恶鬼跑一圈。不然我要这些恶鬼把你女儿撕成碎片吃干抹净。”
  黑暗里传来的声音,像是命令,又像是威胁。
  那些恶鬼举着我的女儿,一个个齐刷刷看向我,他们眼神里满是贪婪,嘴角淌着口水。
  定睛一看,那口水里还有焦黄的蛆虫在翻滚蠕动。
  我犹豫了。
  在我迟疑的时候,那些恶鬼哄抢一般,把我女儿的身体拉扯成一块一块的尸块。
  “妈妈!”我在孩子的哭声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的病房里。
  孩子头上绑着纱布,站在我床边,哭成了小泪人儿。
  回想起那个梦境,我心里只庆幸,还好那只是个梦。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和孩子住的这个病房是个单人间。
  “妈妈。”孩子见我醒了,停止了啜泣。
  我看见自己手上扎着点滴,按了按床边柜子上的呼叫器。
  护士推门进来了。
  “我这是怎么了,护士?”我看着小护士询问道。
  “你低血糖晕倒了,医院找警察打开了你的手机,联系到了你姐姐,是她给你和孩子转的病房,付的医药费。”
  护士边解释着,边走到床边给我调节了一下药水的滴速。
  “什么姐姐?我没有姐姐啊。付医药费,多少钱的医药费?”我着急地下床,把孩子抱上床,诧异地看着护士问道。
  “你晕倒后,情况紧急,医院叫来了警察,是警察打开了你的通讯录,拨通了你最近的通话联系人。”护士温柔地给孩子量着体温,轻声回道。
  我记得我最近的电话联系人应该是前同事安排的要去给试讲的学生的家长……
  虹姐?!
  我瞥见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手机打开再次求证,果然是她。
  一时间心情复杂极了,想不到她会为了我和孩子来医院垫付了医药费。
  “那个姐姐她来付了多少钱?”我追问道,心里想着千万别欠太多钱,还不起怎么办。
  “她给你们的医疗卡里存了二十万。”护士平静地回道,她应该是见多了医院的各种事情,直接漠视我扭曲的面部表情。
  “二十万?医生不是说我女儿一周后就能出院吗?”
  “她知道了孩子的病情,还知道了你是贷款给孩子凑的手术费。过几天你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医疗卡里剩余的钱,医院会退给你的。”
  “哦。”我精神开始游离,想着出院了就把剩下的钱都返还给虹姐。
  我打开微信,发现虹姐主动通过我的手机号搜索到我的微信号,申请添加好友。
  验证消息是:我是如虹。
  我通过了虹姐的好友申请,给她发消息道谢,并表示会尽快还钱。
  虹姐的回复是:不用急着还钱,等孩子出院回家养好了身体,你来我店里上班吧,你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
  我愣了愣,再次回想自己醒之前的那个噩梦。
  “好,谢谢虹姐。”我没有犹豫。
  “这么爽快,你终于想通了。”
  “想不通也没有办法,就像你说的,我没有退路。”
  “其实我们这一行不是你想象中那样肮脏不堪。你也去我家了,你看我儿子性格多开朗,我开店十几年了,靠着自己买房买车养大了儿子。”
  我自我催眠般打字回道:“就是给人洗脚嘛,靠双手劳动挣钱,不丢人。”
  “我看了我儿子平板电脑里的东西,你写的那些不只是单纯的梦境。实话告诉你,那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虹姐发来的消息让我很意外。
  “你吗?你看见过吗?”我追问。
  “当然。我的店里经常有。”
  我看着虹姐发给我的聊天记录,心中一惊,半天不知道怎么聊下去。
  “你害怕吗?”虹姐追问。
  “不害怕,有什么东西比贫穷更可怕吗?”我淡淡回道。
  “我这里不是普通的足浴店,我的客人多半都有特殊需求。”
  “特殊需求指什么呢?”
  “鬼的脚其实在阳间是不着地的。但是他们找到我洗脚,我能帮他们在阳间变得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你这么厉害!”我顺带给虹姐发了竖起大拇指点赞的表情。
  “我不厉害,是我师父厉害。那天你去我店里应聘,我师父看见你了,后来我把你撵走,我师父把我骂了一顿。老人家说你的命格就适合干这一行。”
  “那你们那里其实不是真正的足浴店,你们不给活人洗脚,是给鬼魂洗脚,是么?”
  我又陷入深思,回忆那天去应聘,当时除了虹姐和我,根本就没有其他人。我心想,难道她的师父是鬼魂?
  “不是。我们主要挣活人的钱。但是给鬼洗脚,他们能帮我们打通财路。那些妖魔鬼怪,是我店里的财神爷。”
  “给鬼洗脚,难吗?会丧命吗?”我想既然都聊到这里了,我就把顾虑都明说出来了。
  “不会。你看我,干这一行十几年了,不是活得挺好。你也不用担心会对孩子造成影响。我儿子身心都很健康,学习成绩也很好。”
  “那是你命好。我前婆婆找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命特别不好,所以才会生一个得了绝症的孩子,她很嫌弃我,撺掇着他儿子跟我离婚。”
  “我师父说,你阳间福缘浅薄,所以命苦。但你只要入了我们这一行,你必将混得风生水起。”
  “我只想挣点钱,能养活自己和孩子就好。”
  “我师父刚刚对我说了,你只要入我们这一行,你孩子的阳寿还可能因为你而延寿。”
  这一刻,我激动了。
  “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看了看在我身旁已经熟睡的孩子,转而像看见救世主一般,盯着微信上虹姐的头像。
  她的头像和她的名片上的写真照片是一样的,但点开她的头像,我才注意到,她的双脚是一对白色的枯骨。
  “我为什么要骗你呢?你自己想想,你身上有什么好值得我骗的。”虹姐如是回复道。
  虹姐说话,一针见血。
  我闭着眼睛想了想,从出生到现在,童年里父母带着弟弟去大城市打工,将我一个人留在农村, 自己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在破旧不堪的老宅里睡觉。
  后来上了大学,前夫送我一朵玫瑰花,我就被他的甜言蜜语骗得神魂颠倒。
  可是嫁人以后呢,婆家人嫌弃我没有陪嫁的嫁妆,记恨我父母吞了所有的彩礼钱,一直不把我当个人看。
  再后来孩子一岁多就确诊了脑癌晚期,农村文盲的前婆婆本来就喜欢骂女孩子是赔钱货。孩子这下得了绝症,老婆子直接快刀斩乱麻,想方设法将我和可怜的孩子,一并扫出了家门。
  再后来带着孩子流落到这个陌生的城市,遇见在校外勤工俭学的前男友,与他谈了一场看似是救赎的恋爱。最后他也因为嫌弃我和孩子拖累他,选择从我们的生活消失不见。
  我眼里含着泪,嘴角挂着冷笑,对虹姐回道:“是的,我没什么好值得你骗的,我是贱命一条。谢谢姐姐慷慨解囊。”

  5.
  “以后跟姐混,我不许你,也不许任何人这般说你自己。你不是贱命一条。我师父说了,依你的命格,你会比我有出息。”虹姐发的是语音消息,语气里多多少少带点“护犊子”的意味。
  从小不被看重的我,很吃这一套。但我很清醒,没有把这话当真。
  “我没有什么大志向,我现在就想挣钱。”我老实回道。
  “我说的这些前提是,你要入我这一行,还要守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嗯,都有些什么规矩呢?姐姐不妨和我先说一说,我准备一一记下来。”我准备着虚心受教。
  “这样吧,我把我师父的联系方式还有住址发给你,你出院后,先抽空去看看我师父。”
  聊到这里,我又产生了警惕心。
  我很难完全去信任一个人。我和虹姐总共就见过两次面。
  虽然她帮了我,但我并不能因为这些,就去一个陌生人家里造访。
  我的死活就算不重要,可我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的女儿该怎么办。
  “到时候我们去你的足浴店里见面吧,有什么问题,再一起沟通。”我对虹姐婉拒道。
  “也行。”虹姐同意了我的提议。
  “谢谢姐姐的理解。”我感激地回道。
  “没事。早点休息吧,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别再让自己病倒了,你病倒了,你女儿的世界就坍塌了。”虹姐如是回道。
  “好的。”我回道。
  “再见。”虹姐终止了微信会话。
  半夜孩子又哭醒了,庆幸的是单人间病房里只有我和她,我不用担心我们母女打扰到别人。
  “妈妈,床边站着一个老奶奶。”黑暗里,孩子指着床边的空气哭哭啼啼。
  “嗯,不要怕,有妈妈在,没人敢伤害你。”我没有开灯,盯着孩子手指的方向,镇静地回道。
  “妈妈,老奶奶在盯着你看。”孩子的声音在发抖,眼睛瞪着床边。
  我根本看不见孩子所说的老奶奶,我试着将病房的灯打开,可灯刚被打开,又突然不亮了。
  孩子被吓得缩进了我的怀里。
  黑暗里我凝神盯着孩子的双眼,我竟在孩子的眼睛里看见了她所说的那个老奶奶的身影。
  我顿觉后背一阵发凉。
  虽然心里瘆得慌,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仍是在盯着孩子的双眼。
  孩子黑色的瞳孔里印着一个身形佝偻的白发老婆婆的影子,她面色苍白,一动不动。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鬼。
  我内心惊慌无比,仍旧强装镇定。
  “请你离开,别吓着孩子。”我偏过脸盯着床边一团模糊的黑影,冷戾地催道。
  “她前世是我妹妹,我来接她走的。”这黑影竟发出了苍老的声音,吓得我心头猛然一颤。
  我自己都能听见自己胸膛里紧张慌乱的心跳声。
  我已经被吓得头皮发麻手脚发软,可仍是强硬地回道:“你不能带她走,我不同意,谁也别想带她走。”
  “我妹妹这一世投胎做你女儿,过得太苦了,我带她走,是带她脱离苦海。”黑影飘忽到床头来,阴声对我回道。
  我沉默了。她说的好像是那么回事。
  我突然不怕这鬼影了,恐惧过后,我的心一下子被一阵猛然袭来的悲伤层层包裹。
  看着孩子稚嫩的脸,和满是泪水的双眼,我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我放肆地闷声哭着,整个身体都在跟着发抖。
  “我不想跟你走,我要妈妈。”身下的孩子转过头去,看着床头的黑影哽咽道。
  呲地一声,病房里的灯自己亮了。
  “妈妈不要哭,老奶奶她已经走了。”灯亮后,孩子泪眼汪汪看着我安慰道。
  我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睛。我忽然明白什么叫“鬼见愁”,我多半就是那“鬼见愁”。
  鬼见了我哭死哭活,都发愁得躲起来了。
  一周后我带着孩子出院了,办理完出院手续,我的银行卡里多出了十几万块钱。
  这让我很不安。
  熬到孩子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恢复正常了,我把孩子送去了幼儿园,就去了虹姐的足浴店。
  室外零下二十度,而虹姐的足浴店体感温度至少零上二十七八度。
  进店后,我发现门店前厅根本没有人。早晨出门前我在微信上约好的见面时间。
  我按照约定时间到店了,不见虹姐的人影。我热得脱掉了身上的羽绒服,听见店铺一侧的走廊里隐隐约约传来女人的声音。
  “虹姐?”我朝着漆黑狭窄的走廊走去。
  我发现长长的走廊两侧连着两排好几间房间,每间房间的门上都有类似酒店宾馆客房门上的编号。
  走廊里的灯及其昏暗,里面又闷又热,空气浑浊。
  “师父轻点儿,啊,疼!”门牌号14的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叫声。
  这叫声难免让我浮想联翩。这声音听起来像是虹姐在哼哼唧唧。
  我僵直地站在那间房间门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继续找虹姐,还是应该先回避一下。
  脑海里全是一条美艳婀娜的青蛇盘着一株苍劲老树上下摩挲的画面……
  突然我的微信响了一下,是虹姐给我发的消息。
  虹姐说:我和师父在14号房间,你进来吧。
  我一愣,隔着门听着房间里的动静,抬起手缓慢地轻敲了一下门。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开门的人正是虹姐,她用右手给我开门后,又迅速收回右手,用右手捂着左手的手肘。
  “嘶——疼死我了。”虹姐皱着眉,身上衣着整齐,妆容精致,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它该在的地方。
  我心里嘀咕:难道是我思想龌龊了?
  “姐,你的手怎么了?”我迈步走进房间,打量了一番里面的摆设,房间并没有床,只有一张实木雕花的坐塌和同材质风格的茶几,围着茶几摆放的四张靠椅。
  这间房有些阴冷。墙上挂着几幅字画,画上的题字如飞龙走蛇,我辨不出那都是什么字体,甚至正经认不出几个字。
  我环顾四周,并未见方才隔着门听见的虹姐所喊的“师父”的身影。
  我注意到茶几上的两只建盏里是盛着茶汤的。
  “手骨错位了,刚才让师父帮我复位了。”虹姐坐在茶几旁,示意我也坐下,并新拿出一只建盏,给我斟茶。
  我又回头四下打量一番,心里直叹:师父何在?难不成大白天闹鬼了?
  6.
  “噗嗤——”虹姐被我小心翼翼又疑神疑鬼且不敢声张的模样逗笑了。
  “师父呢?我刚才听见了都……”我望着虹姐问道。
  “师父就坐在你对面。”虹姐收住了笑,用眼神和我座位对面的空气交流了一下。
  有了之前陪着孩子住院,第一次看见鬼的经历,这一回我镇定多了。
  我说服自己以后要习惯这种撞鬼不见鬼的情况,装出一副很淡定的样子,看着虹姐轻松问:“能让师父现身吗?”
  “你先喝口茶。”虹姐端起一盏茶,边饮茶边示意我先喝茶。
  “我不渴。”我躲闪着虹姐的眼光,婉拒道。
  心里想着,万一这是家黑店,万一她给我的茶里下药了,给我迷晕了,再把我的肾啊,肝儿啊,心脏啊,割了去卖掉,那不得卖上一笔大价钱。
  虽然她先借了二十万给我急用,但是万一这是新型行骗招数呢?我的心肝脾肾应该不止值这个价。
  毕竟,这才是我们第三次见面,还都不知道彼此的真实姓名。
  我之所以对虹姐有这么强的防备心,也是因为以前被骗得太惨了。
  至于都是怎么被骗的,关于那些往事,就不要再浪费笔墨了。
  “不喝这茶,你恐怕没有办法见到我师父。”虹姐冷着脸,对我说道。
  我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不识好歹的意味,着实是挺伤人的,我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一时不敢看虹姐的眼睛。
  “那……那就先不见了。”我再次拒绝喝茶,明显语气不够狠,也不够坚决。
  “真不想见了?”虹姐的语气越来越有压迫感。
  我快速地扫了扫虹姐冷峻的脸,又躲闪开,暼着茶几上的黑色茶具,很怂地说:“师父如果真想见我,早就现身了,何必非要我喝这盏茶呢,我,我又不渴的。”
  “哈哈哈!这孩子,你说她到底是聪明呢,还是真傻呢?”一声爽朗的大笑声,在我对面突然响起,我循声望去,见我对面的座椅上慢慢显现一个身影。
  一开始是显现一双穿着七八年代时兴的手工黑色老布鞋的大脚,慢慢地由下往上显现出一个穿着深灰色民国风长衫的身子,最后就剩下脑袋,半隐半现,让我盯着看得不停揉眼睛,以外是自己眼睛花了。
  虹姐看着我对面的“见尾不见首”的师父,撒娇道:“师父,你说她气人不?”
  “你命好,小时候就遇见了师父,这些年过得也算太平安稳,你不像她,受了太多苦,难免疑神疑鬼,对人有很重的戒备心。你别跟她计较。”
  师父的音色听起来不像虹姐所说的“老人家”的声音。如果让我光从音色来推断的话,师父也就四五十岁上下?
  但我看师父的这身打扮,着实像是至少从一百年前穿越而来。
  听师父说完这番话,我只觉得鼻子里一阵发酸。我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人这么替我说过好话了。就因为我是孩子的妈妈,似乎所有人都觉得我就应该坚强,应该无比懂事,应该做事说话都滴水不漏。
  可从小到大,我得到的温暖少之又少。所以,陌生人的一句温柔的话语,就能让我感动好久。
  不过如今,“糖衣炮弹”也罢,“甜言蜜语”也好,都不能让我快速放下戒备心。
  我看着对面师父模糊的脸,冷声问:“师父与我素昧平生,为什么要替我说话?师父为什么不敢露出真面目呢?”
  “你放肆,你怎么能这样同师父讲话呢?”虹姐开始呵斥我。
  “无妨。”师父抬起手来,示意虹姐不要动怒。
  此时我才注意到师父的双手,那并不是我事先想象中的模样,我以为那会是一双满是青筋和褶皱的老手。
  其实那双手,看起来并不老。师父的手看着很有力量。
  我心里想,那双大手不知是冰冷的,还是跟活人一样有热度。
  “孩子,如果我说,你我是故人重逢,你信吗?”师父温声对我问道。
  我心里一阵冷笑:我前男友跟我谈恋爱时,为了接近我,也是说我与他前世有段缘分。
  我淡漠地看着对面模糊的脸,冰冷地说:“不的,我不信。我也没有兴趣去求证这件事的真假。我来店里,来找你们,只是想来打工挣钱的。”
  “好,好。那你留下来挣钱吧。”师父点了点头,温声回道。
  我转了转眼珠子,严声说:“我不一定留下来呢。你们得先我谈好,我的工钱怎么算的,还有具体的工作内容。”
  此时,我又匆匆扫了一眼虹姐的脸色。她看起来很是愤懑,但是她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冷戾地瞪着我,一声不吭。
  “这样吧,你‘上钟’一次五百块,‘下钟’以后,时间自由安排,不用像其他员工那样需要‘坐班’,你‘点钟’的价格是一千,当然前提是你自愿。”师父温声细语安排道。
  但我根本没听懂。
  “我听不懂。”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无知,直接对师父回道。
  “上钟:就是我们给你排客人,让你去上工给人洗脚。到钟:就是你给人洗脚到时间结束了。点钟:指有客人点名指定要你去给洗脚。明白了吗?”虹姐压着火气,望着我不太耐烦地解释道。
  我点了点头,又在脑后里回想了一遍师父谈的工价,想着只要我一天“上钟”一次,我和孩子的生活就有保证了,其他时间我就能自由安排了。
  我暗自庆幸,这样就能挣到钱还能顾及到孩子了。
  “你考虑好了吗?”师父对我问道。
  “考虑好了,今天能上班吗?”我看了一眼虹姐,对师父问道。
  “当然能,一会儿就让阿虹出去给你‘上钟’。”师父爽快回道。
  “师父,她还什么都不会啊……”虹姐有些为难了。
  “她什么都不会,不是还有你教她吗?”师父严声对虹姐回道。
  “我不想教她。”虹姐嘴一噘,在师父面前耍起小脾气了。
  “你不教她,那我教她?”师父轻声说着,并站起身来。
  虹姐也紧跟着师父站起身来,与师父商议道:“师父,您忘了吗?我都很久不‘上钟’了。让阿东教她吧,阿东手艺好。”
  “她的工钱定得比阿东都高,你觉得就阿东那个小心眼,能愿意好好教她吗?”师父站直了身,面对着虹姐反问道。
  此时看着师父挺直的身板,发觉他更是一点也不像“老人家”。
  虹姐颇有些委屈地抬起双手,看了看自己十分珍视的纤长美甲,娇声说:“那好吧,不过我好久不‘上钟’了,我得去美甲店,先把自己的长指甲修剪掉。”
  “你去吧,让她先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快回便好。等你教会她了,你的指甲还是能留长的。”师父像哄孩子一般,温声对虹姐回道。
  今天先更六章,以后基本每天都会抽空来更新。谢谢各位涯友的支持,比心。

  
  各位涯友晚上好,我是在打工的间隙抽空用手机码字写下的,关于我的所见所闻所想和所梦,每天都会坚持写一点。文字就是我最好的伙伴,谢谢大家的支持。
  天要亮了……
  7.
  看着这师徒两人一来二去的作态,加上我进房间之前在门外听见的动静,我又开始在心底浮想联翩起他们的特殊关系了。
  不过这些浮现只能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最关心的还是“上钟”挣钱的事情。
  虹姐去美甲店修剪指甲了,14号房间里就剩下我和师父。
  “你给自己取个艺名吧。”师父摆弄了一下长衫的衣摆,坐了下来。
  他的举止腔调像极了我在影视剧里见过的民国教书先生。
  为了取一个洗脚圈的“艺名”,我真是搅尽了脑汁……
  我思索了一会儿,看着整颗脑袋时隐时现的师父,低声说:“我要把客人的脚洗干净,洗得一尘不染。艺名就叫一尘吧?”
  “一尘?要不叫尘一吧?”师父慢悠悠问道。
  “嗯,尘一,听起来像出家人的法号,我如果用这名号,真怕辱了佛门。”我不由地感叹道。
  “无妨的。姑且用着吧。”师父淡淡回道。
  “谢谢师父。”我盯着师父脖子以上的空气谢道。
  “当着阿虹的面,你可以喊我师父,现在阿虹出去了,你不必称呼我师父,叫我暮雨。晨钟暮鼓的暮,雨天的雨。阿虹都不知道我的这个名号。”
  师父说得很认真。但他此刻在我面前的样子是没有头的,我都看不见他的模样和神态,不愿与他有太多交流。
  “哦。”我近乎敷衍地回了一声。
  师父脚不沾地,幽幽地飘到我身前,我近距离地看着师父脖子以上的部位,好像恍惚间有那么一刹那能看见他的脸。
  匆匆一眼之间,发现师父的脸有点英俊呢。
  “想听你喊我一声‘暮雨’。”师父的脸出现了,他最好看的部位是眼睛。
  我这才发现师父长得还真不显老。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无法叫出他的名号。不就是一声“暮雨”吗?为什么让我开口就这么难呢?
  “我……我叫不出口呢,师父。”我莫名地很抵触与师父对视,快速地扫了一眼师父的脸,只感觉很是陌生。
  “你还说你想挣钱,让你开口喊我一声‘暮雨’,你都不肯。你这样清冷孤傲,在这世上游走,能讨够生活费吗?”
  师父低眼看着我,他这是在用激将法呢。我抬眼匆忙看了看他的眼睛,又偏过脸去。
  师父的眼睛很亮,亮得像夜晚山头的月亮。
  我能感觉到师父对我有份情愫,或是有所图,所以我越发狂傲了。
  我看着房间里黑灰色的地毯,倔强地问:“师父这是在威胁我么?我如果不肯叫你一声你的名字,你就不让我在这里挣钱了么?”
  说完,我又有些心慌。
  这一时的赌气,真是在“赌”,“赌”师父对我到底有多宽厚的容忍度。赌输了的话,我猜我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如果你今天下午‘上钟’,你的客人让你喊他一声‘暮雨’,你会喊吗?”师父逼问道。
  男人啊,哪怕都变成了鬼,也仍旧真是磨人。
  我眉目一狠,抬头壮胆,瞪着师父的脸,很嚣张地回道:“如果我的客人让我叫一声‘暮雨’,我当然会叫。别说是叫什么‘晨雨’、‘暮雨’了,只要他高兴,他给的小费到位,我叫声爸爸都没有问题。”
  说着,我攥了攥拳头,努力挤出一股狠劲儿。这一把若是赌赢了,以后我能在师父面前横着走。
  若是输了,大不了刚入职就失业。反正,我也没觉得这是份多好的差事,本来就是他们上赶着来找我的。
  师父被我怼得一时愣住了,他摇了摇头,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这14号房间里,越待越觉得冷,索性自己也开门出来了。
  虹姐回来得挺快。她把我带到门牌号是8的房间里,拿我的双脚做示范,亲自培训我。
  8号房间的装修风格与之前我去过的14号房间截然不同。
  这里的陈列摆设更像是一间标准的酒店客房。房间里除了有酒店客房的大床和衣柜、书柜之外,还有一张专为做足浴而添置的半躺式懒人沙发。
  这是我第一次享受洗脚和脚底按摩。长达两个小时的传授技艺的时间里,我一直在认真聆听,观摩,用身心感受着这门手艺的绝妙之处。
  但是,虹姐的手艺太好了,我竟然舒服得睡着了。我是被自己手机里的闹钟吵醒了,四点十五分,我得去幼儿园接孩子放学了。
  这一天一分钱没挣到,就要下班了。醒来时,房间就剩下我一个人,脚已经被放到了沙发上,身上还盖着柔软的被子。
  房间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赶紧穿鞋出门,走到前台,看见如虹姐在跟一个女工聊天。
  “今天你坐班,把晚上要‘上钟’的姐妹按照时间顺序排一下表,一会儿交给我。”虹姐在给女工安排工作,见我走了过来,于是摆手示意那女工进店去忙工作。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你怎么不喊我醒来呢?”我走到虹姐跟前,颇有些不好意思。
  “你睡得太沉,我叫了你,没叫醒呢。”虹姐在我耳边小声补充道,“师父被你气走了,你到底怎么惹他老人家生气的?”
  “我得去接孩子放学回家了……”来不及解释,我着急去接孩子。
  “不行啊,我给你‘上钟’了,一会儿五点钟有位客人被排给你了。你给幼儿园老师打个电话,让他们帮你再看两个小时的孩子。”虹姐拦住了我。
  “幼儿园老师也要下班回家啊,怎么可能愿意帮我加班看孩子?”
  “当然可以,我儿子小时候经常在幼儿园老师那里待到八九点钟才回家,你得给老师另外加钱,按小时算钱。”
  “好,那我打电话给老师问问看。”
  三分钟后,问题解决了。幼儿园里面真的有老师愿意帮我看孩子,一个小时五十块。
  我“上钟”一次两个小时五百块,给幼儿园老师一百块,还剩四百块,这当然划算的。
  “你去换一下工服,一会儿客人就到了。五点钟,19号房间。”虹姐给我拿来工服,让我做好“上钟”的准备。
  我去换衣间换上了工服,工服是嫩黄色的,V领短袖加高腰九分裤,中规中矩的套装,没有任何刻意暴露的地方。
  我很难忘记第一次“上钟”服务的客人。
  用紧张、局促、忐忑都不足以描述我的心情。
  在抽空码字呢,今天晚上来更新,欢迎涯友们常来楼里坐坐。
  下班了,回家把手机里的稿子传到电脑里面,再检查一遍笔误就来更新。
  8.
  庆幸这位朱姓先生虽然看出来我是新手,但是并没有丝毫刁难我。
  正是他的涵养和包容心,给了我信心。
  这位朱先生的脚并不臭。他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从头到尾温温柔柔。
  “新来的吗?”他轻声问。
  “嗯,是。”我埋着头给他洗着脚,第一次给陌生男人洗脚,我承认我脸红了。
  我脸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我心底莫名觉得羞辱,虽然这位朱先生文质彬彬,并无任何对我羞辱的言行。
  “新手价这么高,很少见。”朱先生淡淡地说道,没有刻意调侃的语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越发紧张了。我埋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朱先生的双脚,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也是,你和那些刚入社会的小姑娘不同,你看起来像是有些社会阅历的人了,你入这一行,一定是迫于生计无奈的选择吧。不给你足够的钱,你怕是不能愿意留下来。”
  没等到我的回应,朱先生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嗯。”我还是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低声应了他一下。
  “你出来干这一行,你老公和家里人是怎么想的?”朱先生轻声问道。
  “我没有老公。我的家人只有孩子。孩子太小,不知道妈妈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低声回道,继续按照虹姐教我的手法,给朱先生按着脚。
  朱先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轻声问:“这是你第一次给人按脚吧?”
  我心虚极了,想着这都被他察觉了,想必多半是我没按好他的脚,让他不舒服了。
  我悄悄深吸一口气,更是不敢抬头看他了,只用极微弱的声音回道:“如果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马上改。”
  “额,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按得挺好。”朱先生轻声回道,随即陷入了沉默。
  约莫了过了十几分钟,我抬头看了一眼朱先生,发现他闭着眼睛,应该是睡着了。
  我给他把脚擦干净,盖好被子,坐在一旁守着他,因为他随时都可能醒过来,没有到时间,我是不能随意离开的。
  大概睡了一个多小时,朱先生醒了,他看了看时间,起身离开了。
  我也就顺利“到钟”下班了。离店的时候,领班的王大姐加了我的微信,把今天的工钱五百块通过微信转账给了我。
  王姐告诉我,今天这位朱先生,是虹姐特意帮我安排的。王姐说这位朱先生是常客,脾气秉性极好,店里的女工都愿意给他洗脚,因为过程格外轻松。
  夜里哄孩子睡着以后,我特意给虹姐发微信表示感谢。
  虹姐在微信上回复道:“尘一,你给我打工,我帮你是应该的。不过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今天是怎么把师父惹生气的?我已经好多年没见他老人家生气了。”
  “师父很老吗?为什么你总称呼他‘老人家’?我没有故意惹他生气啊,只是他让我喊他名字,我不愿意,他就离开了。”我躺在床上回着虹姐的微信。
  “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告诉我,我爷爷是他的晚辈。虽然我没有看见过他的模样,但是按照这么推算,他是很老了啊。”
  “哦……”我思索着,心中诧异,虹姐竟然一直没有见过师父的面容。
  可我藏着心机,暂时不打算把自己看见师父样貌的事告诉虹姐。
  “对了,你刚才说师父让你喊他的名字,师父的名字是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呢……”虹姐追问道,并给我发了一个脑袋上冒问号的表情。
  这……
  “暮雨。”
  “啊?师父的名字这么诗情画意?”虹姐还回了一个捂嘴笑的表情。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叫不出口。”我纳闷地回道。
  “没事,下次我遇见他,我叫他的名字试试,说不定他能高兴起来。”
  “嗯,那好。”我不在意地敷衍了事。心里还在忙着盘算着以后每天挣多少钱,一个月,一年,能攒下多少钱,算计着什么时候能把欠下的债还清。
  “你明天几点能过来‘上钟’?我好给你排班。”
  “明天早上要带孩子去医院复查,明天下午应该能过来。”
  “要不明天你从医院出来后把孩子带到我店里来吧,我帮你看孩子。”
  “那怎么好意思,照看孩子很辛苦的。我还是送她去幼儿园吧。”我婉拒着虹姐。
  其实心里是觉得足浴店不干净,环境复杂,不适合让孩子去。
  “你今天晚上凌晨一点,有‘点钟’,1000块。幼儿园老师不能通宵给你看孩子吧,就算能,你放心吗?”虹姐的这段回复里,最扎眼的就是那个数字。
  我当然想挣钱,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我是新来的,怎么会这么快就有‘点钟’呢?这么晚,是什么人呢?”
  “不是什么人,实不相瞒,是个孤鬼。你肯来的话,明天天黑时赶过来就行,把孩子带来,我能帮你看孩子。我把监控连到你的手机里,你随时能通过手机里的监控影像看见你的女儿。”
  如果不是穷怕了,谁会愿意去跟鬼讨生活呢。
  “好。”我彷徨而无奈地回道。
  “早点休息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随时打我电话。”
  “谢谢虹姐。”
  手机安静了,黑夜里,看着孩子熟睡的脸,我却无法安心入眠。
  对于这份工作,我心里很难适应,别说要去跟鬼打交道让我惶恐不已,单单是给陌生人洗脚这件事,就让我心里满是抵触。
  可我要反复在心里给自己洗脑,强迫自己去面对,去学习适应。
  这一夜,我又失眠了。天亮后,我带着孩子来到医院复查,做各项检查,直到下午两点多,我才拿到所有的检查结果。
  拿着一沓报告单和CT片到专家那里询问孩子的康复状况,医生说孩子的脑积水虽然被排空了大部分,但是又有新的脑积水在增加,而且肿瘤仍旧在扩散生长。
  听完这些话语,我只觉得心底压着的石头更沉了。
  我抱着孩子来到医院门外,看着大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想过如果我们这样走进去,会不会解脱。
  “妈妈,我想吃肉。”孩子在我耳边乖巧地说道。
  “好,妈妈回家给你做红烧肉。”我抱着孩子温声回道。
  回家后,我花了两个小时耐心地给孩子做了软糯咸香的红烧肉,孩子吃得很满足。
  吃过饭以后,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北方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快。
  想到一会儿就得把孩子带到足浴店,我又陷入无尽的焦虑和不安。
  头痛发烧了一晚上……一会儿就来更新帖子
  9.
  但生活就像一只巨大的石磙,它推着我逼着我向前走着,一旦我倒下去,它就会把我和我怀里的孩子压得血肉模糊。
  这个冬天特别爱下雪。足浴店离家很近,我带着孩子散步走在小雪里,天色刚黑,路上都是赶时间回家的人。
  孩子穿着防水的连帽羽绒服和雪地靴,她特别喜欢下雪天,快乐地跟着我一路踩着雪,伸着小手跟天上飘散而下的雪花玩耍。
  她甚至都不问问我要带她上哪儿去,好像只要跟着我,去哪儿都是好的。
  虹姐给孩子带来了一大盒崭新的积木玩具,领着孩子去了她私人的休息室里,并把她休息室里的监控连进了我的手机里。
  “你去14号房间。客人在那里等着你呢。”虹姐在休息室门口对我说道,并示意我看了看在休息室里面安静玩积木的孩子。
  “还早呢,还没到时间。”我记得虹姐之前说的时间是凌晨一点。
  “你不是还不熟悉吗,先去适应适应,孩子交给我,你就放心吧。”虹姐温善地看着我解释道。
  我无奈点了点头。
  “听虹姨的话,乖乖在这里等妈妈,妈妈上班挣钱给你买好吃的。”我对孩子温声说道,孩子乖顺地点了点头。
  我朝着14号房走去,到了门口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人声,便推门进去了。
  进门后,房门就自动关上了。房间里没有人。我看了看手机里的监控,发现虹姐在陪着玩耍,还把孩子逗得笑哈哈。
  “姐,14号房间没人。”我茫然地给虹姐发了一条微信。
  心里想着,虹姐只是教我洗脚按摩的技巧,并未告诉我该如何给鬼洗脚。
  “把茶几上的电茶壶打开,茶壶有水,你只管烧水沏茶,你把茶沏上,你的客人自然就现身了。”
  “那……洗脚的工具呢?我看了下,这房间里没有足浴盆。”
  “你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好吧。”
  我坐在茶几旁,开始烧水沏茶。这茶几上茶壶里的水闻起来味道很奇怪,说不清是什么味道。
  水烧开后,那怪异的味道越发浓郁了。茶包是黑色纸质的,茶包上面并无任何字样或图案。
  我从茶包里倒出些许茶叶进茶具里,才发现,这茶叶不像正常的茶叶,灰色和白色的碎末残渣混合在一起,倒像是人的骨灰。
  茶水是沸腾了,可是茶壶上的雾气是冰冷的。
  茶是泡好了,可我都不敢大口吸气。生怕吸气吸猛了,会把这怪味都吸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姐,茶沏好了。”我低头看着手机,先是看了看监控里的孩子,然后打开微信,找虹姐说话。
  “你抬头……”虹姐回道。
  我一抬头,看见戴着旗头,身着旗装,类似清宫剧里贵妃娘娘打扮的女鬼坐在了我对面。
  她面容冷艳,衣着雍容华贵,像是从清朝年间穿越而来。
  我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想拍张照,发现手机摄像头对着她时,却照不出她的身影。
  我只能放下手机,用我的眼睛,贪婪地观赏着这位清宫大美人。
  “你看够了吗?可以开始给本宫浴足了吗?”清宫美人开口说话了,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我眨了眨眼,才从她的美貌里清醒过来。
  “浴……浴足……”我傻眼了,听着她自称“本宫”,我差点给她跪下。
  “虹姐,她要洗脚。”我赶紧拿起手机找虹姐。
  “茶几底下有抽屉,你打开,里面有浴盆,你拿出浴盆放在她脚下,然后用手指按一按浴盆的正中心,就有水洗脚了。”虹姐快速地回复道。
  我按照虹姐的指示,从茶几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只棕色的旧得都包浆了的木盆,起身将木盆端到了清宫美人的双脚下。
  我蹲在木盆边,伸手按了按盆底中心的暗红色印记。我的手指刚按下去,就感觉指头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刺破了。
  我本能地缩回手,只见那根碰过了木盆中心的手指头哗哗鲜血直流。
  滴滴哒哒,好多滴血落进了木盆里。我将破了一道小口的手指头咬在嘴里,目瞪口呆地看着盆中诡异地升起了半盆的血。
  我昂头看着眼前正襟危坐的清宫美人,她正用鼻孔对着我,冷声说:“还不给本宫跪下,伺候本宫浴足?!”
  嘣地一声,我鬼使神差真就双膝跪地了。
  我是不愿意下跪的。但是想到我今晚“下钟”后,就能得到一千块的转账,那就暂且先跪着吧。
  我给清宫女鬼逐一脱下她的“花盆底”鞋和布袜,发现她的一双脚已经彻底畸形,脚趾粘在了脚底部靠近脚后跟的地方,脚指头早已被压得扁平,最小的两根脚指头已经长进了脚底板的肉里面。
  她的脚掌还没有我的手掌一半大呢。
  我心里纳闷着:满族人不是不裹脚吗?所以满族女子才要穿‘花盆底’鞋,将一双大脚藏在旗装的裙底下……
  怎么她是裹着小脚的?难不成是汉人?我想了想,那也是有可能,毕竟皇帝烂情,见一个爱一个,才不管是汉人还是满人。
  捧着这样一双冷冰冰的畸形的脚,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当我捧着她的脚,伸手进木盆的血水中时,发现这血水竟缓慢地变得温热了。
  我按照虹姐交我一套按脚手法,给这位裹了小脚的清宫女鬼坐起了脚底按摩。
  滴滴哒哒,盆中滴落了几滴水,我抬起右手的胳膊肘蹭了蹭脸上的水滴,才察觉自己莫名其妙哭了。
  噌地一下,我突然直立起身,转身径直朝着房门口走去。
  我活儿还没干完呢,怎么能走掉……可我的双脚根本不听我使唤。
  我想回头去拿我的手机,可我的头不让我回头。
  我的亲娘啊,我这才意识到我这是被女鬼附体了。这一千块钱挣得太难了,还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女鬼借着我的身体走进了门外的长廊里,沿着长廊朝着店门口快步走去。
  这过程中,我看见了虹姐抱着我女儿从她的休息室走了出来。
  我想停下来,问虹姐大晚上把我女儿抱出来是要去做什么,但是我的嘴不让我说话,我的眼睛都不让我多看一眼我的女儿。
  我急得眼珠子乱转,连舌头都在嘴里和牙齿打架。可是有什么用呢。我还是被这女鬼带出了门,她在我的身体里,可我一点也不知道她的想法。
  外面零下二十几度的天气,她把我这样“带”出门,也不让我先把外套穿上。
  头痛得想吐……躺在床上用手机写帖子。希望晚点能好起来。
  接受孤独,享受孤独。
  晚上来更新
  10.
  雪停了,可是空气冷得更冰刀子似的,一丝丝一刀刀割着我身上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
  这应该就是俗话说的,冻得肉疼。
  这女鬼带着我的脚在寒夜里大步地走着,她想干嘛,这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此刻心里想的是:如果能活着回去,看见我的女儿毫发无损,那下一次再让我干这种活儿,必须得加钱,要双倍,不,得要四倍!
  女鬼带着我的身体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穿行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已经冻得意识不清了。
  等我恢复意识时,我已经回到了足浴店里的14号房间,双手和身上的工作服上都沾着血迹。
  我坐在茶几旁的靠椅上,对面的清宫女鬼早已不见踪影。我发现,我之前给她斟的那盏茶,已经被她喝光了。
  我拿起茶几上的手机,一边站起身打开手机里面的监控画面,一边朝着门外走去。
  此时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我看见监控画面里,孩子在虹姐的休息室里睡着了,睡在了休息里的一张折叠床上,身上盖着满是小猪佩奇卡通画的小棉被。
  我女儿最喜欢的动画片就是小猪佩奇。
  突然就心安了许多。
  刚来到门外,我就撞见了虹姐。
  走廊里静悄悄的,除了虹姐,再无其他人的身影。
  “先去更衣室洗个澡吧。”虹姐脸色一沉,抬手指了指我身上和手上的血迹,低声说道。
  “得加钱。”我阴沉着脸,憋着火气,看着虹姐说道。
  “加多少?”虹姐盯着我的双眼问道。
  “再加三千。现在就给我转账,不然我再也不来了。”我咬了咬牙,忍着怒气,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低声回道。
  说完我便扭头走开了。
  我拿着手机来到虹姐的休息室,看了一眼孩子,见孩子睡得正酣,便放心地去更衣室的浴室洗澡换衣服了。
  刚洗完澡换上自己的衣裳,拿起手机,发现虹姐已经在微信上给我转了4000元。
  我当然毫不犹豫把钱收了。我来到虹姐的休息室,不忍心叫醒熟睡的孩子,我守在孩子身边,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那位清宫女鬼了,她生前是汉人,出生卑贱,在大街上卖艺讨生活时,被微服私访的皇帝一眼看上,带进了皇宫。
  她为了权力,步步为营,二十岁便成了皇贵妃。她青梅竹马的师兄,为了见她一面,放弃了男儿身,后又为了救她丢了性命。
  可她命薄,师兄去世后,她不幸染病离世,变成鬼魂游荡人间至今,可飘在阳间时日太长,她阴气太重,无法靠近阳气正盛的师兄,只能靠浴足换魂之术,借我的身体去见她那师兄的转世……
  “妈妈!”孩子的哭喊声将我从梦境中惊醒。
  “怎么了,宝贝?”我看着哭得满脸是泪的孩子问道。
  “我想尿尿。”孩子哭着回道。在新环境里睡醒,她不适应,不知道卫生间的位置,又不敢乱跑。
  我带着孩子上完卫生间,简单地梳洗后,准备送孩子去幼儿园,然后我自己回家再睡个回笼觉。
  刚来到前台,撞见领班的王姐和几个准备“上钟”的女工聊天。
  从他们夸张的神情看,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件。我凑近一听,他们讨论的是关于临街的一个小区里昨夜发生了命案。
  他们议论说是有一个男人被割了命根子,因为就医不及时,失血过多死在了家里。
  我环顾四周,并不见虹姐的身影。
  收了虹姐给我转的4000元钱,我无意多听各位工友讨论的关于命案的各种小道消息,带着孩子离开了。
  一个人回到家后,明明感觉精神萎靡,浑身酸痛,甚至连骨头里都好似在隐隐作疼,可我躺在床上却怎样都睡不着。
  我闭着眼睛,可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出现一个女人的背影,她走在黑暗里,一手拿着刀,一手捏着一截血淋淋的类似男人命根子的东西。
  我想着,那背影应该不可能是我,可越想越害怕。
  我在家里呆坐了一整天,期间自己做了一顿饭吃,直到下午我把孩子从幼儿园接回家,虹姐也没再联系我。
  天很快就黑了,我看着手机,心里想着,虹姐今天如果联系我晚上去“上钟”,我一定拒绝。
  我陪着孩子在客厅看动画片时,手机响了,是虹姐给我打来了电话。
  “你过来一下,师父要见你。”虹姐带着命令的语气对我说道。
  “我不去。我身体不舒服,今天想在家休息。”我冷声拒绝道。
  想到昨夜那一遭,我心里都有了把虹姐的联系方式拉黑的冲动。
  奈何,在她那里挣钱太快了,我舍不得和她断了联系。
  “你过来吧,师父在等你。”虹姐见我态度强硬,说话的语气又温和了一些。
  “让他不用等了,我今天不去。”我越发摆谱了。
  “你来吧,真有要紧事找你。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虹姐有些气恼了,却又在极力克制。
  我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女儿,淡漠地回道:“人命关天?谁的命?”
  “谁的命重要吗?难道除了你女儿以外,其他人的生死你都不关心吗?”虹姐又被我激惹得要发脾气了。
  “我能力有限,管不了那么多。没别的事,我挂电话了,再见。”我冷冰冰地回道。说完,我赶紧挂断了电话,因为虹姐在电话那头已经生气了。
  可她根本不能体会,我昨夜被鬼上身后,有多无助多绝望。这会儿让她生气去吧,我可不惯她脾气。
  “你太冷血了。”虹姐被我挂断了电话,开始用微信给我发消息。
  “我不冷血,昨天晚上我放了血给那女鬼洗脚,那血可热乎着呢。”我打字回道。随即看了看那只被木盆刮破的手指头,如今已经见不到任何伤口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在生我的气。但是,这是你的命。我们店,除了我,就只有你有这个能力给鬼魂施浴足换魂之术。师父提醒我,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才着急……”虹姐发过来的是语音,语气听起来有颇多的无奈和心酸。
  听着虹姐的声音有些许哽咽了,我遂又开始心软了。
  “到底什么事,你直接告诉我吧。”我打字回复道。
  11.
  “姐的后事。”虹姐发的是语音,是哭腔。
  听完虹姐发来的语音,我惊地坐直了身子。
  听着窗外呼呼的风雪声,我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大雪,这雪下得好似天宫里的一池子的棉絮,全被人一骨碌都倒了下来似的。
  我从家里去店里,正常情况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可近日风雪太大,还得带上孩子,我准备打车过去。
  打开手机里的叫车软件,输入目的地店名,却发现打车软件无法定位那家足浴店。
  我又换了一个打车软件,仍是无法定位到这家足浴店。
  这回我直接拿出了百度地图搜店名的定位,仍是无法定位,就像地图上压根就没有这个地方。
  此时手机里发出暴雪预警,提醒市民出行注意安全。
  这雪断断续续下了好多天了,之前来这座城市,一是因为想看北方的大雪,二是因为他在这座城市。
  可如今,雪是看够了,他也变成了我心头的一道疤。
  “你们店怎么在地图上没有定位?下暴雪呢,我想打车过去。”我给虹姐发微信回道。
  “正常啊,很多不起眼的小店,其实都没有定位的。你搜我附近一家肯德基的定位,打车到那里,下车走几十米,就到我店门口了。”虹姐语音回复道。
  虽然按照虹姐的办法打到车了,可我心里仍是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劲。
  带着孩子穿上防寒的衣物后,我们来到小区门外上了的士车。车子快到达目的时,我透过车窗又看见了那家足浴店。
  “师傅,就在这家足浴店门口停下就好,不用再往前开了。”我对司机师傅轻声招呼道。
  “什么足浴店?我怎么没有看见。窗户外现在是一片旧居民楼。”司机师傅纳闷地回道。
  “师傅停车。”我怔怔地盯着窗户外的足浴店,看着里面的灯火和人影,严声说道。
  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足浴店就在我眼前。我指着足浴店的门,对司机师傅说:“就是这家足浴店,门上还贴着招聘信息呢。我到地方了。”
  “是吗?这不是一道围墙吗?围墙上有道高门,里面是一两排老旧的别墅。”司机大哥一脸惊愕,对我高声提醒道,并瞪大眼睛回头看了看我。
  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精神病。
  “就在这里,是家足浴店,你仔细看看。”我用手指着足浴店的门,坚持回道。
  此时,虹姐穿着白绒绒的貂皮大衣,举着一把血红色的伞,从店门口出来,朝着我乘坐的这辆的士车走来。
  我带着孩子下了车,虹姐弯腰给我孩子撑伞。司机师傅的手里响起了乘客已付打车钱的提示音。
  “师傅,你看见了吗?足浴店……这位来接我们的人,是店里的老板。”我扒着车门,将头伸进车里,看着司机师傅的眼睛,再次确认道。
  “看见了看见了。”司机师傅圆瞪着眼睛,看了看窗户外,又一脸怪异地看了看正抱起孩子的虹姐,然后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连连点头应道。
  “暴雪天气,请路上行驶的车辆谨慎慢行。”车里的广播里发出了警告。
  我刚站直身子,关上车门,司机就猛踩油门,在暴雪里疾驰远行。
  跟着虹姐来到店里面,我们脱去了厚重的外套,在温暖的室内,孩子被带到了虹姐的休息室里玩玩具。
  虹姐再次给我的手机连上了她休息室的监控。我在休息室门口看着孩子里面自在地玩耍,心里仍旧是不安的。
  虹姐化着浓艳的妆容,可眼神里尽显倦意,她慵懒地做在沙发边的地毯上,陪着孩子边玩玩具,边轻声对我说:“你去14号房间,师父在里面等你。”
  “你不一起去吗?”我迟疑地看着虹姐,看她也不像是命不久矣。
  “我可不愿意去听师父安排我的后事,你自己去吧。”虹姐倦乏地低声叹道,“你放心,我会照看好你的孩子的。”
  “什么后事?你看起来不是挺好的么?”我不敢相信虹姐的话,望着她一脸倦容,轻声问道。
  “‘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我的时间,我自己知道。我离开这人世,倒也没什么不能放下的。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我那十八岁的儿子。”虹姐伸手摸了摸我女儿的小脑袋,幽幽叹道。
  我关上房门,来到虹姐身边,低声问道:“你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吗?”
  “没有,我身体很健康。只是时间快到了,所以最近一直在着急找人接手我的店,眼下这不是找着人了么?”虹姐抬眼望着我懒声回道,眼底闪过一丝泪光。
  “我才来两天,什么都不熟悉,什么都不懂,你可千万别走。再说了,实不相瞒,我未必能在这里长久待下去。”我看着虹姐的眼睛,诚挚地说道。
  虹姐突然抬手扶了扶额头,眉头紧蹙,低声急促地说:“你快去14号房间吧,师父在催你过去,你还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去问他。”
  “你看起来不太舒服,孩子不会吵着你吧?”我犹豫地看着虹姐问道。
  而我此时心底的潜台词是:你不会出现什么紧急状况,把我的孩子一个人撇下来吧,孩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虹姐听出了我的话外音,忙回道:“放心吧,这也不是我第一次给你照看孩子了,我还指着你留下来好好干活儿呢,明白这孩子是你的命,不能也不敢让她有任何闪失。”
  “那麻烦你了。”我对虹姐轻声回道。说完,我带着诸多的疑虑,来到了让我心有余悸的14号房间。
  我坐在14号房间的茶几旁,看了一眼茶壶里袅袅升起的寒雾,又低头打开手机里的监控影像,看见虹姐在安然地陪着我的孩子堆积木。
  “你好像对孩子格外不放心。”师父的声音在幽暗的房间里响起,他没有现身,我也不在乎他是否能现身。
  “我对人世早就厌倦了,唯独放不下孩子,她要生活,她要看病,她要上学,她需要爱和陪伴,而这些,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可我能力极低,性格孤僻,讨生活对于我来说,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我盯着监控影像里的孩子,低声叹道。
  “所以你才被逼无奈入了‘浴足’这一行,是吗?那如果哪一天,老天爷把你的孩子收走了呢?你就不活了吗?”师父的声音很柔,但是每个字都清晰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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