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清昏睡了三天方才醒来。
孙秀清一醒来就掀了被子拔剑对着西门吹雪当胸一剑。
西门吹雪没避。他本就不愿意和一个伤势未愈的弱质女流动手,更何况他杀了孙秀清的师父师兄。他从来就不是一个阻止别人复仇的人。
“你为什么不拔剑!”孙秀清红着眼眶望着他,眼泪已经要掉下来。
西门吹雪低头望了一眼伤口,血色殷红,甚是刺目。
可他似乎并不在意,只平静道,“我若拔剑,岂不是枉费了万梅山庄的珍贵药材。”
也枉费了叶孤城的照夜玉狮子和白玉生肌丸。
孙秀清又咬着牙泪眼朦胧的问道,“你又为何要救我?我的师父师姐都死了,为什么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着?”
生即生,死即死。生死的谈论从来都是徒劳且毫无意义的。
温热的鲜血润湿胸前里衣,西门吹雪突然就失去了和她继续纠结下去的耐性。
“既然活着,就好好的活。”
他注视着她,仍是冰冷的,迫人的锋利气息却褪下大半。
说到底,孙秀清沦落到如此境遇,的确有他的责任。
“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为你的师父和师姐报仇。”
·
孙秀清留在了万梅山庄。
偌大的山庄并不缺日常打理照料的女子,可多了一个孙秀清,用阿福的话说,这整个庄子,却像是活了过来。
西门吹雪练剑的时候孙秀清就站在旁边乖乖候着。
西门吹雪饿的时候孙秀清就亲自下厨给他煮汤做饭。
西门吹雪的衣服是孙秀清洗的。
就连西门吹雪晨起时的洗漱都是孙秀清一手在准备。
除了照顾一个西门吹雪,连万梅山庄的日常琐事孙秀清也一并得心应手的处理了。
西门吹雪是一个生活极为精致讲究的人,身边从来不乏伺候的女子,可他也的确不能接受孙秀清这样师出名门的女子天天围着他打转。他也明里暗里冷嘲热讽过,可孙秀清全然不把所谓的江湖名誉放在心上,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他的确是劝不了孙秀清,又不好派人赶她走。
西门吹雪第一次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比陆小凤还要麻烦的麻烦。
索性躲着,避而远之。
素来高傲的万梅山庄西门庄主在自己的万梅山庄也会有躲躲藏藏的时候。
管家阿福对此表示喜闻乐见。
·
孙秀清来到万梅山庄已经整整一个月。
锦荣记裁缝铺的王掌柜短短三天就已往万梅山庄跑了两趟,每一趟都带着新的布匹样式,和孙秀清一聊就是好几个时辰。
这事西门吹雪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是孙秀清的事,他并不想过多的干涉。
风华正茂的女孩子,又是万梅山庄的客,他总该给她一些自由的。
总之,不要再在他练剑的时候侯在一旁就好。
直到...
西门吹雪练完剑已是日暮,回到房间时正见阿福立侍在门外,还未等他走近,阿福便已迎了上来,恭恭敬敬道,“庄主。”
西门吹雪一敛剑意,问道,“何事。”
“是孙姑娘。”
阿福道,“这几日您老避着孙姑娘,她想见您一面,又怕叨扰,巴巴的叫我来这儿通报一声。”
西门吹雪沉默片刻,淡淡道,“知道了。”
然后回房。照例沐浴、更衣、拭剑。
夜色渐深,该用晚饭的时辰。
阿福走开了又回来,见西门吹雪仍在房里,忍不住提醒道,“庄主,孙姑娘还在等着回信呢。”
西门吹雪握着白绸拭剑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泰然的继续。
他当然没有忘记孙秀清在等他,只是他以为,她等的久了,就不会再等下去。
阿福道,“老奴斗胆有一句话要说。”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示意他可以说下去。
“庄主——”
阿福躬身,似是叹息,“再烫的茶水,也会有冷掉的时候。”
·
·
西门吹雪明白阿福想说什么。这个老管家虽已年过半百又深居简出,可早已深谙江湖世事人情能暖。
陆小凤也曾经问过他,西门,你这辈子是不是真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那时候他的回答是没有。其实也并非是没有,而是除了剑道,别无所求。
而他的剑,从未离开过他的手心。
所以他决定见一见孙秀清。
至少该和她解释清楚。
入秋。夜已微寒。
万梅山庄并无点灯的习惯。入了夜便是极寂的暗。
孙秀清推门进来时,西门吹雪正望着窗外的沉沉夜色。她的手里端着一件红漆托盘,托盘里整整齐齐的叠着一件崭新的白衣。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看她。
孙秀清似乎也不在意,抱着衣裳走到他的身旁,道,“锦荣记新进的面料,我缝了小半个月,你试试,可有什么不合适的?”
她将衣裳一抖,展开。湛清的眼眸里女儿家的温情暴露无遗,些许期冀,些许小心翼翼。
可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孙姑娘。”
西门吹雪侧头,幽深的眼底冷若冬日流星,他冷冷道,“你无需再为我做这些。”
“我...”
孙秀清一时惊慌失措,红着脸道,“我不过是想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又道,“救你并非我一人之力,你要报恩,也不该全报在我的身上。”
“你...”
“还有——”
西门吹雪睨了一眼孙秀清怀里新缝制的衣裳,道,“我并不喜欢。”
“西门吹雪!”
孙秀清眼眶一红,眼看着是要哭出来。
西门吹雪的眼底微微松融,却无半分劝慰的意思,只道,“峨眉近来乱的很。”
孙秀清反问道,“你在赶我走?”
西门吹雪淡淡道,“你是独孤一鹤的亲传弟子,理所应当回去替他主持大局。”
“峨眉的事,就不劳西门庄主费心了!”
孙秀清一抹眼泪,哭着跑出了门。
烛火微曳。西门吹雪叹了口气。
这是他第二次为孙秀清叹气了。
他无心计较,并不是无脑之辈。
他寡情,却不是铁石心肠。
他又何尝不明白孙秀清的心意。
他这一生,为剑而生,也终将为剑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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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秀清还是没走。
虽说没走,可那日的话的确奏效,她整日整日的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再也不来西门吹雪的面前晃悠。
即便是这样,西门吹雪还是觉得很烦。
他甚至动了让峨眉的人来带走孙秀清的念头,送出去的鸽子被阿福硬生生的拦了下来。
西门吹雪可以高傲,可以目中无人,可他不能不尊重阿福。
这个老头子曾经也是江湖上呼风唤雨的人物,后来悄然退隐抚养他长大为他一手打理万梅山庄。这么多年,他再冷血,总归还是有些情义在的。
平常阿福对他也是极为恭顺的,可是在孙秀清这件事情上...
阿福铁了心的要把孙秀清留在万梅山庄。
于是,西门吹雪生平第一次起了逃避的念头。
他一向觉得这是一种弱者行经,可又不得不承认这的确很有效。
可再转念一想,他极少离开万梅山庄,能让他驻足停留的地方少之又少。
去找陆小凤?
陆小凤是他唯一的朋友,可陆小凤是个居无定所又多管闲事的浪子,如果知道了隐情,也只怕会嘲笑一番说他负心。所以他并不想去找陆小凤。
那么——
他突然想起叶孤城来。
叶孤城喜静,性情寡淡,又擅剑道。与他不谋而合。
算一算日子,叶孤城理应回到了白云城。
拜访白云城主,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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