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风雪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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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这么想,于是也就这么做了。

燕北至南海,行程三日,又渡船半日,方至飞仙岛白云城。

西门吹雪站在城主府门口的时候已是日落十分。

残阳迤逦,白墙黑瓦。朱漆大门虚虚敞着,并无小厮立侍。西门吹雪轻轻一推,大门应声而开,入眼即是院中花草,想来是主人家疏于打理,生长的虽不甚齐整,却浑然自成一种别样的肆意自在。回廊层层,檐牙飞角,过眼之处的一砖一瓦、一栋一梁皆是用料上乘巧夺天工。虽不似中原权贵那般富丽堂皇,在微醺的暮光里,却愈显出一种悠然的深沉与寂寥。

西门吹雪走了几步。他是一个剑客,他既无闲心欣赏那些草木,也不至于对着城主府的楼阁啧啧称奇。出于一个剑客对身边地势环境的敏锐直觉,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没有人。

非但没有人的踪影,除了微风掠过树梢,便已无任何活物的声响。

当然,他并不认为是叶孤城和他的城主府上下一应出了什么意外。江湖上理应无人敢在大白天光明正大的跑到白云城城主府造次。

即使淡定如西门吹雪,也不免有几分困惑。

于是,他决定逛逛。

会客厅、藏书楼、剑阁,脚下生风,又穿过层层游廊。尽管西门吹雪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可来回也不见人踪,在一座空宅里乱闯乱逛,即是失了礼数,又的确百无聊赖。

或许是他弄错了?叶孤城并不住于此处?

正当西门吹雪决定离开之际,略一偏头,忽的顿住了脚步。

游廊尽头拾阶而上,入眼即是一座竹屋小楼,屋外悬了一块老沉香木匾,上书慎独二字,笔锋沉稳苍劲有力。窗上支了竹棍,白纱幔帐随风而起,依稀可见一白衣人坐于书案之前,束发高冠,手执墨笔,容貌虽是看不真切,却似万千柔韧光华随着乌发披于两肩。

那个人是白云城的神祗,是南海的群剑之首,是世人眼中的天外飞仙。

叶孤城。

夕阳余晖润泽,落于掌间,仍有暖意。

西门吹雪望着那小楼里的影影绰绰,他并没有从叶孤城的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剑意。他的闭息之术很好,此时刻意敛着,叶孤城应当也很难发现他。

他素来处事坚决果断的不近人情,现下却只觉去也不是回也不是。此情此景是难寻的宁静,他亦不想打搅了叶孤城的专注。

握剑的食指微微划过剑鞘上的古朴纹路。适时微风轻起,须臾间爆起一阵极为凌厉的战意。

一道黑影如细小惊雷一般直扑面门而来,西门吹雪微微一愣,却已迅速反应过来,翻身一跃越出了游廊,手腕一挽剑鞘已将那物什钉进了房梁里。

倒也不是什么暗器,不过一支蘸了墨的狼毫笔,出手的人并非是暗器行家,却下了置于死地的狠意,倘若接招的人换了旁人,只怕此处已是见了血。

西门吹雪不禁眯了眯眼,美则美矣,到底不能忘了叶孤城是何等锋机的人物,方才不过心念一恍,竟已被对方所察觉。

“西门庄主。”

叶孤城已走出门来,琥珀眼底光泽流转,见了来人,戒备意味微微压下。

淡淡问道,“你怎么会来。”

西门吹雪默了默,滤掉孙秀清的各中关系,如实道,“剑道受阻,特来请教叶城主。”

见叶孤城仍有惊疑,他一顿,又道,“大门未关,我便进来了,不想却叨扰了叶城主。”

“西门庄主远道而来,何谈叨扰。”
叶孤城略一颔首,礼貌而淡漠,微侧了身体,道,“请。”
中间有一段怪怪的,,先跳过。。
目光相抵,短暂的对视。

一白衣少女飘然落至竹楼前的青石台阶上,恭恭敬敬的施礼,软声道,“城主,晚膳已备下。”

叶孤城的目光微微一闪,却已从西门吹雪的身上别了开去,淡淡道,“西门庄主,该用饭了。”

终究是没有回答。

西门吹雪细不可察的神情一黯,竟是极为罕见的隐有失落之感。
不过这算不得什么。一个好的对手和知己总是值得等待的。

叶孤城值得。
一连几日来叶孤城都很忙。

西门吹雪不知道叶孤城是否平日也是这样的事务繁忙,但他这几日留居在城主府,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生活悠然自在无人相扰,可见到叶孤城的次数的确少之又少。

虽说是不介意这样的待客之道,可与如此强劲的对手住在同一屋檐下,即使冷静自持如西门吹雪,亦是会对白云城主和他手里的剑感到期待。

随手挽起一道剑花,最后一招已经收势。

院中枝叶潇潇落下。

西门吹雪伸手接过一片落下的树叶,眼下正是好时节,深绿色的叶子有极细腻的绒毛触感,叶脉微微凸起蓬勃有力。

他静静的凝视着它,心里想的却是别的。

即便只是练习,他的剑也已经足够的锋利和迅敏。

他相信这江湖上能接下这一招的人绝对不足三人。即便是他的朋友灵犀一指陆小凤,也绝不能凭着那两根手指头全身而退。

可是,这是剑道的极致吗?

这不是。

他确信。

在来白云城之前,他的剑,就已经遇到了阻塞。

他拼尽全力使出的每一招,都不能更快更稳更锋利。

他与独孤一鹤这样的绝顶高手过招,奈何决战之时独孤一鹤已被重伤未尽全力,虽是大胜却未有突破。

后来孙秀清入住万梅山庄,他又以为是承了孙秀清的情念所扰,如今刻意避了,仍是不得精进。

叶孤城是一个很好的对手,他相信一旦与之交手无论胜败势必获益,奈何他根本见不着叶孤城几面,又不能提着剑冲到他的面前强迫他一战。

止步不前,对一个剑客来说,是很致命的绝境。

西门吹雪左手一挥,右手随手就是一剑,须臾之间轻鸣入鞘。

叶片一分为二悠悠落下。

他不甘心,却无可奈何。

按照习惯,此时已应沐浴。

他一转身,恰恰看到站在门口的一袭出挑白衣。

“叶城主?”

西门吹雪眉峰微微一挑,眼底惊讶转瞬即逝,修长的手指复又摁上剑柄。

他并不是不诧异,只是他一贯不喜将这些过多的情绪流于表面。叶孤城究竟是何时站在那里,他毫无察觉,除却刻意匿去的内力,他甚至没有感受到一个绝世剑客一丝一毫的剑意。

“西门庄主勤勉。”
叶孤城站在原地,淡漠而疏离,“是否是叶某打搅了?”

“并无打搅。”

西门吹雪注视着叶孤城,叶孤城仍是一副漠然而渺远的样子,唯有掌心握剑力度几不可见的加重一分。

棋逢对手。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叶孤城总归是要拔剑了。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心里却已不可遏制的兴奋起来。

他主动将剑一横,道,“叶城主,但求一战。”

“传闻不假,西门庄主剑术果然绝世无双。”

叶孤城淡淡的看着他,既没有答应,又没有拔剑。

他又道,“你我之约,乃君子之约,自该谨而慎行。”

西门吹雪闻言一顿,迅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他出万梅山庄杀人尚且提前三日沐浴戒斋,与叶孤城这样的人物一战,且不说白云城主身份尊贵,仅是为了那一式惊艳绝世的天外飞仙,这决斗也理应更慎重些。

沐浴斋戒自不能少,战帖必要亲笔书写,虽说都不是好喧嚣热闹的人,但此战势必轰动武林,到时候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成为见证者。

无论怎么想,他都不该勉强叶孤城和他在这小院子里委委屈屈的打上一架。

思及此,心头澎湃战意勉强压下,他直视着叶孤城,复又冷静道,“是我唐突。”

“何谈唐突。”

叶孤城并无介意,又道,“今日闲暇,不知西门庄主可愿出海一游?”

“现在?”

西门吹雪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方才练剑完毕未及修整,身上起了些许薄汗,贴着衣衫实在不适,他向来好洁,要他这样与叶孤城同处,实在勉强。

叶孤城浅淡的眸子微微舒开,似已有所感知。

又淡然道,“待庄主沐浴之后。”
西门吹雪颔首道,“好。”

亦不再多言,转身回房准备。

与叶孤城这样心思敏捷细腻之人相处,着实轻松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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