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风雪孤城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叶孤城身死,西门吹雪一战封神,全文完!
插上竹蜻蜓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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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孤城没有再来过这处小院。

西门吹雪心里自然明白那夜之事让叶孤城心有不快,和主人家有了矛盾,总归不该再继续逗留下去,即使那个人是他曾经心向往之的对手叶孤城。

于是,西门吹雪决定离开白云城。

传书至万梅山庄,阿福得知庄主归讯,用最快的速度安排好了行途事宜。

无雨,未及傍晚,却已是天色昏沉。

西门吹雪提着剑,独自一人走到叶孤城的房前,房门紧闭着,叶拂荑翘着腿坐在游廊上懒洋洋的吃着蜜饯。

西门吹雪看了她一眼,问道,“他呢?”

“我们家城主议事去了——”

叶拂荑也不起身,慢悠悠道,“西门庄主若是有什么要事,不妨晚些再来。”

西门吹雪微微垂了垂眼,见不着面倒也好,叶孤城倘若仍有芥蒂,也未必想见他。

复又道,“不过来向叶城主辞别,既然城主不在,烦请姑娘代为转达。”

叶拂荑一听便跳了起来,大声道,“你要走?”

西门吹雪看着她,冷冷道,“我并非白云城中人。”

叶拂荑柳眉一竖,惊惑道,“西门庄主难道不把城主当作朋友?”

西门吹雪闻言一顿,淡淡道,“我和叶孤城,永远不会是朋友。”

他曾视叶孤城为知己,如此看来,叶孤城虽剑术高绝,可二人终究是不相与谋,连知己也算不得了。

叶拂荑愤愤道,“世人皆道我白云城主是谪仙临世不入红尘,可身在红尘又如何不沾红尘,我本以为以西门庄主的境界总该特别些,可区区一个秦狠倒叫庄主不能释怀,想来亦是不能免俗!”

“你怎么说都好——”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着她,毫不留情道,“我要走了。”
“庄主要走可以——”

叶拂荑放下蜜饯,黏着糖霜的手眼疾手快的拽住了西门吹雪的衣袖,急切道,“可否听我把话说完?”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着她,却亦并未挣开。

叶拂荑道,“那晚的情形想必庄主也是看到了,秦狠与朝廷勾结,意欲犯难我白云城,对白云城主出言不逊,这样的江湖败类,难道不该死?”

“秦狠死不足惜。”

西门吹雪冷冷道,“可剑客亦不该分心于阴谋诡谲。叶城主处心积虑的将白云城暗桩打入江湖,不论他想做什么,只怕都是不诚于剑道。”

“你可以说他旁的不是,却万万不该说他不诚于剑!”

叶扶荑看着西门吹雪满脸漠然,心中愈发气急,只拽着他衣袖不松手,愤然反问道,“敢问西门庄主,我家城主若不诚于剑,又如何练得出那么孤高的剑法?”

西门吹雪默了默,他曾见识过叶孤城的天外飞仙,虽说剑未出鞘只是一式虚招,可单凭那凭虚御风之势他便已经断定这世间剑客已无人能与这飞仙相媲美。

他一向不齿用剑之人耍心计手段,那夜的叶孤城的确让他感到失望...

可叶扶荑说的没错,一个不诚于剑的人,是无论如何也练不出这么惊尘绝艳的剑法的...

“西门庄主坐拥万梅山庄,万梅山庄是庄主的财富和住所,庄主若是高兴可以随时一把火烧了它,可白云城不同,白云城是祖辈人的辛勤建立下的基业,是白云城子民的安身立命之所,而白云城主,注定为它而生,为它而死。”

叶扶荑松了手,提及白云城和叶孤城,她那极为年轻的面容上竟有了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虔诚。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叶扶夷的话他并不是不能理解,可他不是叶孤城,更不是一城之主,他的万梅山庄不需要他来操心,叶孤城身上肩负着的责任他更不能感同身受。

他只是一个剑客,他不能容忍练剑的于剑不诚,即便那个人是叶孤城,仅此而已。

“西门吹雪!”

叶拂荑盯着这张冷冰冰的脸盯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皱起眉头来揍了他一拳,愤愤道,“你就是个木头脑袋!这都悟不明白!我真快被你气死了——”

“扶荑——”

叶扶荑话音未了,远远的就见一白衣女子急匆匆的运着轻功赶来,正是那日在船上侍奉的名唤桑泽的女子。

那女子脚下步子尚未站稳,便急道,“城主有令,叫你召回白云城布在江湖上的所有暗卫,即刻就去!”

“这么急?”

叶扶荑忙道,“可是城主那里出了什么事端?”

桑泽气喘吁吁道,“秦狠一死其他四岛得了个醒,打了个来给结义兄弟讨说法的旗号,逼迫城主交出白云城一半的商运航线,那些人明面上还是江湖人士,背地里早就有了朝廷势力的支持,倘若不给他们让出航线,就要联合动兵——”

西门吹雪沉声道,“叶孤城怎么样了?”

桑泽冷冷道,“论身手,城主自然无危矣,可那四个岛主以白云城安危来胁迫城主妥协,所以方才看茶时城主才命我知会拂荑召回所有暗卫——”

“狗仗人势!不劳其他兄弟回来,今天我就叫他们四个有去无回!”

叶拂荑火上心头,一扭头,看见西门吹雪早已向着议事厅的方向掠去。

“城主说了,谁都不能——”

桑泽眉头一皱,深感大事不妙,伸手想抓住叶扶荑。

“西门吹雪你等等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叶拂荑早已蹿了出去。
议事厅。

已过黄昏时分。

天光昏沉,积云交叠,大雨将落未落。

叶孤城并不喜欢在这个时辰处理政务,即便是这样的天气,他还是更愿意独自一人去万仞峰上看一看那泱泱海面潮起潮落。

可是今日,他却不得不留在这里。

他的身后坐着四个人。这四个人都是江湖上有名有望有本事的人,各自坐拥南海之上一处海岛,江湖中人习惯把他们的岛和巨流岛还有白云城串在一起,共称为传奇六岛。能和白云城主相提并论的总归是几分人物,对此叶孤城自己不以为然,无论他们有如何的本事,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都是白云城的麻烦。

“叶孤城!”

一个满脸横肉的逡黑胖子先开了粗口,“我们哥几个也等了你小半个时辰,那几条线你给还是不给,倒是给个痛快话!”

“林守老弟,莫急莫急——”

说话的是一个须发洁白的老者,虽是老态龙钟,却是一双长眼浑浊阴戾,毫无半分慈色,他缓缓道,“叶城主是聪明人,区区几条商运航线与白云城数万百姓的性命孰轻孰重,又岂会拿捏不轻?”

叶孤城转过身来,冷冷的注视着他,道,“想不到名闻江湖的长者剑,亦会做如此下作之事?”

“下作?!”

那唤作林守的逡黑胖子当即发作,手掌一拍拍碎了身旁茶案,拎起流星锤大怒道,“你把话说清楚了?!你他娘的说谁下作?!”

叶孤城淡淡道,“我说的是谁,想必各位心里也清楚。”

“姓叶的——”

又一男人从席间悠悠的站起来,身形相貌本是平平无奇,独独缺了一只左眼,腰间挂着一对九爪勾,他嗤笑了几声,道,“秦狠急功近利,背着我们擅自行动又用人轻率被你谋去了性命,这我们无话可说,今日我们四人既然来了自然也是有备而来,我劝你——还是别那么自以为是——把我们要的乖乖交出来,一切好说——”

“我说过了——”

叶孤城端起茶碗,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凉透了的碗沿,语调冰冷的不为所动,“莫要说白云城的通商航线,连一颗石子,你们也得不到。”

“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守一声怒喝,甩起流星锤就要向着叶孤城的面门攻去,突的又被一支翠玉长笛拦住,那长笛堪堪打断了流星锤的发力,又借着那力道不偏不倚的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一个瘫坐在轮椅上的清瘦书生推着轮椅慢慢的上前来。

“许清秋!”

林守又惊又怒,“你拦着我作甚?!”

许清秋剜了他一眼,冷冷道,“如果叶城主出手,我们四个谁也走不出这个门口。”

一听这话那缺了左眼的男人也沉不住气了,冷讽道,“这胳膊哪有扭得过大腿的?智绝天下的“小无情”许清秋许岛主竟是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主儿,只有这点胆识?倒真是让陆某见笑了!”

许清秋似乎也不在意,只一声轻叹,淡淡道,“当初叶城主只身一人鏖战南海群剑,你们没看到,我却看到了。”

林守不耐道,“你他娘的唧唧歪歪什么?!”

许清秋微微一笑,对着叶孤城道,“叶城主,其实我心里明白得很,只凭我们几个人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可今日我们既然敢来,的确是得了贵人的相处。正如其他几位兄弟所言,我们的手上都握着几股精兵,倘若今日我们折在白云城,即刻便会兵临城下,即便你把白云城高手悉数调回,最多亦不过两败俱伤,于城中百姓无益——”

叶孤城冷冷道,“所以?”
许清秋略一停顿,又道,“我们想要从白云城分一杯羹,而我们身后之人,想要的是叶城主臣服于他。倘若今日白云城之危得解,亦会有旁的人想要染指白云城——”

“许岛主的话不无道理——”

叶孤城放下茶碗,锋锐的目光从众人脸上划过,冷冷道,“看在许岛主的面子上,我给你们一个机会,离开白云城。”

“这么看来叶城主是不答应咯?”

长者剑江行一声冷笑,捋着长须道,“不知道白云城的棺材铺还够不够。”

“金沙岛的棺材若是不够,万梅山庄倒是愿意送来一些——”

清冷嗓音未落,倏忽间大门一开,一白衣男子手握长剑推门而入,他长的年轻,却是面若寒霜如同冬日流星,身后跟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匆匆赶来的西门吹雪和叶拂夷。

林守惊呵道,“你又是谁?!”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走到四人中央。

叶拂荑心领神会“啪”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西门吹雪冷冷问道,“方才是谁,对叶城主出言不逊?”

林守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管爷爷我的闲事?!”

西门吹雪的手指已摁上剑柄,冷声道,“万梅山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江行一个哆嗦手中银剑已经落在了地上。

“瞧你没出息那样!我管他娘的西门吹雪还是东门吹雪——”

林守不耐烦的啐了口浓痰,拽着流星锤的粗壮手腕已运足了力气,对着同伴招呼道,“左老瞎!一起上!收拾了这小子!”

左老瞎略一迟疑,还是拔了刀与那流星锤一道儿扑了上去。

这一须臾静的很。静的可以听见一声兵刃相碰的轻吟,随即便是利器划破皮肉的轻轻颤动。

待到旁观二人反应过来的时,西门吹雪已好端端的从二人间隙划过。

西门吹雪轻轻的吹了吹,猩红的血液从剑锋上滴落。

“左...左老瞎...”

“林...林岛主...”

江行声音发抖,却不敢近前一步。

僵硬在原地的两人轰然倒下。

西门吹雪走到江行的面前。

“你也用剑?”

江行浑身发抖,他听过西门吹雪的名号,可他从未见到过真正的西门吹雪,他从不知道一个人在拔剑杀人的时候,可以是如此决绝冷漠没有一丝感情的。

不,也不是没有感情。

他从西门吹雪那里读出了一种感情——愤怒。

可是他们从未得罪过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为什么愤怒?

江行忽然一个激灵。

因为...叶孤城?

西门吹雪依然注视着他,道,“拿起你的剑。”

江行颤巍巍的捡起地上的剑,抖如筛糠,他活了一大把年纪,长者剑和传奇岛主的身份让他在江湖上行走的游刃有余,他从未感受过如此之深的濒临死亡的恐惧,以至于他甚至已经不能使出一个完整的剑招。

他往后退,西门吹雪步步逼近。

“刚才是你说白云城的棺材铺够不够?”

西门吹雪的声音冷的像一块触手可及的坚冰。

江行突然大喊道,“叶孤城,如果我死了,白云城也...”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西门吹雪的剑已经破开了他的喉咙。
叶孤城冷冷道,“你怎么不让他把话说完。”

西门吹雪淡淡道,“我想他的这句话,你一定不爱听。”

只剩下了一个许清秋。

西门吹雪看着他,道,“其实刚才,你可以逃跑。”

许清秋脸色苍白,可他仍在努力的保持镇定,“不论二位谁的剑出鞘,我一个废人,都跑不了。”

西门吹雪问道,“你不怕死?”

“我怕。”

许清秋突然笑了,望向叶孤城,道,“烦请二位给个痛快。”

西门吹雪拔出剑,剑光森冷。

他的剑出鞘必要见血。许清秋非死不可,尽管此刻他已经为他的胆识觉得有些可惜。

叶孤城突然道,“等等。”

他对着许清秋道,“你走吧。”

西门吹雪略一惊讶,道,“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

“我知道。”

叶孤城复又道,“放他走。”

西门吹雪默了默,他有他的规矩,可他并不想驳了叶孤城的面子。

所以,他收回了剑。

叶拂荑知趣的打开了门退到了一旁。

许清秋道,“还请叶城主准许我将几位兄弟的尸身带回去安葬。”

叶孤城冷冷道,“自便。”

许清秋对着叶孤城拱了拱手,摇着轮椅慢吞吞的出了门去,跟着来的几个家奴把几具尸体拖了出去。

血迹冗长,血腥味一时浓郁的散不开。

天色甚暗,几缕夜风吹过,烛光忽明忽灭。

闹剧收场,是该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沉默片刻。

“拂荑——”

“哎!”

被白云城主点到名字的叶拂荑当即跳了起来,一脸端庄乖巧的向着叶孤城行了个礼,“城...城主,有什么吩咐?”

叶孤城负手而立,不怒自威,“桑泽的话可曾传到?”

叶拂荑小声道,“传...传到了...”

“既然传到了——”

叶孤城微微挑了挑眉峰,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

叶拂荑磕磕巴巴道,“我这不是...不是...”

“不听命令任意妄为——”

叶孤城淡淡道,“杖责二十,自去领罚。”

“城主...”

叶拂荑可怜兮兮的看了一眼西门吹雪,可惜后者避而不见。

叶孤城冷着脸路过西门吹雪。

冷声道,“谈谈。”

径直而去。

叶拂荑幸灾乐祸的看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默了默,轻轻的“嗯”了一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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