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往事:纪念那些渐行渐远的打工岁月!



1996年11月,我从龙华一个电子厂辞工,人事部和财务部经过一整天的忙碌,终于将压了3个月的工资发给我。
在这之前,我要把电脑上的文件让本部门(工程部)主管过目,确认没有删除或者刻意破坏,主管签字。
然后把所有上班时领的各种文具还有各种工具比如万用表、烙铁、镊子和卡尺一大堆东西还给公司,文员签字。

将宿舍里的衣物已经日常用品清空,行政部进入宿舍检查床具桌椅没有涂抹刻画,没有损坏后,文员签字。
然后行政部指派一个保安,带我去各相关部门,生产部、QA部、PE部、货仓等等部门,各部门主管确认我已经将他们的文件或各种样板归还,如果因为分析问题已经拆卸,必须提供“尸体”作为证据,而从货仓领的物料要证明已经装进某个样机,各部门主管的签字。

等到这些全部弄完,已经是下午四点,保安把我送出工厂大门,我回过头来,看着大门里的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还有草坪后面那些巨大的厂房,心情非常复杂,那个厂房里面,曾经是我全部的世界。现在这一刻,我所有的同事都在里面工作,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大门外,感觉有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
在离开那张大门以前,是无穷无尽的加班,忙碌,每天永远检查不完的各种文件,生产线永远有问题的产品。而在某一时刻以后,工厂这个不断运转的机器忽然跟我无关了,一阵阵失落一阵阵寂寞毫无防备地袭来。

说实话,这间工厂的环境不错,办公室很气派,车间也很正规,分为几级的食堂里伙食也不错,起码营养丰富,周末经常有鸡腿和苹果。甚至文员们都很漂亮,不过一旦离开,一切美好都只能作为回忆了。
因为工厂包吃住,下班到点吃饭,晚上加班后几步就到宿舍,吃饭睡觉的问题都不用考虑,现在这些问题全部需要自己解决,我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一次补发三个月的工资,大约五千多,我从口袋外面按着这笔“巨款”,心里稍微平静一些,开始有了一些安全感,然后开始想着下一步怎么办。

除了口袋里的钱,我的财产还有一个行李箱,这个行李箱是上周在工业区附近一个市场上刚买的,因为在这个厂做了快2年,东西越来越多,进厂时那个背包根本装不下,于是我又添置了这件行李。
我现在的处境其实有些急迫,要赶紧买张车票去市内,因为那时龙华三和大神还不存在,人才市场找工作的机会更多,然后在人才市场附近找个十元店入住。1996年的人才市场还不在罗湖区的宝安北路,而在华强北振华路深纺大厦。
虽然福田已经定为新中心,而民治大道还没修通,英雄难过的梅林检查站还没开。龙华到市内要先到布吉,从布吉检查站进关,然后从草埔坐公交到华强,或者从龙华坐一个长途车到东门,从东门坐公交车去华强。
拎着行李,我坐上从石岩到布吉检查站的大巴或者中巴,中巴比大巴要多,但是有时候乘客太少就会“卖猪仔”,被卖到另外一台车需要重新等人坐满才开车,偶尔遇到不讲信用的车还会要求你再补钱。

那时直接进关的大巴车很少,而号称可以进关的中巴基本上不能信,一般会卖猪仔,一般从东莞樟木头、塘厦过来的中巴车,都会在布吉海关把乘客统统赶下车。我曾经就被卖过一次,印象深刻,所以我选择坐到布吉检查站下车,用边防证过关,然后到草埔坐市内的公交车。当然还没有出现大量人在关内上班关外居住的现象,过关时间没有那么后来那么长。
边防证只有3个月有效期,还好我这个证是家人新办好寄过来,还有充足的时间。即使在关内遇到查暂住证的联防队,用边防证可以证明自己是刚进关来找工作,一般情况下能应付过去,当然有遇到极端情况,要过年了有硬指标就不好说了。
过关直奔草埔公交总站,坐213去华强北,上次找工作也是这趟车,所以驾轻就熟。213从草埔公交总站,不到10个站,就到了笋岗路的八卦岭站,进入八卦路往北,里面的鹏基工业区有很多十元店,不是专卖10元商品的店,而是10元一晚的旅店。在八卦岭的10元旅店住宿的人大部分都是找工作的人,虽说也是鱼龙混杂,但是比火车站那种大量社会人聚集的地方的旅店安全多了。当然10元钱不可能有一间房,只是一张床而已,大部分时候是双层架子床。深圳这种地方,即使是冬天也很热,可以睡觉,还可以冲凉洗衣服。
很快,赶在天黑之前,我已经入住一家旅店,放下行李箱,立刻找到冲凉的地方,洗去一身臭汗,晾好衣服,我躺在架子床的上层,我看着外面星星点点亮起来的灯光,忽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昨天还在跟一群小伙伴们做样板,加班到12点,今天忽然就一个人到了破败的小旅店里,用恍如隔世有点夸张,不过确实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明天要去人才市场看看情况,不知道年底了,工作还好不好找,哎,坐了2个多小时的车,困意上来了,我半躺半卧地睡着了,梦中到了人才市场,华为正在那里招聘工程师.......
第二天是星期五,一早来到华强北深纺大厦,直奔楼上的人才市场,本想赶个早多投几份简历,一上去就傻了眼,可能是年底了,招聘单位不多,除了几家在人才市场有固定席位的保险公司在大量招精英以外,稀稀拉拉的几家单位。10分钟不到就扫了一圈,一家合适的都没有。心想,这次辞工确实有些莽撞,一般稳的人都是找好工作再辞工,这次不但没有找到一个下家,连最近好不好找工作的信息都没有打听清楚。不过既然辞了,也没有回头路,硬着头皮找吧,肯定是要把条件放低了。
又想着运气不会这么差吧,马上在心里宽慰自己,想着可能是星期五,招聘的公司可能周一会更多一些吧。难得不上班,周六周日,正好去荔枝公园看别人钓鱼,晚上旁边的大家乐舞台有时还有表演,正好去放松一下。连续两天,白天到荔枝公园,一个人到处瞎逛,心里却总挂着找工作的事,逛来逛去,发现时间过得很慢,一阵阵煎熬。晚上在大家乐舞台,在拥挤的人群里,却总是一阵阵空虚。果然,真正的孤独并不是一个人走夜路,而是最繁华热闹的人群里,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舞台,唯独自己却找不到位置,仿佛跟他们隔了一个时空,看得见听得到却感受不到。

终于熬到了周一,人才市场的招聘单位还是很少,隐隐的不安变成了现实,看来年底了真的没几家公司在人才市场现场招聘了,估计都不急着招人了。回来的路上买了一张深圳特区报,找到招聘专栏,发现招聘的单位比人才市场多不少。赶紧找个地方抄在笔记本上,一个一个招聘信息筛选,然后看有没有可以直接去公司应聘的,大部分公司都是留有一个地址,希望将简历寄到人事部,由他们检查后,再通知应聘者。
以前在人才市场现场招聘,经过相关人员主管初选成功后,就会开一张证明,应聘者带着这张初试合格的纸条去用人公司复试,复试通过后立即通知应聘者哪天来上班,所以我的联系方是空的,但是并没有什么问题。现在一个问题摆在眼前,将简历寄出后,公司无法通知到我。看来我要找到工作,必须要买个Call机了。

好在离华强北近,立刻买了一个Call机,这个时候的Call机已经不少王谢堂前燕,早就飞入平常百姓家了,太贵的机一千的嫌贵,买了一个新款的五六百的摩托罗拉数字机。然后找了一家Call台,交了30元入网费,15元月租。把电池装进去,一切正常,设置了一下时间日期之后,自己找了一个公用电话,Call了一下自己,机器很快就响了,看了一下液晶显示屏,正是自己的打过去的座机号码。
其实我入网的那家Call台早就不存在了,也找不到任何图片,网上只找到当年最厉害的润迅通讯,这是一家很大的公司,现在还在生存,不过估计寻呼业务肯定是没做了。
顺便介绍一下当时的通讯方式,90年末,大家已经不怎么写信了,交流以打电话为主。有手机的人还是少数,除了部分人做生意需要外,一般人都是打公用电话,经常在外面跑的人就会备一个Call机。因为深圳的外地人多,市区的公用电话也非常多。下面这张图其实应该是2000年以后的,因为中国移动是2000年4月份才从中国电信里分出来的。而工业区一般都是在万能的小店里打电话,小店的电话有计时器,根据你打的是市话还是长途收费。

中国电信公用电话最开始是用磁卡,很短时间后全部都转为IC卡,中国电信那时候就不差钱。正好我还保留了几张,高交会那张很有意思,深圳第一届高交会很有纪念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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