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暂住证期限是一年,很快就过期了,又要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这时,国富也在测绘公司做满了一年,他拿到了办暂住证的返款,然后也辞工不做了。深圳的工作不好找,国富、我、还有同村的小兵一起去了中山的坦洲镇。
坦洲已经紧挨着珠海市了,暂住证同样查的厉害。我们落脚的地方是老乡租住在当地人在老湾的矮小平房。平房紧挨着通海的河流,阴暗潮湿,一股很大的霉味。几个人都没有工作,每天顶着毒辣的太阳出去找工作,晚上挤在出租房里。查暂住证的人经常晚上突击,好在村里有狗,“鬼子”一进村,群狗狂唳,我们就会见机行事。能跑则跑,不能跑就从里面把门反锁。但是“鬼子”们的智商也提高了,他们知道里面有人,会从窗外用手电筒照射,射到人后就勒令屋里人开门,这就等于给人“捉死的了”。反锁门这种做法风险太高,基本上以后都被摒弃不用。坦洲这地方靠海,没有山。只能往通海的臭水沟跑,全身都躲在脏兮兮的臭水里,仅露出脑袋紧贴水面,那种滋味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得了的。我感觉中山这边比深圳情形更严峻,于是向老乡借了100元又跑回了深圳。
我在深圳东奔西跑,进了几个厂,还被骗进了一个皮包公司。那个皮包公司在关内那个叫凤凰岗的地方租了一套房供我们这样被骗进来的二十几个男女住。老板是一个大肚子四川人,据说有黑道背景。经理是一个瘦高个的湖南人,由他管理这二十几个男女。每天早上训完话后,逼我们这些人“上货”(自己拿钱从公司买货),然后到去推销。我们分成几个小组,背了那些劣质的化妆品挨门推销,经常是走上一天也卖不掉一样东西。没钱“上货”,经理先是骂我们推销不利,然后就说那个有黑道背景的老板会赶人出门,不让住在公司的租房里。所以,这公司几乎天天有人离开,也几乎天天有人进来。那年头,深圳有骗不完的外来工。这个黑心的皮包公司的劣质化妆品等于差不多都是卖给了我们这些上当受骗的外来工。
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上过一次货”后就果断地不再“上货”,任凭经理如何软硬兼施,我坚持不“上货”。我不等他们赶人,自己也在想办法找工作,找住的地方。
后来,我在深圳龙华镇遇到了萍乡的李家姐妹,她们在龙华新村租了一个三室两厅的大套房,我在她们那落脚了。说起来真是有意思!我在龙华找工作,在龙华公园旁边被“拉客崽”拉到了一个职业介绍所,骗了我50元,说包我进厂,却迟迟不能兑现。我天天去他那里闹。职业介绍所负责人的女朋友是个大学生,大概见我也像个文化人,又是老乡,很同情我,于是介绍我去了她的同学李家姐妹那住。李家姐妹还有个叔叔也和我们同住。这一家子还真是好人,不但没要我交一分钱房租,而且还免费供我饭吃。李家姐姐小巧玲珑,斯斯文文,长得很清秀,而且很温柔,说话轻言细语。李家妹妹就不同了,个子高大,略显丰满,而且说话粗声粗气,但五官精致,也是个美人胚子。原来她们只是堂姊妹。他们的叔叔,一个个子矮小的黝黑的中年人,大概四十来岁。我在李家姐妹那里住了十几天,从没见她们出去工作过,也不知道她们的钱从哪来。李家叔叔也没工作,只是晚上出去卖烤肉、水果。有一天晚上被城管抓了,没收了东西。但也不知道这两姐妹使了什么法子,当晚就放了出来,两个年轻的城管还把没收的东西送来了。
李家姐姐总是一副温柔娴淑的样子,做事不愠不火。经常唱一首《长相思》的歌,他叔叔用笛子伴奏。经常唱,我也就学会了唱。大概当时这首歌也是很流行的。我有时也听到李家姐姐说:“没钱了。”但她说这话时也是那种娴静的样子,一点也不急。哪怕没米上锅也是这样子。我有时候真怀疑,是不是天塌下来她也是这样子。相反,李家妹妹就沉不住气,经常叹气:“没钱了!又要交房租了,没钱吃饭了,怎么办?”她们后来就把另外两个房间租出去了,只留一间李家姐姐妹住,我和叔叔睡大厅,偶尔还有她们的老乡来“蹭睡”的,也睡大厅。
日子很艰难的时候,李家姐姐去了一趟深圳,回来后立刻有钱,而且改善了生活。我在她们那住的这十几天,她去过深圳两次。我最感激的是,她们收留了我,不管到了多么艰难的地步,从来没问我要过一分钱。只要有她们一口吃,就不会少我一口吃。而我们根本就素不相识,我至今都不知道她们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们姓李。后来,我找到工作后,去看过她们,送了150元钱给李家叔叔。
在李家姐妹这里住的期间,发生了一件事,不得不提。
有一天,来了两个“蹭睡”的老乡,两个年轻人,估计也是在外面长时间找不到工作,面色都菜黄了。这两个老乡和我住了几天,混熟了。因为是李家姐妹的老乡,我不防备他们。那天晚上,我口袋里仅剩下二十几钱了,请他们喝了啤酒,吃了花生米。谁知道,这两个贼娃子偷了我的CALL机,半夜开溜了。早上醒来,我发现被偷,告诉了李家姐姐。李家姐姐很生气,大骂她两个老乡不是东西。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生气。李家叔叔勃然大怒,也咒骂他们。晌午时分,李家姐姐告诉我,她两个老乡被查暂住证的抓了,已经送到宝安收留所了。我还记得她当时说这话有点小兴奋:“老乡!他们恶有恶报,如果不偷你的CALL机也不会这么早出去,也就不会被抓了。”
因为科机是借别人的,是当时找了一份跑业务的工作,必须要一个通讯工具,才找老乡借的,我必须要找回来。于是,我跑到宝安收容所去找那两个人。在路上还碰到了装载着“三无人员”的警用货车开往收容所。我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不抓我们这些送上门的“三无人员”。后来一想,主动来收二容所的几乎却是来交钱“赎人”,这些警察叔叔不会断自己的财路。
我交了五元查询费,果然查到了那两家伙,在XX仓里。看吧,到了这里,人已经不能算人了,算是货物扔到仓里了。警察要我交钱赎人,我说他们是贼,偷了我的科机,我要取回我的科机。警察一听我没钱取人,还想要什么科机,立刻爱理不理了。旁边的人就劝我算了,说警察不会管这事的,不可能还能找回CALL机,就算有也会没收交公的。
我最终也没有找回CALL机,还倒贴了车费、查询费。
这两个贼当中有一个人的女朋友和李家姐姐是闺蜜。他没几天就被取出来了。我和他又在李家姐妹的租房里见面了,他说他没偷我的CALL机,是另外一个人偷的。李家叔叔不信,他们用家乡话大声争吵。
这家伙也真倒霉,抓进仓里没几天就染上了红眼病,两只眼睛红红的,眼屎巴巴,不住地流眼泪。这时候已经是农历十二了,深圳天气也有些阴冷了。几十个人住一个仓,空气污浊,体质弱的极易染上传染病。
李家叔叔明确表态,不欢迎他这种人。那家伙恼羞成怒,迁怒于我,出言威胁我。李家姐姐也火了,说如果他敢对我怎么样,她决不会放过他。她说这话时很威严,那家伙悻悻地走了。
一晃快二十年了,我这一辈子不可能再见到李家姐妹她们。这样善良美丽的好女孩,我真的想念她们,就让我在这里向她们说声:谢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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