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作为帝国唯一的继承人,送到那不是等着出事吗?”卫轻寒深有同感。
卫轻寒心里默默的想,陛下莫不是糊涂了?不过,想归想,嘴上还是说:“你母亲特地派人来告诉我,劝你不要去。她也是这么想的。”
“但舅舅不知道的是,我来之前,母亲与父皇就已经吵过了。”乔白木倚着桌子,低沉道。他扶着额头,很是苦恼。
“所以这件事,您就不要管了。”乔白木接着说:“就当是为了我和母亲,行吗?”
“那你?”
乔白木凝视着窗外飘过的片片雪花,叹口气:“帝都现在不适合我待了,去换个地方也好。”
他看了看舅舅欲言又止的神情,宽慰的笑笑:“我死不了,您放心吧。”转而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帮我看好帝都。顺便帮我照顾个人,卢家的幼子卢安之。”他拍拍身上的不存在的尘土,起身,就像一个要英勇就义的烈士。
卫轻寒猛地起身:“他还活着?”
“您认识他?”
卫轻寒摇头:“自然认识,那个劫走你那相好的那个小子,只是若他活着,岂不是我这个厅长的失职?”
“别别别——”乔白木上去把舅舅哄回椅子上:“既然失职,您就别往上报了,这样对大家都好。”顺势在脸上堆出一个眯着眼睛乖巧的笑。
卫轻寒本就没有生气,于是也就借坡下驴:“陛下迟早会知道,你可要把那小子掩护好。”
乔白木拿起一杯凉透了的清茶喝了一口,又长舒了一口气:“怎么掩护?依我看,还是摊牌了的好。”
“摊牌?我看你是愈发的不要命了。”卫轻寒非常不同意他的做法,解开了一粒衬衫扣子,喘了口气继续说道:“现在正值风口浪尖,这种事瞒都瞒不及。陛下要了他的脑袋,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正因为是风口浪尖,才要快点说。晚点儿说,以父皇那多疑的性格,指不定想出点什么来!更何况,父皇虽然不说,但心里头还是对我有愧的,临行前向他求些恩典,应该可行。”乔白木思索着,说到最后一句时,轻轻的点了点头,大抵是十拿九稳了。
卫轻寒见他早有筹算,也放下心来。终还是忍不住嘱咐一句:“还是要小心些,要是有什么不测,派人通知我。”
乔白木呢,早已跨出了门槛,只剩他的声音回荡着:“知道啦,您老人家歇着吧,不必送了。”
卫轻寒低声嘀咕一声:“我才四十出头,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他自己一个人走过帝国大厦的门口,封锁线拉了一层又一层,警察把那里围得水泄不通,哪里还有早晨车水马龙的和谐景象。
市民们早就议论纷纷,警察赶了一拨又一拨人,就是赶不散帝都人爱看热闹的本性。最后负责疏散的局长一气之下拔出了他那插在腰里,不知多久都未曾拔出来过的小手枪,几个有几分眼力见的部下好言好语的拦着他:“帝都之内不可随意鸣枪啊,局长......”
乔白木冷眼旁观着这么一场拉锯战,脚步未曾停歇,从帝国大厦走到宇宙转运港口,再从港口走到他家那栋可怜巴巴的小楼,才算是吐出一口寒气,天都从白走到黑了,他跺了跺脚,在浓墨的夜色里打开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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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玄策快速的拨着眼前成堆的虚拟屏幕,眼睛快要流下泪来——和情绪无关,主要是累的。
在一旁侍立的祝杰抽出纸巾递了上去,乔玄策顺手接过拭了拭。头也不回道:“你也别在这儿站着了,去找找小木,这孩子别太激动出点什么事。”
祝杰领旨欲走,乔玄策却将他叫住,眼睛却盯着一块屏幕,那方虚拟屏幕显示的正是一楼的景象。
乔白木刚刚走进家门,就听见有人吵闹的声音,若隐若现,虽然不大,但是还是让他心烦意乱,再靠近些仔细一听,是家里厨房里的几个厨娘在讨论着什么。
“殿下似乎最近不受陛下待见呢,听侍卫们说,陛下和那些权贵聊起殿下时,总是叹气。”
“啊?怎么会这样?殿下好歹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可是个还算不错的孩子,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很温和。”另一个声音响起,说话的人是一个资历颇深的厨娘。
“还算不错?我听说今天,帝国大厦那出了事情,殿下早上急急忙忙的去了那,八成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说够了吗?”乔白木渐渐的从她们身后显出来。他脚步很轻,声音却很沉重。脸上挂着他标志性的温和的笑容。
厨娘们还有几个厨师乌泱乌泱的跪了一大片,都不敢说话。只有方才说他坏话的那个声音尖细的厨娘急促的呼吸声。敞亮的厨房墙壁上挂了很多厨用刀具,乔白木伸手抽出一把,盯着她道:“你很紧张?”
那厨娘张了张嘴,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出话来:“殿...殿下饶命,我方才都是胡说八道的。”
“若在平时,还可饶你一命,”乔白木一刀把一个血橙切成两半,红色的汁液滴滴答答的流到地上,他拿起其中一半咬了一口,皱了皱眉,扔到了垃圾桶里,道:“只是我今日心情非常不好。”
“来人,把她叉出去。我不喜欢在家里见血。”乔白木说完就走了出去,两个侍卫冲进来,很熟练的把这个尖叫哭喊的女人拖走,眼中没有一丝的怜悯。
一件衬衫被甩到墙上,乔白木干脆一脚踹翻了行李箱,仰躺在大床上,他看到天花板上的木纹无规则的排列着,大概能幻想出宇宙星域的景象。
房间里的壁炉吱吱的叫,里面的优质松木熊熊燃烧着。在屋子里烧着壁炉使他有莫名的安全感,这么多年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奇怪的是,杀掉厨娘后,他并没有任何的舒畅感觉,反而特别难过,他意识到了什么,嘴角泛出一丝苦笑。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乔白木想都不想就顺手甩了床上的一个抱枕出去:“滚出去,我不是说过不许任何人进来吗?”现在没眼力见的仆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抱枕滚到乔玄策的脚边,他只是弯下腰捡起那个抱枕,拍了拍上面的灰,完全看不出生气的迹象。
眼前一片阴影笼罩过来,乔白木眼前倏忽出现了乔玄策的脸,连上面的胡茬都清清楚楚。他一激灵跳了起来,确认不是一场梦。旋即他就懊恼起来,怎么会吓成这个样子,乔玄策有什么好怕的。
乔白木很规矩的要跪下去,乔玄策握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行礼,道:“有时候太规矩了也不好。”说完坐在床边,还拍了拍身旁,示意乔白木坐在他身边。
本来是有很多话想说的,乔白木却先开了口:“陛下...”
“陛下?”乔玄策很不悦的加重了这两个字。
“父皇。”乔白木无奈的脱口而出。
乔玄策微微笑着说:“再换个词儿。”
乔白木:“......爸爸?”
乔白木刚说完,乔玄策就很高兴的应了一声:“好儿子!”手也伸过来搂住他。乔白木却很郁闷,顶着一张笑脸去应付:“敢情您就想让我管您叫声爸?怎么不早说。”
乔玄策不回答,只是很有力道的按着他的肩头。乔白木见父皇心情很好的样子,趁机就把卢安之的事和他说了。乔玄策听完之后,没有什么表情的道:“赦免他倒是可以,只是他要保密好自己的身份。”
乔白木低低的嗯了一声,乔玄策又不经意道:“刚才去你舅舅那了?他肯定不会同意你去托马斯吧?”
“啊...舅舅他...只是一时没有想通而已。”乔白木飞快的转动脑子,想着怎么给舅舅开脱:“您知道,舅舅一直对帝国很忠诚,他不会违反爸爸的任何决定。”
“朕知道,卫轻寒这家伙一直都很护着你。比如陈芷钟就是他故意放跑的,不然怎么可能会有犯人这样轻松的离开警察厅呢?”
乔白木浑身一僵,随即附和道:“是啊,舅舅很心疼我,所以他做的这些都是因为我——”
乔玄策莞尔:“别太紧张,朕没有问罪他的意思。”
他环顾周围,乔白木实在不是一个多爱整洁的人,且不说地板上扔得乱七八糟的裤子和衬衫,外加一只侧翻的行李箱。床上的抱枕玩偶犹如天女散花,乔玄策叹口气,乔白木神经又绷了起来。
乔玄策:“儿子,房间能不这么乱吗?”
乔白木:“......”
乔白木:“乱不乱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要离开帝都了。”
说罢,他勉强站起身来,坐到另一把椅子上,很明显不想继续话题,乔玄策倒感觉是让人浇了一盆冷水。
“朕让你去那是为你好,”看着乔白木无动于衷,乔玄策微愠道:“咱们帝国的殿下倒是说不得了!”
“您误会了,我只是和我自己生气。”乔白木道:“我虽然看见您杀人,但我其实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可是现在,事情已然不受我控制了。”
“朕看到了你做的事,你做的很好。丝毫不需要自责,但是你要知道,杀人是种手段,而不是目的,假如你有更好的手段,你当然可以选择其他的。”乔玄策眼神愈发深沉,不动声色盯着儿子。
火炉燃得越来越旺,乔白木觉得燥热,过去浇熄了木炭,半晌才道:“我打算明天就启程,您把我调到托马斯,应该不止是想让我在那里历练吧。”
乔玄策笑着起身夸赞道:“总算是聪明些了,闲着没事,你要去卡塔尔多走走,那个地方比托马斯有意思多了。”
“怎么?您想对海盗动手?”
“要动手早就动手了,朕还会容忍他们到现在吗?”乔玄策语气很是轻蔑,那帮乌合之众在帝国军眼里还不够看,除了那个人......
他又想起什么道:“对了,你的身份是保密的,到时候用你原来的化名就好。”
乔玄策扔掉抱枕,站起身:“朕走了,明日就不送你了,去港口报到即可。其余的事,祝杰会告诉你。”
“爸,我走之后,你要好好对妈。”乔白木不知怎的,就冒出了一句这样的话。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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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凌晨,一架飞船停落在港口,乔白木看了看身上白色的帝国军军服,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次离开,还要押送犯人吗?”乔白木侧着头,问这架飞船的负责人,一名帝国中校。
“是啊。”中校说,他看着这个身旁年纪很小就挂着和他同样军衔的人,心里暗暗惊讶。
乔白木不以为意的笑了,他伸出手:“认识一下,我是白乔。”
那人也握住他的手回应道:“我是中校船长,程宽,很高兴认识你。”
乔白木果不其然的在犯人里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但他只是叹了口气,那口气化成白雾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天色微亮,就要启程了。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他的是什么,回头再看了一眼被押送的人群,总之,未来恐怕不会很轻松。
走着瞧吧。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