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尘埃(父子)

乔白木实在是有些烦,他一向没人敢拦,可父皇门前这两个侍卫真是不识好歹,说什么父皇在里面休息,任何人都不许进去,真是茅坑里的石头。


再定睛一看,手臂上果然有安全局的鹰形徽章,怎么哪都是安全局的人?这帮家伙,还真是无处不在。


他把手插进衣兜,苦思冥想怎么说服这两块石头让路。


突然指尖碰到了一块凉凉的东西。他顺势一摸,一块玉石,是那块父皇送他的礼物,上面有一个和安全局的图案一模一样的鹰。


当他掏出玉石的一刹那,他看到那两个安全局的家伙表情都僵硬了。


其中一个人低声道:“殿下不早说有安全局的特令,是我等冒犯了。殿下请进。”


说罢轻手轻脚的打开了门,还摆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


乔白木浑身上下竟有些不自在,他小心翼翼的进了房间,房门在身后紧闭。


绕过办公桌,再轻轻打开内室的门,里面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宽大的床,一个床头柜,一盏灯,再无其他。


当然,最让他无法忽略的,是床上躺着的人——让他又爱又恨的,父皇。


父皇似乎正在熟睡,胸膛平稳的起伏,衣服都没脱,就这么睡着了,看来真是累极。乔白木思忖着。


他轻唤一声:“父皇!”床上的人没有半点儿回应,一时间空气安静得可怕。


慢慢的、慢慢的,乔白木走到父皇的床边,“嚓”的一声拔出了敬渊。


他看着父皇眉宇间与他相似的轮廓,竟有些迷茫,迎着光,床上倒映出了自己执刀的影。他把脑海中的力量注入到刀里——真是把好刀。


这一刀扎下去,算弑父吗?不,弑君还是比较妥当,乔白木心中影影绰绰闪过许多想法...可要是不扎下去,叔父他...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又不全知道。无论做出怎样的决定,都无法避免帝都一场血海腥风了。景家,卢家很可能都牵涉其中,卢安之不知道怎样了,这家伙还有用。


现在想想,这件事的导火索不是云家的覆灭,亦不是自己,而是很多很多年前,叔父出生的那一刻起,这一切是不是都已经注定了。


他默默举起了刀,不知为何,他感到自己的手在颤抖,而如今,真的只能做一个选择了。
乔白木额上的汗珠滑落,他狠狠的挥刀刺向了——自己!


如果真的有一个选择,他不愿意去辜负任何人,那就只能解脱了。抱歉,他在心底默默道,只是对不起一直爱他的母亲。他闭上了眼睛。


血腥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乔白木却没有感到疼痛,兴许人死前都没有知觉了——而且还会胡思乱想,他脑袋里响起了云冕的声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云冕了,遥远的就像是小时候一样。


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是很深沉很熟悉的,略带着沙哑的嗓音。


“乔白木,有胆子自杀,却没胆子弑君。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乔白木猛的睁开眼睛,看见父皇的手紧紧攥住了刀锋,刀上已是鲜血淋漓。这不是梦。


“父皇,你...”乔白木怔怔的看着这一幕,手一松,刀落在了地上。


“我没睡着,不过你还是有点良心,没要了父皇的命,嗯?”乔玄策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手掌上那道长长的伤口快速的愈合,不一会儿,要不是刀锋上的鲜血,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没想过要你的命,因为我知道他斗不过你。”乔白木缓过神来,努力的解释着。


“然后你就拿刀捅自己?懦夫!”乔玄策恨铁不成钢的斥责,他想过小木放下刀,或者扎下去,但他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选择,恰恰是这样,让他的心最痛。


乔白木感觉委屈,这种委屈很快转化成了愤怒:“你不是我父亲,你有什么立场这么说?我的命是我自己的,自然是我自己做主。你们,一个两个都不给我退路!那我就遂了你们的意不行吗?!”


“我不是你父亲?”短短的一句话里带着无法抵挡的冷意,乔玄策骤然起身,一脚踹翻了乔白木。


乔白木擦了一下嘴角的血丝,勉强爬起。声音里藏不住的倔强:“我都知道了,我根本就不是你亲生的!”


乔玄策从喉咙里硬生生的挤出来几个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好,好...”乔玄策说着捡起那把刀,一道雪白的刀光闪过,乔白木下意识抬起手臂一挡,身旁的床头柜被劈得粉碎。


乔白木脸色都白了,但还是紧紧的抿唇。乔玄策看他这副对抗到底的样子就来气,却还是按耐着想揍他一顿的冲动,把声音放和蔼了些道:“以后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你这样你母亲见了会心疼。还有你叔父的话,你不要信,他的事父皇会处理。你就在这里乖乖等着。”


一边说,一边伸手把乔白木搂到怀里。乔白木想把父皇推开,两只手臂推拒着,却被乔玄策轻轻的一扭到身后去了。


乔玄策把他的头搂到胸前,这孩子颤栗着,总算知道些害怕了。
平静的帝都中心区的主干道上,不知何时汇聚了一支黑色的车队,在车队打头的那辆车上,坐着景家的家主景及和卢家家主卢奂深。


两个人看着不远处的帝国大厦,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地方不是没来过,但就是让人紧张。


不一会儿,大厦门口的转盘路口就被这一支车队堵住了,一个穿着荧光背心的交警骂骂咧咧的走过去,当他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几个人拿着枪支——虽然不是军队上的标准配备,是淘汰下来的枪械,但是怎么看也比自己腰上挂着的小手枪强了许多。


“啪”一枪响起,那个可怜的交警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圆圆的小洞,随即整个人栽倒下去。


行人们纷纷停下了脚步,而后四散逃离。一眨眼之间,繁华的街面就空了。


-
枪声传上来,虽然声音很小,乔玄策的耳朵还是捕捉到了,几乎同一时刻,贺逐风就冲了进来:“陛下,他们来了。”


乔玄策皱了皱眉头,很是不悦,道:“谁让你不敲门就进来的,吓到小木怎么办?”


贺逐风一怔,意识到了犯了陛下的忌讳,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臣该死,臣不该冲撞陛下。”


乔白木对于被父皇搂在怀里这件事,其实是很不喜欢的。他觉得这样太过亲热,对于他不喜欢的人,碰他一下都觉得嫌弃。更何况,乔玄策觉得自己力道很轻了,但还是拗得他手臂酸痛。


听到贺逐风请罪的声音,他料想大概是出了事,至于什么事,来的路上他就一清二楚。那帮家伙要是不来,那才是奇了怪了。


他又听到父皇很平稳的呼吸声,像是楼底下这帮人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一样,简直淡定得出奇。


“是该死。”乔玄策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贺逐风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乔玄策看到他的脸色,莞尔道:“朕说的是下面那群反贼。去吧,按照原计划去办,尽可能的多抓。”


乔白木本来想从父皇怀里挣脱,看到这一幕又把头埋到父皇胸前笑出了声。

贺逐风退下后,乔玄策一脸无奈的看着他:“怎么,朕吓一吓贺局长,你还在这里幸灾乐祸。”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贺局长吃瘪,儿臣心里就高兴。”乔白木坦诚道。


乔玄策叹口气道:“贺逐风亦小人亦忠臣,你虽然瞧不起他,但此人之于帝国,实乃中流砥柱。”


“有那么夸张吗?我还是忘不了他总打我小报告,还有他手底下那帮人,一个个和牛皮糖一样甩不掉。”乔白木对安全局的印象可谓差到极点,只要有机会必会抱怨一番。
“那些人都是朕派去的,安全局毕竟直属于朕。你有气朝朕撒吧。”乔玄策拍拍他,眼带笑意。


“那儿臣就直说了,化野那边的安全局的人,是不是您派过去的?”


乔玄策思考了一会,他总算想起来这个化野是谁了,贺逐风似乎和他汇报过。


“化野?那个大学的会长是吧?朕记得去他那边的人是季浮生,安全局的叛徒。”


乔白木冷冷的语带嘲讽:“怎么?暴露了就是安全局的叛徒了?真是翻脸如翻书。”


“季浮生是你叔父身边的人,你应当见过的。”乔玄策提醒他。


乔白木顿时记起来那种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他在化野记忆里看到的那个人,确实和叔父身边的那个年轻人非常相像。从体型到说话的声音,虽然没有见到他的脸,但感觉错不了。


“是他!”


“顺便再提醒你一句,陈芷钟的父亲是你叔父的学生吧。”


“是啊,陈酬教授,我还听过他的讲座...”乔白木说到这就顿住了,在那场讲座上,他遇到了芷钟。难道他们两个人的相遇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


“天啊!”乔白木脑海中的一切渐渐和叔父联系了起来,怪不得叔父让他去听讲座,可笑他一开始还以为那只是单纯的关心。


乔白木定了定神:“父皇,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算得了什么,你叔父的这些伎俩确实不够看。也就是骗骗你,和一些不知深浅的人!”乔玄策说着说着,心里的火就上来了。


“儿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不,或者只是确认一下。”


“不必说了。”乔玄策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你确实不是朕的儿子。但是,朕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以后也一直是!”


听到这话,乔白木心里头对父皇方才的举动产生的一点暖意,又悄无声息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抬脚就走,乔玄策把他喝住:“干什么去?”


“父皇是要杀了叔父么?不,或者说,陛下是要杀了我父亲。”


乔玄策手上的青筋凸起,他快要压抑到极限了:“你改口倒是快?你叔父那般欺骗你,你就不恨他?”


“刚才仔细一想,却又觉得恨不起来。他也是个可怜人,他因为你做了自己不情愿的事,还要看着自己的孩子认别人当父亲——”


他还没说完,耳边就传来父皇的暴喝:“够了!”



乔白木紧紧的抿着薄唇,脚步不停,继续道:“若陛下要杀了他,我便和他一起死,省得日后落个不孝子的名声。”
乔白木旋即惊讶的发现,他的面前像是出现了一层看不见的薄墙,任他怎么推都纹丝不动,至于走出去更是妄想。


至于这是谁的杰作,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真是气急败坏!


他感觉自己之前有句话说得非常正确,翻脸如翻书,这句话形容父皇真是合适不过。几分钟前还好言好语的哄着,转眼间,这等手段就也使了出来。


再转念一想,一贯如此罢了。


乔玄策大步流星追上他,按着自己说一不二的性子,若是其他人这般无视他的发号施令,轻则一个耳光,抑或一记猛踹。重则就让安全局弄出去送上西天了。可是对着这小兔崽子,以上的方法已是不可能使在他身上。


乔白木方才神经高度紧张,没觉出什么问题,大概是肾上腺素分泌多了,起了止疼的作用。现在才感觉腹上隐隐作痛,八成是父皇之前踹的那一脚,不得不说,父皇踹人还真是有两把刷子,上次踹完去医院躺了几天的事,他忘不了。


不过眼前他已是有些微微的出汗,但也咬着牙坚持着,他骨子里是有一股倔劲的,这一点还真不知道是随了谁。


乔玄策看他额头上出了些汗,便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心底下有些淡淡的愧疚,便过去伸手去扶。


乔白木看他要过来,就往后退,说不清是畏惧还是嫌恶,或许两者兼而有之。乔玄策登时恼了,冷冷的道:“乔白木,你若是想再挨上一脚,就尽管跑,朕倒要看看你能跑去哪?”


乔白木听见这话,整个人僵住了。乔玄策趁机抓住他一条胳膊,拖着他往电梯的方向走。乔玄策弄出来的障碍在他本人面前是失效的。


乔玄策走得太快,他完全跟不上,就这么被半拉半拖的弄上了电梯。


进了电梯,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乔白木就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个自私的**,刽子手,暴君!”


乔玄策好久没有被人这样谴责过,心里就很是不适。脸上却又不显怒色,反而淡淡的问:“骂够了?”


见他沉默了下去,又道:“骂够了一会就别骂了,朕不想在外人面前收拾你。”


乔白木冷笑一声道:“陛下不如当众杀了臣,臣求之不得。”


“你若是从现在开始顺着朕,朕就考虑一下饶乔玄墨不死如何?”乔玄策摸摸他的头发道。


乔白木又是沉默,算是默认了这一点。他撇过头看了看电梯停下的位置,是地下二层的停车场。
乔玄策背着手走出去,一众安全局的部长处长跪了一片,还有警察厅的几个干部。卫清寒此时迎了上来,跪在正中间道:“臣拜见陛下。”


“虚礼就不必了。”乔玄策抬手示意他起来,“事情办的怎么样?”


“禀陛下,主要人员全都抓住了,那位也...控制住了,就是抓的时候反抗的强了些,损失了几个人手。安全局和警察厅的人已经足够对付他们,臣就没有调军队来。”


乔玄策又道:“人呢?”这点才是他最关心的。


卫清寒把他引到停车场的拐角处,拐一个弯,就是一片更加空旷的场地。场地上站满了俘虏——都是些参加造反的位高权重的人物。每个人身旁都有两个干员押着。


乔玄策一出现,俘虏们就跪满了一地。一时声音嘈杂了起来,一些人涕泗俱下,高喊着“陛下饶命”“微臣知错”之类的零碎词语。


乔玄策只是冷笑,顺便让卫轻寒搬一把椅子过来,而后自己往宽大的椅子上一坐,欣赏这群人的丑态。


乔白木最是看不得这副场景,他只是略略的扫了一眼,看到了两个家主和他们的儿子——庆幸的是,安之不在里面。


乔玄策看身旁的人没了,撇过头却看见乔白木低着头想要混到后面的人里溜走,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乔白木!你当朕是瞎子不成?”


他这一句话,身后侍奉的人也全跪下了,乔白木顿时显得鹤立鸡群起来——就他一个人还站着。


乔玄策招手示意他过来,而后很是慈爱的道:“小木,若是站累了,就坐一会。”


“臣不敢。”乔白木懒得陪他演父慈子孝的大戏,一屈膝,就跪在水泥地面上。他低着头,身旁的阴影变换,竟是乔玄策从椅子上走了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把他捞在怀里,然后又稳稳的坐回椅子上去。


“你放开我。”乔白木脸都涨红了,伸手去推他又推不动,急急的低声道:“父皇这么做于礼不合,我都这么大了,不用你抱。”



“哪于礼不合?你是朕的儿子,朕不抱谁抱?”


乔白木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和他争辩,转眼间就成他的儿子了,真是好意思说。他皱了皱眉,垂下眼睛道:“坐在你的腿上,我不舒服。”


......


乔玄策撇过头,就当没有听见,但是把儿子搂得更紧了。


景沐阳被押跪在地上,想抬头看一眼都很困难,他刚想抬起头,就被身旁押着他的人给摁下去。“有罪之人,还敢窥视圣颜?”


“陛下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贺逐风对陛下宠儿子的举动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急急的过来请示。


乔玄策一改方才的柔情,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贺局长以为呢?”
“局里的人研制出新的药剂,一针下去人就没了,起效特别快。”贺逐风声音很低很低,但是足够乔玄策听到了。


乔玄策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点了几下,算是准了。


一排排的针管,里头装了约三分之二的无色的致命液体,和冰袋一起被呈了上来。


乔白木心里泛着不祥的预感,转头惶恐的盯着父皇:“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乔玄策不语,只是轻轻动了动膝盖,示意他下去。而后站起来,脸色极其的严肃阴沉。


“卢奂深——”父皇很突然的开口,声音还很洪亮,把乔白木吓了一跳。“你可知罪?”


出乎意料的是,这卢奂深兴许是看到针管后,便知道了自己的宿命,回答就不要命了起来,只见他梗着脖子:“老臣无罪!”


乔白木眼皮一跳,心底下重重的叹气,卢奂深死定了,就算是什么来了都救不了他。这让他很难受,很难受,他和卢奂深没什么交情,这时候却生出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伤。


乔玄策一指,第一支针管的归宿就是卢奂深了,两个侍卫把这个曾经的重臣摁住,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拿着针管就要对着脖子上的血管扎下去。


卢岚之哭得撕心裂肺,周围也传了一片哭声,毕竟也算是兔死狐悲。


乔白木默默跪到父皇脚边上,动了动嘴唇,乔玄策冷冷的盯了他一眼,像是警告他不要说话。


于是他眼睁睁的看着卢奂深像只脱水的鱼一样,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他终究是不喜欢看死人,看了这一个,实在是觉得胃里又翻腾起来,再加上本就腹痛,一时就有些晕眩。


真是咬着牙硬挺,他必须要让自己看下去,因为父皇的余光总是瞟着他,那眼神仿佛是在说:看,这就是不顺从的结果。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觉得那一排又一排的针管里,会不会有一支是属于自己的。


“殿下,殿下——”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把他拽回了现实,景沐阳此刻抖成了筛子,就像是疯掉了一样,不停的喊着殿下,仿佛乔白木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一般。


乔白木眼底盛满了悲哀,可他不能救,他还有理智,知道这个时候去求父皇根本就没一点用,很明显这就是一场早就预谋好的杀戮——而且是为了他准备的。
于是他就像是个机器人一样,怔怔的看,把一切都不眨眼的看完,眼眶里盛着泪水,但是却不流出来。


针管全都空了,在地上一支一支的散落着,嘈杂的声音也没了,偌大的场地静得让人惊心。真是完美的屠杀,从头到尾,他一点血都没见着。


乔玄策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一抹笑,他特别的满意,把乔白木从地上扶起来,夸了好几句,乔白木置若罔闻,半晌才道:“你把他弄到哪去了?”

“朕没杀他,就在那。”乔玄策示意给他看,乔白木看到远处被押着走过来人的脸庞,松了一口气。


乔玄墨却是平静如水,看着面前的一堆尸体,就像是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一样。


他或许是已经看淡了,他输了,但这种输也是意料之内的,所以他只在意过程,现在应该迎来结局了。


乔白木冲过去挡在这两个男人中间,他们都曾经是他最敬爱的人,而如今...他皱着眉头看着乔玄墨,还是擦了擦没忍住流淌下来的泪水。这里没人喜欢他哭,可是他忍不住了。


“放开我,我要和他说几句话。”乔玄墨淡淡道。


乔玄策点点头,让人把他放开。


“孩子,别哭了。”乔玄墨抱抱白木,语气间充满了愧疚,“是我对不起你。”


“不,没有对不起,没有。”


“行了,打起精神,像个男子汉一样。帝国,还有你母亲,以后都要靠你了。”乔玄墨在他耳边低语:“我知道你还有个疑问......我现在就给你答案,如果你觉得这个答案不错,这或许能为你指明一条路,如果你不满意,那就不要去做。”


......

......


乔白木从停车场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就像是要掩盖这人间的一切的杀戮和罪孽,帝都的第一场雪,有些人注定见不到了。


他回家的时候,父皇和他坐在一起,还是很熟悉的嘘寒问暖,他佯装很感动的接受着父皇的关怀,心思却早就飞走了,却不敢飞得太远。


乔玄策突然说:“你母亲还不知道你的事。包括你的身世——”


“那我就不告诉她,这些是我们之间的事,别把她牵连进来。”乔白木飞快的低声道,像是恳求。


“往年帝都的雪不会下得这么早,”乔玄策转移了话题:“难道是朕杀戮太多?”


“父皇为国为民,不拘泥手段,儿臣敬佩。”幸亏车里头空间够大,乔白木小心翼翼的跪在车里的地毯上。


“你这是夸朕还是讽刺朕呢?”


“儿臣不敢!”乔白木深深的叩首,也深深的埋进了尘埃里。


半晌,头顶上才传来一句:“起来吧。”
“帝都不适合你,这个地方人心交杂,你还是单纯,嗯?”乔玄策突然又没头没尾的甩出这么一句话。


“是,儿臣这就浪迹天涯去。”乔白木叹口气,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什么浪迹天涯?早晨的时候,托马斯星的行星督察官汇报说——他们那的军事副长殉职了,让朕找个合适人选派了去,那地方最近暴乱实在有些严重,也难怪,和卡塔尔星挨得近了些,就会不老实起来。”


乔白木听得一头雾水:“父皇可有心中属意的人选?”


“这件事朕只和你一人说过,你说呢?”


“父皇这算是公报私仇?儿臣知道您看儿臣不顺眼,怎么,这么迫不及待把我弄上去当炮灰?”乔白木一听这消息,便毫不客气的讽刺道。


“放肆。”这一句乔玄策的语气却是淡淡的,而且没有丝毫的不悦。


乔白木神色转而凝重:“父皇,我连兵都没当过,枪也不会开,别说指挥军队了,星图都看不明白,当炮灰也就罢了,别再耽误帝国的大业不是?”


“可以慢慢学。”依然是很耐心很敷衍的回复。


得了,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看来父皇铁了心把他弄到鸟不拉屎的托马斯星上去,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流放。正好,他也不想和父皇待在一起了,他必须花点时间来消化这场悲剧带给他的心理阴影。


车刚到家,乔白木就拍着窗玻璃:“在门口停就可以了。”


这样做实在是不合常理,一般乔白木自己停车都是停到停车场里的,司机默默用眼神请示着陛下,陛下居然点了点头,允许了。


“怎么,你还有心理阴影了?”


“不完全是因为这个,我说,您没看见我妈在门口站着呢?”


......


车一停下,乔白木就飞奔下去。像是个迷路回家的孩子,急急的奔向母亲的怀抱。卫融雪很是欢喜,这孩子难得这么主动的表达自己的感情。


乔白木在她耳边一叠声的低语:“妈,我就想抱抱你,就想抱抱你。”卫融雪轻轻的抚着他因激动而颤抖不止的脊背:“好孩子,你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吗?”


“有父皇在呢,谁敢给我委屈受啊?”乔白木笑呵呵的反问,脸上笑出了一朵花。


卫融雪渐渐放下心来,转而又道:“听说帝国大厦那边出了事,我好一阵担心。你舅舅刚刚过来对我说没什么大事,他已经解决了。现在看到你安好,我就放心了。”


乔白木有些黯然:“儿子让母亲担心,是儿子不孝。”


“你这孩子,一家人还这么客气,方才的亲热劲儿到哪里去啦?好了,快进屋吧。”卫融雪说罢,便搂着他进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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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在客厅坐着,乔白木被夹在中间,空气中泛着诡异的尴尬。


“啊,母亲和父皇先聊,我...有点儿疲惫,先回房间休息一下。”乔白木瞥了父皇一眼,而后起身欲走。


他已经胃里闹翻了天,再不回到房间休息会儿怕是要露馅儿,让母亲看出他被父皇打了就大事不妙了,按母亲的性子是要刨根问底的。


所幸的事,乔玄策只是不咸不淡的道:“越大越没规矩——这也就是你母亲在这里,你还能使使性子。”


乔白木没工夫理他,头也不回的上了楼。刚进房间,他一口血就喷在了洗漱池里,随后喘息了几下,软软的靠在大理石的智能马桶旁边,顺手把刚才拿的胃药咽进肚子里。


“你是不是欺负你儿子了?”卫融雪捅了捅乔玄策,语气中带着心疼的意思。


乔玄策失笑:“怎么能叫欺负?朕管教他不是天经地义?别想太多了。倒是你,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天真烂漫,一点儿不像个母亲。”乔玄策和妻子聊天时总是很放松的。


“可是朕总觉着自己老了,看着咱们儿子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乔玄策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刚毅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所以朕就想让他趁年轻,多历练历练。打算过两天,让他去卡塔尔那边的托马斯当个职位,总在帝都呆着不太好。”


“陛下!”卫融雪神情严肃:“小木哪里得罪你了?他哪里不好,你指出来便是,何必弄到托马斯星?你难道不知道卡塔尔是什么地方?托马斯星又是什么地方?小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个当妈的也不活了!”


乔玄策登时收敛了笑容,脸色蓦然阴沉道:“你这是什么话?朕会害自己的儿子吗?朕不过是让他历练,这点事都克服不了,以后怎么继承大统?用他那个幼稚得要命的榆木脑袋吗?”看到卫融雪还是愤恨的样子,他又放缓了语气:“有安全局那么多人护着,不会出事的,朕会尽快调他回来。”


但卫融雪还是不同意,乔玄策怎么劝她都一言不发,气得乔玄策一摔杯子:“你们母子俩,一个两个都和朕对着干,真是反了天了!”


“你有事冲着我来,对我妈发火算什么能耐!”乔白木刚要下楼,就看到这一幕,便急忙从楼梯上奔下来。


果不其然,一楼的仆人侍卫又是跪了一片,每次乔玄策发火,这帮侍候的人都倒霉。
一辆警车悄无声息的开过来,它已经在附近停了很久。直到卢安之离去,里面的警察才驱车接近。


“殿下,卫厅长想请您一叙。”两个警察走下车道。乔白木点点头,环顾周围一圈,随后和他们上了车。


“舅舅怎么想起来找我了?”乔白木擒着笑走进了舅舅家的大门。那是一栋很普通的小别墅,只有两层。


卫轻寒家里的布置是很简朴敞亮的,大门正对着花园和阳台,只不过因为天气寒冷,通向那里的玻璃门紧锁着。屋子角落里放置着一个大壁炉,卫轻寒盖着毯子在躺椅上看书。


听到乔白木的声音,卫轻寒把书一合,道:“把门带上,过来。”顺势指了指身旁的另一个躺椅。


乔白木躺在上面,感受着壁炉所带来的热气,还从茶几上顺了一个苹果,一边咔咔的啃着,丝毫不跟他客气。


“你是饿了?一进来就吃。”卫轻寒略微坐起来些,无奈又宠溺的看着他这个不成器的外甥。


乔白木抱怨道:“能不饿吗?我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吃东西,一直小心翼翼的跟着陛下——当然还得挨着打,受着骂,顺便还看了他老人家给我设计的大场面。”


卫轻寒叹口气,今天的事搞得他自己也沾了一手的血,但也一举让他成为目前帝都最有权势的臣子,如今四大家族就剩下这么一个,明眼人都知道谁将会得到重用,但这种结局在卫融雪嫁给乔玄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我不希望你去托马斯星,我想你也看出来了,陛下对于你,看似喜怒无常,但是疏远还是大于亲近的。而且你也该明白,在帝王之家,最不该想的就是亲情。”



乔白木笑笑,这笑中隐含着安慰的意思,因为他看得出,说到最后一句时,舅舅是很难过的。他却也很无计可施,最后苦笑道:“舅舅这般疏淡的性子,如今也为我考虑起来了,真是有些意外。”


卫轻寒摇摇头:“这说得是什么话,毕竟是看着你长大的,总不能看着你就这么往坑里跳。而且乔校长这事还没完,他毕竟门生众多,这一失踪,又要闹一阵子,到时候压力还是要我去扛的。”说到这,他就像是已经看到了这个场面一般,重重的叹气。


乔白木也为他难过起来,读书人可不好糊弄,更何况还是一群有名望的读书人、教授。简直就是捅了马蜂窝,到时候帝国的教育系统也要受打击。


“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陛下也不会想看到这种场面出现,到时候会采取措施的。”卫轻寒站起来穿上拖鞋,又道:“我让你舅母准备了些饭食,起来用些吧,怕你在家里却吃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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