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叫悟空 | 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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篾匠
每个农村男人都是篾匠
他们一生都在砍伐
乱糟糟的日子
编箩编筐
编堵生活的巨大豁口
最会编的是一生未娶的龙三公
他编故事，还会编女人上床
他编的筲箕
尤其性感
那大小，那弧度
女人喜欢
男人也喜欢
丽江古街
我看见猎艳的人
开着宝蓝色的轿跑
从另一个巷口出来
瘦脸，络腮胡
复古主义喇叭裤
胸部猛虎獠牙烫钻长袖体恤
对酒吧角落的兔女郎
跃跃欲试
现在他正朝这个方向走来
斜眼瞭我的一刹那
我说，嘿，哥们
这套行头哥四十年前也穿过
只是胩裆比你的更浅更紧
整天把哥的两个
正在发育的卵米子
勒得亲鸡巴痛
马鞭抄手
初来乍到
酒店前台丰满性感的妹妹
向我推荐附近美食
出门左转，再往右直走100米
明天早上，可以品尝
本地最有特色的
马鞭抄手
（少数民族地区嘛，食材怪异也正常）
第二天早上
我们找到这家早餐店
“王燕马边抄手”
这才发现此马边是
马边彝族自治县的马边
不是你脑子里想象的
长长的
马鞭
更不是我脑子里想象的
长长的
马鞭
我一直在给远方写信
我十五岁开始写信
第一封信写给在德钦修路的哥哥
第二封信写给在寮步玩具厂打工的姐姐
第三封写给父母
叫他们给我汇生活费
我就这样一直写，给同学、文友
给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报刊编辑
太多了，小镇锈绿的邮箱肚子几乎都要被撑破
谁没有走投无路
孤注一掷的时候
所以这些都不值一提
人老了，记忆总会出现偏差
我写第一封信应该是十二岁那年
给《天仙配》的七仙女
七仙女太美丽太善良太可爱了
不知为什么
这封信最终又转到班主任宋老师手里
她在班上骂道：有些同学蛋黄都没有变全
一天到黑就想男女之事
从此，天上的神，地上的神
我一个都不相信
艳遇
我的发小曾经在丽江挖坑
经营昂贵的艳遇
当然，不反对你们把这
叫作仙人跳
他母亲是乡镇上的兽医
父亲中学英语教师
兢兢业业，从不沾花惹草
发小五十岁就死了
不是死于流行病性病癌症
也不是死于刑罚
时代列车
夜色灌进内燃机，原野喘着粗气
小人物，萍水相逢
慢火车必须礼让更快的流星
坐着的人开始起身觅食
区间牌在迷雾中悬挂着梦想
左边那列：昆明至上海
右边：南宁至北京
半夜偷窥别人的行踪
令人不齿
有人整理发髻，有人口吐黄金
就像一部小说的情节
你猜中了国王和渔夫的命运
但那又怎样呢
打猎的人也猜中了你
顶着蓝花头巾的老妪
沿着铁轨叫卖骆驼牌香烟
民国时代的胭脂和卷发
怎么看都是顶级时尚
论及新时代的爱情
对面玩手机的俏女人
打出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春天的正确打开方式
让草树相思
让紫藤结果
让清泉轻松的翻越光滑的鹅卵石
让表嫂的手臂更红更粗更润泽
让夹竹桃遮住门前的溪水
让晾衣杆爬满花花绿绿的童装
生生不息啊
一大群蹦蹦跳跳的小孩
又一起来到人间
1982年的巧克力：
古家修同学培整好了沱江边的老屋
冯老表要回鳌山脚下修别墅
所有人都在急匆匆赶回农村
就像当初，急匆匆赶往城市
他们的晚年对应一个背山面水的小院子
月亮趴在墙上瞪大眼睛
辨认垣墙里的读书人
牵牛花遮住花砖的漏孔
不论男女，谁都可以在银河下裸浴
夏虫成为唯一的偷窥者
这样的结局应该很完美
但我依然想留在
被你们诅咒的城市
打望天桥上匆匆而过
紧致丰韵的女人
我须发染霜
我老态龙钟
我风烛残年
我白骨森森
谁说我应该走了？
我还没有找到1982年
某本书中描写的巧克力：
一个小女孩塞给一个小男孩的
我们上了贼船
表嫂哭哭啼啼
家里请人打谷子
买肉的钱被摸走了
我们飞快追到沱江边
登上贼船
船尾大铁锅正突突突烹煮美味的河鲜
他们有好几个
每人腰间都别着弹簧刀
头领似乎很讲道理：
不是我们干的
但是我们愿意“填方”
很庆幸要回了那七块钱
这得归功于我们三人的力量
父亲以老军i人的气魄
石匠八叔有雄壮的肱二头肌
不要小看他手里握的废报纸
里面是两根沉甸甸的钢钎
那时我刚考上县城的师范
因为营养不良
我那对又扁又平的胸肌
实际上不具备任何威慑力
轻微的背叛
下午又下了两场雨
五华楼钟鼓齐鸣
但雨很快又停，太阳又是火辣辣
还是三十年前
无畏少年，学港片
于川南富顺，大巷子电影院
脱光膀子
嘲笑剥香蕉掉地上的两个小妹妹
洋人街不见洋人
转道双廊古镇吹海风犯傻
什么是诗人该有的样子
内在狂野，外装矜持
于暮晚，提灯，伴悠悠萨克斯
边走边喊（其实就是嘟哝，极小声的那种）
“给我香囊，给我露水的要义
轻微的背叛”
蓝月谷
刚从玉龙雪山顶上下来的人
一边吸氧，一边排队
牦牛
雪山
爱情
镁离子
金露梅灌丛
在它们没有消失之前
得找个地方安放
回忆是一种
拥抱在怀，是另一种
一个人在县城闲逛
老丝厂至技工校
以前叫教育路
现在叫西湖北路
再往下，就是罗浮洞
旧房子不再痛苦的叫唤
新水泥地有几个小青年在玩滑板
专注于失败之后
又一意孤行
我不想加入他们
穿过花园湾
来到西湖影剧院
早没有夕阳下宏宇的轮廓
过去的点片放映，你懂的
荷尔蒙和烟味一样浓烈
突然音响炸裂
旧马甲、红领带缠住跳交谊舞的中年人
他胸前蓬勃着八十年代的心脏
他有五个黄头发的女伴
我也不想加入他们
整个下午
就这样一个人在县城闲逛
直到钟鼓楼上的指针
把我带到
一朵端端正正的莲花前
作者简介
刘尚彬，居成都、千年古县富顺
选编 王小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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