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经纬 || 孤独的卵子



张三 | 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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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的故事
 
有一年在河北
一家钢厂
有一个人
突然失踪了
死活找不到
谁也不知道
他去哪儿了
后来有一天
质检员意外发现
厂里的一批钢材
磷含量
似乎
特别高
完全超出了
其它所有的钢
这是今天早晨
我听到的
一个故事
下午出门的时候
我又想起了它
我想这些钢
如果它正好
变成了一把钥匙
一只皮带扣
一个拉链头
一把饭勺
或者一只
不锈钢杯子
它的磷含量
会不会
也很高
如果它碰巧
又变成了
一架钢琴
的琴弦
它的磷含量
是不是
依然很高
(2022.12.14)
 
 
 
 
心灵导师
 
心灵导师对自己
正在读高中的儿子说
永远不要看这本书
不要相信这些书上的屁话
他说的是自己正在签售的
一本新书
这时一个读者
走了过来
请他签名
他愉快地拿起笔
微笑着写下
自己的名字
并合影
留念
(2023.1.25)
 
 
 
云端仙乐
 
有一段时间
我总是被隔壁女人的尖叫声
和喘气声
惊醒
醒来是凌晨两点
每次差不多都是
我们的卧室只隔了一堵墙
但男人几乎从不出声
男人只会埋头苦干
除了偶尔吭哧一下
女人就不一样
女人总是把仙乐
高高地
送上云端
(2022.12.16)
 
孤独的卵子
 
今天看到一份捐精倡议书
致在京的大学生
致西安的大学生
致海南的大学生
致南昌的大学生
致长春的大学生
致在沪的大学生
……
第一感觉就是精子急缺
第二各地都在捐精
但另外一份报告却说
在过去四十年里
男性精子浓度正在急剧下降
精子数量已经累计减少了50%以上
据此推算男性精子数量
或将在 2045 年
下降到零
如果是这样
那卵子
该多么孤独
(2023.2.10)
 
 
 
回家的路
 
过了渭河一直往南
只见麦李河从秦岭里头缓缓地爬出来
沿途又看到了三只鹊巢
全都在高高的树梢上无遮无拦
风一吹就摇摇
晃晃
(2023.1.21)
 
 
 
 
自摸
 
我把一堆词语重新码起来
码成一行一行的
现在
我等着最后一个词语出现
一个炸弹一样的词语
一个杠上开花的词语
一个惊人的
词语
(2023.1.22)
 
 
 
老船长
 
一台老式的压面机
老爹转动滚轮
好像一位船长
向大河深处驶去
他累得气喘吁吁
我也气喘吁吁
我那时读小学
每天中午放学回来
和他一起扳动那个
巨大的滚轮
这时锅里的水开了
好像河面上
突然翻起了浪花
(2023.1.17)
 
 
买鱼记
 
我指着鱼缸里最欢快的一条鱼
对店老板说
就是它
他一听立即抄起家伙
一下子便将它拎了出来
丢在案板上
然后不由分说抡起一根棒子
就将它打晕了过去
可怜那条鱼
可能到死都不明白
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和它并不熟
我们之间
根本没有那么多仇恨
(2023.1.27)
 
重回大草原
 
她说像你这么爱吃肉,就应该生在草原
然后她又说,至于我嘛
就生在海边
吃点儿鱼虾和海鲜
下辈子吧,她说,这辈子不行了
 
她是我的女人,我们一起生活了
二十多年了
我说如果是这样
那我就把你娶回草原
她突然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2022.11.6)
 
 
 
 
偷渡者
 
它们在我的脑海里
一点一点
浮现
就像一群偷渡者
它们正在向我靠近
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
悄悄地
我甚至都已经看见它们了
那口中衔着的滴血的剑
那身后牵着的灵感的马
还有身上背着的
思想的包袱
是的
我看见了
全都看见了
我想和它们打招呼
却说不出一个像样的词语
就像不能给它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我想它们一定也看见了我
是的
它们看见了
全都看见了
它们一定也很失望
它们很失望
但它们并没有说什么
它们什么也
没有说
它们只是一愣
然后
突然一转身
就游走了
很快就消失得
无影无踪
就像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上
(2022.11.7)
 
 
 
 
一台老式的HP台式电脑
 
在我的桌子上
有一台老式的
台式电脑
很多年了
我以为它懂我
它总是用键盘和我交流
有时噼里啪啦一阵激烈的争吵
有时又好像特别善解人意一样
柔声细语
更多的时候则是沉默
黑色的键盘上
长满了
松动的牙齿
可是
它真的懂我吗
它啃噬我的思想
它歪曲我的心思
它咀嚼我的词语
它重复我复制我回忆我
它正在将我一点一点地吃掉
(2022.11.12)
 
 
 
 
柔软的星球
 
我站在梯子最高处
开始摘柿子
那么多柿子
火红火红的
好像无数的星球
在太空中闪着光
我一伸手就可以够到
这时我看见一个熟透的柿子
仿佛一颗柔软的星球
一颗甜得
像蜜一样的星球
一颗迄今为止
人类还不曾到过的星球
我要把它送给你
你知道吗
我低下头朝你看去
几乎与此同时
我发现你
正站在地球上
抬起头
微笑着朝我招手
(2022.11.13)
 
 
 
 
很多和一点点
 
有一次和你做完
我取下套套

这么多
好像我的快乐
有很多
很多
后来又有一次和你做完
我发现里面只有一点点
好像我的快乐
只剩下
一点点
一点

(2022.11.25)
 
 
 
 
哈瓦那
 
她吼着叫着咒骂着
和她的哈瓦那一起
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
她又吼着叫着咒骂着
和她的哈瓦那一起
回来了
每天都是这样
她就住在我对面的
另外一栋楼里
从阳台上就可以看到
一个老女人
孤身一人
每天对着
她的哈瓦那
喋喋不休
似乎有满腔的怒火
又有满肚子的话要说
但哈瓦那不吭声
哈瓦那低眉顺眼
哈瓦那小心翼翼
哈瓦那偶尔也会
愉快地撒娇
那是一只
真正的哈瓦那
(2022.7.13)
 
 
 
 
石头记
 
有一次
我从海边捡回了
一块石头
黑色的
拳头般大小的石头
上面布满了
蜂窝一样的洞
我很好奇
第二天
坐在火车上
才发现那里面
还有许多蟹仔
进进出出
忙得晕头转向
就跟我们
在地球上
一模一样
(2022.5.15)
 
 
 

作者简介

杨经纬
70后,陕西。日常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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