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佳作 || 龙蝶《土屋》




作者简介
龙蝶,贵州六盘水人,铜仁学院21级汉语言文学一班,爱好文学,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记忆终会模糊,所以我想把生活中美好的点点滴滴用文字记录下来,每一段文字都会像一张老照片一样,不仅仅是记录生活的美好,更是一种表达自我的方式。
问:可以谈谈您在创作这篇文章时的创作思路吗?
答:漫步在校园的路上,秋风带来凉意,卷起地上的树叶,我想起儿时的自己经常在老家的梨树下玩耍,把一片片落叶捡起来夹在书里,在土屋前看着爷爷坐在屋檐下吸着旱烟,奶奶在梨树下不停地挥舞着手里的绣花针,年少时的记忆最让人怀念,带着思念回到曾经的故土,借文字寄托相思,回首曾经依然岁月静好。
土屋

今夜的天空,乌云密布,雷声轰鸣,楼外十几米高的大松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天一下就黑了下来,大雨从大丫口那个方向打过来,不到几秒的时间,就下过来了,大雨席卷着树叶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真害怕玻璃会被打破了。雨越下越大,风声也越来越紧,一向听话安静的大黑今晚也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一直在狂叫。我心里突然有些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样。
一阵喧闹过后,大雨退去,一切都恢复了平静,闭上眼睛,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急促的铃声突然响起,把我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一看天已经蒙蒙亮了,看着父亲手机上好几个红色的未接电话,是老家的亲戚小五爷打来的。小五爷是爷爷哥哥家的第五个孩子,排行老五,小一辈的我们都叫他小五爷,父亲急忙回拨过去,些许是昨晚下雨的原因山里信号不好,电话响了好久才接通。电话一接通,很嘈杂,有好多人说话的声音,拖拉机的轰鸣声,还有铁锹铲土的声音,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噼里啪啦的,只听见了小五爷说的最后一句:“快回来吧!昨晚雨太大了,你家的老房子塌了把路压了,过不去了……”听到这里那边的信号又断了,挂了电话,我跟着父母着急忙慌地爬起来,往老家赶。
下过雨的水泥路面还未干透,雨后的痕迹清晰可见,被雨打得稀巴烂的树叶到处都是。回老家的路程也不太远,将近一个小时就能到,水泥路也还好走,越往上路越窄,水泥路也变成了黄泥路,应是头晚下过雨,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曲折的小路只看得见脚下,被雨打湿的黄泥路又湿又滑,泥泞的山路让行走越发艰难,加上看不清前面的路,开车就很困难,平时一个小时的路程用了两个小时才到。到老房子还有一小段下坡路,由于路很窄,下不去,车停在了马路边。下车后,深一脚浅一脚地从黄泥里拔起来又陷下去,一步一蹒跚地走到了老房子面前。
眼前的一切让我有些不敢相信,一夜之间,一座好好的房子,土崩瓦解,变成了废墟一般,路边田里到处散落着打碎的瓦片,找不到几块完整的,各种木块木条,横七竖八地压在泥土下,残损的一头从泥巴里呲出来,除了那根最粗的柱子还在,其他的我已分不清哪根是房脊,哪块是房梁,满地都是碎玻璃渣,残败不堪。
小五爷家离老房子很近,听小五爷说昨晚的雨下得太大了,引发了山洪,从后山冲下来,正对着房后,冲垮了地基,加上老房子长年无人居住,泥巴墙也松了,大雨渗进了泥巴里,风一吹这房子就不经事了,昨天半夜里就倒了,声音很大,地下都震了一下。他听到声音就马上爬起来了,一出来就看到房子塌了,还好有树挡着点,不然底下的房子可能都会遭殃。
被堵在路边的小型拖拉机还在轰鸣,来来往往的人围了一大群,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昨晚的那场大雨,车越堵越多,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久,村长也到了,与父亲商量着怎么解决这场天灾造下的孽果。随后,村长一声吆喝,大家都纷纷回家带上了家伙,回到这里,撸起袖子卖力地干着,路边的拖拉机也没有闲着,一趟又一趟地搬运着,大家齐心协力。不一会路面就被清理干净了,路通了,堵在这里的车都过去了。天色已不早了,在父亲的连声道谢中,大家也慢慢疏散,各自回家。这里又恢复了平静,父亲和母亲去还工具,只剩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这里。
走进这一片狼藉的废墟里,看到儿时玩的洋瓶娃娃静静地躺在画满各种图画的那面墙的墙角,扒开盖在洋瓶娃娃身上的泥土,拿起娃娃,我仿佛又看到了儿时的自己,手里抱着洋瓶娃娃开心地站在这里。
这栋老房子,承载了我儿时所有的回忆,曾经听奶奶说起过这个房子,在他们的那个年代,都是靠每天挣工分吃饭,生活很困难,连吃饱都成问题,盖房子也相当困难。这房子还是大伯和父亲都快到成家立业的年纪时,爷爷带着他们,拉着马,背着背篓,一点一点的从山上运黄土,用这黄泥砌成墙,用公分石和石灰建地基。祖父留下的松树林也派上了用场,一个人都抱不下的大松树,被砍来做了房梁,柱子。再去很远的地方买来青瓦,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建成这三间小土屋。
剩下的木料,爷爷请来了当地有名的木匠,添置了一张方桌和十几个方凳,还有一个储存玉米的大箱柜。一大家子都住在这三间小土屋里,后来大姑和小姑嫁人了,家里宽敞了许多,大伯也娶了大伯母,生了五个孩子,父亲年纪小些,我的那些堂哥堂姐都十几岁时,他才娶了母亲,因为都成家立业了,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多有不便。没多久,在大伯母的极力要求下,分家了:中房爷爷奶奶住,右边的偏房分给了父亲,左边的偏房分给了大伯家,就这样生活了好几年,生活也算美满,和谐。
大伯家有五个孩子,我一出生就有了四个堂哥和一个堂姐。奶奶说,我一出生没多久,大伯在煤矿上出了事,永远回不来了,所以我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大伯的存在,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只是常听奶奶念叨,看过大伯以前的照片,五官清秀,和爸爸颇有几分相似。
后来大伯母一家搬去了小河边,父母外出打工,这三间小土屋就只剩下了爷爷奶奶和我,我变成了留守儿童,但我的童年并不孤单,每天都有很多小伙伴和我玩,白天我们去小河边玩泥巴,去抓蚂蚱。晚上我就跟着老幺和大淑芳家的娃跑去躲猫猫,一直玩到大半夜。
在那个“出门靠走,说话靠吼”的年代,一到晚上就听到各家的老母亲在呼唤着自家的娃回家的声音,我也不例外,奶奶站在门口一喊我就只能识趣地回家去了。回去晚了还会被奶奶数落,搞得我很不开心,常常觉得奶奶“重男轻女”。因为她从不数落大伯家的娃娃,不管他们回家多晚。
有时候相比经常数落我的奶奶,我更喜欢不太讲话,默不作声,总是坐在门口吸着旱烟的爷爷,他很慈祥,从不骂我,每次他赶集时,还会给我带大白兔奶糖,吃完奶糖心里总是美滋滋的。虽然心里不平衡,但洗完脚后,我还是会钻进奶奶的被窝,听奶奶讲以前她们在合作社吃大锅饭,挣工分,分粮票的事,时不时还会哼几首她们经常唱的歌,只记得大部分都是些歌颂祖国歌颂党的。我虽不懂大集体挣公分是什么意思,但奶奶的嗓音很不错,每次都想缠着她多唱几首,但奶奶哼了几首,就不再继续了,我就只能乖乖睡觉。
一大清早,家里就来了个村上的什么书记,记得上年投票选村干部时,他就在其中,这次来说不定又是想来拉什么票,听了几句他们的谈话,貌似我猜测错了,他是来说那棵“大神树”的事,那棵树是整个村上最大的一棵树,十几个人恐怕都围不下,它的树根延伸了十几米长,长得枝繁叶茂,像一尊大佛一样庇护着村里的一切,村里的人都叫它大神树,村里有什么事,或者是哪家的小孩生病了他们都会带上一尺红布和祭品上去祷告祭拜,祈求平安,好像还挺灵验。
有一次,谢多鹅家的孙女病了,出去玩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不行了,上吐下泻的,脸色发青,请了好几个医生来都没有办法。她只好背上孙女,去搞了一尺红布,带上祭品跑到神树下去烧香祈祷,第二天她家那孙女就好了,说来也真是神奇,但也不可不信,就这样人传人,讲得都很神奇,也进一步证实了这是棵神树。
这棵大神树也算是很有名气了,对面大坪的人都会来这祷告祈福。这次书记来也是为了这事,他想给这棵大神树立个碑,希望村里有能力的都去帮帮忙,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事在村里得到了响应,很快为大神树立碑的事就完成了,修了一大个宽敞的围台,旁边还竖着个碑,写着这棵大神树祖祖辈辈几百年的传说。
其中一个是:男人背背篓山上打柴,看到这大神树长得好就用斧头劈了它一根树杈,劈断的地方流出了血,大神树的枝干活了,拿起斧头,把男人劈死了。
这个故事家喻户晓,让人们心中对这棵树多了分敬畏,不敢动它分毫,连掉下的树枝都不敢烧,毕恭毕敬。我就这样看着这棵大神树一天天长大,有时坐在门口看天上的月亮,我也总觉得月亮里的那棵树和大神树长得一样,树下还有一个老人倚靠在树下的石头上,安详地看着村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天放学,我大老远就听见奶奶和村里出了名的大喇叭王小五的婆娘在吵架,邻居些都跑去围着,有的劝说,有的光看热闹。后来才明白原来是在争地的交界,因为下雨,王小五他家的地塌下来了,盖了原本的交界,王小五他婆娘就搬了石头把塌下的土地都划成了她家的地界,她经常干这种事。
上半年也是因为想去占老二家的地,被老二家媳妇逮了个正着,两人吵了起来,她出口成脏,惹怒了老二家的媳妇,老二家的媳妇抢了她的锄头,丢在一边,两人扭打在一起,王小五她婆娘下手重了,打断了人家的手,当时就送去了医院,养了大半个月才康复,赔了点医药费王小五她婆娘还很不情愿,事后王小五带着她婆娘拿上水果,去老二家赔礼道歉,老二家也没说什么,叫他家拿回去,王小五和她婆娘却放下水果篮就跑回了家。后来听说老二又原封不动地将水果篮给王小五家送了回去,只是两家也就此结下了梁子,再也没有讲过话。就因为这事王小五婆娘的德行全村的人都知道了,都晓得她是个蛮不讲理的,虽然这样,平时都不想招惹她。但那地原本是我家的,奶奶也不甘心就让她这么占了去,想找她给个说法,面对奶奶的质问,她依然面不改色,说那就是她的地盘,奶奶说了几句,她就开始破口大骂,无理取闹,对着奶奶动手动脚。我看不过去,跑上去推了她,她拉着我扬起手就想打,好在王小五下班回来了,一把拉住了她。“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还要在这里丢人现眼。”王小五生气地拉着她回家。奶奶也沿着以前的交界把地划了回来,也算是争了一口气。
就这样我和爷爷奶奶平平淡淡的生活在这个小村庄里,奶奶叫我好好读书走出这里,后来我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去了离家很远的盘县读书,将近一个多月才能回家一次。当时电话得到普及,在外打工的父亲给奶奶买了个老年机,这成了唯一能和家里沟通的工具。每次要回家我都会提前给家里的奶奶打电话。她就站在门口望着我回家的那条路,等着我回去,每次回家我看到的奶奶都不一样,一天比一天憔悴,头发也白得越来越多,她和我讲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好好读书,上大学,带奶奶出去看看。我也连连答应她。只是不久后,奶奶走了,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老师播通了父亲的电话,那头是父亲哽咽的声音:“快回来看你奶奶最后一眼吧!”听到这里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我连夜乘着大班车回到了家,见了奶奶最后一眼,她就这样离我而去了,再也不会有人站在门口等我回家了,不久爷爷也走了,从此,我再没有回过老家。
上大学后。爸爸妈妈回来了,我们搬去了城里居住,很少时间会回老家去,除了曾经儿时的那些记忆,我与村里的人几乎没了联系,偶尔回到那儿,我已叫不出儿时那些伙伴的名字,记得清楚的就只有小五爷家的女儿小秀,她去读了当地的一个职业学校,听说马上快毕业了,其他的人现在怎么样了,我就不得而知了。
后来还听说,村上那个干了十几年的老书记,被人举报贪污腐败,以权谋私,收授贿赂,还挪用公款,上面马上开始调查,以前干过的勾当被查得一清二楚。他自己承认,能当上村干部是拿钱去买的票,假借为大神树碑筹集的资金一半都被他据为己有。他被除去所有职务,在家呆着,后来他病了,瘫痪不起。
就在这个雷电交加的晚上,大神树被雷劈了,只剩下一个躯干,已经没有了曾经雄伟壮观的挺拔,竖起的碑和围台也被泥石流冲垮了,我家的小土屋也在那晚塌了,这一切都像是有预兆一样接二连三地发生,那棵树好像真的有神力一般,失去了大神树的庇护,小村庄好像都不太安宁了,人越来越少,村庄也渐渐失去了原来的活力。我关于童年的一切回忆也随着土屋的坍塌,消失在了那一夜的狂风暴雨中……

文字 | 龙蝶
   编辑 | 罗剑秀
   初审 | 李   杨
   终审 | 庄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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