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佳作 || 陈丽婷《白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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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陈丽婷,贵州威宁人,就读于人文学院2021级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爱好读书看报,唱跳,打篮球。

问:可以谈一谈你这篇文章的创作思路吗?
答:我是想要纪念过去,纪念非丰富多彩的童年。长大后各种现实的冲击下,我愈发怀念我幸福快乐的过往,想要把它写下来,也许想要抓住什么,也许只是慰藉自己。

           白天鹅
 
“嘎……嘎……”孤独的白鹅扑扇着翅膀,朝着人们外发出嘶哑的叫喊,可惜人头攒动,却无人顾及它的哀鸣,像是滴落在水沟里头的甘霖,终究悄无声息……
大鹅是零几年前爸爸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它从爸爸的衣兜里蹦出来落到簸箕里的玉米上,小小的、丑丑的,红扑扑的嘴壳被黑黄的细绒毛包裹,活像一只毛绒玩具,可那扑扇扑扇的小蹼又分明地告诉我,它是一个活的,真正的小鹅。我将它捧起搂在怀里,似母亲抚摸孩童一样蹭着它枣般大小的脑袋,再亲亲它的脸,它也不挣扎,睁着绿豆般的黑眼看着我,乖巧的模样现在想起来,仍是那样招人怜爱。爸爸说过,他买的是鹅。
“鹅?是会飞的白天鹅吗?”我当时这么问了。
记忆中爸爸嘿嘿嘿笑了,爽朗的笑声映出了整个湛蓝的天,还有飘黄的秋叶。
“是嘞。它会飞。”
“那我要喂它,我要自己喂天鹅,然后等它飞。”
“哎~你喂得起你自己都了不得了。”爸爸调侃我,咧着嘴笑。
“哼,我喂得起。”我捂着小鹅,阿么阿么的亲着它,心底暗自发誓,我一定会喂大它,教它飞。
许是每个孩子都这样,热衷于打破质疑,然后便许下一个不计后果的承诺。
我和小鹅在落满秋叶的院子里追着,绕着已经枯睡的花椒树打圈圈,我向前跑,像逗小狗那样惹着它玩,它也像小狗那样追过来,但我心里却坚信:它是一只白天鹅。我跑过一辆废旧的皮卡车旁,扑向落叶堆里,自以为全身隐蔽让它来找我,抬眼看见它啪嗒啪嗒地左右摇摆,像一个晃荡的黄土豆,骨碌碌向我直冲过来了。许是我藏的实在不好,一下子就能被发现,于是我一把把它掀倒,用落叶坑埋它,“咯咯咯”的笑声连拴着的黄狗都欢得直吠。它利落的用扑扇的小红蹼蹬开落叶,然后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子,慢悠悠走开。它也许在生闷气,我当时这么想,因为它在“我”眼里是百分之百的灵性,就像动画片里那样。
我喜欢带着它一起睡觉,为此,我没少和妈妈做斗争。傍晚,走到鸡窝里最里面掏出小鹅,我会把小鹅装在肚子里,然后双手交叉抱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堂屋经过,在踏入门槛那一刻我几乎都认为自己成功了,兴奋之情冲出脑盖,母亲冷不丁地来一声:“你肚子里头装了个什么?”这句话像是用刑具将我打入大牢,于是又一顿拉拉扯扯,依旧由爸爸将小鹅送回鸡窝,留下我扁着个嘴哭。不止一次,我还试过中午就将小鹅锁在房间,端一点儿玉米面面,一点儿水放在角落,等到晚上抱着它睡;还有故意穿宽一点的衣服,把袖子揪长,将小鹅装进袖子捏着,或者是穿裙子把小鹅用绳子绑在裙底的大腿上,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都逃不过大人的法眼。但事实上,我成功过一回,但也仅此一回。那是我第一次有带小鹅睡的想法,就是觉着这么毛茸茸的小东西,细软的像是小猫一样,睡在身边一定很可爱,而且它是白天鹅,和美丽的白天鹅睡觉是一件神奇又幸福的事。于是我便将它塞入被窝,像是照顾婴儿一样拉被子给它盖住,露出可爱的黄脑袋,可是它总会翻回来,我试过好几次之后无果,也就随它了,之后,我渐渐沉入梦乡。
我和小鹅荡过秋黄的院子,迎来素裹的寒冬,我怕它冻死,执意要把它留在屋里,大人老是不肯,对动物的生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我担心了一整个寒冬,每天早起来看看它,生怕哪个早晨我一起来,它就悄无声息,变得梆硬。小鹅也渐渐褪去黄黄的绒毛,变得更丑了,像是掉入泥沟子的鸡一样,黑一块黄一块棕一块的,毛也变得粗糙,但我知道它这是要变成白天鹅了,所以心想:即使丑一点儿也没关系,反正最后,白天鹅还是白天鹅。
现在,它已经变得很白很白了,就像是动画片里那样,颀长的脖子弯出优雅的弧度,通体雪白的羽毛,黄黄的脚蹼,还有张开来美丽庞大的羽翅,扇动起四周的沙砾,惹得一阵小旋风。我满心期盼着它能够腾空而起,然后顺着风儿和云彩飞到天地那边,或者现在就飞向高高的枝头,替我衔来一支最爱的二月花。可惜,我的愿望迟迟没有实现,每天追着看啊,说啊,却没有任何效果。慢慢的,我开始专注于思考这个问题,去问爸爸、妈妈、奶奶,却记得,我得到了三声和蔼的笑,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伯伯给我的。他说:“它不会飞,你又没有教它,它怎么会飞。”灵光一闪,刹那间,我仿佛被劈开了天灵盖。
当晚,我就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变成大鹅的小鹅张开了翅膀,就在那里站着,也不似平时一样扇动,等我抓着它的一边羽毛,用力一甩,它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样飞出去了,然后扇着翅膀在云间荡来荡去,那云离我好近好近,我仿佛能闻到它的味道,然后“白天鹅”就这么渐渐飞远了,像大雁、像天鹅、又像院子里的大鹅,慢慢消失,后来我怎么叫它它也没回来。
梦醒了,我庆幸那是一场梦,又兴奋得爬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试一试梦里的新方法,觉得那是上天给予我的暗示,一定会成功。于是我找到在水管边晒太阳的大鹅,熟练地揪住它的翅膀,它也不恼,象征性地扑一下,任由我提着它,然后就如梦里一般,扯着它一半翅膀,拽着转圈,然后狠狠一抛、放手。可是它并没有像梦里那天乘风而起,而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啪的一大声,随后就是嘎嘎嘎的慌乱的嘶叫,正巧这一幕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妈妈瞧见了:“你在做什么!”恶狠狠一声,我从头顶凉到脚心,然后我记不清我说了什么,只记得被我抛出去的大鹅张着半边翅膀,杵在地上,一抖一抖地努力让自己站起来,张着大嘴,发着高亢的嘶叫,它努力了很久,久到直到母亲伸手打了我好几巴掌,都没有再站起来,我清晰地记着它那时的动作,心想一定是怎样怎样的痛,我忘了当时我被打的疼痛,只觉得它比我更疼吧。于是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也接受了它不能飞的事实,当时我不知道是“它并不是白天鹅”对我的打击多一点,还是“我摔断了它的翅膀,害得它不能飞”对我的打击更大,不过我很快就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了,因为家里人已经准备好了手续,将我转入了城里的小学。
入学之前,它在绿色的大铁门前扑扇着巨大的白色羽翅,那认真的模样,像在表达不舍。
后来,时间像吞了加速器,我不断的上学、放假、上学、放假……活像一个重复的机器。而它似乎也不认得我了,更不似以前那般主动亲近,有时候甚至我蹲在它的旁边,它都会顿一会儿,然后慢悠悠地走开,我以为它该不会是像小时候一样在生闷气吧,可是它悠悠地走向绿色的大铁门前,然后张开美丽的双翅,扑扇起来,一个暑假,这样的地点、动作,接连了好几天,好多次。
大白鹅老了,成了老白鹅了。奶奶是这么告诉我的。我已经长大许多,也扎起了长长的马尾,而老白鹅步履似乎更加缓慢了,它有时好像能认出我,有时又不记得我是谁,比如说我要是蹲在花椒树下,它一定会走过来,然后就这么看着,仿佛能看好久;有时我主动去找它,给它喂食,它却对我不理不睬。我心里不止一次闪过了奶奶的话“大白鹅老了。”没错,它老了,就像是一个逐渐失去记忆和能力的老年人,只剩下寻找记忆的本能。
我本以为我已足够坚强,却看着它日渐恍惚的模样,傻瓜般重复以前的动作,无声的流下流泪,最后到嚎啕大哭。奶奶、妈妈闻声赶过来,忙问我怎么了,我记得我当时什么只知道狂甩脑袋,哽咽到说不出完整的一段话,我说的是:“妈,奶奶,大鹅老了,可不可以别吃它,可不可以!”妈妈、奶奶忙见我哭的凄惨,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就答应了我。
后来,我每天都能看到它,便觉得渐渐安下心来,然而开学又来了。我数着日子过,最终不情愿的坐上大巴车。从小小的车窗外看见绿色的大门内,它果然又在那里扇着洁白的羽翅,扑扇扑扇着,我禁不住,一鞠头默自流了泪。
“妈,大鹅怎么样了?还在没有?”等到周末,我等到机会,借了老师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哎哟,大鹅哇,上街不小心给车压死了。”
一句话,从头顶凉到脚心,那感觉仿佛失聪了一样,我在再听不见其它,现在也不记得其它,只记得还电话的时候,老师问我:“你怎么哭了,太想家啦。”
我想家了,恨不得飞回去,更希望这只是我做的一个梦,梦见大鹅死了,不回来了;就像是小时候梦到过的一样,它飞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可是,我尽管不想接受,后来也还是接受了。
只是,往后的日子里,四处都有它:在毛绒玩具身上、在白色的羽毛中、在绿色的大铁门和花椒树下、在泛黄的秋叶里……我都能看见它振翅欲飞的样子。

文字 | 陈丽婷 
编辑 | 刘漩    
初审 | 李杨    
终审 | 庄鸿文 
主办 | 晨光文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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