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騩山,神耆童居之,其音如钟磬。禹王谓伯益曰:“此耆童,颛顼氏之子也。”祀之而去。至天山,神帝江生得体黄而精光,赤若火,生六足、四翼,浑沌而无面目,好歌舞。朱虎谓伯益曰:“此物无口而歌,声更嘹亮,何也”伯益曰:“我闻得古人云:古有中央之帝,混沌如鲦忽,为之凿七窍,而混沌死。此其混沌之帝乎而歌者,天籁之自鸣也;舞者,天机之自动也。”禹王命祀之,帝江歌曰:
混沌之中无我人,因分我人入凡尘。
众人不识本来面,蹲复歌令歌复蹲。
禹王闻歌曰:“此歌唤醒世人语也。”至坳山,神名蓐收居之。蓐收金神,人面、虎爪、白尾,执钺。尝与帝江会于翌望之山。蓐收曰:“我将钺代汝凿开七窍何如”帝江曰:“你这钺只可伐委形,不可伐天真,听我歌来:
侧耳澄神听我歌,我歌惟时舞惟傩。七情不生因无相,到得无相听我歌。
时翌望之山有个兽,形状如狸,一目而三尾,名叫作讙,它能作百种物声,可以御凶。听得帝江在这边歌,它便在那里学它歌。蓐收之神闻而笑,讙也笑,蓐收怒,而用钺劈之,不能伤,遁去。帝江曰:“可以御凶,信然也。”禹王自翌望至阴山,观**,劳山、弱水,罢父山、洱水,皆流注于洛;申山、区水,鸟水、辱水,上申山、汤水,诸次山、诸次水,水号山、端水,盂山、生水,皆流入于山河。惟白于山,洛水出其阳,而东流注于渭。夹水出于其阴,而东流注于生水。
至邽山,有兽,状如牛,生猬毛,名曰穷奇,声音如嗥狗,好食人,它生得甚丑,好驰逐妖邪。妖邪见它,莫不奔走。濛水出其中,而流注于洋水。又有鸟鼠同穴之山,今在陇西首阳县山南。鸟名叫作鵌,鼠名叫作鼹,鼹生得如人家老鼠一般,而尾短。鵌似燕子而黄色,穿入地中数尺。鼠居在内,鸟居在外。鸟之雌者,常与鼠之雄者相交;鼠之雌者也同鸟之雄的相交。
自阴山至崦嵫山,祠祀礼,皆用一白鸡,祈糈以稻米,白菅为席。西北有个兽,状似虎,有翅会飞,飞去剿食人,又识人言语。闻人相斗,它只恶那理直的,要去吃他。。闻人忠信的,它便飞出食其鼻。闻人恶逆不善的,它便咬杀,兽去馈送。它名叫穷奇。时自北飞来,禹王曰:“此天下之悖理最恶物也。”命禺射之。禺强闻得此言,便来搏穷奇。穷奇不曾防得箭,被禺强一箭射中胸膛,坠地尚未死,禹王命数其罪而烹之。
话分两头,西山海外,北又有奇肱之国。禹王见那国人一臂三个目,有阴有阳,阴生在上,阳生在下。又有个鸟,生两头而赤黄毛色,跟随国人左右。奇肱国人最有机巧,取百禽。百禽能飞,他如何取得他会作飞车随风远行,所以鸟雀等虽有翅也走他不上。当时有人名形天,与帝至此争神,帝将形天断去其首,把来葬在常羊之山。形天虽斗帝不过,他那里肯死,便在常羊山里钻将出来。以两乳当眼会看,以脐当口会吃,一手操干盾,一手持斧,独自在山上舞,口里嚷嚷的说道:“你便断了我头,我却不肯干休。”时章亥撞着这物件,他舞干斧撞前杀来,章亥连忙举刀挡住。形天口里不断的只是道:“你便断了我头,我却干休不得。”章亥不知这是甚意,把刀按住他斧道:“你这胧肿神,我与你有甚仇不肯干休。”形天说与帝争神事,道了一遍。章亥道:“这与我们没干,我禹王为生民寻河源至此,汝可远避,毋得冲撞。”形天听说,呼呼一声舞向东北去了。
又有女人国,国无男子。有黄池,妇人入黄池中,浴出即会怀孕。若生的是男子,三岁即死。其国人若见生是男子,满国巴不得他成人,国王也便常常照顾,但莫想得长大矣。又有国,名淑士,出自颛顼之子。国有神十人,名叫女蜗之肠。女蜗古神女,而为帝女蜗氏也。生得人面蛇身,一日有七十般变化。其腹肠化为神,住在栗席之野,横道而处。禹王祀之而去。此治水西山所逢神怪之大略也。后人冯犹龙有诗曰:
四海之内多怪祟,不逢大圣安能至
兽身人面照山神,婴玉栋米稌陈土地。
祀者捍灾能福民,罚因殃民有偏者。
玄文绿字古来今,魍魉魑魅从此悸。
禹王治水北方,首经单狐山,漨水出单狐山之中,而西流注于衕水。又二百五十里,有求如山,滑水出其中,而西流注于诸毗之水。又北三百里,带山,有兽形状如马,头生一角,角上有甲,名叫作臛。禹王曰:“此兽疏可以辟火。”彭水出其中,而西流注于芘湖。
又四百里,谯明山,谯水出其中,而西流注于河。河水中一鱼,名河罗,一首而十身,其音如犬吠。众人见河中甚多,听它汪汪的吠人,哪个敢去拿来宰杀,以问伯益。伯益曰:“此鱼食之,治得生痈的病。”众人于是乃敢去拿来宰杀。那鱼也吠,至死而休。当时治水众中,多有受湿热的,身生痈疽。闻伯益说了,那生痈疽的道:“待我多吃了些。”果然一日夜便消肿好了。
又北五十里,涿光山,嚣水出其中,而西流注于河。嚣水中有个鱼,生得似鹊模样,而生十翅,翅中毛羽有鳞,声音也似鹊。禹王谓伯益曰:“此鱼名鳛,鳛可以御火,食之令人不瘅。
又北三百八十里,虢山,伊水出其中,西流注于河。虢山有个兽,名囊驼,背上生成有个肉鞍,善行流沙中,一日行得三百里程途。身上背得千斤多重物,凡一水泉处它便识得。禹王曰:“有能致得囊驼的,则知水泉所在,当得一个眼目。”江妃曰:“待我往捉它来。”遂手拿马辔头、缰绳走向山中,只见囊驼卧在一石岩洞中。江妃打一想,若惊走了,却也难赶上。我想人贪财,鸟兽贪食。我把些好面饭引它来吃,慢慢的系上缰绳牵来,有何不可。走回拿了一大盆香喷喷的饭,来到洞口。那囊驼正醒起来,肚里正饥,欲去寻水草。江妃把那香喷喷的饭放在面前,他走开几十步。那囊驼见江妃,初还有避意,闻了饭香,把鼻儿嗅了几嗅,忍不住又把口儿吃了两口,一发忍不住,放胆吃了半盆。江妃方才近前,把它身上摸了几摸,囊驼只顾吃,也不管他摸。江妃取马辔、缰绳,看定它那头大小宽窄,比得定,一套套住。囊驼见套住它头,正欲脱身,不觉头已难脱,大吼一声前脚竖起,要向江妃扑下。江妃轻轻将绳一扯,两脚便已落地,颠来倒去滚了一场。江妃看它软了,牵住道:“我禹王为救生民来此治水。你识水泉,故特地命我来请你,也是一个帮手,早晚也享用这些香饭,我们岂有歹意害你。”囊驼闻得此言,便善了。江妃道:“如果肯跟我治水,三点头;不肯,莫点头。”囊驼把头点了三点,江妃大喜,牵来见禹王。禹王便付江妃、江婔二人掌管。凡至一山,江妃便先骑往有水泉处,无不知之。
又北二百里,丹薰山,薰水出其中,而西流注于棠水。又北二百八十里,召者山,泚水出其中,而流注于河。又三百八十里,单张山,栎水出其中,而南流注于枉水。又三百二十里,灌题山,匠韩之水出其中,而西流注于泑泽。又二百里,潘侯山,边水出其中,而南流注于栎泽。
又五百一十里,大咸山,山无草木而多玉。是山四面陡峭,不可以上。山有蛇长百寻,如今蝮蛇,色似艾,文如绶,文间有毛,如猪鬐,声音如人行夜敲木析声。禹王大众宿山中,三更时分,但听得山上一声响,有阵腥气。禹王呼起众人道:“此必长蛇也,至恐伤人。”令二江、二冯、禹强等各执弓弩射之。江、冯等众按箭俟候,只见半山有两个大火炬迤逦而来,禺强道:“这想蛇的火眼。”又远听得柝柝声,冯修道:“是了是了。”弯弓一箭,射中左眼。禺强一箭,亦中右眼。咽喉上下,俱被射了几箭,但听得半山响声,如崩墙倒屋,两个火炬却已不见。
冯修曰:“定中两目,所以不见两个火炬。”呼众军明火视之,那蛇一半在山上,一半垂在山腰,尚未气绝,口里嘘嘘呼出一道黑气,好不腥臭。众人闻这腥气,目眩的目肿,头眩的头肿。更有唇皮肿的,鼻孔肿的,耳朵面颧肿的,各个叫痛不止。禹王闻知,传令道:“前在西路高山,我命所取雄黄,想各取得。有些众人将来磨水涂服,即愈。”雄黄最辟蛇毒也,众人遂各取雄黄磨服,其肿处以雄黄涂之,不两个时辰肿退痛止。禹王曰:“汝等过山多见出金银美玉处,莫不歆羡。今日金银美玉可廖得这病否所以圣王贵五谷而贱金玉者,以民赖之养生也。”众皆拜,飓而起。
又北三百二十里,敦薨山,敦薨之水出其中,而西流注于衕泽,转出于昆仑之东,北隅实惟河源。又北二百里,少咸山,水注于雁门。又四百里,北岳山,诸怀之水出,注于嚣水。又四百里至堤山,凡二十五山五千四百九十里。以上诸山神皆人面而蛇身,祀之,用一雄鸡、一彘瘗,吉玉,用一圭,瘗而不设糈米。堤山北人皆生食不火之物。
禹王二经北山。首临汾水之上,名管。涔水西流注于河,今太源郡,故汾阳县,北秀容山是。又西二百五十里,少阳山,酸水出,而东注于汾水。又一千四百八十里,诸余山之水出,东流注于敦头山、旄水,旄水注于邛泽。以上山神皆蛇身人面,祀用一雄鸡一彘,瘗用一壁、一玕,投而不糈。
三经北山。首自大行山,今河南野王县西北。又东北二百里,龙侯山,无草木,多金玉,决决之水出而东流注于河。又一千三百二十里至王屋山,今河东东垣县北,联水出其中,西流注于泰泽。又东北三百里,教山,教水出其中,西流注于河。是水冬干而夏流,名干河。今河东闻喜县东北,有干河口,因名干河里,但有旧时沟处,无复有水,即是干河也。又南三百里,景山,南望盐贩之泽,即盐池,今河东猗氏县也,北望少泽。又八百二十里蛊尾山,丹水出其中,南注于河;薄水出其中,南注于黄泽。又五百五十里,泰头山,其水出其中而南注于滹沱。又七百里,沮洳山,淇水出其中,南流注于河。又北三百里,神囷山,黄水出其中而东注于洹,洹出汲郡、林虑县东北,至魏郡长乐入清水。又滏水出其中而东流于欧水,滏水今出临水县西谷口。又北二百里,发鸠山。
话说发鸠,古神农炎帝氏有个少女,名唤作女娲,游于东海,遇着狂风,把女娲一只船吹翻海里去了,将女娲浸死于海中。女娲衔恨道:“东海巨浸丧我性命,我定要将东海填塞了,方消我恨。”一灵不没,魂魄便变作一个鸟,生得文首、白喙、赤足,叫作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塞东海也。常多溺死于海,则曰我死子复来。嗟乎嗔痴之心至于此乎这叫做:
人世电光与石火,凡愚恋恋眼前僖。
寸心不解贪顾苦,生死局中可痛悲。
又叫做:
世人错认世间是,谁识是里却又非。
富贵贫贱生喜怨,应无所住无控鞚。
这发鸠山上却有这个鸟,清漳水出其中,东流注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