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地铁8号线南锣鼓巷站里，有一面充满了艺术范儿的墙，在这面墙上有4000多块橙色琉璃组成了一幅老北京的人物和场景剪影，他出自青年雕塑家、公共艺术研究者武定宇的“艺术灵感”。在SELF讲坛上，武定宇将给我们分享艺术创作与城市记忆的点点滴滴。
武定宇
青年雕塑家
公共艺术研究者
以下内容为武定宇演讲实录：
我叫武定宇，我刚开始是学习雕塑创作的，后来逐渐地开始转向公共艺术创作。我今天给大家分享的一个题目，叫做《城市的记忆》。可能每个人提到这个题目的时候，就会觉得你这个人可能是一个比较怀旧的人，也许是吧。
我可能特别喜欢去回味一些曾经有的东西，比如说我出生在河南的信阳一个小城，我对那里的一个认识是从小就有的。那里山清水秀、有非常好吃的小吃、当地人都很和善，一直都被称为一个宜居的城市。
在2006年我来到了北京，我发现这里和我之前对城市的记忆，是有所不同的。可以用这样的一句话，就是“城市它好像是一本打开的书，你可以从中看到它的抱负”。让我看看你的城市，我就能说出这个城市的居民、居住在这里的人，他们到底追求的是什么。
因为这么长时间开始，研究城市和研究城市设计，我就对城市两个词比较敏感，也许是这样的研究，让我更多地去了解到一些数据。在2007年的时候，世界的城市人口已经超过了农村的人口，已经出现了一种城市包围农村的状态，中国尤为突出。
中国在1949年城市化进程达到10.9%，1978年是17.9%，2006年是44%，到2020年的时候它将超过70%。中国的城市化进程，将成为世界所关注的一个发展趋势。城市化的快速发展，所谓的城市大跃进，会不会带来城市记忆的大缺失呢？开个玩笑，“China”这个词我对它的理解是“拆哪儿”？四处的拆，拆的我们自己都不认识我们自己的城市了。
我做几个比喻，我们来找几个例子来看一眼。这里是明代的十三陵，这里是历史中的一个神道，这里埋藏了13位皇帝，23位皇后，还有2位太子，绝对的风水宝地。如此的一个神道，在美术史的书中曾经写道：“明十三陵，它的布局和视觉的营造，在满足礼仪功用的前提下，与山川水流植被等自然环境融为一体，形成了天人合一的状态。”
这是我心目中的十三陵，但是很可惜，如今我走到十三陵的时候，我所看到的情景是什么样呢？一个粉饰的十三陵，一个公园，苍天的大树在神兽旁边，让这个神道变得没有那么神圣。当然我们不应该去谴责什么，因为所有人的初衷都是好的，为了美化环境，为了空间美化，但是方法是有问题的，把城市的记忆和文化所丢失了。
同时，我们可以看看这样的两个对比图。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前几天，水泥长城——这是某省某县的一个非常漂亮的野长城，曾经这种沧桑、这种历史的遗迹，被钢筋混凝土消失殆尽。这也是一种可悲的方法，当然我们不能去埋怨这些人，因为他的初衷是为了修缮它、想保护它，但是可能是他的知识层面、能力问题面和方法问题，他把城市的记忆给抹杀掉了，才会引起这么大的讨论。
总书记说过一句话：“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还要记得住乡愁。”这句话是很简单的道理，所谓的大道至简。“望得见山，看得见水”，其实就是希望我们以后的建设。能看见城市中的风景，我们现在的城市，北京还能看见风景吗？所以说在未来的建设中，我们希望艺术家的创作，能给这个城市带来点风景。
那么，留得住乡愁是什么呢？就是要留得住历史，要能创造历史。同时总书记还说过一句话：“要以创造历史追求艺术的方式，进行北京城市副中心的建设。”创造历史我认为指的就是留住乡愁，留出城市记忆并且要创造它，同时追求艺术。就是在城市的钢筋混凝土中，还要望得见山水，这是我的一种理解。如何来进行城市的记忆呢？要留得住乡愁呢？
有这样的一句话，城市是靠记忆而存在的。我们来举几个例子，这是法国巴黎的中轴线，可能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中轴线。因为它在四百年前已经开始了城市规划，这个时期它所谓的中轴线开始于卢浮宫，一直由每一百年会扩建一部分。
至今为止，到了所谓的拉德芳斯新区，在新凯旋门这个位置，我们在新旧凯旋门之间连接了一条中轴线，这条中轴线同时也是历史的轴线，它连接着历史与现代，是城市记忆的一种传承。这张图片是我站在新的拉德芳斯新区的新凯旋门上拍摄的，可以清晰的看见旧凯旋门的样子。
同时我们还可以看到，别人用什么样的方式来纪念城市记忆呢？911的纪念馆在2006年开始建造，历时六年的时间建造完成，由比利时艺术家和美国艺术家共同建设完成。它的纪念馆中就有这样的两个景观和公共艺术品，它是由双子座以前的基座，六米深的基座来进行延展，两侧是瀑布式的水池。
为什么要做这种水池呢？它是为了在嘈杂的环境中，通过水的流动给这里留下一点安静的味道，让人静下来。同时水池的中央留下了一个深坑，水会流入这一个深坑中，是让人去沉思这一段历史，回望这一段历史。每到晚间，这两个水池会向天空打起灯光，向世界去怀念那些曾经逝去的人们，这是他的一种方式。
当然我刚才讲了两种方法都相对来说比较沉重，可能很多人都去过这个地方。它叫洛杉矶的好莱坞星光大道，每个人到那儿去旅游的人都会找这里，因为这里有很多明星和演员的这样的一个足迹。它里边留着每个人的足迹，比如说冯小刚、黎明等等。
这些也是城市的记忆，是很多人给这个城市创造了记忆，它变成了这个城市的名片，我所讲的这些方式和方法到底是什么呢？它就是我研究的方向公共艺术。其实公共艺术是什么？就是用艺术的方法，与一种精英文化的方式，带领大家逐渐的走向大众。
把艺术融入大众，在中国来说我可以把它称之为“人民的艺术”。那么作为一个艺术工作者，作为一个公共艺术的研究和实践者，我又是怎么来进行自己的公共艺术创作呢？
我想从一个地铁的创作谈起，也是今天的主题。在2013年我接到北京市轨道交通的一个建设任务，就是北京的8号线南锣鼓巷站要建设地铁艺术品。可能至今为止南锣鼓巷地铁站也是亚洲最大的地铁站，去过那里的人都知道，有那么高的楼梯，几条线的换乘，并且七面墙都有艺术作品。
其中有一面墙是我跟我的老师一起共同创作的，这面墙我们把它称之为“北京记忆”。因为南锣鼓巷地处在城市中心，它有非常多的北京的城市记忆，并且它保留着元代最为完整的城市胡同的肌理脉络，如何来创作好这样一面墙，是我们应该思考的。
它处在地铁站的站厅层，长20米、高3米，如何做好这样的一面墙？起初我的想法是这样，它是由一个一个的人物剪影，有溜鸟的、有听歌的、有黄包车的、看双簧的，这是一个老北京的影像，通过一个一个的琉璃块来剪贴而成，并且每个琉璃块里边藏下一个老物件。
当时我是把它当作一个艺术作品来做的，后来很多朋友还有老师、媒体告诉我说，定宇你可以把它做的更好。你要把它不单单做成一个艺术作品，你甚至应该把它做成一次市民的互动、媒体的传播、社会的话题，最后形成公共的事件，这才是一个非常棒的作品。想到这些都很兴奋呀！如果这些东西都能实现的话，它必将成为一个地铁公共艺术，划时代的一件作品。
因为里边加入了很多交互设施设计，后来我们进行了这样的设计，我们在每一个老物件存放的旁边存放了一个二维码，并且我们要求每一个老物件必须通过社会公开的征集而得到。我们对物件的要求只有一点，这个物件一定和北京的记忆有关，这个物件一定有它背后的故事。
最后我们建立了一个循环系统，由二维码的扫描到微信，微信会到它的手机客户端，他可以看到这些曾经的历史的故事，同时可以和捐献者进行在线的沟通，并且我们有一个官方的网站对它进行支持。
为什么我们要做这样的一件事情？其实就是希望能把这个记忆延续，并且这面墙体能成为一个生态的鲜活的墙体。如何来实现它呢？当然它少不了以前创作的这种方法，从方案的深化到现在作品的实施，到最后的加工制作，但是为了这样的一个创作，我们增多了很多内容。
比如说物件的征集，要去目标的走访，要整理一些资料，同时我们要对媒体进行发布，还有微信平台、网站的搭建等等一系列的工作。这是我带着我们的团队，还有我们的师生们，几十号人共同完成的。我们历时了24个月的时间，进行去收集这些资料和老物件。
同时我们还调研了数十家单位，包括公开的征集，我们去了北京电视台，去了各种报社，要它给我们发布征集消息，同时我们还目标走访了一些北京的老字号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我们还进行了田野式的调查，走近南锣鼓巷的每一个居民，我们寻访了数千个人，成功的举办了南锣鼓巷街道的宣讲会，给在座的老百姓讲为什么在这里会有一面墙，并且这面墙真实发生的故事。
最后真的有一些老百姓主动地把老物件送给我们，并且给我们讲述它的故事，最后我们收集到了两千多个物件、两百多段录音和视频。我打一个比方，我想问一下使用过这些物件的人可不可以举个手？看来也不多，但是你们暴露你们的年龄了。当然这里边有很多都是以前老的物件，比如非常早以前的小灯泡，包括我们的粮票、磁带、包括BP机，这是不同时代用的东西。
很多人可能都没见过这些东西，我们因为搭建了这样的一个网站，如果说你需要看到这些物件的故事，可以通过我们的网站和微信平台可以看到。这些东西就是城市的一种记忆，是我们心底的一种记忆。当你扫描到这样的一个二维码，看见这样的一个物件，同时能听到这样的一个“吆喝”。我想很多北京人，很多来到北京的人都会发自心底的一个微笑。
这样的一件作品出现以后，老百姓们非常开心，旅客们都会留足进行拍摄。里边可以看到很多万紫千红的东西，包括无花果等等这些小物件，他会想起很多一些小物件，甚至会有老大爷带着自己的孙子，走到那里就像科普一样给他讲以前的小故事。
这么好的一件作品，在历时了大概有好几年的时间吧，我们从2013年11月开始创作，到2016年的3月份才正式的完成。如此的一个创作，其实对一个艺术创作，一个作者来说，他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它已经远远的超出了最初地铁公司所委托我们的任务。
但是这么好的一件作品，但是在后期就是在不久之前，也出生了一些意外。但是同样的这样的一件作品，也得到了很多媒体的关注，它的报道将近三百多次，同时我们的网络视频点击量有一百多万，但是就在前不久，很多地方很多媒体都发布了这样的消息，南锣站北京记忆伤痕累累。
很多人走到这里会发现，它空缺了好多物件，很多琉璃被别人带走了，这些记忆被带走了，我们很心痛。地铁公司给我们打电话让我们维修，我回话是这样的：“我们一定会维护，一定会维修”。但是有一点，我们需要一点时间，这个时间干什么？我们就希望它能够让它成为一个公共事件，让大家知道艺术品是应该去保护的。
现在很欣慰的是，每天有两三个南锣鼓巷的大爷大妈们，他们会站在那里帮我们去保护这样的一件作品，这是我们非常之感动的，近期我们就会进行下一步的整修。
如何来做好一个城市记忆的车站？这是清华东站，它将会是一个新的话题，其实清华东站这个车站有一个笑话，就是它叫清华东站，但是它离北京林业大学更近，北京林业大学不愿意了，这个为什么叫清华东站，这用的我们学校的地，我们还给让了一块地，这个不公平啊，并且在微博各个方面产生了很多影响。
甚至地铁公司也找到我们谈，作为创作者能不能用你们的艺术作品来化解一点这样的问题，我这又肩负了更多的社会责任。刚开始的指定的方式是，你要做很多中国的NO.1，各种各样高科技的NO.1，要把周边的十个院校把他们的第一都拿出来，每个展示一下，来均衡这种关系。后来我们发现这样都不可行，因为每个学校它的第一都是不对等的，也有可能不能物化。
如何来做好这样的一个车站呢？我们找了这样一个口，我们觉得这个地方就是学子在的地方，它可能是入学前的一个行囊，可能是绿茵场上的一个泪水和汗水，可能是一个课本和资料，可能是离别时的背景，可能是老师的教诲，可能是阿姨食堂阿姨的笑容等，这些是什么？它是学子的记忆。
所有的人到这里来，希望我们的创作，不管是80后、90后，还是60后、70后，看到我们的作品都能会心的一笑，可能这个矛盾也就真的化解了，因为大家都是或者曾是学子。最后我们创作了一个像橱窗一样的东西，我们把一个一个的小故事放在里边，并且在里边我们还是设计了二维码，这个二维码可以第一阅读这个故事背后的一些图像，同时你还可以听到这个图像背后的那些历史的声音。
比如说自行车上青春，一个绿荫道上有老式的男式自行车和女式自行车，你会听到声音就会听到两个车铃的声音和一场亲密的对话，甚至是一个小的邂逅。楼梯口上留下了一个吉他和一些玫瑰花，甚至是我们在洗漱间互相借牙膏的这样一种故事，另外包括我们的宿舍等一些小故事，它们会让别人会心的一笑，我们觉得这样也就够了。
这就是我所理解的，清华东站应该有的记忆。我开始去坚信一点，地铁的艺术品创作应该映射地上和地下，地上和地下要形成互动，并且要把这种记忆延续下去。我在北京地铁这么做了，随后深圳地铁邀请我，我也会这么做，长春地铁邀请我依然会这么做，我会将城市记忆继续下去。
“SELF格致论道”是中国科学院全力推出的公益讲坛，致力于精英思想的跨界传播，由中国科学院计算机网络信息中心和中国科学院科学传播局联合主办。SELF是 Science, Education, Life, Future的缩写，旨在以“格物致知”的精神探讨科技、教育、生活、未来的发展。SELF尝试打破过去纯粹以“知识传播”为主的科普形式，专注于思想的传播，力图从思想的源头上促进公众参与科学的积极性，打造具有中国科学院特色的、融合创新、科学与人文关怀并存的公益演讲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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